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應當
本章節 2788 字
更新於: 2023-09-20
殿門開啟，黑無常朝我走了過來，在看到日曜帝君時步伐微微一頓。
「鳳姑娘，再會。」日曜帝君對我點了點頭，信步而去。
我目送他走遠。
「帝君和妳說什麼了？」黑無常問道。
我聳聳肩，「沒什麼。走嗎？」
我們沉默地走出枉死城，黑無常或許是故意走得慢，稍稍落在我身後。
「你找我，是有什麼話說嗎？」我停下腳步來回頭問，如果我不問，真不知道我們要保持這個狀態到什麼時候。
黑無常沉默片刻，抬眼望向我，沉著聲卻清楚地道，「對不起。」
這下換我沉默，它整得我有點懵了。
我還沒有這麼仔細看過它，它的眼睛穩若山巒，是寧靜而充滿力量的，讓人感到無比平靜、安穩，是午後的陽光，褪去正午的灼熱，多一分太燙、少一分則太冷，恰恰好的溫度，驅散山林的陰霾、溫暖這世間萬物。
它的眼睛很好看，不帶任何攻擊性、侵略性，我以前還沒發現呢。
我咬著下唇，「什麼對不起……你說明白點。」
「那天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惹妳不快了，我向妳道歉。」
黑無常這是……它和善的態度屬實是把我嚇住了，自從來到地府，我就很少見它說話，一說起話來冷冰冰的，總是一副不屑我的樣子，我從沒想過，還會有今天。
我心裡生出一股氣，撇開臉不去看黑無常，「你這是在……替他道歉？」
黑無常垂著頭，沒回答我。
我用力閉上雙眼又睜開，笑道，「如果你是替他道歉、那大可不必，做錯事的人不是你，是他，要道歉叫他自己滾過來！」
「這事有我的責任，我應當向妳道歉。」黑無常的聲音溫潤如玉，可沉穩有度，沒半點屈服之意，說，「我也並非替他道歉，我沒這個資格。」
這麼說話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黑無常了。
我只得接著問，「是他讓你來找我？」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他並不知情。」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沒撒謊。
「所以，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吧？」我挑了下眉，歪著腦袋瞧他。
黑無常垂眸避過我的目光，卻不否認，道，「是。我來找妳，他不知道，也請妳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訴於他。」
我感覺有貓膩，忍不住追問，「為什麼？難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他不能聽的秘密？」
黑無常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讓他知道我來找妳，他會生我氣的。」
「等一下……我有點糊塗了，你來找我、他生什麼氣啊？他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我腦袋都聽得有些脹了。
「請妳別這麼說他。」黑無常微擰著眉頭，語氣多少是安撫我的意思，道，「不讓他知道，是怕他多想，我不希望他因我而誤會妳。」
「那你不來找我不是更好嗎？」我兩手一攤，認真給他分析說，「你看啊……你不來找我，他既不會生你氣，也不會和我產生誤會，這樣不好嗎？」
「對不起……我應當來。」黑無常搖著頭、別過了臉。
「你來找我、他知道會生氣，那你來找我，我也生氣啊！」我哭笑不得。
「我知道。」他倒是很冷靜啊。
「你就是來替他道歉的吧？」我嘆了口氣，嘀咕道，「只是你不想讓他知道，就打算連我一起瞞著。」
黑無常無奈地一笑，看來是被我說中了，他本來就是來替那個傢伙道歉的，不過拐彎抹角多了些去了。
「行了！你的道歉、本姑娘收下了！」我擺擺手，笑道，「你別整得好像本姑娘很不善解人意的樣子！」
黑無常聞言略微展顏，「多謝……」
「謝就不用了啊！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還有，你的道歉我是收了，但他的份，得他自己親口來說！」
這傢伙，到現在還在給我鬧失蹤……半天一點鬼影不見的，讓人怎麼找了？
