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夢的藏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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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25
「彌園，下午好。」和歌向朝這邊走來的蝶說道。在學生會待了一年後，少女今年開始加入書記部，執行部長和歌發派的工作。
「千樂前輩。」蝶向他點頭，並將資料放在他面前的木製長桌上。靛髮少年簡單翻看她交上來的資料，隨後滿意地笑道：
「嗯，這份資料這樣就可以了，做得很好。」
「謝謝前輩。」
此時，學生會室的浮雕木門外，傳出沉悶的敲擊聲。會室中的學生們同時朝門外看去。
「請進。」坐在和歌對面長桌後，面容成熟的男學生說道。
隨後門便打開，學生們看見是他，都不覺得意外，紛紛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各位下午好啊。」只見空木熟悉地走進會室，隨意環看一下周遭學生，然後在蝶身邊停下，問道：「千樂同學，上次請你幫忙準備的資料完成了嗎？」
「正好剛完成呢。」和歌將方才蝶遞給他的資料，以雙手送至教授手中。「教授還真心急，原本說今晚會放在您的信箱的，居然自己跑過來拿。」
空木笑了。雖然學生會同學們，都覺得他是個難搞的人，但或許是因為比其他教授年輕，他和學生關係不錯也是事實。「是啊，我是有點急了。正好現在沒事做，路過這裡就想說，來看看資料好了沒。」
「教授為什麼總是要這些資料啊？學校系統中，都查得到這些資訊吧？」成熟的學生開口問，他是學生會的副會長。會長不在場的現在，他是最有權力替大家提問的人。
「查得到是查得到，但是學生經歷、社團簡介是分開來的系統嘛。我想交互比對這些資訊，所以就麻煩你們幫忙整理了。」
「是想透過這些，更瞭解我們學校嗎？」和歌看向從長桌下拉出椅凳坐下的空木，問道。
「沒錯，就是這樣。唉，別繃著一張臉嘛，各位。我知道我讓你們多了不少業務，我也非常感謝你們。」空木分別看向每位在場同學，「不然這樣，我請你們喝飲料吧？都過來點餐，不過等等要麻煩你們自己去門口取餐，因為我還有事情。」
「哇啊，謝謝教授！」副會長連忙從座位上站起，走到教授身邊、接過他的手機，翻看外送平台上的菜單。其餘兩位同學也陸續靠過來。
不久後，待大家都選完飲品，空木在眾人面前按下「送出訂單」後，便匆匆離開會室。待門沉重地「喀」一聲關上後，圍在書記桌旁的五位同學，便開始例行的閒聊時間。
「空木真的是個怪人欸。」副會長首先開啟話題，長相老陳的他已是五年級生。
「對啊，上次他不是還在彌園你們班，示範高難度魔法？」另一位男同學說，他是二年一班的學生。
「你說請一個女的召喚水球給他打的那件事嗎？」男同學的朋友道，兩位不僅同班，也都是活動組的成員。
「對對，就是那件事。」
「那是真的嗎，彌園同學？」副會長問道，「這件事我是聽這兩個人轉述的。」他指向身旁兩位雀躍聊著的學弟。
「是真的，我當時從窗外也看到了。」和歌說。
「對啊，現在連被請去示範的杏璃夏同學，也開始覺得空木很怪了，之前她自己還沒發現呢。」蝶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和歌問道。
蝶看向身旁四雙注意著這邊的視線，發現這樣並不討厭，便把原先就想和和歌討論的事說出來：「就是上禮拜五，空木居然問杏璃夏同學說，要不要向學校工房委託製作法杖，他會幫她簽名。」
「啊？我在白夜讀了五年，從沒聽說過二年級一開學就申請法杖的。」副會長說，詫異全寫在臉上。
「……我也沒聽過。」和歌似乎對蝶輕易地說出這件事感到意外。
「還可以這樣？」「我也要！我要去找空木幫我簽名」兩位男同學鼓譟起來。
「你們兩個，我勸你們最好不要，也別到處宣揚這件事。」和歌沉下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對學弟們「建議」道。
「既然千樂學長這麼說……」「我們還是不要亂說好了。」
「不過這事還真的滿稀奇的，有機會我也想見一見那位杏璃夏。」副會長說。
「那岩井你要不要也加入我們神秘部？」和歌維持著他陰險的笑容，朝副會長問道。
「才不要呢，和歌，劍道部不能沒有我。」岩井交叉手臂，「哼」地一聲走回座位。
「你確定？我上次聽說──」
和歌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片黑。原來是夢啊，居然和幾天前的情況那麼像，好真實的夢……
他睜開眼睛，想從床上坐起，卻發現身體一動也動不了，也無法睜開眼──應該說，睜開眼，看到的仍是這籠罩在他周圍的一片黑暗。
不用太久，和歌很快地就瞭解事態。他彷彿清醒著一樣能夠思考，想起睡前的午夜時分，他在女宿旁的花圃閒晃，還碰上一隻正倚著樹幹休息的松鼠，想看看那個都市傳說的真假。
看來是真的了，他想。好，那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是誰？」黑暗早他一步開口，聲音像在電影院一樣，環繞著傳進耳中。
「我才想問，你是誰？」少年朝虛空喊道。
「我又不信任你，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有辦法讓你信任嗎？不如你先說說，你想幹嘛？」
「你最好不要那麼激動，我知道的比你還多，白夜魔法學院，學生會書記，千樂和歌。」
「你看了我剛才的夢吧。那你倒是說，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的？反抗你也沒有好處吧。既然這樣，你也說說看你要幹嘛，我才能幫你啊。」學妹們當初提供的情報，仍然存留在他腦中。因為事先知道對手的動作，和歌顯得仍有些餘裕。
「……你會幫我？」從女性冷冷聲音的語調顫動中，聽得出她的動搖。
「你在找某個東西吧，還是在找人？」
「你怎麼知道？」剛說完，女性便後悔了。這個人是在套話吧？我居然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果然是這樣啊。那你要找的東西，在我夢裡有看到嗎？」
「還沒。但就快要看到了──」
話音甫落，和歌便覺這團黑暗正重重地擠壓自己，不隻身體緊繃，心智也好似不是自己的，這股力量正迫使他回想夢中的細節。會室裡的蝶、副會長、兩個吵鬧的學弟、空木教授……
倏地，和歌咬緊牙關，緊握的雙拳中，白金色的光芒從指縫間滲出，彷若吞噬了部分黑暗，有那麼一瞬，他感覺好像快「醒過來」了。
但他卻沒有那麼幸運。發現此景的對手，雖然暫時停止窺視他的記憶，卻仍然快速地重新詠唱魔法，將和歌困在暗闇的虛空當中。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點意思，千樂。」
「看來你之前都挑一些連魔法都還不太會用的低年級生下手吧，還真糟糕。從你剛才讀取的記憶來看，你在找的是人吧？是誰？」
「……不是，但目前是。」女性稍微緩和語調。她不禁有些動搖：若在白夜學院有內應，是不是能增加任務成功的機率？而且，他雖然會使用聖靈魔法，但感覺不是敵方派來的。好像只是純粹因為好奇，想查出我的目的而已。
