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網的獵物(其二)

本章節 3294 字
更新於: 2023-08-29
  蜘蛛排山倒海而來,儘管屍體已在周邊堆成一座小山卻遲遲不見減少的趨勢,也沒有要停歇的跡象。
  
  汗水劃過臉頰的線條地落地面,交替揮舞鐮刀的雙手未曾停歇。衣服沾上的透明絲線層層堆疊,隨時間推進讓動作越來越不順暢。
  
  時間過去多久了?
  
  被束縛所模糊的時間感令人分神,一不留意便遭到包圍。
  
  一腳踢起眼前的蜘蛛將其一分為二,呼吸急促了些但仍維持著一定的頻率。
  
  科特沒有因為不利的戰況而氣餒,她徒手抓注一隻蜘蛛的頭部案在地面,不斷的施壓直到溢出綠色液體才鬆手。
  
  鐮刀如同切豆腐輕易切開身軀、斬斷四肢,刀光劍影間讓遭染上一片血肉模糊的畫面,形成一個任誰看了都會不由自主反胃的地方。
  
  伴隨戰鬥揚起的半天藍半白金的長髮,顯露在外的橘紅眼瞳比平時更加奪目的燃燒著。
  
  蜘蛛一次的產子數約數十到數百不等,以這般絡繹不絕的情況推測少說也有以十為單位的母體存在。
  
  眼角餘光瞄到某個東西飛來,鐮刀一揮蜘蛛劃出一道拋物線回歸屍體堆中,不滿的視線前方是僅存單鐮的螳螂。
  
  「現在的共同目標很明顯吧,等你從這群蜘蛛腳下活下來再和你玩。」
  
  螳螂聽不懂科特的話而左右歪頭,再度以單鐮勾起腳邊的屍體扔出。無數蜘蛛伺機吐出絲線,可惜全都被那把鐮刀擋下,僅有少部分碰到科特鞋子。
  
  隨意鎖定一隻蜘蛛甩出鐮刀抓住末端的鎖鏈中段,接著以自己為圓心旋轉化作一台絞碎機席捲周邊。
  
  眾多蜘蛛在鐮刃攻擊下化為殘骸,其血如雨般灑下。
  
  單手撥起被浸溼的瀏海,體內的血液更加躁動,像是在叫囂著要毀掉眼前所見的一切生物。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發生,但最初發生的那天至今仍舊忘不了。
  
  再陷入幾天的昏睡中醒來也發了瘋似的破壞了許多東西,那感覺就好像拋棄所有理性憑藉衝動與感情行動,她認為這屬於生物本能的一部份。
  
  因為那時的自己正希望一切都消失,希望那些殺了他的人也好、冷眼旁觀的人也好,那些傷害他的一切全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回想起那段日子讓心情糟糕透頂。
  
  回憶沒有往頭頂澆下冷水,反而促使本能反應變得劇烈,一場只能以「虐殺」形容的戰鬥在此上演。
  
  湧上前的蜘蛛被鐮刀切開、被徒手撕碎、被踩踏在地,動作流暢、快速、殘忍彷彿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屍體堆積的速度是先前無法比擬的,血液順著地面裂縫匯集到一個小坑洞形成水窪。
  
  沒多久,也許是查覺到數量無法壓制科特,於是紛紛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退到暗處,視線內只留下無以計數的蜘蛛屍體與命懸一線的螳螂。
  
  「看來你要被淘汰了。」
  
  抬頭仰望那即將消逝的生命,為了替她減緩毒液所帶來的折磨與痛苦,科特高舉鐮刀毫不猶豫的揮下。
  
  結束一切後到達集合地點倚在牆邊等待修亞與他的小隊成員。
  
  明明只是打算休息一下回復體力卻被倦意打的措手不及。
  
  入睡時偶爾會有這種感覺,彷彿身在泥沼中不斷向下沉淪。想隨重力去探究深處時又會被一股暖意拉出,感覺像在告訴自己知曉答案的時機尚未到來,讓人總是只能回望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泥潭。
  
  猛然睜開眼,一股強大的拉力將自己釣上半空中持續移動,最後被拖進大樓附近的一個坑洞中。
  
  「痛痛痛!!」
  
  全身都因受到衝擊而疼痛不已。
  
  能見度低的漆黑中,有一股彷彿會沁入皮膚的潮濕與像是某種東西腐爛的氣味瀰漫。死寂的空間隱約能聽見微弱的滴水聲,依靠觸覺摸索卻碰到某種未知的黏稠物,那嫌惡的表情被隱藏於黑暗中。
  
  再讓雙眼習慣的途中嘗試以對講機呼叫修亞,果不其然沒有任何反應。
  
  本想悠哉探索,可一股惡寒從腳底爬上背脊,作為生物的與生俱來的本能正警鈴大作,身體比大腦優先做出反應拔腿就跑。
  
  一路避開勉強能看見的東西跌跌撞撞前進,腳下觸感逐漸從地面變成黏膩的麥芽糖難以行走。
  
  舉步艱難的離開幽暗通道才發現自己被誘導到了一個寬闊的場所。牆上插著幾根照明用的火把,讓這裡變得既溫暖又潮濕,簡直就是生物的溫床。
  
  等等,潮濕?
  
