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機器寵物與回憶 (上) 曉格的寵物

這個時代養寵物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養真正的自然動物，而第二種則是養「人造動物」。

　　不過大多數的人造動物，也都不是所謂的生物科技，那對於這時代的人來說，成本很高，不是人人都養得起，大部分養的，都是科技公司研發出來的「動物ＡＩ模型」。

　　而曉格家的寵物——圓圓，也是如此。

　　那是曉格五歲時收到的生日禮物，是一隻外型可愛、毛茸茸的狗，只是圓圓的軀體是由冷冰冰的鐵和鋼組成，眼睛部分也鑲嵌著能視物的鏡頭，最重要的是，能驅動整個身體的就屬那個小小的驅動主機，而驅動主機搭載的ＡＩ模型，是由公司方的「連線終端主機」所分別控制的，以便讓售出去的「寵物」會根據情況，做出相對應的反應。

　　但是，這種寵物，也有迎來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這個來源於十幾年前所推出的產物，即將於一週後，迎來牠們的「死期」，正確來說，是被淘汰。

　　關於這個悲報，身為飼主的曉格一家，自然也收到來自公司營運方傳來的訊息。

　　「尊貴的顧客：

　　感謝您對小Ｐ寵科技的型號Ａ５８９１終端連控型動物ＡＩ模組的長期支持。但我們也不得不遺憾宣布，該型號將於十月十日凌晨０時０分，結束服務。

　　對於做出這項決定，我們深感抱歉，但我們始終致力於提供更高質量、更智能化的服務給消費者。作為回報，本公司安排了一項特別服務給長期支持我們的顧客。

　　在終止服務後的七天內，您可以攜帶舊型號的寵物機種至我們的各地的公司專櫃，並享有優惠價換購全新的ＡＩ寵物機種。新的ＡＩ寵物搭載著個別的ＡＩ模組，能為您帶來更多智能功能和互動性，帶來更加豐富的愉快時光外，同時也享有十五至二十年以內的公司優惠保固服務。

　　我們由衷感謝您多年以來的支持與信賴，我們會持續怒力，不斷提升本公司的產品和性能，帶給大家更加優質的生活。如果您有任何問題或需要協助的地方，請隨時聯繫我們客戶的服務專線，我們將竭力為您提供協助。

　　祝闔家安康。

　　小Ｐ寵科技　　　　」

　　然而，圓圓要被「淘汰」這件事，曉格的父母並沒有讓曉格知道這件事，因為曉格很珍惜這個陪伴她十二年的寵物，視如己出。

　　讓她知道會如何？她可以接受嗎？這是她父母所煩惱的問題，可即便如此，這件事情她遲早還是得知道。

　　這封信傳送到他們家的第二天，在學校的曉格，依然不知道圓圓即將被「淘汰」的事情，依舊被蒙在鼓裡。

　　直到信件送達的第四天下午，曉格和樂頤這天走在放學的路上，稀鬆平常的談論著自己周圍所發生的事情，不過聊著聊著，此時她們聊到了寵物的話題。

　　「我記得樂樂妳家沒養寵物吧？」 曉格好奇地問著

　　「沒有啊，但是我阿姨家有一隻叫『宇宙』的熊貓布偶機器人呢！」

　　「時間咖啡廳的嘛！？我也想親眼看看！」曉格非常興奮，不過樂頤想了想，冷不防地說出：「不過遇到奧客的時候，會跟休假在家幫忙的音音阿姨一樣，直接出拳把奧客趕走，順便把門打壞了。」

　　「……是保鑣ＡＩ呀。」

　　「不是ㄟ～是陪伴型寵物ＡＩ。」

　　雖然對樂頤來說，好像沒什麼，但曉格對於陪伴型寵物ＡＩ會攻擊他人，達到趕走目的，這已經不是那種陪伴型ＡＩ該有的功能了。

　　「它的ＡＩ模組學壞了吧！？」

　　「啊哈哈……」樂頤苦笑，她不知道該回甚麼。

　　而在她意識中的律，也同樣尷尬地回想起當時那隻熊貓布偶出拳的場景，也跟曉格的疑慮完全一樣，可這對樂頤的家人來說，這是「日常」，所以也不多作回應。

　　「不過話說回來，妳家的圓圓呢？」樂頤轉移話題問起曉格，曉格很自信地說：「不用妳說，它一直都很可愛！」

　　「是嘛……不過之後，再也看不到它了呢。」

　　「誒？」

　　對於樂頤說出這番話，曉格遲疑地看著她，不過樂頤同樣也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曉格。