這個人大概想把這段故事，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或把自己塑造成什麼「破解惡夢之謎」的英雄吧。想來也是可笑，好像不是不能利用，她想。
「那麼就是，和某個東西有關係的人？」
「邏輯不錯嘛。」
「看來你願意告訴我了？你要找的那個人，有什麼特徵嗎？」
「其實我知道的不多，能確定的只有，她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還有，我看過他的背影，是沒紮起的及胸白色長髮，髮尾是水藍色的。」
和歌愣了一下，隨即迅速地回復過來。雖然和印象有些出入，但他心中浮現了某個身影。原來對方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才沒有從我的記憶中找到？
「那我大概沒有在學校看過這個人，也可能是我不認識吧，或是已經畢業了？」少年的語氣肯定，說謊不著痕跡。
「是這樣嗎？」女性嗓音問道。
「對啊，我想──！」話語被再度襲來的壓迫感打斷。不妙，雖然和歌對演技頗有自信，但方才的一愣，果然逃不過這從四面八方看著的敵人。
他連忙再次詠唱魔法，白銀光芒在身旁顯現，卻也因為靈系魔法的能量，逐漸失去支撐自己站穩的氣力。
不行，他想著。我必須要保護她。是我太天真，看著敵人一無所獲的樣子，就認為她要找的人沒有出現在夢境中。確實是沒有「出現」，但我們有提到夏川的名字──
「……是她。」
壓力一瞬間減輕了，和歌在身體放鬆下來的一刻，無力地跌到地上。他大口喘著，剛才的壓力幾近令他喘不過氣，使用靈系魔法也不斷地消耗他的精力。不久後，他也真正從夢中醒過來。
睜開眼，是熟悉的寢室天花板。他全身上下冒著冷汗，空調的風顯得特別冷。他不斷地回想著方才的夢境，深怕它像其他的夢一樣，在醒來後不久便忘卻。不知該說幸或不幸，這個清明夢他是一點都忘不掉。
「喂，千樂，你還好嗎？」室友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白髮的少年站在上下舖的樓梯中間，朝他的方向查看。
──對啊，白髮的人那麼多，怎麼知道一定是夏川……雖然他知道，這樣想只是自欺欺人，畢竟再加上水色髮尾的特徵，那全校大概也只有杏璃夏一個。或許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在白夜學院……
「千樂？喂喂，你臉色很蒼白耶，是發生什麼事了？又因為練習聖靈魔法倒下了嗎？」
「……沒事，只是我昨晚開始就不太舒服，看來我晚點去還是下醫務室吧。」
「沒事就好，有事就喊我一聲啊。」說完，少年便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上網。
「好，謝啦，佐藤，幫大忙了。」和歌隨口應道，雖然很感激室友的關心，但他腦中只剩慌亂。他人的關心使他回到現實，即使善於偽裝與演戲，最終還是騙不過自己。
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這惡夢不僅僅是個玩笑。雖不確定嚴重性，但有某個不懷好意的人，正想對朋友下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這下麻煩了。該怎麼辦才好啊……
◇
「千樂學長早安！」
久違地推開部室大門，杏璃夏前腳都還沒踏上木地板，就迫不及待地向眼前人打招呼。
「前輩好。」蝶跟在她後方，在兩人都進到室內後，將門帶上。
「下午好，夏川、彌園。」和歌向兩人笑道，「都放學了，為什麼是『早安』？」
「遇到人都要說早安！」杏璃夏精神奕奕地答道。蝶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仍然無奈地苦笑。
「是這樣嗎。」和好友不同，少年似乎是真心地覺得有趣，而笑了出來。
一如既往，兩人在部長的對面坐下。杏璃夏身下仍然是那個白色的鬆軟椅墊，蝶則改坐在另一個離他最近的紫色軟墊上。
「抱歉，學長，上個禮拜都沒有過來。因為蝶最近放學都比較忙，好像有些事情要處理，我想說也等學長那邊有進度之後，再一次交換情報。」
「雖然不用等我也沒關係的……不好意思，前輩。最近家人交代我完成一些訓練。」
「不會，彌園你是練武術的吧？我很敬佩你們這些人呢。」和歌說到這裡，蝶朝他確實地點頭致意。「夏川，你之前傳訊息說，要我注意有沒有失蹤女同學的消息。目前我是沒有看到啦，不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我的朋友失蹤了。」蝶道，和歌驚訝地看向她。隨後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將縭弦是如何找上他們，她姊姊凝川又是如何不告而別，一五一十地轉達給部長。
雖然她們也曾認為這樣是否不太妥當，畢竟要將別人的家務事，轉告給另一個人。但在事件一週後，仍然沒有任何凝川的消息。兩位便找縭弦再次討論，也請女孩詢問父母、徵求同意。失蹤者的雙親表示，如今此事件已經登報搜索，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多一個人幫忙是一個人。報上沒寫記載的資訊，就只有那張紙條而已。
「畢竟你們是年輕人，年輕人比較瞭解年輕人。就算我和太太是資深的魔法師，我們也是大人，而警察們也是大人。如果我要請年輕人幫忙，那白夜的學生會成員與幹部，會是我信任的人選。」夜明先生在電話中這麼說，「我也是白夜畢業的，還是當時的學生會長。」
「不過，會關心的人應該也已經看到報導了，你們也不用在學校裡大肆宣傳……雖然我也不認為，蝶你和你的朋友會這麼做。」縭弦的媽媽則交代，看起來很擔心女兒受到輿論批評。據說要公開事件時，她還曾為了這點和孩子的爸爭執。
家長最後表示，雖然事件已經公開，但青少年看報的比例並不多。透過他們，將消息帶到可以信任的下一代耳中，是可行的做法。
兩人說完事件始末，也將這段電話聯絡如實轉告。
「……總覺得這已經超出神秘部的業務範圍了，是個不能馬虎的事件呢。」
「如果讓前輩困擾了……」蝶還沒說完，就被連忙打斷。
「沒有的事！你們能信任我，我很高興。」
「我也覺得，要是有什麼我能做的，我都願意幫忙，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杏璃夏說。
「謝謝兩位，我想凝川同學知道後，也會很開心的。」
「那學長，你怎麼看？有什麼不用過度揭露事件，又可以幫上忙的方法嗎？」白髮少女問道，看向和歌。後者愣了一下，他又想起那個夢中，出現在腦海中的少女剪影。都是因為他的疏忽，讓她即將遇上危機。
他不打算這麼快將事情原委說出來，想先靠自己排除危機。對方的魔法能力也沒有比自己強多少，就不用再去告訴夏川和彌園，給她們徒增煩惱……
「前輩？千樂前輩？」蝶喚。
「啊，抱歉，我想得太認真了。」和歌回過神，「其實我有個想法。你們知道『旅行者公會』嗎？」
「知道，家父和其中的幾個資深成員關係不錯。」蝶答。
「我只有在網上看過，他們被稱為『現代遊俠』對吧？」杏璃夏說。
「對，他們一開始是由幾位退伍軍人組成。在戰爭結束後，他們想用自身力量幫助他人，同時彌補花費在戰爭上的青年時光，便開始四處旅行、與人結緣。我想彌園的父親，大概是在軍中認識他們的吧？」
「是。但家祖父卻不太喜歡他們，他對這些人不留在軍隊善後，只想著找回青春，很反感。」
「也有聽說過這種說法呢……真是辛苦你了，夾在他們之間。」和歌說。