  環顧四週最後抬頭,某種液體滴落在臉上。眼前的東西令人震驚到沒有心思顧及那是何種液體,她只祈求「那件事」不要現在發生。
  
  可惜總是天不從人願,龐大的白繭微微震動列出一道縫隙緊接著被從內部向外撐開,無數新生兒傾瀉而下作勢將科特淹沒。
  
  大動作掃開這些出生不久的寶寶們為自己開闢道路。可一切都只是徒勞,短短幾分鐘周圍的地面都被填滿。蜘蛛們鑽進衣服內肆無忌憚地啃咬皮膚,悶熱感與急遽上升的毒素產生一種侵蝕大腦的灼熱感,讓思考變得遲鈍。
  
  「可惡,毒素發作比想像中快。」
  
  得在大腦徹底當機前脫離這令人困擾的地方,一旦倒下一切就宣告結束了吧。
  
  很突然地在逐漸模糊的視野前方出現了那個一直期待著的身影。但那終究只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那個人的死,無論是夢中抑或此時,都只是對於他還活著的「自私」罷了。
  
  一個踉蹌倒臥蜘蛛海中,死命地撐著灌了鉛的眼皮就只為了哪怕多看一眼記憶中的身影,即便那是令人空虛的幻影。
  
  「你知道嗎,每當我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就特別想埋怨你。為什麼擅自死了啊,托斯夫…………」
  
  沉溺在幻影中放棄掙扎讓蜘蛛爬滿全身,就在閉上眼的下一秒她被人宛若小動物般拎起。
  
  比過去成熟許多的輪廓近在咫尺露出慌張不已的面容。
  
  「看看你這張臉,我差點笑出來。」
  
  她沒有發現自己早已勾起嘴角。
  
  那是小隊成員從未在科特臉上見過的表情,他們只見過柯特戰鬥中冷酷無情的一面,以及一些道聽塗說的故事,根本沒有人實際去接觸或了解她。
  
  儘管被獵戶內的人懼怕、排斥、冷言冷語,但她也不過是一位少女而已。
  
  「妳還有心情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鋪滿地面的蜘蛛連修亞這名壯漢看了都鐵青著臉難以接受,更別提他身邊那些隊員了。
  
  為了解答修亞的問題,科特指了指頭頂的方向讓其他人順著手指抬頭,臉色瞬間從鐵青到泛白。
  
  「那是什麼鬼東西啊!!」
  
  「別管了,先跑再說!」
  
  修亞揹起腿軟的科特邁出自己目前所能踏出的最大步伐,指揮部下確保後方安全。以副隊長吉坦為首,揮舞舊時代留下的軍刀順利撤退。

  ⟰
  
  一段顛頗的路,隱約能聽見急促的交談聲。閉著眼都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睜開眼脫離修亞那寬大厚實的背部於地面站穩。
  
  一隻足以填滿半個通道的蜘蛛緊追在後,鉗子狀的口部一開一闔迫不及待想將人生吞活剝。
  
  科特踏出一步展示柔軟的肢體,以一字馬的踢腿方式重擊蜘蛛下顎使其應聲倒地。
  
  「呼,解決了。」
  
  一踢就解決蜘蛛的強大力量讓隊員看得目瞪口呆。
  
  「現在是要去哪?」
  
  「我們想到外面去正在找出口,不過到處都有牠們的蹤影,行動起來不太方便。」
  
  「那你們來的路上有發現任何可以裝水的容器嗎?」
  
  「我想這種地方應該不會有吧。」
  
  「說的也是。」
  
  想在這種比地下室還地下的地方找可用容器確實不太可能。
  
  「怎麼了嗎?」
  
  「我只是在想這裡某處一定有水。」
  
  言下之意是現在去外面找到容器還得回來一趟。
  
  「我記得隔壁是百貨大樓,那裡肯定會有不少能派上用場的物品。」
  
  被拉上天空可不是白飛的。在壓抑快嘔吐的拉扯中還是觀察了四周有什麼樣的建築,以便逃出後可向修亞通報位置。
  
  「好,目標就暫定為隔壁的百貨大樓。一定要帶點東西回去給薩拉曼好看!」
  
  「「喔──────────────!!!」」
  
  隊員們興奮地高舉手臂大喊提振士氣。
  
  尋找出口期間科特一直沉默不語,畢竟在這群人之中只有自己沒有所謂的「共通話題」自然只能保持沉默。
   
  獨自待在中層且唯一可以當作消遣的只有修亞帶來的書,而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有閒暇之餘可以讀書,時間大概都被訓練和薩拉曼的碎念瓜分。
  
  某方面來說他們的生活更令人同情。
  
  沒事做的手指把玩著天藍色的髮尾,前面的隊員只敢偷瞄不敢上前,來回推託想找個替死鬼先上,而這名替死鬼敵不過前輩們的淫威放慢腳步直到與科特並行。
  
  「不用勉強自己來搭話。」
  
  早已習慣他人的無視覺得他們沒有必要顧慮自己,而且先前被蜘蛛群注入的毒素尚未散去,與其硬要找話題說點什麼不如一個人安靜待著。
  
  「對、對不起,我打擾到妳了吧!」
  
  「不必道歉。」
  
  科特輕聲嘆氣。
  
  她不懂這些人位什麼老是喜歡道歉,明明沒做錯任何事卻要向別人低頭、被罵也不吭聲,就是因為這樣薩拉曼才總要找麻煩。
  
  「她沒有怪你,她的意思是『你沒做出需要道歉的事,所以不必道歉』。」
  
  「多嘴。」
  
  修亞出面翻譯讓科特不太高興的瞪了他一眼,像在告訴他不要擅自解讀自己的話給別人聽,就算解讀是對的。
  
  因為這樣修亞只好生硬的轉移話題。
  
  「啊,是往上的路,出口也許不遠了!」
  
  修亞指向那露出微乎其微亮光的前方,隊員們懷抱著希望前進,但在抵達那刻心都快涼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