　　「妳不知道嗎？我爸爸的集團旗下的科技公司宣布圓圓的型號將於十月十日終止服務，到時候該型號的所有寵物ＡＩ將被強制停止運作。」

　　「甚麼！？強制……停止運作，這不是開玩笑的吧？」

　　突如其來的消息，使曉格措手不及，她認為樂頤在對她開玩笑，但樂頤接下來的搖頭，直接宣判圓圓的死刑。

　　「不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曉格，我知道妳把圓圓視如己出，但是……」樂頤還想多說點甚麼，但曉格已經聽不進樂頤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也不相信現實的殘酷。

　　她的腦袋當中充斥著很多關於圓圓的回憶，但是，似乎有關於圓圓以外的人，臉被蓋上紊亂的黑圈。

　　現在的曉格，回憶中只有圓圓和自己，沒有其他人。

　　「曉格？」樂頤喊了一聲，把曉格從美好的回憶中拉回殘酷的現實。她看了一眼樂頤，馬上低頭，不敢正視著她。

　　「不好意思，失陪了！」

　　「曉……曉格！！」

　　曉格落下一句，頭也不回地往前跑，樂頤不管怎麼喊，都喊不住她，她想追上曉格，但雙腳開始微微發顫，不敢踏出步伐追上。

　　而意識中的律全程看著一切發生，冷淡地對樂頤說：「走掉了呢。」

　　「都怪我……」

　　樂頤迷茫著，自己的話明明是事實，公告信明明寄出去好幾天，曉格應該知道了才對，為甚麼曉格會出現如此巨大的反應。　

　　她責怪自己說的那麼直白，讓曉格傷心，但樂頤沒有意識到，那番話，意味著自己把圓圓視為冷冰冰的機器，而非視為曉格的「家人」。
　　
　　律知道樂頤並非有意說出來，不過曉格不知道這件事情確實也很奇怪，但律很快就猜到為甚麼曉格會不知道終止服務的消息，並安慰著樂頤：「這不是妳的錯，樂頤。擁有該型號機器的顧客都會收到那封告知信，屈曉格她不知道這件事，恐怕是她的父母隱瞞了實情。」

　　「她的父母隱瞞了……事情嗎？」

　　「只能這麼猜測，那封公告信是她父母收到的，但也顧及屈曉格的心情，所以沒把事情真相說出。」

　　律的話，讓樂頤沉默，它也知道此刻樂頤最需要的，是冷靜。

　　「回家吧，樂頤。」

　　「嗯。」

　　回到家的樂頤，不管是吃飯，還是洗澡，都心不在焉，甚至是走個路差點被絆倒，都毫不在意。家人們都察覺到樂頤的異常，陸續關心她有沒有事，但她都回沒事。
　
　　直到睡前，樂頤依舊還是想著今天下午所發生的事情。

　　「還在想曉格的事情嗎？」律在樂頤刷牙的同時，在意識中不禁問道，換來的只有她的一聲：「……嗯。」

　　「都說了這不是妳的錯。」

　　「我知道，可是……」

　　樂頤的思緒停頓下來，看著鏡中的自己，手上的電動牙刷握得更加緊實。表面上是自己的問題，但曉格自身不知道圓圓的型號終止服務的事情也是個問題。可她不理解，圓圓只是有實體機身輔佐它行動的陪伴型寵物ＡＩ模型，曉格為甚麼把它看的那種重要。

　　「可是，為甚麼會對一個非生物體的事物產生情感……？」

　　律對於這個問題，它也感到疑惑，它的前身是ＡＩ，一舉一動都是聽從人類的指令去運行自己，從來都不會去感受著人類的情緒，更何況是對於同樣為非生物體的自己。她這麼一問，律也回答不出來，只是回應一句：「不知道，但這只是時間早晚，之後都會理解的。」

　　同一時間，曉格則是捲曲身體，在自己房間的角落抽泣著。

　　「汪汪！」

　　圓圓在一旁註意到了主人的情緒，上前關心她，但突然曉格把它抱住，越抱越緊。

　　「汪～？」它不明白曉格這麼做的原因，發出疑惑的長音。

　　可曉格依然陷入深深的悲傷中，沉浸在痛苦的世界，內心就像是被一片陰雲壟罩著，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