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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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2
我回去向師父告了個長假，他沒多問我原因，只讓我外出注意安全，我見黑無常給我的信號、立刻趕去桃止山鬼門。
我躲在遠處，偷偷朝黑無常招了招手，得他一個點頭、我才往他們走過去。
「妳怎麼來了？」白無常微瞇著眼，似乎有些詫異。
我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走到黑無常面前，甜甜地笑道，「黑兄、好久不見！我可想你了！不會不歡迎我加入吧？」
黑無常清了下嗓子，刻意板起臉問道，「妳來做什麼？」
「我是來學習的嘛！」我隨口掰了個理由，「師父讓我來的。」
白無常撇開臉，看著是生氣了，手裡的引魂燈青光閃爍、往空中畫了一個圈，一道光門出現，他悶不吭聲就走了進去。
「妳剛才說什麼呢？」黑無常眉頭深鎖，「妳能不能……別這麼說話。」
「那我怎麼說？」我扮了個鬼臉，道，「我是看在你真心誠意的請求上，才勉強來的，你就別嫌東嫌西了。」
「好，我不多嘴。」黑無常馬上妥協，語重心長道，「拜託妳了，儘量……別惹他，好嗎？」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看我心情咯！」
穿過光門，乍現的強光令我好一會兒都睜不開眼，我瞇著眼、透過手指的縫隙，望見藍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雲朵。
我深吸了一大口氣，是人間的味道，人間，我回來了。
黑無常喊我一聲，招呼我跟上他，我們走在一片山坡上的墳地，艱難穿梭過凌亂的墓碑，我多去看了幾眼，這裡大多碑上都沒有署名，應該就是一個亂葬崗。
一陣清晰沉悶的擊打聲，平穩而有節奏地傳來，我伸著脖子尋找源頭，不遠的前方，一個身穿大紅衫的人，蹲在一口木棺前，原來是在釘棺材。
那人釘下最後一根釘子，起身對著棺材、口中唸唸有詞，棺材隨之劇烈晃動，彷彿裡面的東西、隨時就要破棺而出，棺材在我們的注視下，漸漸不再晃動，緩緩沉入了地下。
那人轉過頭來，這一轉頭可給我嚇得夠嗆。
少年一襲龍鳳大紅袍、頭戴狀元帽，儼然是新郎的裝扮，可臉上塗得死白、左右臉頰有個大紅圓，又黑又濃的眼線、配著紅唇，說著好聽點像唱戲的打扮，不過我看著更像是紙人。
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是活人！
「黑白使。」他恭敬地對黑白無常行禮，「二位遠道而來，有何吩咐？」
「我們這邊談。」白無常和紅衫少年走開幾步，我這裡就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了。
「防我跟防賊似兒的……」我不禁嘀咕，看一眼黑無常道，「你不用過去嗎？」
「沒關係，這點事交給他，沒問題。」
我用下巴指指紅衫少年，問，「他是誰啊？看著怪嚇人的。」
黑無常沉默了片刻，說，「冥冥之中、喜結良緣，他叫冥喜，是駐於人間，負責接引被困人世之冤魂的冥官。妳聽說過前世為人的冥官，有「鬼相」與「人相」之分嗎？」
「知道，師父跟我說過。」
黑無常點點頭，繼續說道，「這是他的「鬼相」，他不同於一般冥官，屬於六部功曹，他是自願滯留於世，等待轉生為人、重活一世的機會。」
「這也可以？」
「他所用的是一種幾近失傳的禁術，死後會直接到地府月老廟，不歸十殿閻王審判。」黑無常輕嘆了口氣，似乎是惋惜，「所有求索都是有其代價的，求的愈多、代價愈大。」
他好像還要說什麼，又沒說下去了。
我又仔細去看冥喜，不太明白地問，「他求的是什麼？就是重生嗎？」
「不，他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黑無常眼眸裡的映入一抹天色，遙遠無邊。
我沉默了，再去看冥喜，他也沒那麼可怕了，那濃厚的妝容之後，許也是一張少年的痴情，一顆赤誠之心，多好。
「他的代價是什麼？」我問。
「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我笑道，「不虧。」
若是所有所求能有交換，我願用永墜地獄換我至親重活一世，不是問代價多大，是問所求多少。
「若是可能，妳要這樣的機會嗎？」
「什麼樣的機會？」我在一塊墓碑旁坐下，故作隨意地問，「和江離辰一生一世一雙人？」
「妳會要嗎？」
過去，我或許能不假思索地告訴其他人，我想和江離辰一生一世一雙人，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可如今……我竟然也會猶豫了。
「算了吧！」我心中不覺泛上苦澀，「代價太大了，我會覺得虧本的！」
「妳覺得代價是什麼？」他追問。
「嗯…這代價嘛……」我雙手枕著腦袋躺下，輕輕地笑道，「他一生一世都不會愛我。」
黑無常也坐了下來，像是試著安慰我，道，「僅是假設，妳無須……如此悲觀。」