「不會啦，其實我跟爺爺很不熟，因為父親和他的關係並不怎麼好。我自己對『旅行者』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那麼，學長的意思是，去找他們打聽消息嗎？如果他們在四處旅行，應該也會聽說來自各處的消息。」杏璃夏問，將話題拉回來。
「對，就是這樣。現在的旅行者公會，也有和我們年紀相仿的成員。有些是中學畢業後立志加入的，更多的是父母一方是成員，這種家庭的孩子，多數也會繼續當『旅行者』。」
「那我們該怎麼找到他們？」杏璃夏又問。
「沒記錯的話，市區就有他們的據點。我小的時候，父親曾帶我去過。」蝶說。
「對，那應該是離我們最近的據點，在後火車站附近，有個掛著紅色旗幟的老建築。你們黃金週有安排嗎？」
「我前兩天應該會回老家一趟。」蝶說，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目前沒有。學長是想說，我們找一天一起去嗎？」杏璃夏問，喜悅染上面容。
「嗯。那我們就約假期第三天吧。彌園你可以嗎？」
「好。」蝶拿出筆記本，記上當天的日期。
「哇，突然有種終於成為高中生的感覺──雖然我們是五年制啦。」杏璃夏感嘆道。
「這樣講的話，我都是大學生了，年輕真好啊……」和歌做出搖頭嘆氣的樣子，讓兩位輕笑。
「對了，前輩，那個惡夢的傳言，你調查得如何？」蝶隨口一問，卻讓和歌緊張萬分。
他想了一下該透露多少，又該怎麼「調整」，不說出關鍵點而能呈現故事。想著逃避也不是辦法，還是開口：
「我上週末照著傳說做了，果然夢見了那個夢。」
杏璃夏睜大雙眼，蝶也認真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和我推測的一樣，對方是使用魔法控制夢境，很可能就是我原先猜測的惡靈系幻象。
「我的情況和你們說的案例差不多，一開始是關於日常的夢，我夢見的正好是上禮拜和彌園你們，在學生會聊天的情況。然後在我要醒來時，突然感覺被扯進了另一個夢，在黑暗的虛空中被壓迫，對方想從我的夢中找到某個線索。」
「那她的目的呢，果然是要找某個東西嗎？」杏璃夏問，看向她漆黑卻清澈的雙眼，和歌實在沒有勇氣告訴她真相。
「聽起來是在找某個東西沒錯，但她沒有從我的夢中看到什麼線索。她的邏輯和洞察力很好，凡是出現在我夢中的面孔和名字，她都有留意到。」
「如果是那天在會室的對話，有出現的人是我、你、副會長、隔壁班那兩個小子，還有空木教授吧。」蝶回想那天的情況，「然後我們在談空木的時候，那兩個提起了杏璃夏同學那件事。」
「……差不多就是這些人。」雖然和歌很希望她別想起細節，但謹慎的蝶並未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至少可以確定，對方的目標不是我們身邊的事物。」杏璃夏作結道：「所以，這個傳說是真的，真相是有人使用魔法入侵夢境。而對方是想找某樣東西，或是和某樣東西有關的人？因為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為何，應該還是不要為了好玩去嘗試比較好。」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都可以當作社團的成果發表了呢，不錯嘛，夏川。」
「這種東西放到成發，會被老師們盯上吧……」蝶道，「但前輩，為什麼你會認為她在找的是『東西』而不是『人』？從你和嵐同學的經驗來看，對方問的都是人名不是嗎？」
「其實我在夢中質問了她。她透過夢境知道我的身分，我便假藉要幫忙，套出她的目的。她說她要找的是某個東西沒錯，而就像夏川說的，目前正在找某個和那東西有關的人，因為她的線索就只有那個人的背影……」
說到這裡，和歌覺得他不該說這麼多的，蝶的提問果然證實了他的擔心：
「那個人有什麼特徵嗎？」
「她說是淡紫色短髮的男性。很少見的造型吧？我印象中學校並沒有這樣的人。」和歌胡亂編織另一個少見的髮色特徵，不慌不忙地矇混過去。
「好像確實沒有見過……我甚至沒有在市區路上見過。真希望那個人趕快去染個頭髮，被發現的機率大概會減少很多。」杏璃夏說，對自己已暴露在風險下渾然不知。
正當和歌想著該怎麼回應，手機鬧鈴的旋律打斷了對話。
「抱歉，我忘記關成震動模式……」蝶慌忙從包中拿出手機，將鬧鐘關閉。「就像杏璃夏同學之前說的，最近我家人要求我多加練習劍術，我可能要先告退了。」
「沒關係，你也辛苦了。」部長說，問道：「彌園你是學的是皇室劍術嗎？」
「不是，說是劍術，其實我用的是手裡劍。但家祖父是皇室劍術的高手，我也略有耳聞。」
「聽起來超酷的！所以說蝶，你什麼時候可以示範給我看？」杏璃夏笑問，真心佩服好友的能力。
「有機會的話吧。那我就先走了，兩位下次見。」
「掰掰，有消息的話再連絡你。」和歌朝他點頭，隨後蝶便帶上門。
在門關上後，少年再度開口：「夏川，你等等有什麼打算嗎？」
「我應該會去一趟工房。啊，好像沒有和學長說過，那天空木教授問我，要不要自己的法杖。雖然蝶說，一般同學不會那麼早拿到法杖，但我還是答應了。下午蝶把工房的完工通知給我──她是班長，從班級信箱拿過來的──所以我要過去一趟。」
「確實很少這樣的案例呢……恭喜你，夏川。雖然你應該也多少聽說，空木被不少學生當成怪人，但你也是獲得了老師的賞識。」和歌不自覺地隱瞞，其實已經從蝶口中得知這件事情。
「哈哈，謝謝學長。蝶之前有跟我說，學生會的人是怎麼說教授的。」
「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知道工房怎麼走嗎？」
「我只知道是在術科樓的地下室。好啊，那就一起去吧。」杏璃夏笑，「好耶，和學長一起去拿法杖囉──」她雀躍地站起，旋轉一圈背起書包。
和歌看向少女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在他解決事情之前，還是負起責任照看著她吧，他想。
◇
「哇──真的就和我畫的一樣呢……」杏璃夏屏氣凝神地看著手中那根嶄新的法杖。杖身在前段分為兩股，彼此纏繞幾圈後，圍成比臉大一點的菱形。菱形四角以金屬加固，上下兩點平行杖身，中間有一根竹筷般細長的棍，在菱形中央固定住寶石。
那是白藍色的天青石，形狀如同兩個五角錐組合而成，是這支法杖的能量中心。
杖身以碳纖維材料構成，主要的重量分佈於兩端的寶石與裝飾。末端為了配重，加上了大塊的海藍寶石，也雕刻成多面錐形，讓整體造型一致。即使一百六十公分的杖長，略高於她的身高，透過精巧的重量衡量，她仍然能輕鬆地舉起揮舞。
杏璃夏先是隨手揮動，再用雙手握住杖身，試著在杖的前端聚集能量，隨後由左至右揮過去──點點清澈由武器的軌跡灑出，隨即消融至大氣中。
「同學，不錯喔！看來空木教授說得對，他送申請表來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呢。」工房中低頭忙著的大叔讚許地喊道。
「謝謝！」她歡快地回應。
「那麼，確認沒問題的話，請幫我在這裡簽名。」櫃台負責接待的工讀同學朝她遞出原先的申請表，她對照設計與成品的細節，確定一致後，將申請表翻面，逐項核對背面的「應檢測事項」。
當她埋頭檢查時，工讀同學與和歌出乎意料地聊起來了。對話聲雖然不算大，但不遠處的杏璃夏仍能清楚聽見。
「所以我說，千樂啊……她是誰？為什麼你們會一起過來？」白髮少年問。課餘時間在工房打工的他，名喚佐藤，正是和歌的室友。