「唉，我還好奇個一個事啊……」我往黑無常身旁靠近了些，悄悄說，「你這麼幫著那個傢伙說話，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黑無常的思緒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側臉望向遠方良久，才抑著聲輕道，「我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兄弟……還要分同父同母這麼精確的嗎？」我不禁調侃，「別告訴我，後來還有個惡毒姨娘天天虐待他。」
黑無常眼眸中的光芒微微一沉，如暮將至，「那倒沒有。他是我二弟，另外還有同父異母的三弟、四弟。」
聽起來他們應該屬於一個大家族，我不太能理解那是個什麼樣子，我對未來想像就是一個家，有爹爹、娘親、愛人、孩子，這麼個樣子。
「我知道，或許我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但我仍然想請妳，能多少諒解他。他是個驕傲的人，可能，他會把妳的話當真了。」
「什麼話？讓他滾遠點？」我明知故問道，「我鳳朝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心直口快、句句真心，他當真是應該，不當真就是明知故犯了！」
「看來，是我多管閒事。」黑無常苦笑，「在他的事上，總是力不從心，應當是我太不了解他了。」
他這是在……責怪自己？
「你非得這麼自討苦吃嗎？」我大為不解地扶額，長嘆了口氣，決定開導開導他幾句，「你這樣兩邊都不討好、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是他、你是你，你既然管不了他、大不了不管了唄！」
黑無常低著頭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笑得很蒼涼，彷彿是國破家亡的君主，支身一人站立斷垣殘壁之上，俯瞰烽火狼煙、四面楚歌，可眼中的堅毅不減，誓到最後一刻，也絕不輕易倒下。
「換作他是妳的至親，妳會對他不管不顧？我吃點苦不算什麼，作為兄長，是我對他的關心太缺乏了。」
他說得也對，若是我的至親，我必定做不到對他不管不顧的。
「他過去的日子過得苦，脾氣有些不好、性子有些急，說話不好聽、做的事不對，請妳能擔待一些。」黑無常忽然朝我深深一揖，道，「權當是我拜託妳了。」
「你……你這是做什麼呀？」我被他這麼一整、嚇得可不輕，「他……你拜託我個什麼勁啊？」
這是要求我和那傢伙重歸於好啊？這麼至真至誠的請求嗎？
「拜託妳了，鳳姑娘。」
等等……他喊我什麼了？他可是第一次這麼客氣和我講話，還這麼客氣稱呼我……我、我……
「等等、你讓我緩緩啊！……」我扶著胸口順了順氣，誠心地發問，「你沒事吧？你確定你沒病嗎？你今天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我沒病，多謝關心。」黑無常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今日之事，權當是我作為兄長的一點私心，來拜託妳。」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拒絕不是？」我撓撓腦袋，感覺頭可疼了，「但是啊……我先說了，我也不是答應，我就當一參考！你今日說的我知道了！」
「多謝。」黑無常略略鬆了口氣，臉上總算有點笑容。
「別老是繃著個臉、苦大愁深的樣兒！你應該多笑一笑，你笑起來看著親切多了！」我嘴一快又沒控制住地遞了一刀。
「妳說話果然一針見血。」
黑無常掩嘴淺笑，不是像那傢伙總是笑裡藏刀，他看來是覺得我說話有趣，但對象是自己又有分苦惱的樣子，就是說一個親切的狀態。
「還有件事，和他有關，妳要聽嗎？」他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說吧，什麼事？」
「明日，我們黑白二使要去人間視察，這一走可能也得有兩、三個月。」
我懂他意思，是想讓我和那個傢伙見上面。
「時間、地點？」
「明日黎明時分，桃止山鬼門前，屆時我會傳信予妳。」
我點了點頭，問道，「你這麼做，值得嗎？」
「無所謂值不值得，這是我應當做的。」
「你這個大哥當得可真不容易呀！」我開始覺得，黑無常也沒這麼難相處了，「不過我同意你，沒什麼值不值，應當而已。」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信念和責任，親情、友情、愛情是估不出價來的，商人才和你講價、問你值不值，任勞任怨、無怨無悔，應當二字而已。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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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姑娘，再會。」日曜帝君對我點了點頭，信步而去。