「是你說的，所有求索都是有其代價的。就像現在，我已經為我的決定嚐到代價了，我所在意的一切，無一存留，甚至我死後，屍骨無存、無處安葬，我不敢想別的了……」
讓我能陪在他身旁，愛他一生一世，儘管他不會愛我，對我已是一種恩賜了，何況，我連這樣奢侈的機會本都不配。
「妳不應該承受這些。」黑無常低頭望著我，他的眼底有和煦的晨陽，投下憐憫的光輝，此刻只為我沖散眼前的陰霾。
我愣了片刻，失笑道，「你是在……關心我嗎？你這樣我可真不習慣！」
「我認為沒有人應該承受這些，尤其在妳這樣的年紀。」他有分迷茫地別開面，說，「我是覺得挺難過的，在妳年少之時，就要經歷生離死別，拼盡全力，為了一些……未來可能會後悔的事物。」
「謝謝啊！」我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總算有個人能心疼、心疼我！不總是揀著往傷口上灑鹽了！」
我感受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刀鋒般劃破了空氣，直朝我的方向而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個傢伙。
黑無常無奈地搖搖頭，卻也沒說我什麼。
「我想守護的東西大了，這點代價算不了什麼，你也不用太為我難過了！」我聳聳肩，輕鬆地說。
「爹爹說過，無國何以為家？江湖太平才能安居樂業。可我不認同，我認為，無家何以立國？各家先安份守己，江湖才得以和平。我想守護的就是我的家人而已，我不後悔。」
黑無常頓了片刻，點頭，「妳能這麼想，挺好的。」
我們安靜地坐著，吹著亂葬崗的風。
「妳覺得，世間荒誕不經，而無法跨越的是什麼？」黑無常忽然問道。
江離辰。我腦海不自覺浮現他的名字。
「愛而不得。」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我竟然能這麼平淡地說出這四個字，就好像……我比較能開始接受，我對他就是一廂情願的愛而不得。
「明明失去了，卻還放不下。」黑無常又像在自問自答。
「求而不得。」我連擁有都不曾過。
「明明從未擁有，卻要故作擁有。」
「這是我的代價，我認。」
「每個人心裡，可能都有一道坎，有的人能自己跨過去，而有的人，需要有人幫助他跨過去。」黑無常直視著我，認真地道，「妳可以嗎？」
敢情黑無常這是要請我，去給他那個彆扭的親弟一點開導，看在我心情還不錯的份上，我是可以勉為其難幫他這個小忙啦。
「我可以！」我撇嘴笑道，「你可別小看我！這世上就沒我鳳朝夕解決不了的事！我一定可以！」
「妳不問代價是什麼？」
「管他呢！不想知道！」
（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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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遠處，偷偷朝黑無常招了招手，得他一個點頭、我才往他們走過去。
「妳怎麼來了？」白無常微瞇著眼，似乎有些詫異。
我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走到黑無常面前，甜甜地笑道，「黑兄、好久不見！我可想你了！不會不歡迎我加入吧？」
黑無常清了下嗓子，刻意板起臉問道，「妳來做什麼？」
「我是來學習的嘛！」我隨口掰了個理由，「師父讓我來的。」
白無常撇開臉，看著是生氣了，手裡的引魂燈青光閃爍、往空中畫了一個圈，一道光門出現，他悶不吭聲就走了進去。
「妳剛才說什麼呢？」黑無常眉頭深鎖，「妳能不能……別這麼說話。」
「那我怎麼說？」我扮了個鬼臉，道，「我是看在你真心誠意的請求上，才勉強來的，你就別嫌東嫌西了。」
「好，我不多嘴。」黑無常馬上妥協，語重心長道，「拜託妳了，儘量……別惹他，好嗎？」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看我心情咯！」
穿過光門，乍現的強光令我好一會兒都睜不開眼，我瞇著眼、透過手指的縫隙，望見藍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雲朵。
我深吸了一大口氣，是人間的味道，人間，我回來了。
黑無常喊我一聲，招呼我跟上他，我們走在一片山坡上的墳地，艱難穿梭過凌亂的墓碑，我多去看了幾眼，這裡大多碑上都沒有署名，應該就是一個亂葬崗。
一陣清晰沉悶的擊打聲，平穩而有節奏地傳來，我伸著脖子尋找源頭，不遠的前方，一個身穿大紅衫的人，蹲在一口木棺前，原來是在釘棺材。
那人釘下最後一根釘子，起身對著棺材、口中唸唸有詞，棺材隨之劇烈晃動，彷彿裡面的東西、隨時就要破棺而出，棺材在我們的注視下，漸漸不再晃動，緩緩沉入了地下。
那人轉過頭來，這一轉頭可給我嚇得夠嗆。
少年一襲龍鳳大紅袍、頭戴狀元帽，儼然是新郎的裝扮，可臉上塗得死白、左右臉頰有個大紅圓，又黑又濃的眼線、配著紅唇，說著好聽點像唱戲的打扮，不過我看著更像是紙人。
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是活人！
「黑白使。」他恭敬地對黑白無常行禮，「二位遠道而來，有何吩咐？」