「社團的學妹啊，我和你聊過吧，你又不加入我們神秘部。」和歌說，擺出一副賭氣的樣子。
「我看我還是別加入了，打擾你和學妹們約會可就不好了──」
佐藤話還沒說完，只見杏璃夏倏地從表格與法杖中抬頭，目光冷淡地望向他。
「學長，抱歉，我很討厭這種玩笑，太讓人困擾了。」
氣氛尷尬了幾秒，連和歌都被她突然的變臉嚇到，一時反應不過來。
「啊……是這樣啊，抱歉啊，學妹。」佐藤搔搔頭，倒是乾脆地道歉了。「你叫夏川吧？那個、就是說，我是千樂的室友，和他太熟了，一不小心講話就太直接了。我應該多注意場合和旁邊的人的，抱歉。」
「……沒關係。我檢查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吧？」杏璃夏將申請表放回櫃檯上，並簽名。
「可以了。那這樣手續就完成囉。」佐藤道，禮貌地回以微笑。
「好，謝謝學長。」杏璃夏向他點頭，「還有抱歉剛才對你有點兇。」
「不會！老實說這樣還比較好，比起不知不覺中在學弟妹間被傳閒話，直接告訴我好多了。」
「我也很討厭那種，只敢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看來我們也很像嘛，或許有機會可以變成朋友？千樂學長，下次要找我們一起吃飯嗎？」
「──聽到了嗎，千樂？下次該囉？」佐藤狡猾地看向和歌，後者回以苦笑。
「我沒意見，不如等等就去吃吧。你幾點下班？」和歌見氣氛不再僵硬，便也回復原先風趣的樣子。
「好耶！那我們六點這裡見吧。」
快速地談好約定，和歌與杏璃夏步出工房，像兩人在走來的路上計畫的那樣，走進一旁的「魔法練習場」。
「這個時間果然很多人啊。」杏璃夏看向室內，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分佈在接近四間教室大的空間中，各類魔法的光芒，將黯淡的石牆染上五顏六色。「學長，你說地下二樓還有一個公用空間吧，要下去看看嗎？」
「我有個更好的想法。先下去吧。」和歌笑，領著學妹走出場地，帶上門，往樓梯間走去。
下樓右手邊，是和地下一樓相像的寬敞教室，不過魔法的光芒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交雜的音樂與談話聲。這間教室原先也是規劃為魔法練習場，但也提供給社團、小組練習使用。因此可以看到，有不只一組人馬在練習舞蹈；角落看上去在演戲的，大概是話劇社的同學們。
「哇，大社團的人們真勤奮啊。明明活動中心裡也有舞蹈教室，居然還來這裡練習。」和歌說，語氣一半讚嘆、一半不解。
「熱舞社的話，因為一支舞通常是由四五個人組成，社員又很多，所以常常會分成好幾組練習喔。或許舞蹈教室現在也有他們的人。」杏璃夏一邊答，兩人一邊往走廊盡頭走去。
「原來。你以前是社員嗎？好清楚。」
「不是，我一年級時沒有加入社團。只是中學時曾經參加過熱舞社，所以剛入學的時候有稍微去了解一下白夜的熱舞社，和我知道的模式差不多。」
「咦，原來夏川你會跳舞啊？」
「該怎麼說，大概算是會吧。」
「那你怎麼沒加入我們的熱舞社？」
「嗯……說來話長。其實中學時在熱舞社的經驗有點微妙，所以想一想還是自己跳跳就好，就不加入社團了。」
「是這樣啊。有機會的話，也想看看夏川的舞呢。」和歌輕笑，隨後左轉進入較窄的走道。走道兩邊各有兩間教室，每個都大概是普通教室的一半大小。只有右手邊靠外面的這間亮著燈，裡頭有個高挑的男學生，正在練習劍法。
「到了，就是這裡。」少年在左手邊裡面的一間門前停下。杏璃夏從沒有來過這裡，她抬頭看向門板上方的銀色門牌，上方寫著「自由練習室A」。
「自由練習室？真方便的地方。但公用空間都這麼滿了，這裡居然還有三間是空的。」
「因為這裡要向學生會借用才能使用啊。」
「原來如此。咦，那我們怎麼……」
「猜猜是誰在負責管理這些教室呢。」說著，和歌從口袋中拿出學生證，在電子鎖上感應後，門應聲解鎖。
「啊。」
「你在確認法杖的時候，我拿手機登錄系統確認過，這時段有三間都是空的。所以就順手借了一間來用。」和歌將稍微厚重的門板向內推開，示意女孩先進去，隨後關上。「這裡是讓同學進行魔法、戰技演練用的。因為需要提早預約和核准，應該多數一時興起要練習的人，都會直接使用公共空間吧。」
「還要預約跟核准？是為了確認使用的目的是課內練習吧。」杏璃夏問，和歌向她點頭。「那我們為什麼……」
「你再猜猜是誰負責核准的？」
「啊。好的，謝謝學長。」杏璃夏用故作正式的語氣說，朝這位學生會的書記長三十度鞠躬。
「其實公共空間也沒有不好啦。雖然看起來人很多，但因為整體很大，所以空間是足夠的。只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怕你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看向少女繡在制服上的學號，第一碼代表入學年分，也就是可以知道年級。上禮拜在學生會才聽說，就連五年級的副會長都認為像杏璃夏這樣，二年級剛開學就獲得法杖的案例很稀少。況且，現在還有不知道什麼人焦急地想找出她……
和歌甩甩頭，不想顯露出多餘的擔憂。
「雖然我是覺得還好啦……但這裡好棒！」杏璃夏忽然就綻開笑容，在對兩個人而言十分寬闊的空間中邊跳邊轉圈。接著將方才一直用左手拿著的法杖換到慣用手上，停頓幾秒後，伸出持杖的右手，再旋轉一圈──這次，零散的水珠從杖尖噴出，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後落下。
「嗚哇。」和歌舉起手臂，擋住飛來的水花。
「抱歉學長！我沒注意到。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召喚的會是單純水元素，什麼時候會具象化成水滴。」
「簡單來說，如果你想著的是『聚集』，就會保留元素型態；如果你想『形成』，就會是具象化的水珠、火苗或是一陣風等等。」
「那我大概懂了。再試一次──」杏璃夏再度朝面前揮舞法杖，召喚出的仍然是水花輕濺，不過這次水花直接往和歌的方向飛去。
「哇啊，學長抱歉！」杏璃夏匆匆走回他站著的門邊，將杖撐在地上。「你沒事吧？」她稍微抬頭看向和歌，後者正用連帽外套袖子擦拭沾濕的側臉。
她忽然發現，雖然和歌在其他男同學中看起來嬌小，但還是比自己高了快十公分左右。不禁覺得有些安心。
「是不會有事啦……但你就這麼狠心對待幫你借教室的友善學長嗎？」
「是的，我這就去面壁練習，千樂學長。」杏璃夏用童軍課教導的方式轉身，往教室後方走去。
和歌看著她的背影。白色的及腰長髮綁成雙馬尾，髮尾染成水藍色，兩旁還編了辮子裝飾，不知道這髮型要整理多久，他想。
「夏川，你頭髮留了多久啊？」
「啊？這話題也出現得太唐突了吧。」杏璃夏回頭不解地看向他。「我在小學以後就沒有剪過短髮了。因為我頭髮很多，剪短看起來超呆的。」
「是這樣啊。」
雖然杏璃夏對這突然的問題感到困惑，但她想，學長大概是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吧。隨後，她繼續朝著牆揮舞法杖，聚精會神地想：「聚集。」
又試了幾次後，終於成功地像在工房時那樣，將藍光聚集於杖前寶石處，然後散開。
「哇，成功了！學長你有看到嗎？」杏璃夏高興地轉過身看向和歌。
其實他一直看著她。白色長髮、末梢的水藍色──他注意著、思考著。
