基加爾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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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2
結果當天瑟帝並沒有花太多時間把擁有廣大腹地的巴紐曼大學遊覽一遍,而僅僅只是待了半個小時,便回到七角飛鳥亭與圖爾夫會合。
那天晚上,委託殺人的哥布林,抑或是其他幕後委託者的使者都沒有出現。
隔天一大早,瑟帝丟下在床上縮成一團還打著呼嚕的圖爾夫,獨自一人循著昨天走過的道路,再次造訪巴紐曼大學。
到了巴紐曼大學,瑟帝沒有去找活寶二人組,也沒有找多洛妮絲帶路,自個逛了起來。
巴紐曼大學就如先前所說的,基本上是純白的石造建築配上深綠的森林,但也有許多校舍跟翼人與風精靈們的傳統住所一樣,是建於巨木上的樹屋,只是並沒有硬是將其也漆成白色。
雖然這個邊境都市處於赤道附近,直射的太陽雖然猛烈,卻因為海拔高,樹蔭幾乎覆蓋了大地,建築也採用不吸光熱的白色,導致在這裡的體感溫度稍有些寒冷,而偶能穿過濃密樹葉之間的陽光,正帶來了些許的溫暖。
阿托比瓦的市區樹木比較稀少,地面也鋪上了平坦、堅固的石板。
校區內的地面幾乎都是草地,是那種不會因為踩踏而光禿的草皮品種。
偶爾能在道路邊看到帶有光明聯合風格的石造雕像,上頭布滿了青苔,這是因為光明聯合崇尚自然的民風使然,無論是精靈還是翼人,都屬於盡可能做到不要破壞自然環境前提下生活的種族。
他們不只是青苔不會清除,就連落葉也是數年才清掃一次,但不會完全掃到一片落葉都不剩。
獨自一人在巴紐曼大學參觀的瑟帝,之所以沒有找活寶二人組或是多洛妮絲幫忙介紹、領路,全是因為他想要調查更多有關基加爾教授的情報。
瑟帝沒有四處打聽詢問,那種方法對瑟帝來說是三流的作法,當然若是有可以提供穩定情報來源的情報商是最好的,不過旅途中的瑟帝根本不會有那種能時常光顧的情報商。
在學校這種輕鬆且開放的場所使用這種辦法,效果更是顯著,藉由觀察學生們的動向、偷聽學生們的談話內容,從中抽絲剝繭尋找可用的情報,結果無論是教授接下來會在哪間教室出現,還是教授的辦公室,通通都能輕鬆得知。
「讓開讓開!天王坊大人要通過了!」
聽到這尖銳有些孩子氣,但語間帶有些傲慢的聲音,瑟帝不免好奇轉頭望向其聲來源。
那是一個比矮人還要矮,約只有凡人嬰兒多個十公分的高度,雙腳站立的白兔獸人,眼睛與耳朵的尖端都是紅色的。
在矮小白兔獸人的後面,是一名穿著猶如烈火般燃燒的大紅色長版西服,頭戴同樣顏色的高禮帽,手上握著做工精緻的枴杖,有著東方人臉孔與細長的丹鳳眼,眼神像是要睥睨眾生一般不可一世。
而跟在這有著極為搶眼穿著與特徵的人物身後,是一大群背後長有一對大翅膀的翼人,其中還有不少精靈,但沒有一個是這兩者以外的種族,且全部都是些面目清秀、體格壯碩的人物,瑟帝總覺得他們有些眼熟,仔細想想之後發覺,這不正是昨天被圖爾夫拋上天的傢伙們嗎?想來就覺得好笑,被拋上天的翼人居然會忘記怎麼飛。
依照隊伍的排列,白兔獸人是負責開路的小跟班,走在後面、打扮顯眼的就是天王坊大人了。
順帶一提,在天王坊後頭的優良種族的壯碩集團,領頭並跟在天王坊側後方的,就是昨天那個戴著眼鏡,講話文謅謅的翼人──翁恩。
今天不是來惹麻煩而是蒐集情報的瑟帝沒打算在這裡鬧上什麼事情,所以跟著人群一同避開了這隊伍。
但在瑟帝混在人群之中、觀察著隊伍的時候,目光卻莫名與天王坊對上了,而天王坊也相當不自然地停下腳步,瞇起他那細長且銳利如鷹犬般的雙眼,仔細端詳起瑟帝的長相,見此情形,瑟帝趕緊故作鎮定、緩緩退後,莫入了人群深處。
