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網的獵物（其三）

　　寬廣的一層樓，原先應該乾淨整潔的空間被斑駁掉落的油漆、散落一地的物品，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從中垂落的電線，以及長時間堆積的厚重塵埃汙染。
　　
　　灰塵消去蜘蛛絲的黏性，隨時間將透明的絲線染成灰色。
　　
　　這裡也成了廣大巢穴的一部份，來此的路上碰見不少蜘蛛同夥大戰過一番，導致現在有一半的人都面露疲色。但他們沒有時間慢慢休息，必須趁蜘蛛再次出現前備妥需要的物品離開。
　　
　　掀開宛如防塵布的厚重絲線灰塵混合體，發現這裡販售的物品不是他們迫切所需的，現在必須得以薩拉曼的要求為第一優先，，只是──
　　
　　「隊長，沒想到你有這種興趣。」
　　
　　和修亞一起的是先前被推去和科特搭話的菜鳥。
　　
　　他看著修亞一件又一件的細心挑選女性服飾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表情。
　　
　　「什！？你誤會大了，我才沒有這種興趣！」
　　
　　手裡拿著輕飄飄的洋裝說這種話實在沒有半點說服力。菜鳥的臉上清楚的寫著這些，當然修亞有看出來。
　　
　　「這是給科特選的啦！她在獵戶沒有太多衣物，又不像我們這些男人隨便穿都行，所以我才想說正好可以幫她挑幾件！」
　　
　　「隊長，你這是在向我這個單身狗炫耀嗎？」
　　
　　「炫耀什麼，我可還是單身。」
　　
　　「誒！？你們沒有交往嗎！？」
　　
　　「噓，小聲點！到底是哪個部份讓你產生誤會了？」
　　
　　修亞要他降低音量以免引來不必要的視線與麻煩。
　　
　　「很多地方啊。何況不只是我，除了死都不願意正視的副隊長外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聽到回答後修亞按著額頭，他沒想到和科特居然被當成「那種」關係。
　　
　　「我不可能和她交往的。」
　　
　　「為什麼？」
　　
　　修亞沒有說出原因，只是那看似如往常般的笑容中參雜著複雜的感情。
　　
　　「喜歡就上啊，隊長！要是將來後悔就太遲了！」
　　
　　「哈哈，謝謝你的鼓勵。不過我覺得現在的關係挺的好，『維持』也是一種選擇。」
　　
　　視線飄向獨自搜索的科特，那表情彷彿在說只要能保護她無論何種身分都無所謂。應該說正因為是「家人」才能毫無顧忌的相處，突然改變身分只會讓彼此都覺得彆扭。
　　
　　「隊長，你是真男人！」
　　
　　「可不是嗎。」
　　
　　他說不出口自己只是不想破壞現在的關係。
　　
　　「修亞，這層似乎沒有容器，可能要往……你在做什麼？」
　　
　　不知不覺已經整理出一批衣服以及幾雙鞋子放在一邊，看著這些讓科特有些傻眼。
　　
　　「先說，我可不打算穿那種輕飄飄的衣服。」
　　
　　指著地面那些有著荷葉裙擺的淺色系佯裝，以堅毅的態度表明自己絕不會穿上。
　　
　　「確實和妳的穿衣風格天差地遠，可是這種的我覺得也很適合妳啊。」
　　
　　「穿那種衣服怎麼戰鬥？」
　　
　　「這是休閒服，不是讓妳穿去戰鬥的！」
　　
　　「我有需要休閒服嗎？」
　　
　　這句話中夾雜著自嘲。
　　
　　「唉，那就去挑妳自己喜歡的吧。」
　　
　　「有時間再說吧，現在首要目標是找到容器裝水回去。」
　　
　　雖然為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水賭命很愚蠢，可活在「現在」的人餘裕沒有大到可以放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微乎其微。
　　
　　「那想帶走的先裝起來，如果有回來也比較方便帶走。你們也挑幾件吧，也沒剩多少能穿出去不是嗎。」
　　
　　經修亞一說隊員們搜的更賣力，畢竟身為前線他們的衣服經常損壞也沒有補充衣物的機會，讓他們先是立刻換上一套新衣，各自又拿了幾件衣服和耐穿的鞋子才趕往下一層。
　　
　　走上已經停擺的自動運行梯，原先會因為偵測到人而浮出的階梯，如今因為沒電而變得平滑難以行走。
　　
　　「隊長，上面是賣廚具的！」
　　