即使是亡羊補牢也好，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早先一步，在杏璃夏遭遇什麼事情之前，解除她身上這未知的危機？
他不知道。
「……看到了喔，很好。」
少年點頭讚許。現在他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樣了。
「千樂前輩。」蝶向他點頭，並將資料放在他面前的木製長桌上。靛髮少年簡單翻看她交上來的資料，隨後滿意地笑道：
「嗯，這份資料這樣就可以了，做得很好。」
「謝謝前輩。」
此時，學生會室的浮雕木門外，傳出沉悶的敲擊聲。會室中的學生們同時朝門外看去。
「請進。」坐在和歌對面長桌後，面容成熟的男學生說道。
隨後門便打開，學生們看見是他，都不覺得意外，紛紛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各位下午好啊。」只見空木熟悉地走進會室，隨意環看一下周遭學生，然後在蝶身邊停下，問道：「千樂同學，上次請你幫忙準備的資料完成了嗎？」
「正好剛完成呢。」和歌將方才蝶遞給他的資料，以雙手送至教授手中。「教授還真心急，原本說今晚會放在您的信箱的，居然自己跑過來拿。」
空木笑了。雖然學生會同學們，都覺得他是個難搞的人，但或許是因為比其他教授年輕，他和學生關係不錯也是事實。「是啊，我是有點急了。正好現在沒事做，路過這裡就想說，來看看資料好了沒。」
「教授為什麼總是要這些資料啊？學校系統中，都查得到這些資訊吧？」成熟的學生開口問，他是學生會的副會長。會長不在場的現在，他是最有權力替大家提問的人。
「查得到是查得到，但是學生經歷、社團簡介是分開來的系統嘛。我想交互比對這些資訊，所以就麻煩你們幫忙整理了。」
「是想透過這些，更瞭解我們學校嗎？」和歌看向從長桌下拉出椅凳坐下的空木，問道。
「沒錯，就是這樣。唉，別繃著一張臉嘛，各位。我知道我讓你們多了不少業務，我也非常感謝你們。」空木分別看向每位在場同學，「不然這樣，我請你們喝飲料吧？都過來點餐，不過等等要麻煩你們自己去門口取餐，因為我還有事情。」
「哇啊，謝謝教授！」副會長連忙從座位上站起，走到教授身邊、接過他的手機，翻看外送平台上的菜單。其餘兩位同學也陸續靠過來。
不久後，待大家都選完飲品，空木在眾人面前按下「送出訂單」後，便匆匆離開會室。待門沉重地「喀」一聲關上後，圍在書記桌旁的五位同學，便開始例行的閒聊時間。
「空木真的是個怪人欸。」副會長首先開啟話題，長相老陳的他已是五年級生。
「對啊，上次他不是還在彌園你們班，示範高難度魔法？」另一位男同學說，他是二年一班的學生。
「你說請一個女的召喚水球給他打的那件事嗎？」男同學的朋友道，兩位不僅同班，也都是活動組的成員。
「對對，就是那件事。」
「那是真的嗎，彌園同學？」副會長問道，「這件事我是聽這兩個人轉述的。」他指向身旁兩位雀躍聊著的學弟。
「是真的，我當時從窗外也看到了。」和歌說。
「對啊，現在連被請去示範的杏璃夏同學，也開始覺得空木很怪了，之前她自己還沒發現呢。」蝶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和歌問道。
蝶看向身旁四雙注意著這邊的視線，發現這樣並不討厭，便把原先就想和和歌討論的事說出來：「就是上禮拜五，空木居然問杏璃夏同學說，要不要向學校工房委託製作法杖，他會幫她簽名。」
「啊？我在白夜讀了五年，從沒聽說過二年級一開學就申請法杖的。」副會長說，詫異全寫在臉上。
「……我也沒聽過。」和歌似乎對蝶輕易地說出這件事感到意外。
「還可以這樣？」「我也要！我要去找空木幫我簽名」兩位男同學鼓譟起來。
「你們兩個，我勸你們最好不要，也別到處宣揚這件事。」和歌沉下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對學弟們「建議」道。
「既然千樂學長這麼說……」「我們還是不要亂說好了。」
「不過這事還真的滿稀奇的，有機會我也想見一見那位杏璃夏。」副會長說。
「那岩井你要不要也加入我們神秘部？」和歌維持著他陰險的笑容，朝副會長問道。
「才不要呢，和歌，劍道部不能沒有我。」岩井交叉手臂，「哼」地一聲走回座位。
「你確定？我上次聽說──」
和歌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片黑。原來是夢啊，居然和幾天前的情況那麼像，好真實的夢……
他睜開眼睛，想從床上坐起，卻發現身體一動也動不了，也無法睜開眼──應該說，睜開眼，看到的仍是這籠罩在他周圍的一片黑暗。
不用太久，和歌很快地就瞭解事態。他彷彿清醒著一樣能夠思考，想起睡前的午夜時分，他在女宿旁的花圃閒晃，還碰上一隻正倚著樹幹休息的松鼠，想看看那個都市傳說的真假。
看來是真的了，他想。好，那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是誰？」黑暗早他一步開口，聲音像在電影院一樣，環繞著傳進耳中。
「我才想問，你是誰？」少年朝虛空喊道。
「我又不信任你，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有辦法讓你信任嗎？不如你先說說，你想幹嘛？」
「你最好不要那麼激動，我知道的比你還多，白夜魔法學院，學生會書記，千樂和歌。」
「你看了我剛才的夢吧。那你倒是說，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做的？反抗你也沒有好處吧。既然這樣，你也說說看你要幹嘛，我才能幫你啊。」學妹們當初提供的情報，仍然存留在他腦中。因為事先知道對手的動作，和歌顯得仍有些餘裕。
「……你會幫我？」從女性冷冷聲音的語調顫動中，聽得出她的動搖。
「你在找某個東西吧，還是在找人？」
「你怎麼知道？」剛說完，女性便後悔了。這個人是在套話吧？我居然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果然是這樣啊。那你要找的東西，在我夢裡有看到嗎？」
「還沒。但就快要看到了──」
話音甫落，和歌便覺這團黑暗正重重地擠壓自己，不隻身體緊繃，心智也好似不是自己的，這股力量正迫使他回想夢中的細節。會室裡的蝶、副會長、兩個吵鬧的學弟、空木教授……
倏地，和歌咬緊牙關，緊握的雙拳中，白金色的光芒從指縫間滲出，彷若吞噬了部分黑暗，有那麼一瞬，他感覺好像快「醒過來」了。
但他卻沒有那麼幸運。發現此景的對手，雖然暫時停止窺視他的記憶，卻仍然快速地重新詠唱魔法，將和歌困在暗闇的虛空當中。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點意思，千樂。」
「看來你之前都挑一些連魔法都還不太會用的低年級生下手吧，還真糟糕。從你剛才讀取的記憶來看，你在找的是人吧？是誰？」
「……不是，但目前是。」女性稍微緩和語調。她不禁有些動搖：若在白夜學院有內應，是不是能增加任務成功的機率？而且，他雖然會使用聖靈魔法，但感覺不是敵方派來的。好像只是純粹因為好奇，想查出我的目的而已。
這個人大概想把這段故事，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或把自己塑造成什麼「破解惡夢之謎」的英雄吧。想來也是可笑，好像不是不能利用，她想。
「那麼就是，和某個東西有關係的人？」
「邏輯不錯嘛。」
「看來你願意告訴我了？你要找的那個人，有什麼特徵嗎？」