之後那隊伍的行動如何,瑟帝就不知道了,只是背後感到的惡寒,給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瑟帝探聽的途中,也知道了有關剛剛那個隊伍的事情。
那是來自於天樂州的島國──大和的留學生,天狗會大老──天王坊羽一郎的獨生子,同時也將會是接任大老之位的大天狗──天王坊蓮羽。
天王坊的名字,瑟帝是越聽越耳熟,那外貌也逐漸熟悉起來,但越是去回想,瑟帝就越感不妙,同時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及時離開現場。
◇
「我明白,我會小心,但是聚會不需要取消,在往常的地方……沒問題的,太過縮頭縮尾怎麼給人們做表率?」
「在跟平等派的人通電話嗎?」
「……有點事,晚點再聯絡。」
這是在基加爾教授的辦公室,原本正使用桌上的電話與遠方他人通話的基加爾教授,聽到了來自自己身後的年輕男性聲音,於是向電話另一頭交代稍晚再連絡的訊息,隨後掛斷電話。
「你是誰?」基加爾教授沒有轉身,保持著掛斷電話的姿勢,將手放在轉盤電話的話筒上,另一隻手則摸向腰間。
「您是在找手槍的話,那個在這裡喔!」年輕男性──瑟帝拿著有特別花紋的左輪手槍,在空中晃擺了兩下,露出了有些邪氣的笑容,「哎呀哎呀,這手槍上的裝飾品味真不錯,是貴重品吧?如果這裡是恩比亞,重要的東西不多注意一點,很容易就會被摸走喔!」
「哼,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不懂禮儀,居然像個小偷似的爬窗戶……不過就目前情況看來,閣下還真與小偷別無二致。」
聽到這番話,瑟帝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從窗外爬進辦公室,他手中的槍已拉下擊錘,並將槍口對準了教授的後腦。
不過被這樣對待的教授沒有顯露出慌張的模樣,而是用從容的語氣問:「你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剛剛開頭那樣問您,您還猜不出我是什麼人嗎?」瑟帝笑著回答。
教授沒有回答,瑟帝明白教授心裡所想,便再次大笑起來。
接著,瑟帝扣下扳機,擊錘撞擊發出了「喀!」的一聲,表現得穩如泰山的基加爾教授,聽聞此聲也不由得抖了一下,並眨了一下眼睛。
但子彈沒有擊發,瑟帝伸出一隻拳頭,湊到了基加爾教授的眼前,他將手張開,手中的子彈便全掉到了桌上。
「你不殺我嗎?」
「還沒接下委託就殺人,我們不幹這種白工。」
教授有些錯愕,但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微微將頭向後轉,才終於看到有著陽光笑容,卻有讓人打起寒顫、遍佈半張臉燙傷疤痕的青年──瑟帝。
「我還沒聽說過哪個殺手會沒接下委託就跑到別人地盤上撒野。」
「那您現在聽說了~!」
瑟帝將手槍放置在教授的辦公桌上,自顧自的晃到桌前的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茶壺的茶杯,悠然地喝起茶來。
「居然試圖委託你這麼年輕的殺手,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實力哪有分什麼年不年輕,我好歹也是殺手排行前十的殺手……而且剛才我要是沒卸掉子彈,您早就死了。」瑟帝吸了一口茶,嘴裡嘟囔嫌茶涼了,然後隨手將茶倒進旁邊的盆栽裡頭,「還是您比較喜歡被跟您年紀差不多大,或是比您老的殺手宰掉?」
「很遺憾,我並沒有想要被誰殺的興趣。」隨後低聲喃喃:「我果然被盯上了是嗎?」,一邊打量起瑟帝。