　　緋紫色短髮的海音指著半垂掛的牌子，上頭明確寫著「廚房用具／家電產品」幾個字。
　　
　　在指揮與分配下，科特和不久前被推來和自己搭話的男性一組。
　　
　　東翻西找時他戰戰兢兢的開口：
　　
　　「那個，請問……您覺得隊長怎麼樣？」
　　
　　科特回過頭看見對方低頭摳著手指不敢直視自己。
　　
　　「怎麼樣的意思是？」
　　
　　「就是……隊長他身強體壯、很可靠又為他人著想，是個很厲害的人。」
　　
　　他抬起低著的臉看向科特，從他眼中能清楚看見對修亞的尊敬。
　　
　　只是科特歪過頭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希望他能有話直說不要這麼拐彎抹腳的。
　　
　　「雖然這麼問很奇怪，您有沒有想過和隊長有不一樣的關係？」
　　
　　「…………」
　　
　　總算能猜到他鋪陳前面那些的涵義。
　　
　　沒思考幾秒輕啟雙脣做出無論問多少次都不會改變的回應：
　　
　　「我沒想過和修亞發展成你想的那種關係。我不否認他對我來說很重要，他是我的朋友、導師更是家人。」
　　
　　微微垂下的眼簾像是在看著失去已久的「什麼」。
　　
　　他沒有追問下去，因為察覺到了那已經不是自己可以輕易涉入的話題。
　　
　　「說起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他鼓起勇氣搭話的舉動讓科特認為或許能和他好好相處，於是嘗試詢問對方的名字。
　　
　　「我、我嗎！？我叫馬里克‧杜恩！」
　　
　　眼裡帶著藏不住的喜悅，馬里克緊張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想必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出於禮貌我還是再說一次，我叫科特‧菲諾爾海涅。」
　　
　　「請多指教，科特小姐！」
　　
　　「叫我科特就行了，加小姐讓人很不自在。」
　　
　　「好的，科特！」
　　
　　實際交談才發現科特並沒有傳聞那樣難相處。儘管還是給人一種距離感，偶爾也還是會讓人害怕，至少知道她不是一個完全冷冰冰的人。
　　
　　設定的集合時間到了之後，蒐集而來的瓶罐比預料中多，為了便於行動眾人沒有帶著背包外出的習慣，頂多只會在腰間掛上腰包裝些藥品。
　　
　　此時吉坦提議用在樓下找到的疑似登山用後背包。
　　
　　「真不愧是你，設想周到！」
　　
　　修亞朝吉坦豎起拇指，這讓他感到驕傲無比的挺起胸膛。
　　
　　不知為何科特有一種他在向自己炫耀的感覺。只是就算真是如此，科特也豪不在乎他那莫名的競爭心。
　　
　　回到樓下收拾完瓶罐交由其中三人揹著，由科特領頭回到那個充滿蜘蛛的巢穴。扶著牆面以一列縱隊的方式前進。
　　
　　因為先前是隨意亂走碰巧找到一個出口，以至於現在連孵化室的位置都毫無頭緒。
　　
　　「既然水源可能位在孵化室上方，往上走步才是正確的嗎？」
　　
　　「很難說，畢竟我們不了解內部構造。」
　　
　　按理來說蜘蛛室無法鑿出這種地下空間的，而且本該由母體揹著保護的卵居然集中放在特定的地方，明顯偏離了原有的習性。但以突變種來說這種改變並不稀奇就是了。
　　
　　「花點時間耐心找吧，還能順便撈點經驗。」
　　
　　經驗指的是那些潛藏在四處隨時會出現的蜘蛛。
　　
　　「浪費太多時間回去又是一頓罵吧。」
　　
　　「與其外出好一段時間空手而歸，不如花點時間帶成果回去更能讓薩拉曼閉上嘴。」
　　
　　吉坦擺著一副臭臉，儘管不願意卻不得不承認科特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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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持續前進，每當遇到岔路就投票表決前進路線，且基於沒有光源只能放慢腳步摸索著前進，每一步都踏的小心翼翼使進度緩慢。
　　
　　這時科特突然想起孵化室裡的火把心裡湧起疑惑。
　　
　　沒有雙手的生物不可能有能力點燃火把，加上火把沒辦法長時間維持，記得最多也就幾小時而已，所以她懷疑這裡或許有其他活人存在。
