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硃砂
本章節 2822 字
更新於: 2023-09-13
桃木造的廟裡混著香的味道，還有桃花的甜香，月老的木樣慈眉善目地微笑，我和小童將糖奉在了香案之上，小童又點過三支香來，朝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我看他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禁問道，「小孩，你經常來這裡嗎？」
「嗯…偶爾吧。」
「那你見過月老嗎？」
「見過呀！」小童笑著答道，「小姐姐把困惑的事說出來吧！月老會幫助小姐姐的！」
「是嗎？可我沒信過、也沒見過，月老……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緩緩走向前，抬眼看著月老的木像，他看著很慈祥，慈祥得像個父親。
小童伸手指指自己眉心的硃砂，道，「小姐姐知道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我點點頭，「我知道，娘親說過，那是避邪的。」
我出生後娘親也給我點了枚硃砂，但我五歲的時候頑皮，自己把眉心的硃砂給抹了，那年我生了場大病，差一點要病死，我難受地躺在牀上，當時娘親還哭著責怪我，不能把那保護我的硃砂抹掉，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小時候頑皮了，說不準，那硃砂真能保我一世平安，也護我鳳家世代安康。
我什麼時候也開始相信這些了……
「凡事要先相信，始才存在。」小童負著手、踱著步，背過身去，說，「就像這硃砂一樣，妳要先相信，才有可能。」
「可對我來說都太遲了……」
硃砂沒了，爹娘、小月沒了，好不容易在地府，遇到一個願意關心我的人，現在也要沒了……都太遲了。
小童的眼中有萬丈的光芒，他萬分肯定地看著我說，「不遲，只要妳願意，從現在開始都還來得及。」
我抬頭望著小童，忽然感覺他不只是個小孩，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啊？」
小童朝我頑皮一笑，一轉身，變成個紅袍白髮、面泛霞光的老者，他的笑眼彎成月、唇笑如舟，面上滿佈歲月的滄桑，讓人看著格外的慈祥，甚至有著莫名的親近感，像個父親那樣可靠。
「我是月老，希望我出現的時候不算太壞。」月老右手拄著支拐杖，緩慢移動他圓滾滾的身子，來到我面前，他看著很有福相。
我微微一愣，笑說，「原來，您就是月老啊。」
「是不是有一點的……驚訝？」月老順順他長長的白鬍子。
「準確來說是有點的驚嚇。」我苦笑道，「沒想到，您會親自出現在這裡……在這個時候。」
月老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孩子，我不是故意要嚇妳的，我是想來看看妳。」
「所以……您變成個小孩來找我搭話？」我聳聳肩膀，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太沖，多少聽起來像是責問，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我沒有怪罪您的意思。」
「沒事、孩子，妳有怨言是應該的。」月老拄著柺杖往門口走去，邊說道，「孩子總是能讓人放下戒心，感覺值得信任。」
「是啊。」我毫不猶豫地同意，「孩子總是單純的、真誠的。」
門口一縷金色的光芒，落在月老大紅色的襖子上，他抬臉面對陽光，伸展開雙手、伸了個懶腰，讓我想起爹爹清晨起來時，把房門一打開便是這副剛睡醒的模樣。
「來吧、孩子，」月老回過頭、招手讓我過去，「陪我到外面走走。」
我自然地走上前、攙扶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廟前的臺階，或許等爹爹、娘親有天老了，我們一家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莫問來時路崎嶇，但求前路柳暗花明。」月老嘴裡隨興地唸叨，伸手指了指前方，「孩子，人要往前看，才找得到路。」
「我的路是通往哪裡？」我喪氣地搖搖頭，「我不知道，請您賜教。」