另一邊的瑟帝,也正側眼觀察著這位戴著金框眼鏡,且已顯露出老態的精靈,老基加爾教授沒有像這巴紐曼大學其他大多數教授那樣,穿著寬大的學者袍,而是像克里斯多大陸上各個國家常出現的男性那樣,穿著黑色長褲,配上白色襯衫,再套上一件深色的背心,黑色的外套掛在椅背,已經加入菸草並點燃的菸斗就放置在桌上。
基加爾教授有一頭已花白的短髮,他用髮油將其固定、往後梳理,濃密的眉毛沒藏住其堅毅的雙眼,臉上留有少有精靈會留的鬍子,覆蓋了整個下巴。
倘若教授再年輕個一百歲,應該會是個在光明聯合不算罕見的美男子,但歲月的痕跡即使在他身上駐留,也只是為他的魅力注入了新的要素。
當然,瑟帝一點都不在乎教授長得帥不帥,帥哥在以精靈與翼人為主要人種的光明聯合一點都不稀奇,像是摩斯那樣長得一點都不精靈的人才叫做稀奇。
瑟帝在意的是教授從捲起的袖子中露出的手臂,這手臂不太像是一介學者該有的特徵,明顯的肌肉線條,與浮起的血管,教授平時應該有鍛鍊的習慣,但不至於到武者的程度,從剛才教授的反應看來並不習慣戰鬥,瑟帝判斷教授不是那種需要特別留意身手的對象。
「所以,年輕的殺手小弟,你來找我,究竟有何貴幹?」
「沒什麼,就是給您一點忠告。」
「說來聽聽。」
「想活命的話,就快離開這城市吧,不然……」瑟帝一邊說著,一邊將茶壺裡的紅茶全倒進了盆栽,「不然當您的血浸染大地的時候,別怪我沒先警告過您。」
瑟帝說完便將茶壺擺回原位,丟下一句「保重」之後,正打算大搖大擺從辦公室門口離開。
這時教授卻搶在瑟帝拉開門板之前叫住瑟帝,說道:「你說你還沒接下委託,那麼你說,我要出多少才能僱用你?」
事情並非出乎瑟帝預料,遇到殺手殺到面前來,便掏出錢財央求留命,已經看過太多太多了。
「您就算要留在阿托比瓦,該買的不是殺手,而是保鑣吧?」
「武者使用武力的方向,決定他的職業,但本質還是一樣的,武者就是武者,不管是殺手還是保鑣。」
「說得有道理……但您不惜買殺手當保鑣,也要待在這裡的理由是什麼?依照你的答案,我會好好考慮一下折扣~」瑟帝衝著教授咧嘴一笑。
教授拿起菸斗吸了兩口,從鼻子中噴出白煙,稍微沉思了一會,隨後雙目直視著瑟帝的眼睛,回答:「這還用說,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啊!」
「您是說支持工作平等法一派的工作嗎?真不愧是平等派的靈魂人物~」
「什麼靈魂人物,只是他們隨便按在我身上的稱呼而已。」
「不過說到底,工作法修不修改,對於純血精靈的教授您來說,根本沒有影響吧?」
「為同樣在這片土地上勤奮工作的人謀取福利,又有什麼不對了?」
「喔~?」教授的話太過有大愛,讓瑟帝感到驚訝,不過也就只有一點點,瑟帝不太相信一個人會不帶任何私情地去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除此之外的理由呢?」
似乎是知道這一套沒辦法說服瑟帝,於是教授稍微考慮了一會兒,接著指示瑟帝坐下,並來到瑟帝對面的另一張沙發上坐下,將煙斗中的菸灰給敲進菸灰缸裡,再從旁邊的菸草盒取出菸草,放入菸斗之後,用火柴點燃。
「讓我們重新開始吧……」教授從懷中抽出一張黑白照片放到茶几上,指著照片上的男孩繼續說:「這是我的兒子,是混血兒,在光明聯合的法律中,混血兒同樣是受到條例約束的對象。」
「嘿……」瑟帝拿起那張照片,照片裡的男孩雖然有著精靈的長耳朵,臉上卻長有獸毛,甚至佈及長耳的一部份,眼睛像貓科動物一樣化作細針,燦爛的笑容裡,露出尖銳的犬齒,這是相當罕見的精靈與獸人的混血兒。
一般而言,不同人種之間的結合相當難產下子嗣,尤其獸人與精靈的血緣過於遙遠,雖說精靈的生育能力很差,但生育能力旺盛的獸人大概剛好能補足這點,不過兩者依舊很難有後代,在極能接受混血兒的克里斯多,精靈與獸人的孩子就被稱作奇蹟之子。