我目送他走遠。
「帝君和妳說什麼了？」黑無常問道。
我聳聳肩，「沒什麼。走嗎？」
我們沉默地走出枉死城，黑無常或許是故意走得慢，稍稍落在我身後。
「你找我，是有什麼話說嗎？」我停下腳步來回頭問，如果我不問，真不知道我們要保持這個狀態到什麼時候。
黑無常沉默片刻，抬眼望向我，沉著聲卻清楚地道，「對不起。」
這下換我沉默，它整得我有點懵了。
我還沒有這麼仔細看過它，它的眼睛穩若山巒，是寧靜而充滿力量的，讓人感到無比平靜、安穩，是午後的陽光，褪去正午的灼熱，多一分太燙、少一分則太冷，恰恰好的溫度，驅散山林的陰霾、溫暖這世間萬物。
它的眼睛很好看，不帶任何攻擊性、侵略性，我以前還沒發現呢。
我咬著下唇，「什麼對不起……你說明白點。」
「那天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惹妳不快了，我向妳道歉。」
黑無常這是……它和善的態度屬實是把我嚇住了，自從來到地府，我就很少見它說話，一說起話來冷冰冰的，總是一副不屑我的樣子，我從沒想過，還會有今天。
我心裡生出一股氣，撇開臉不去看黑無常，「你這是在……替他道歉？」
黑無常垂著頭，沒回答我。
我用力閉上雙眼又睜開，笑道，「如果你是替他道歉、那大可不必，做錯事的人不是你，是他，要道歉叫他自己滾過來！」
「這事有我的責任，我應當向妳道歉。」黑無常的聲音溫潤如玉，可沉穩有度，沒半點屈服之意，說，「我也並非替他道歉，我沒這個資格。」
這麼說話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黑無常了。
我只得接著問，「是他讓你來找我？」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他並不知情。」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沒撒謊。
「所以，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吧？」我挑了下眉，歪著腦袋瞧他。
黑無常垂眸避過我的目光，卻不否認，道，「是。我來找妳，他不知道，也請妳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訴於他。」
我感覺有貓膩，忍不住追問，「為什麼？難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他不能聽的秘密？」
黑無常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讓他知道我來找妳，他會生我氣的。」
「等一下……我有點糊塗了，你來找我、他生什麼氣啊？他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我腦袋都聽得有些脹了。
「請妳別這麼說他。」黑無常微擰著眉頭，語氣多少是安撫我的意思，道，「不讓他知道，是怕他多想，我不希望他因我而誤會妳。」
「那你不來找我不是更好嗎？」我兩手一攤，認真給他分析說，「你看啊……你不來找我，他既不會生你氣，也不會和我產生誤會，這樣不好嗎？」
「對不起……我應當來。」黑無常搖著頭、別過了臉。
「你來找我、他知道會生氣，那你來找我，我也生氣啊！」我哭笑不得。
「我知道。」他倒是很冷靜啊。
「你就是來替他道歉的吧？」我嘆了口氣，嘀咕道，「只是你不想讓他知道，就打算連我一起瞞著。」
黑無常無奈地一笑，看來是被我說中了，他本來就是來替那個傢伙道歉的，不過拐彎抹角多了些去了。
「行了！你的道歉、本姑娘收下了！」我擺擺手，笑道，「你別整得好像本姑娘很不善解人意的樣子！」
黑無常聞言略微展顏，「多謝……」
「謝就不用了啊！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還有，你的道歉我是收了，但他的份，得他自己親口來說！」
這傢伙，到現在還在給我鬧失蹤……半天一點鬼影不見的，讓人怎麼找了？
