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費的來源

　　圖爾夫和瑟帝，兩人狀似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著，沒有什麼原因，他們的旅行本來就沒有什麼目的地，走到哪裡看到哪裡，事先也沒查過什麼，就連當地有什麼有趣的、好吃的都一概不知。但即使如此，不論總扳著一張臉的圖爾夫，瑟帝可以說是玩得不亦樂乎，畢竟是個可以跟任何人混熟的性格。
　　兩人經過了一間電器行，裡頭展示的電視正在撥放新聞，黑白的畫面能夠看到不少人影，雖說不大清晰，但能了解裡面再說些什麼、幹些什麼就已經足夠。
　　「嘿！圖爾夫，你看，這不是艾維嗎！？」瑟帝指著電視裡穿著教導國教袍、左邊留著辮子的少年說道。
　　原本沒理停下腳步的瑟帝、自顧自地往前走的圖爾夫，這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轉頭快步走了回來，仔細的看著電視畫面。
　　「嗯，是艾維。」
　　「這小子真的當上教導官了啊！？真了不起。」
　　「嗯。」
　　瑟帝的情緒依舊高昂，圖爾夫也是依舊冷淡，不管說什麼，他都只會回答嗯。
　　這時候電器行的老闆挺著他胖嘟嘟的肚子，從裡頭走了出來，雖然胖，但看得出他若是瘦下來，會是位風華絕代的俊美精靈，只是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身材。
　　那位胖精靈老闆笑著揮揮手，指著電視裡頭的艾維說道:「不對不對！你錯了，那教袍很短，而且正式教導官的教袍是白色的，畫面裡面少年的教袍是深色，這少年還只是見習生呢！」
　　「是這樣嗎？哈哈哈！」瑟帝一邊笑著，一邊搔著後腦杓，那笑容就是個鄰家大男孩，一點讓人厭惡的感覺都沒有。
　　好客的胖老闆跟著笑了起來，雖說在克里斯多大陸常聽說佛斯特大陸的精靈都很傲慢、看不起精靈與翼人以外的種族（與大和的天狗相比卻顯得普通），這位胖老闆卻一點都沒有輕視沒有長耳朵，也沒有翅膀的瑟帝。
　　「先生打哪來啊？看你的穿著不像是本地人。」胖老闆瞇著眼指著瑟帝的衣服說道。
　　瑟帝先是思考了一下，接著對胖老闆再次報以燦爛笑容，指著電視說：「恰巧，就來自特羅派昂！」
　　瑟帝也不算說謊，恩比亞在憲法上確實是屬於特羅派昂的一部份，只是現在很少恩比亞人會說自己是特羅派昂人，特羅派昂人也很少會承認恩比亞人是同胞。
　　胖老闆似乎想要繼續跟瑟帝聊幾句，瑟帝也有此意，只不過在他們說到來歷的時候，圖爾夫就一聲不響的走了，發覺大哥走遠的瑟帝只好一臉歉意地向老闆打了聲招呼，然後才快步追上圖爾夫。
　　弟弟在自己的旁邊不斷抱怨有個沒耐心的哥哥，但圖爾夫沒理他，就只是靜靜地走著自己的路，反正沒人搭理瑟帝的話，他很快就會放棄，然後閉嘴。
　　
　　阿托比瓦的大街人來人往，畢竟是兩國共管的都市，許多種族的人種混入其中，先不論在光明聯合境內本來就常見的精靈與翼人，來自魔國聯邦的哥布林、地精、獸人、半獸人、三項人種、蟲人……多人種組成的街道看上去顯得有趣至極，但對照精靈與翼人的穿著，魔國人的穿著顯示出即使是在這個城市，種族所造成的貧富差距還是十分巨大。
　　瑟帝一邊觀察著街道的人與物描繪出來的景色，一邊緊緊跟著從剛剛就沒吭半句的圖爾夫，這個街道對於人口構成部分種族極端多數的國家的人而言相當新鮮，這對瑟帝當然也是，但這個街道卻讓瑟帝感到有些不舒服。
　　據說多年前，光明聯合發布了新的法令，限制精靈與翼人以外種族的各種權力，導致魔國人即使離開故鄉到鄰國來打拚，也不能獲得翻身的機會。這使得街道上的魔國人顯得無精打采、缺乏生氣。
　　對於魔國人民的慘況感到悲憤的瑟帝，卻也能夠理解光明聯合的顧慮，魔國人口遠多過光明聯合，在新法上路前，工作機會基本上都被來自魔國的外國移工佔據，光明聯合的新法是為了保障本國人的權利而設立的，同時也有避免國內金流過多的流向魔國聯邦。
　　不過魔國的人民可不會理解那麼複雜的事情，現在路上就能看到不少高舉木牌，抗議光明聯合的壓榨行為，怒吼著要反抗的魔國人。