「尊夫人呢?」
「五年前去世了,是因為積勞成疾……現在由我一個人扶養兒子。」
教授繼續向瑟帝解釋,因為工作法的關係,國外移工的薪資通常相當緊張,一般魔國移工還背負著在祖國的家庭生計,每個月必須寄送一筆為數不小的金錢回故鄉的老家,讓原本就不多的薪水變得更加微薄。教授已逝的妻子就是以這樣的狀況下,在光明聯合工作的國外移工。
教授的妻子是一個木工工廠的工匠,技術相當不錯,教授先是被其手藝吸引,後來更是喜歡上其開朗、樂觀的個性。
在木工工廠工作的工人,因為木屑飛塵的關係,常會出現呼吸道上的疾病,而教授的妻子正是有此職業病的人,不過做為一個薪水吃緊的外國人,通常都會選擇無視,加上累積的壓力與疲勞,讓病狀越發嚴重。
兩人交往的第三年,教授的妻子便懷孕了,工作法規範女性國外移工,若是未婚懷孕,就必須強制遣返故國,教授雖然想搶在執行之前迎娶,卻受到家族的強力反對,就當他在與家族爭執的時候,教授的妻子被遣回魔國,就此斷了聯繫。
教授用盡他的人脈,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找到妻子在魔國的老家,但這時教授妻子已經病入膏肓,這沒有讓教授卻步,教授選擇不顧家族反對,在魔國與妻子結婚,並與家族斷絕關係,改用妻子的姓。
一年後,妻子回天乏術。
處理完妻子後事的教授帶著兒子回到光明聯合,由於與原家族斷絕關係,教授選擇改用妻子的姓氏。
教授是個對祖國故土有強烈期許的人物,逃離故鄉到國外生活,或許就不必再被自認高等種族的精靈與翼人的傳統思想所束縛,但教授不想讓自己,也不想讓孩子留下逃跑的回憶,所以才選擇和間接導致妻子死亡的惡法抗爭到底。
聽了教授的故事,眼角忍不住流起汗來的瑟帝總算是明白教授執著的原因,但他還是有所疑問,於是笑著問:「緣由我明白了,但你怎麼會想跟我說這些事情?跟一個殺手?」
教授吐了一口白煙回答:「直覺吧?雖然你自稱殺手,也確實有點身手,但我從你身上感受不到邪惡的氣息。」
「真的嗎?哈哈哈,聽起來真不錯!」據說精靈的第六感都特別強,雖然什麼邪惡氣息對不是精靈的瑟帝來說很抽象,不過瑟帝從教授的話語中推斷教授是個真誠的人,所以也就選擇相信了。
「我從小受到的教育與規範,即是我等同胞所訂下的義,而這個義裡頭,保護家人、為家人而戰,便是裡面最重要的一條……所以我很中意為了家人而抗爭的教授喔。」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很想幫助教授您這樣的人,比起為十惡不赦或莫名其妙又不明真意的委託人,我更想要為教授您這樣的正義人士工作,不過我好歹也是專業的,不能免費給您做白工……」瑟帝從沙發上站起身,對著教授比出二的手勢說道:「兩百五十萬,要古爾,先收五十萬當訂金!」
看著露出陽光笑容、如此宣告的瑟帝,教授金框眼鏡下的臉顯露出滿意地笑容,「能讓你認同,真是我的榮幸。」
「那麼就這麼定囉?」
「先別急,年輕人……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僱用你?」
瑟帝被教授搞糊塗了,將頭傾向一邊反問:「啊?不是你先問我要多少錢才肯為你工作嗎?」
「所以說了,我不清楚你的身手到什麼樣的程度,若是你的能力不如你所自稱的那樣厲害,那麼我豈不是虧大了嗎?」
「唉……」大概明白教授所言之意──總之就是先問菜價卻不一定會買的家庭主婦,瑟帝嘆了口氣之後問:「所以你想怎麼測試我的實力?」
教授笑了笑,「請你和本校當前戰鬥科目最為優秀的學生來一場對練吧。」
得到如此提案,瑟帝聳聳肩,回以自信的笑容如此回答道:「那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