「孩子，路不是靠別人來告訴妳，是妳要自行去找尋的。」
「可是我迷路了，我找不到方向了。」
月老停下腳步，拍拍我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心之所向，便是是妳的方向，不要抗拒妳的心。」
「我的……心？……」
月老帶我走到姻緣樹下，輕輕地說，「人心詭譎多變，孩子，妳的心始終向善而生。」
「可人心善變，我不變，他人還是會變。」我焦急地反駁他，搖頭，「我改變不了他們。」
武林正義不存，難道我真要殺盡那些雞鳴狗盜之徒嗎？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自己，懷疑我的決定，是不是……也是錯的？
「善從惡生，惡從善生，善惡乃是相生相剋。世間之事不論對錯，但分善惡，而世無完人，凡事沒有絕對的善惡，心若如明鏡，便自會向陽而生。」
月老用那對彎彎的眼睛對著我笑，好像他從來都是這和藹可親的笑臉，不曾有片刻的怨懟、憤怒、厭惡。
「我曾遇過一個人，他告訴我要相信善。」
月老微笑，摸摸鬍鬚道，「他說得很好。」
他讓我想起我在凡間結識的一個老好人，完惡之人或許沒有，可完善之人我見過，要說他是第二，這普天下找不出比他更善良之人了。
「可是……我已然破去七境，為何？……」
夙鸞大人說過，七境乃是我七個執念所化，我既破除七境，為何魘還說……江離辰是我的執念？
「有話說是……眾神多情，群鬼無心，世人最是深情，亦最無情。」月老雙手撐著拐杖，搖頭晃腦地說，「情之一字最是難渡啊……」
我困惑地在姻緣樹旁坐下，不解地看著月老，他拍拍我的肩膀，在我身邊也坐下，道，「執念何止有七，且走且看，且來且破。」
我挑了挑眉，接話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是的、孩子，妳其實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月老欣慰地拍拍我的手，「不要懷疑，遵循妳的內心。」
是啊…我其實一直都很清楚，我與江離辰早已緣盡，只是心裡一直放不下對他的愧疚，我多希望我不會想起那天，我故意死在他的劍下。
我死後是要下地獄的，可我怕他會忘記我，既然深情暖不了他的心，我便用一身熱血烙下印記，我太可怕了……我很喜歡他，而我又去傷害他。
我錯得太離譜了，不管是過去、還是今天，我都不應該因為我自己的情緒，去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人。
「謝謝您的指引，我明白了。」
「哈哈哈……明白了就好、孩子。」月老站起身來，活動了下筋骨，仰頭望著漫天的紅綢，道，「我雖不能掌控生死，可我能掌人姻緣，孩子，妳許下的願望我聽見了。」
我微微一愣，傻傻地問，「我什麼時候、許的什麼願望啊？」
月老慢悠悠地晃到有著銅蓮花的水池邊上，我才想起我上次誤闖月老廟，在臨走時，明月給我一枚銅錢叫我許個願。
我抿了抿唇，多少有些尷尬，「我就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您還記得啊。」
「每個在廟裡誠心求緣的人，都會被聆聽，每個誠心許下的願望，都會有結果，僅管我不能做出美滿的保證，孩子，但我可以給妳一個祝福。」
「祝福？」我好奇，打趣地問，「您還要送糖給我啊？」
月老被我的話給逗笑了，「我比較期待妳會需要這些糖，我很樂意為妳和妳未來的夫君準備喜糖。」
「沒問題啊！」我欣然接受，笑道，「月老親自給我準備喜糖，如此榮幸，我當然是卻之不恭啦！」
月老開心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孩子。」
「那……您說的祝福是什麼呢？」
既然不是送糖，可能是送我一些紀念品？紅線？同心鎖？姻緣綢？但我壓根還沒對象啊。
月老撩了撩袖子，伸手用中指輕輕沾了下池水，往我眉心點了下，我低頭照了照水面，眉心赫然有一枚紅豔的硃砂，就和月老眉間的硃砂一樣，不多時便隱去了蹤跡，看不著了。
「妳所缺失的，我已幫妳補上了。」
月老鼓勵地拍拍我的肩膀，「去吧、孩子，去做妳想做的事。」
「我還會再見到您嗎？」我忽然感到有些不捨。
月老還是滿臉笑意，回答我，「有緣自會相見，孩子，我們後會有期。」
「謝謝您，我期待我們再次的相遇。」
我謝過月老，轉身走出了月老廟。