「我們這邊談。」白無常和紅衫少年走開幾步，我這裡就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了。
「防我跟防賊似兒的……」我不禁嘀咕，看一眼黑無常道，「你不用過去嗎？」
「沒關係，這點事交給他，沒問題。」
我用下巴指指紅衫少年，問，「他是誰啊？看著怪嚇人的。」
黑無常沉默了片刻，說，「冥冥之中、喜結良緣，他叫冥喜，是駐於人間，負責接引被困人世之冤魂的冥官。妳聽說過前世為人的冥官，有「鬼相」與「人相」之分嗎？」
「知道，師父跟我說過。」
黑無常點點頭，繼續說道，「這是他的「鬼相」，他不同於一般冥官，屬於六部功曹，他是自願滯留於世，等待轉生為人、重活一世的機會。」
「這也可以？」
「他所用的是一種幾近失傳的禁術，死後會直接到地府月老廟，不歸十殿閻王審判。」黑無常輕嘆了口氣，似乎是惋惜，「所有求索都是有其代價的，求的愈多、代價愈大。」
他好像還要說什麼，又沒說下去了。
我又仔細去看冥喜，不太明白地問，「他求的是什麼？就是重生嗎？」
「不，他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黑無常眼眸裡的映入一抹天色，遙遠無邊。
我沉默了，再去看冥喜，他也沒那麼可怕了，那濃厚的妝容之後，許也是一張少年的痴情，一顆赤誠之心，多好。
「他的代價是什麼？」我問。
「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我笑道，「不虧。」
若是所有所求能有交換，我願用永墜地獄換我至親重活一世，不是問代價多大，是問所求多少。
「若是可能，妳要這樣的機會嗎？」
「什麼樣的機會？」我在一塊墓碑旁坐下，故作隨意地問，「和江離辰一生一世一雙人？」
「妳會要嗎？」
過去，我或許能不假思索地告訴其他人，我想和江離辰一生一世一雙人，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可如今……我竟然也會猶豫了。
「算了吧！」我心中不覺泛上苦澀，「代價太大了，我會覺得虧本的！」
「妳覺得代價是什麼？」他追問。
「嗯…這代價嘛……」我雙手枕著腦袋躺下，輕輕地笑道，「他一生一世都不會愛我。」
黑無常也坐了下來，像是試著安慰我，道，「僅是假設，妳無須……如此悲觀。」
「是你說的，所有求索都是有其代價的。就像現在，我已經為我的決定嚐到代價了，我所在意的一切，無一存留，甚至我死後，屍骨無存、無處安葬，我不敢想別的了……」
讓我能陪在他身旁，愛他一生一世，儘管他不會愛我，對我已是一種恩賜了，何況，我連這樣奢侈的機會本都不配。
「妳不應該承受這些。」黑無常低頭望著我，他的眼底有和煦的晨陽，投下憐憫的光輝，此刻只為我沖散眼前的陰霾。
我愣了片刻，失笑道，「你是在……關心我嗎？你這樣我可真不習慣！」
「我認為沒有人應該承受這些，尤其在妳這樣的年紀。」他有分迷茫地別開面，說，「我是覺得挺難過的，在妳年少之時，就要經歷生離死別，拼盡全力，為了一些……未來可能會後悔的事物。」
「謝謝啊！」我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總算有個人能心疼、心疼我！不總是揀著往傷口上灑鹽了！」
我感受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刀鋒般劃破了空氣，直朝我的方向而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個傢伙。
黑無常無奈地搖搖頭，卻也沒說我什麼。
「我想守護的東西大了，這點代價算不了什麼，你也不用太為我難過了！」我聳聳肩，輕鬆地說。
「爹爹說過，無國何以為家？江湖太平才能安居樂業。可我不認同，我認為，無家何以立國？各家先安份守己，江湖才得以和平。我想守護的就是我的家人而已，我不後悔。」
黑無常頓了片刻，點頭，「妳能這麼想，挺好的。」
我們安靜地坐著，吹著亂葬崗的風。
「妳覺得，世間荒誕不經，而無法跨越的是什麼？」黑無常忽然問道。
江離辰。我腦海不自覺浮現他的名字。
「愛而不得。」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我竟然能這麼平淡地說出這四個字，就好像……我比較能開始接受，我對他就是一廂情願的愛而不得。
「明明失去了，卻還放不下。」黑無常又像在自問自答。
「求而不得。」我連擁有都不曾過。
「明明從未擁有，卻要故作擁有。」
「這是我的代價，我認。」
「每個人心裡，可能都有一道坎，有的人能自己跨過去，而有的人，需要有人幫助他跨過去。」黑無常直視著我，認真地道，「妳可以嗎？」
敢情黑無常這是要請我，去給他那個彆扭的親弟一點開導，看在我心情還不錯的份上，我是可以勉為其難幫他這個小忙啦。
「我可以！」我撇嘴笑道，「你可別小看我！這世上就沒我鳳朝夕解決不了的事！我一定可以！」
「妳不問代價是什麼？」
「管他呢！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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