「其實我知道的不多，能確定的只有，她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還有，我看過他的背影，是沒紮起的及胸白色長髮，髮尾是水藍色的。」
和歌愣了一下，隨即迅速地回復過來。雖然和印象有些出入，但他心中浮現了某個身影。原來對方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才沒有從我的記憶中找到？
「那我大概沒有在學校看過這個人，也可能是我不認識吧，或是已經畢業了？」少年的語氣肯定，說謊不著痕跡。
「是這樣嗎？」女性嗓音問道。
「對啊，我想──！」話語被再度襲來的壓迫感打斷。不妙，雖然和歌對演技頗有自信，但方才的一愣，果然逃不過這從四面八方看著的敵人。
他連忙再次詠唱魔法，白銀光芒在身旁顯現，卻也因為靈系魔法的能量，逐漸失去支撐自己站穩的氣力。
不行，他想著。我必須要保護她。是我太天真，看著敵人一無所獲的樣子，就認為她要找的人沒有出現在夢境中。確實是沒有「出現」，但我們有提到夏川的名字──
「……是她。」
壓力一瞬間減輕了，和歌在身體放鬆下來的一刻，無力地跌到地上。他大口喘著，剛才的壓力幾近令他喘不過氣，使用靈系魔法也不斷地消耗他的精力。不久後，他也真正從夢中醒過來。
睜開眼，是熟悉的寢室天花板。他全身上下冒著冷汗，空調的風顯得特別冷。他不斷地回想著方才的夢境，深怕它像其他的夢一樣，在醒來後不久便忘卻。不知該說幸或不幸，這個清明夢他是一點都忘不掉。
「喂，千樂，你還好嗎？」室友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白髮的少年站在上下舖的樓梯中間，朝他的方向查看。
──對啊，白髮的人那麼多，怎麼知道一定是夏川……雖然他知道，這樣想只是自欺欺人，畢竟再加上水色髮尾的特徵，那全校大概也只有杏璃夏一個。或許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在白夜學院……
「千樂？喂喂，你臉色很蒼白耶，是發生什麼事了？又因為練習聖靈魔法倒下了嗎？」
「……沒事，只是我昨晚開始就不太舒服，看來我晚點去還是下醫務室吧。」
「沒事就好，有事就喊我一聲啊。」說完，少年便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上網。
「好，謝啦，佐藤，幫大忙了。」和歌隨口應道，雖然很感激室友的關心，但他腦中只剩慌亂。他人的關心使他回到現實，即使善於偽裝與演戲，最終還是騙不過自己。
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這惡夢不僅僅是個玩笑。雖不確定嚴重性，但有某個不懷好意的人，正想對朋友下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這下麻煩了。該怎麼辦才好啊……
◇
「千樂學長早安！」
久違地推開部室大門，杏璃夏前腳都還沒踏上木地板，就迫不及待地向眼前人打招呼。
「前輩好。」蝶跟在她後方，在兩人都進到室內後，將門帶上。
「下午好，夏川、彌園。」和歌向兩人笑道，「都放學了，為什麼是『早安』？」
「遇到人都要說早安！」杏璃夏精神奕奕地答道。蝶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仍然無奈地苦笑。
「是這樣嗎。」和好友不同，少年似乎是真心地覺得有趣，而笑了出來。
一如既往，兩人在部長的對面坐下。杏璃夏身下仍然是那個白色的鬆軟椅墊，蝶則改坐在另一個離他最近的紫色軟墊上。
「抱歉，學長，上個禮拜都沒有過來。因為蝶最近放學都比較忙，好像有些事情要處理，我想說也等學長那邊有進度之後，再一次交換情報。」
「雖然不用等我也沒關係的……不好意思，前輩。最近家人交代我完成一些訓練。」
「不會，彌園你是練武術的吧？我很敬佩你們這些人呢。」和歌說到這裡，蝶朝他確實地點頭致意。「夏川，你之前傳訊息說，要我注意有沒有失蹤女同學的消息。目前我是沒有看到啦，不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是我的朋友失蹤了。」蝶道，和歌驚訝地看向她。隨後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將縭弦是如何找上他們，她姊姊凝川又是如何不告而別，一五一十地轉達給部長。
雖然她們也曾認為這樣是否不太妥當，畢竟要將別人的家務事，轉告給另一個人。但在事件一週後，仍然沒有任何凝川的消息。兩位便找縭弦再次討論，也請女孩詢問父母、徵求同意。失蹤者的雙親表示，如今此事件已經登報搜索，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多一個人幫忙是一個人。報上沒寫記載的資訊，就只有那張紙條而已。
「畢竟你們是年輕人，年輕人比較瞭解年輕人。就算我和太太是資深的魔法師，我們也是大人，而警察們也是大人。如果我要請年輕人幫忙，那白夜的學生會成員與幹部，會是我信任的人選。」夜明先生在電話中這麼說，「我也是白夜畢業的，還是當時的學生會長。」
「不過，會關心的人應該也已經看到報導了，你們也不用在學校裡大肆宣傳……雖然我也不認為，蝶你和你的朋友會這麼做。」縭弦的媽媽則交代，看起來很擔心女兒受到輿論批評。據說要公開事件時，她還曾為了這點和孩子的爸爭執。
家長最後表示，雖然事件已經公開，但青少年看報的比例並不多。透過他們，將消息帶到可以信任的下一代耳中，是可行的做法。
兩人說完事件始末，也將這段電話聯絡如實轉告。
「……總覺得這已經超出神秘部的業務範圍了，是個不能馬虎的事件呢。」
「如果讓前輩困擾了……」蝶還沒說完，就被連忙打斷。
「沒有的事！你們能信任我，我很高興。」
「我也覺得，要是有什麼我能做的，我都願意幫忙，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杏璃夏說。
「謝謝兩位，我想凝川同學知道後，也會很開心的。」
「那學長，你怎麼看？有什麼不用過度揭露事件，又可以幫上忙的方法嗎？」白髮少女問道，看向和歌。後者愣了一下，他又想起那個夢中，出現在腦海中的少女剪影。都是因為他的疏忽，讓她即將遇上危機。
他不打算這麼快將事情原委說出來，想先靠自己排除危機。對方的魔法能力也沒有比自己強多少，就不用再去告訴夏川和彌園，給她們徒增煩惱……
「前輩？千樂前輩？」蝶喚。
「啊，抱歉，我想得太認真了。」和歌回過神，「其實我有個想法。你們知道『旅行者公會』嗎？」
「知道，家父和其中的幾個資深成員關係不錯。」蝶答。
「我只有在網上看過，他們被稱為『現代遊俠』對吧？」杏璃夏說。
「對，他們一開始是由幾位退伍軍人組成。在戰爭結束後，他們想用自身力量幫助他人，同時彌補花費在戰爭上的青年時光，便開始四處旅行、與人結緣。我想彌園的父親，大概是在軍中認識他們的吧？」
「是。但家祖父卻不太喜歡他們，他對這些人不留在軍隊善後，只想著找回青春，很反感。」
「也有聽說過這種說法呢……真是辛苦你了，夾在他們之間。」和歌說。
「不會啦，其實我跟爺爺很不熟，因為父親和他的關係並不怎麼好。我自己對『旅行者』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那麼，學長的意思是，去找他們打聽消息嗎？如果他們在四處旅行，應該也會聽說來自各處的消息。」杏璃夏問，將話題拉回來。