若是心地向善，神明自會庇佑的。我抬手摸了摸眉心。杜老頭，你說得對。
（第二十七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我看他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禁問道，「小孩，你經常來這裡嗎？」
「嗯…偶爾吧。」
「那你見過月老嗎？」
「見過呀！」小童笑著答道，「小姐姐把困惑的事說出來吧！月老會幫助小姐姐的！」
「是嗎？可我沒信過、也沒見過，月老……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緩緩走向前，抬眼看著月老的木像，他看著很慈祥，慈祥得像個父親。
小童伸手指指自己眉心的硃砂，道，「小姐姐知道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我點點頭，「我知道，娘親說過，那是避邪的。」
我出生後娘親也給我點了枚硃砂，但我五歲的時候頑皮，自己把眉心的硃砂給抹了，那年我生了場大病，差一點要病死，我難受地躺在牀上，當時娘親還哭著責怪我，不能把那保護我的硃砂抹掉，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小時候頑皮了，說不準，那硃砂真能保我一世平安，也護我鳳家世代安康。
我什麼時候也開始相信這些了……
「凡事要先相信，始才存在。」小童負著手、踱著步，背過身去，說，「就像這硃砂一樣，妳要先相信，才有可能。」
「可對我來說都太遲了……」
硃砂沒了，爹娘、小月沒了，好不容易在地府，遇到一個願意關心我的人，現在也要沒了……都太遲了。
小童的眼中有萬丈的光芒，他萬分肯定地看著我說，「不遲，只要妳願意，從現在開始都還來得及。」
我抬頭望著小童，忽然感覺他不只是個小孩，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啊？」
小童朝我頑皮一笑，一轉身，變成個紅袍白髮、面泛霞光的老者，他的笑眼彎成月、唇笑如舟，面上滿佈歲月的滄桑，讓人看著格外的慈祥，甚至有著莫名的親近感，像個父親那樣可靠。
「我是月老，希望我出現的時候不算太壞。」月老右手拄著支拐杖，緩慢移動他圓滾滾的身子，來到我面前，他看著很有福相。
我微微一愣，笑說，「原來，您就是月老啊。」
「是不是有一點的……驚訝？」月老順順他長長的白鬍子。
「準確來說是有點的驚嚇。」我苦笑道，「沒想到，您會親自出現在這裡……在這個時候。」
月老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孩子，我不是故意要嚇妳的，我是想來看看妳。」
「所以……您變成個小孩來找我搭話？」我聳聳肩膀，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太沖，多少聽起來像是責問，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我沒有怪罪您的意思。」
「沒事、孩子，妳有怨言是應該的。」月老拄著柺杖往門口走去，邊說道，「孩子總是能讓人放下戒心，感覺值得信任。」
「是啊。」我毫不猶豫地同意，「孩子總是單純的、真誠的。」
門口一縷金色的光芒，落在月老大紅色的襖子上，他抬臉面對陽光，伸展開雙手、伸了個懶腰，讓我想起爹爹清晨起來時，把房門一打開便是這副剛睡醒的模樣。
「來吧、孩子，」月老回過頭、招手讓我過去，「陪我到外面走走。」
我自然地走上前、攙扶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廟前的臺階，或許等爹爹、娘親有天老了，我們一家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莫問來時路崎嶇，但求前路柳暗花明。」月老嘴裡隨興地唸叨，伸手指了指前方，「孩子，人要往前看，才找得到路。」
「我的路是通往哪裡？」我喪氣地搖搖頭，「我不知道，請您賜教。」
「孩子，路不是靠別人來告訴妳，是妳要自行去找尋的。」
「可是我迷路了，我找不到方向了。」
月老停下腳步，拍拍我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心之所向，便是是妳的方向，不要抗拒妳的心。」
