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親　（下）

　　與藍禎分別後，楚咲同犰狳躍過宮牆，找了個隱密處稍歇。
　　「找人這事兒，雖然麻煩了一點，可也應該沒啥困難的，頂多就是得多耗些時日才能回蓬萊了。」楚咲逕自說著，「可是，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真的可以嗎？」
　　「別掉以輕心。」犰狳說：「要是弄得不好，被捲入那宮闈裡的鬥爭，影響了人間界的下一任皇帝人選，屆時天庭可是會怪罪下來的。」
　　「他不過個被遺棄的小皇子，有這麼嚴重嗎？」楚咲雙臂交疊於胸前，思索道：「說也奇怪，在他眼中，我也只是個小孩，且又是頭一回見面的陌生人，他怎會把這麼重要的事託付給我，未免太單純了吧！」
　　「不僅是人類，但凡有思想之生命體，在無計可施而備感心急之時，是不會顧慮太多的。或許對他而言，妳的出現就像是溺水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吧。」犰狳打了一個呵欠，補一句：「漂浮的朽木。」
　　「你！」楚咲咬牙切齒道：「你別只出一張嘴！師父要你陪我來，可不是──」
　　「用不著妳命令。」犰狳懶懶地說：「皇宮這邊就交給我，妳去民間探聽探聽吧。」說罷，復又大搖大擺的往皇宮方向飛去，隱沒於夜色之中。
　　「啊啊啊啊啊！」反過來被牠指使的楚咲緊緊捏著拳，不甘心地大叫起來。
　　儘管如此，俟天亮後，她仍是乖乖地踏進京城的街坊去探聽消息。
　　她不知自己一個小孩子家的外表，揹著一把幾乎與身高相等的寶劍有多顯眼，只是站在街角專心地盯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聽藍禎說那柳依娘生得十分美麗高雅，從不認為在孩子眼裡母親應皆如天仙一般的楚咲，毫不遲疑地信了他的話。
　　後來站得有些膩了，她便到附近一個茶棚旁邊坐著，恰巧那兒的人就在傳論儲君之事。
　　皇后無出，而最受寵之珍貴妃雖讓國師治好了惡疾，卻也只生了兩個女兒。現下大夥兒議論紛紛，都想知道皇上欲冊封哪個嬪妃的兒子為太子。要知道京城的居民不乏許多皇親國戚和朝中要臣，太子之位牽涉的不僅是其母親娘家的富貴，更會影響各派大臣的一生仕途甚至生死，也難怪這麼多人關心此事。
　　楚咲一邊聽著，一邊心想藍禎所言果真不假，這京畿諸地，確實是探聽宮內消息的絕佳所在。儘管朝廷有心封住一切消息，可雞蛋再密也有縫的；即便乍聽之下，流傳出來的盡是些流言蜚語，然只要有心，依然能從中掘到幾分真實。不過要是再離京城遠些，那些話恐怕又傳得愈加離譜、教人更難以分辨虛實了。
　　目下看來，在皇家父母的眼裡，孩子是否能繼承大統倒比健康快樂什麼的還重要了。
　　想起藍禎的遭遇，她不禁嘆道：「那個沒血緣的養母就算了，這父親……還真是無情無義。」
　　卻是可惜他的親生母親柳順嬪無權無勢，在偌大的宮城中宛若不起眼的一粒沙，縱然遭罪被廢也無人在意，故楚咲壓根兒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在京城裡待了數日，沒啥收穫的楚咲萌生了離開的念頭，偏偏這犰狳就是沒來與她會合，弄得她心煩意亂。
　　「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呀？」
　　楚咲按捺不住，是夜又再度潛入宮中，為的是把犰狳給找回來。
　　無意間來到御花園，見到三個穿著看似十分高貴的女人正坐在亭子裡談天，她刻意躲在樹上偷聽好一會兒，方知其中一位即是拋棄藍禎的那一位皇後娘娘，至於另外兩位，則分別是淑貴妃與惠妃。
　　在一群宮女的環繞伺候中，那三個女人說說笑笑的，看來盡興得很，沒一個捨得回宮憩息，可聊的卻全是如何吃穿才會愈加舒適稱心等等稱不上是情報的話題。楚咲暗暗搖頭，縱身一躍，復往他處去了。
　　驚險地躲過禁衛軍的目光，楚咲又偶然地經過皇帝平時與朝臣私下議事的正和殿。一察覺有人從中走出來，她連忙躲到左近殿堂的屋脊後。
　　接著，只見穿著黃袍、教人一眼便能識得其身分的皇帝，和一個著深黑服色的男子並肩踏出正和殿的大門。
　　皇帝時已年近五旬，髮鬚半白；相形之下，他身邊的那名男子顯得年輕許多。他顏上無鬚，一頭烏黑長髮整齊地垂在背後，與身上一襲黑色斗篷與長袍連成一色，若非臉頸與雙手的白皙肌膚暴露在外，整個人幾乎就要融入夜色之中，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楚咲雖看不清他的容貌，估量起來亦猜得到此人應不滿三十歲才是。
　　此人究竟是誰？看似與皇帝頗為熟識，穿著打扮卻不像宮中皇子……正當楚咲百思不解時，卻聞皇帝喚了聲：「國師。」
　　國師？徐非雲？楚咲耳朵一豎，連忙細聽，可皇帝隨後只是親切地說了些要國師早日歇息的話便離開了。
　　當一群太監宮女隨皇帝遠去，寬敞的殿外僅剩徐非雲一人。他仰頭望月，皎潔的月光照得他一身清冷。
　　楚咲好奇地盯著他不放，不想此時他卻忽然轉頭，瞥向她的藏身之處！楚咲嚇得趕緊往後一縮，還險些摔了下去；片刻再悄悄引頸一探，眼前卻早已沒了徐非雲的身影。
　　自七歲時即在仙界蓬萊生活三十載，楚咲對人間政事雖不熟悉，可凝神想了想，亦能察覺這徐非雲的來歷並不簡單。他年紀輕輕，竟然治好所有老太醫與大夫接束手無策的惡疾；之後又深得皇帝信任，插手了諸多事情而地位仍能屹立不搖……是他真有這般聰明才智呢？還是使了什麼計謀蠱惑皇帝？若實情為後者，那藍禎懷疑他參與陷害柳順嬪一事，倒可能有是對的。
　　楚咲其實很想聽藍禎的警告離這國師遠一點，在探聽到柳依娘的下落後便回仙界去，也免惹得一身麻煩；然天庭有個規定，若發現有心術不正者試圖以道法妖術擾亂人間，則有仙格者須將除之，如此一來，楚咲既是奉蓬萊島主之令下凡，自然愈加不可視而不見，否則或將連累其師。
　　回想昨日聽人談起那氣派程度不下任何王相府的國師府邸就在皇城附近，她再怎麼不願，終歸仍是立即動身前往，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