「對，就是這樣。現在的旅行者公會，也有和我們年紀相仿的成員。有些是中學畢業後立志加入的，更多的是父母一方是成員，這種家庭的孩子，多數也會繼續當『旅行者』。」
「那我們該怎麼找到他們？」杏璃夏又問。
「沒記錯的話，市區就有他們的據點。我小的時候，父親曾帶我去過。」蝶說。
「對，那應該是離我們最近的據點，在後火車站附近，有個掛著紅色旗幟的老建築。你們黃金週有安排嗎？」
「我前兩天應該會回老家一趟。」蝶說，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目前沒有。學長是想說，我們找一天一起去嗎？」杏璃夏問，喜悅染上面容。
「嗯。那我們就約假期第三天吧。彌園你可以嗎？」
「好。」蝶拿出筆記本，記上當天的日期。
「哇，突然有種終於成為高中生的感覺──雖然我們是五年制啦。」杏璃夏感嘆道。
「這樣講的話，我都是大學生了，年輕真好啊……」和歌做出搖頭嘆氣的樣子，讓兩位輕笑。
「對了，前輩，那個惡夢的傳言，你調查得如何？」蝶隨口一問，卻讓和歌緊張萬分。
他想了一下該透露多少，又該怎麼「調整」，不說出關鍵點而能呈現故事。想著逃避也不是辦法，還是開口：
「我上週末照著傳說做了，果然夢見了那個夢。」
杏璃夏睜大雙眼，蝶也認真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和我推測的一樣，對方是使用魔法控制夢境，很可能就是我原先猜測的惡靈系幻象。
「我的情況和你們說的案例差不多，一開始是關於日常的夢，我夢見的正好是上禮拜和彌園你們，在學生會聊天的情況。然後在我要醒來時，突然感覺被扯進了另一個夢，在黑暗的虛空中被壓迫，對方想從我的夢中找到某個線索。」
「那她的目的呢，果然是要找某個東西嗎？」杏璃夏問，看向她漆黑卻清澈的雙眼，和歌實在沒有勇氣告訴她真相。
「聽起來是在找某個東西沒錯，但她沒有從我的夢中看到什麼線索。她的邏輯和洞察力很好，凡是出現在我夢中的面孔和名字，她都有留意到。」
「如果是那天在會室的對話，有出現的人是我、你、副會長、隔壁班那兩個小子，還有空木教授吧。」蝶回想那天的情況，「然後我們在談空木的時候，那兩個提起了杏璃夏同學那件事。」
「……差不多就是這些人。」雖然和歌很希望她別想起細節，但謹慎的蝶並未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至少可以確定，對方的目標不是我們身邊的事物。」杏璃夏作結道：「所以，這個傳說是真的，真相是有人使用魔法入侵夢境。而對方是想找某樣東西，或是和某樣東西有關的人？因為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為何，應該還是不要為了好玩去嘗試比較好。」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都可以當作社團的成果發表了呢，不錯嘛，夏川。」
「這種東西放到成發，會被老師們盯上吧……」蝶道，「但前輩，為什麼你會認為她在找的是『東西』而不是『人』？從你和嵐同學的經驗來看，對方問的都是人名不是嗎？」
「其實我在夢中質問了她。她透過夢境知道我的身分，我便假藉要幫忙，套出她的目的。她說她要找的是某個東西沒錯，而就像夏川說的，目前正在找某個和那東西有關的人，因為她的線索就只有那個人的背影……」
說到這裡，和歌覺得他不該說這麼多的，蝶的提問果然證實了他的擔心：
「那個人有什麼特徵嗎？」
「她說是淡紫色短髮的男性。很少見的造型吧？我印象中學校並沒有這樣的人。」和歌胡亂編織另一個少見的髮色特徵，不慌不忙地矇混過去。
「好像確實沒有見過……我甚至沒有在市區路上見過。真希望那個人趕快去染個頭髮，被發現的機率大概會減少很多。」杏璃夏說，對自己已暴露在風險下渾然不知。
正當和歌想著該怎麼回應，手機鬧鈴的旋律打斷了對話。
「抱歉，我忘記關成震動模式……」蝶慌忙從包中拿出手機，將鬧鐘關閉。「就像杏璃夏同學之前說的，最近我家人要求我多加練習劍術，我可能要先告退了。」
「沒關係，你也辛苦了。」部長說，問道：「彌園你是學的是皇室劍術嗎？」
「不是，說是劍術，其實我用的是手裡劍。但家祖父是皇室劍術的高手，我也略有耳聞。」
「聽起來超酷的！所以說蝶，你什麼時候可以示範給我看？」杏璃夏笑問，真心佩服好友的能力。
「有機會的話吧。那我就先走了，兩位下次見。」
「掰掰，有消息的話再連絡你。」和歌朝他點頭，隨後蝶便帶上門。
在門關上後，少年再度開口：「夏川，你等等有什麼打算嗎？」
「我應該會去一趟工房。啊，好像沒有和學長說過，那天空木教授問我，要不要自己的法杖。雖然蝶說，一般同學不會那麼早拿到法杖，但我還是答應了。下午蝶把工房的完工通知給我──她是班長，從班級信箱拿過來的──所以我要過去一趟。」
「確實很少這樣的案例呢……恭喜你，夏川。雖然你應該也多少聽說，空木被不少學生當成怪人，但你也是獲得了老師的賞識。」和歌不自覺地隱瞞，其實已經從蝶口中得知這件事情。
「哈哈，謝謝學長。蝶之前有跟我說，學生會的人是怎麼說教授的。」
「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知道工房怎麼走嗎？」
「我只知道是在術科樓的地下室。好啊，那就一起去吧。」杏璃夏笑，「好耶，和學長一起去拿法杖囉──」她雀躍地站起，旋轉一圈背起書包。
和歌看向少女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在他解決事情之前，還是負起責任照看著她吧，他想。
◇
「哇──真的就和我畫的一樣呢……」杏璃夏屏氣凝神地看著手中那根嶄新的法杖。杖身在前段分為兩股，彼此纏繞幾圈後，圍成比臉大一點的菱形。菱形四角以金屬加固，上下兩點平行杖身，中間有一根竹筷般細長的棍，在菱形中央固定住寶石。
那是白藍色的天青石，形狀如同兩個五角錐組合而成，是這支法杖的能量中心。
杖身以碳纖維材料構成，主要的重量分佈於兩端的寶石與裝飾。末端為了配重，加上了大塊的海藍寶石，也雕刻成多面錐形，讓整體造型一致。即使一百六十公分的杖長，略高於她的身高，透過精巧的重量衡量，她仍然能輕鬆地舉起揮舞。
杏璃夏先是隨手揮動，再用雙手握住杖身，試著在杖的前端聚集能量，隨後由左至右揮過去──點點清澈由武器的軌跡灑出，隨即消融至大氣中。
「同學，不錯喔！看來空木教授說得對，他送申請表來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呢。」工房中低頭忙著的大叔讚許地喊道。
「謝謝！」她歡快地回應。
「那麼，確認沒問題的話，請幫我在這裡簽名。」櫃台負責接待的工讀同學朝她遞出原先的申請表，她對照設計與成品的細節，確定一致後，將申請表翻面，逐項核對背面的「應檢測事項」。
當她埋頭檢查時，工讀同學與和歌出乎意料地聊起來了。對話聲雖然不算大，但不遠處的杏璃夏仍能清楚聽見。
「所以我說，千樂啊……她是誰？為什麼你們會一起過來？」白髮少年問。課餘時間在工房打工的他，名喚佐藤，正是和歌的室友。
「社團的學妹啊，我和你聊過吧，你又不加入我們神秘部。」和歌說，擺出一副賭氣的樣子。
「我看我還是別加入了，打擾你和學妹們約會可就不好了──」
佐藤話還沒說完，只見杏璃夏倏地從表格與法杖中抬頭，目光冷淡地望向他。
「學長，抱歉，我很討厭這種玩笑，太讓人困擾了。」