「我的……心？……」
月老帶我走到姻緣樹下，輕輕地說，「人心詭譎多變，孩子，妳的心始終向善而生。」
「可人心善變，我不變，他人還是會變。」我焦急地反駁他，搖頭，「我改變不了他們。」
武林正義不存，難道我真要殺盡那些雞鳴狗盜之徒嗎？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自己，懷疑我的決定，是不是……也是錯的？
「善從惡生，惡從善生，善惡乃是相生相剋。世間之事不論對錯，但分善惡，而世無完人，凡事沒有絕對的善惡，心若如明鏡，便自會向陽而生。」
月老用那對彎彎的眼睛對著我笑，好像他從來都是這和藹可親的笑臉，不曾有片刻的怨懟、憤怒、厭惡。
「我曾遇過一個人，他告訴我要相信善。」
月老微笑，摸摸鬍鬚道，「他說得很好。」
他讓我想起我在凡間結識的一個老好人，完惡之人或許沒有，可完善之人我見過，要說他是第二，這普天下找不出比他更善良之人了。
「可是……我已然破去七境，為何？……」
夙鸞大人說過，七境乃是我七個執念所化，我既破除七境，為何魘還說……江離辰是我的執念？
「有話說是……眾神多情，群鬼無心，世人最是深情，亦最無情。」月老雙手撐著拐杖，搖頭晃腦地說，「情之一字最是難渡啊……」
我困惑地在姻緣樹旁坐下，不解地看著月老，他拍拍我的肩膀，在我身邊也坐下，道，「執念何止有七，且走且看，且來且破。」
我挑了挑眉，接話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是的、孩子，妳其實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月老欣慰地拍拍我的手，「不要懷疑，遵循妳的內心。」
是啊…我其實一直都很清楚，我與江離辰早已緣盡，只是心裡一直放不下對他的愧疚，我多希望我不會想起那天，我故意死在他的劍下。
我死後是要下地獄的，可我怕他會忘記我，既然深情暖不了他的心，我便用一身熱血烙下印記，我太可怕了……我很喜歡他，而我又去傷害他。
我錯得太離譜了，不管是過去、還是今天，我都不應該因為我自己的情緒，去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人。
「謝謝您的指引，我明白了。」
「哈哈哈……明白了就好、孩子。」月老站起身來，活動了下筋骨，仰頭望著漫天的紅綢，道，「我雖不能掌控生死，可我能掌人姻緣，孩子，妳許下的願望我聽見了。」
我微微一愣，傻傻地問，「我什麼時候、許的什麼願望啊？」
月老慢悠悠地晃到有著銅蓮花的水池邊上，我才想起我上次誤闖月老廟，在臨走時，明月給我一枚銅錢叫我許個願。
我抿了抿唇，多少有些尷尬，「我就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您還記得啊。」
「每個在廟裡誠心求緣的人，都會被聆聽，每個誠心許下的願望，都會有結果，僅管我不能做出美滿的保證，孩子，但我可以給妳一個祝福。」
「祝福？」我好奇，打趣地問，「您還要送糖給我啊？」
月老被我的話給逗笑了，「我比較期待妳會需要這些糖，我很樂意為妳和妳未來的夫君準備喜糖。」
「沒問題啊！」我欣然接受，笑道，「月老親自給我準備喜糖，如此榮幸，我當然是卻之不恭啦！」
月老開心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孩子。」
「那……您說的祝福是什麼呢？」
既然不是送糖，可能是送我一些紀念品？紅線？同心鎖？姻緣綢？但我壓根還沒對象啊。
月老撩了撩袖子，伸手用中指輕輕沾了下池水，往我眉心點了下，我低頭照了照水面，眉心赫然有一枚紅豔的硃砂，就和月老眉間的硃砂一樣，不多時便隱去了蹤跡，看不著了。
「妳所缺失的，我已幫妳補上了。」
月老鼓勵地拍拍我的肩膀，「去吧、孩子，去做妳想做的事。」
「我還會再見到您嗎？」我忽然感到有些不捨。
月老還是滿臉笑意，回答我，「有緣自會相見，孩子，我們後會有期。」
「謝謝您，我期待我們再次的相遇。」
我謝過月老，轉身走出了月老廟。
若是心地向善，神明自會庇佑的。我抬手摸了摸眉心。杜老頭，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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