「唉，我還好奇個一個事啊……」我往黑無常身旁靠近了些，悄悄說，「你這麼幫著那個傢伙說話，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黑無常的思緒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側臉望向遠方良久，才抑著聲輕道，「我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兄弟……還要分同父同母這麼精確的嗎？」我不禁調侃，「別告訴我，後來還有個惡毒姨娘天天虐待他。」
黑無常眼眸中的光芒微微一沉，如暮將至，「那倒沒有。他是我二弟，另外還有同父異母的三弟、四弟。」
聽起來他們應該屬於一個大家族，我不太能理解那是個什麼樣子，我對未來想像就是一個家，有爹爹、娘親、愛人、孩子，這麼個樣子。
「我知道，或許我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但我仍然想請妳，能多少諒解他。他是個驕傲的人，可能，他會把妳的話當真了。」
「什麼話？讓他滾遠點？」我明知故問道，「我鳳朝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心直口快、句句真心，他當真是應該，不當真就是明知故犯了！」
「看來，是我多管閒事。」黑無常苦笑，「在他的事上，總是力不從心，應當是我太不了解他了。」
他這是在……責怪自己？
「你非得這麼自討苦吃嗎？」我大為不解地扶額，長嘆了口氣，決定開導開導他幾句，「你這樣兩邊都不討好、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是他、你是你，你既然管不了他、大不了不管了唄！」
黑無常低著頭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笑得很蒼涼，彷彿是國破家亡的君主，支身一人站立斷垣殘壁之上，俯瞰烽火狼煙、四面楚歌，可眼中的堅毅不減，誓到最後一刻，也絕不輕易倒下。
「換作他是妳的至親，妳會對他不管不顧？我吃點苦不算什麼，作為兄長，是我對他的關心太缺乏了。」
他說得也對，若是我的至親，我必定做不到對他不管不顧的。
「他過去的日子過得苦，脾氣有些不好、性子有些急，說話不好聽、做的事不對，請妳能擔待一些。」黑無常忽然朝我深深一揖，道，「權當是我拜託妳了。」
「你……你這是做什麼呀？」我被他這麼一整、嚇得可不輕，「他……你拜託我個什麼勁啊？」
這是要求我和那傢伙重歸於好啊？這麼至真至誠的請求嗎？
「拜託妳了，鳳姑娘。」
等等……他喊我什麼了？他可是第一次這麼客氣和我講話，還這麼客氣稱呼我……我、我……
「等等、你讓我緩緩啊！……」我扶著胸口順了順氣，誠心地發問，「你沒事吧？你確定你沒病嗎？你今天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我沒病，多謝關心。」黑無常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今日之事，權當是我作為兄長的一點私心，來拜託妳。」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拒絕不是？」我撓撓腦袋，感覺頭可疼了，「但是啊……我先說了，我也不是答應，我就當一參考！你今日說的我知道了！」
「多謝。」黑無常略略鬆了口氣，臉上總算有點笑容。
「別老是繃著個臉、苦大愁深的樣兒！你應該多笑一笑，你笑起來看著親切多了！」我嘴一快又沒控制住地遞了一刀。
「妳說話果然一針見血。」
黑無常掩嘴淺笑，不是像那傢伙總是笑裡藏刀，他看來是覺得我說話有趣，但對象是自己又有分苦惱的樣子，就是說一個親切的狀態。
「還有件事，和他有關，妳要聽嗎？」他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說吧，什麼事？」
「明日，我們黑白二使要去人間視察，這一走可能也得有兩、三個月。」
我懂他意思，是想讓我和那個傢伙見上面。
「時間、地點？」
「明日黎明時分，桃止山鬼門前，屆時我會傳信予妳。」
我點了點頭，問道，「你這麼做，值得嗎？」
「無所謂值不值得，這是我應當做的。」
「你這個大哥當得可真不容易呀！」我開始覺得，黑無常也沒這麼難相處了，「不過我同意你，沒什麼值不值，應當而已。」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信念和責任，親情、友情、愛情是估不出價來的，商人才和你講價、問你值不值，任勞任怨、無怨無悔，應當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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