氣氛尷尬了幾秒，連和歌都被她突然的變臉嚇到，一時反應不過來。
「啊……是這樣啊，抱歉啊，學妹。」佐藤搔搔頭，倒是乾脆地道歉了。「你叫夏川吧？那個、就是說，我是千樂的室友，和他太熟了，一不小心講話就太直接了。我應該多注意場合和旁邊的人的，抱歉。」
「……沒關係。我檢查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吧？」杏璃夏將申請表放回櫃檯上，並簽名。
「可以了。那這樣手續就完成囉。」佐藤道，禮貌地回以微笑。
「好，謝謝學長。」杏璃夏向他點頭，「還有抱歉剛才對你有點兇。」
「不會！老實說這樣還比較好，比起不知不覺中在學弟妹間被傳閒話，直接告訴我好多了。」
「我也很討厭那種，只敢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看來我們也很像嘛，或許有機會可以變成朋友？千樂學長，下次要找我們一起吃飯嗎？」
「──聽到了嗎，千樂？下次該囉？」佐藤狡猾地看向和歌，後者回以苦笑。
「我沒意見，不如等等就去吃吧。你幾點下班？」和歌見氣氛不再僵硬，便也回復原先風趣的樣子。
「好耶！那我們六點這裡見吧。」
快速地談好約定，和歌與杏璃夏步出工房，像兩人在走來的路上計畫的那樣，走進一旁的「魔法練習場」。
「這個時間果然很多人啊。」杏璃夏看向室內，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分佈在接近四間教室大的空間中，各類魔法的光芒，將黯淡的石牆染上五顏六色。「學長，你說地下二樓還有一個公用空間吧，要下去看看嗎？」
「我有個更好的想法。先下去吧。」和歌笑，領著學妹走出場地，帶上門，往樓梯間走去。
下樓右手邊，是和地下一樓相像的寬敞教室，不過魔法的光芒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交雜的音樂與談話聲。這間教室原先也是規劃為魔法練習場，但也提供給社團、小組練習使用。因此可以看到，有不只一組人馬在練習舞蹈；角落看上去在演戲的，大概是話劇社的同學們。
「哇，大社團的人們真勤奮啊。明明活動中心裡也有舞蹈教室，居然還來這裡練習。」和歌說，語氣一半讚嘆、一半不解。
「熱舞社的話，因為一支舞通常是由四五個人組成，社員又很多，所以常常會分成好幾組練習喔。或許舞蹈教室現在也有他們的人。」杏璃夏一邊答，兩人一邊往走廊盡頭走去。
「原來。你以前是社員嗎？好清楚。」
「不是，我一年級時沒有加入社團。只是中學時曾經參加過熱舞社，所以剛入學的時候有稍微去了解一下白夜的熱舞社，和我知道的模式差不多。」
「咦，原來夏川你會跳舞啊？」
「該怎麼說，大概算是會吧。」
「那你怎麼沒加入我們的熱舞社？」
「嗯……說來話長。其實中學時在熱舞社的經驗有點微妙，所以想一想還是自己跳跳就好，就不加入社團了。」
「是這樣啊。有機會的話，也想看看夏川的舞呢。」和歌輕笑，隨後左轉進入較窄的走道。走道兩邊各有兩間教室，每個都大概是普通教室的一半大小。只有右手邊靠外面的這間亮著燈，裡頭有個高挑的男學生，正在練習劍法。
「到了，就是這裡。」少年在左手邊裡面的一間門前停下。杏璃夏從沒有來過這裡，她抬頭看向門板上方的銀色門牌，上方寫著「自由練習室A」。
「自由練習室？真方便的地方。但公用空間都這麼滿了，這裡居然還有三間是空的。」
「因為這裡要向學生會借用才能使用啊。」
「原來如此。咦，那我們怎麼……」
「猜猜是誰在負責管理這些教室呢。」說著，和歌從口袋中拿出學生證，在電子鎖上感應後，門應聲解鎖。
「啊。」
「你在確認法杖的時候，我拿手機登錄系統確認過，這時段有三間都是空的。所以就順手借了一間來用。」和歌將稍微厚重的門板向內推開，示意女孩先進去，隨後關上。「這裡是讓同學進行魔法、戰技演練用的。因為需要提早預約和核准，應該多數一時興起要練習的人，都會直接使用公共空間吧。」
「還要預約跟核准？是為了確認使用的目的是課內練習吧。」杏璃夏問，和歌向她點頭。「那我們為什麼……」
「你再猜猜是誰負責核准的？」
「啊。好的，謝謝學長。」杏璃夏用故作正式的語氣說，朝這位學生會的書記長三十度鞠躬。
「其實公共空間也沒有不好啦。雖然看起來人很多，但因為整體很大，所以空間是足夠的。只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怕你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看向少女繡在制服上的學號，第一碼代表入學年分，也就是可以知道年級。上禮拜在學生會才聽說，就連五年級的副會長都認為像杏璃夏這樣，二年級剛開學就獲得法杖的案例很稀少。況且，現在還有不知道什麼人焦急地想找出她……
和歌甩甩頭，不想顯露出多餘的擔憂。
「雖然我是覺得還好啦……但這裡好棒！」杏璃夏忽然就綻開笑容，在對兩個人而言十分寬闊的空間中邊跳邊轉圈。接著將方才一直用左手拿著的法杖換到慣用手上，停頓幾秒後，伸出持杖的右手，再旋轉一圈──這次，零散的水珠從杖尖噴出，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後落下。
「嗚哇。」和歌舉起手臂，擋住飛來的水花。
「抱歉學長！我沒注意到。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召喚的會是單純水元素，什麼時候會具象化成水滴。」
「簡單來說，如果你想著的是『聚集』，就會保留元素型態；如果你想『形成』，就會是具象化的水珠、火苗或是一陣風等等。」
「那我大概懂了。再試一次──」杏璃夏再度朝面前揮舞法杖，召喚出的仍然是水花輕濺，不過這次水花直接往和歌的方向飛去。
「哇啊，學長抱歉！」杏璃夏匆匆走回他站著的門邊，將杖撐在地上。「你沒事吧？」她稍微抬頭看向和歌，後者正用連帽外套袖子擦拭沾濕的側臉。
她忽然發現，雖然和歌在其他男同學中看起來嬌小，但還是比自己高了快十公分左右。不禁覺得有些安心。
「是不會有事啦……但你就這麼狠心對待幫你借教室的友善學長嗎？」
「是的，我這就去面壁練習，千樂學長。」杏璃夏用童軍課教導的方式轉身，往教室後方走去。
和歌看著她的背影。白色的及腰長髮綁成雙馬尾，髮尾染成水藍色，兩旁還編了辮子裝飾，不知道這髮型要整理多久，他想。
「夏川，你頭髮留了多久啊？」
「啊？這話題也出現得太唐突了吧。」杏璃夏回頭不解地看向他。「我在小學以後就沒有剪過短髮了。因為我頭髮很多，剪短看起來超呆的。」
「是這樣啊。」
雖然杏璃夏對這突然的問題感到困惑，但她想，學長大概是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吧。隨後，她繼續朝著牆揮舞法杖，聚精會神地想：「聚集。」
又試了幾次後，終於成功地像在工房時那樣，將藍光聚集於杖前寶石處，然後散開。
「哇，成功了！學長你有看到嗎？」杏璃夏高興地轉過身看向和歌。
其實他一直看著她。白色長髮、末梢的水藍色──他注意著、思考著。
即使是亡羊補牢也好，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早先一步，在杏璃夏遭遇什麼事情之前，解除她身上這未知的危機？
他不知道。
「……看到了喔，很好。」
少年點頭讚許。現在他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