　　
　　腳下的觸感在思考時轉變，不像地面那樣堅硬而是軟軟的宛若床墊。
　　
　　瞇起眼仔細一瞧，是厚度高達五公分由蜘蛛絲層層堆疊而成的。
　　
　　毫無意義的舉動，又不是什麼迎接用的紅毯。
　　
　　「有高低差，小心點。」
　　
　　此話一出身後的馬里克隨即被絆倒，連帶後面的其他人一個往一個身上壓。
　　
　　「快起來，該繼續前進了。」
　　
　　修亞踢著前方有著一頭酒紅短髮隊員「辛卡」的腳，催促他們重整隊形。
　　
　　重啟行動沒多久，科特納與身體能力一同提升的嗅覺聞到與一開始掉下來時類似的腐臭味，而且每踏一步就會加重一些，甚至連其他人都開始聞到了。
　　
　　鮮少聞到東西腐爛成這種氣味的隊員一個個開始作嘔，真的忍不住只好吐在牆邊。
　　
　　雖然以袖子遮住口鼻仍能清楚聞到，真走到那個地方屆時可不是吐一吐能解決的。
　　
　　科特甚至不敢去想，但面臨的那一刻距離這想法並不遠。
　　
　　她突然要其他人在這等著自己則獨自前進。
　　
　　逐漸習慣的腐臭味變得濃厚，而前方則有造成這股氣位的元兇，因為不確定是否具有危險性才決定身先士卒。
　　
　　約莫兩人能並排而過的通道，帶著爆破性質的臭味如敢死隊衝入鼻腔，燻的眼淚不售控制奪眶而出。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所見的光景令人頭皮發麻、胃部翻攪，大腦因接收過大的衝擊產生暈眩。
　　
　　上一次有這種極度噁心感是什麼時候？她不禁自問。
　　
　　屍體在眼前堆成山，其中也有已經無法稱作「人」的殘肢。有不少昆蟲以及同類混成一團，蒼蠅在周邊開心的跳舞，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層黑色薄紗。
　　
　　蒼蠅正開心地享受吃到飽服務。在這個食物只會匱乏的世界看見有生物能大啖一番美味佳餚（對蒼蠅來說），多少會有人想乾脆當隻蒼蠅吧。

　　題外話，牠們沒有突變仍維持原本的體型。
　　
　　忍不住那比海溝還深沉的氣味和來自胃裡的抗議，最終還是蹲在地上大吐特吐。
　　
　　胃酸灼燒喉嚨產生一股酸澀感，本就空空如也的胃在吐過後更加難受。
　　
　　咳了幾聲調整狀態直到平復再返回。
　　
　　「怎麼樣？」
　　
　　「前面是死路，沒有過去的必要。」
　　
　　「妳沒事吧，剛才聽到嘔──」
　　
　　「沒事。」
　　
　　這種丟臉的事不說出來也無所謂。科特以斬釘截鐵的語氣打斷修亞的關心。
　　
　　隊員們難以想像能讓科特這樣吐出來的究竟是何種恐怖畫面，不由得佩服科特為了他們試探的勇氣。
　　
　　「接下來換我領路吧。」
　　
　　「不，我的視力比較好，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能優先做出反應，還是我比較適合。修亞你就守著後方，以防萬一我們需要退路。」
　　
　　非常有道理的反駁讓修亞乖乖和科特交換位置。
　　
　　腳步聲清晰迴盪，所有人保持步調一致，確保能在第一時間辨別其他聲音。
　　
　　不可思議的是，除了最初那間孵化室與或許是糧倉的地方外，沒有再遇到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有偶爾會冒出幾隻埋伏在轉角或頭頂發動奇襲的蜘蛛。
　　
　　但前有科特後有修亞，誰都沒能突破這兩人，目前全隊毫髮無損。
　　
　　休息五分鐘後又走了十五分鐘的路程，一條角度稍大的坡出現在前方，眾人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爬上去一探究竟。
　　
　　扶著牆面，真的就如字面所示是「爬」坡。因為附著在上的絲線不帶一絲黏性，如果不抓著網的間隙慢慢爬就會滑回原處。
　　
　　排第一的科特才離開洞口，攻擊便隨之而來打個措手不及。
　　
　　雖然及時架起鐮刀卻還是被強力的攻擊吹飛，其他人各個抓緊時間拔刀。
　　
　　改變的空間與氛圍讓所有人緊張的嚥下一口唾液，恐懼將他們的雙腳釘在原地，雙眼只能盯著那不可思議的未知生物。
　　
　　而「他」那藐視一切的眼神一如鋒利的劍，將在場的人類身影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