　　「終究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嗎？」若是兩國再不找到解決辦法，恐怕很快就會出現衝突，瑟帝思索著，腳步則跟著前頭的圖爾夫一同轉進了巷中。

　　兩人在小巷裡頭左拐右拐，越是遠離鬧區，巷子的構成就越複雜，原因在於巷中違建的貧民屋舍，巨大的貧民窟就藏在這巨大而繁華的都市之中，讓人不禁感嘆，不只是特羅派昂，龐大的富裕下總是藏著眾多的貧窮。
　　幾個枯瘦如柴的羅煞小孩擠在一間由幾根木頭與布料搭建出來的小小空間裡頭，凸出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外頭走過的兩位旅人，若是在恩比亞，瑟帝會相當警戒，但這是在恩比亞以外的地方，那隻剩骨頭的四肢，也不像是能夠對他與圖爾夫造成威脅的樣子。
　　最終兩人到達了這貧民窟最為陰暗的無人角落，一個矮小的綠膚哥布林全身罩著黑色的斗篷，頭上也戴著黑色的兜帽，全身上下全被包裹得實實地，唯有那綠色的大鼻子從那陰暗的洞口露了出來。
　　「喀喀喀……兩位就是來自恩比亞的先生吧？」尖銳而沙啞的聲音從帽子下頭傳了出來，這位哥布林的笑聲讓瑟帝起了些雞皮疙瘩。
　　「你沒認錯。」瑟帝笑瞇瞇的回應哥布林的問題。
　　站在瑟帝隔壁的圖爾夫則出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牌子，哥布林一見那牌子，再次發出喀喀喀的笑聲，然後從袖中也掏出了一塊做工有些精緻的徽章。
　　瑟帝認得出來，那是這個城市其中一個大幫派擁有的徽章。
　　確認徽章紋樣的瑟帝，向圖爾夫點點頭，圖爾夫則是「嗯」了一聲作為回應，然後將金屬牌子收回。
　　哥布林見雙方都確認了彼此身分，也跟著將徽章收回袖中，「事不宜遲，來說說工作內容吧……喀喀喀。」
　　「你只要告訴我，期限、目標、出多少就夠了。」圖爾夫冷冷地說。
　　「喀喀喀……不愧是恩比亞最強殺手……」
　　「哥他的意思就是要你屁話別那麼多，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說著狠話的瑟帝，保持著他的陽光笑容，與他的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喀喀喀……我明白了……期限是三個月內，目標是巴紐曼大學的工程學系教授──基爾加‧恩都奇拉，我們希望兩位可以做得像是光明聯合當局幹的……喀喀喀。」
　　「大學教授……嗎？」哥布林的話讓瑟帝有些驚訝，不過他沒打算深究，畢竟主要做決定的不是自己，而是圖爾夫。
　　「這是訂金，八端幣四十萬元，事成之後，我們會奉上三百六十萬元，總計八端幣四百萬元……喀喀喀。」
　　八端幣是光明聯合的通用貨幣，名字取自上頭的閃光符號，正好就有八個尖端。
　　聽到這大數目的金錢，圖爾夫和瑟帝眉毛連抖都沒抖上半下。
　　瑟帝想了一下，對圖爾夫說道：「若是普通的大學教授，這金額能夠接受，但如果不是……」
　　對瑟帝語中之一表示了解的圖爾夫點點頭，轉頭向哥布林說：「訂金三十萬，我總計要收五百萬，但我只收古爾。」
　　哥布林聽了有些慌張，畢竟現在八端幣的幣值低於特羅派昂與恩比亞的通用貨幣古爾，兌換比率是一比零點三七，哥布林畢竟只是傳話人，若是支出變為兩倍以上，他沒有可以立刻決定的權利。
　　「用不著馬上做回應也沒差，我們這周都還會待在東南佩恩教堂區的旅店──七角飛鳥亭，訂金付了我們才會幹活，沒收到訂金我們這周結束就走，明白嗎？」瑟帝笑著拍拍鼻頭冒出汗珠的哥布林。
　　哥布林對兩人點了點頭，表示會回報給上頭，然後用極為敏捷的步法，很快便消失在巷弄之中。
　　看著哥布林消失的身影，瑟帝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向一旁的圖爾夫問道：「五百萬古爾，你覺得他們會接受嗎？」
　　「……如果他們有那個需要，多少都會出。」
　　「也是拉，哈哈！」
　　圖爾夫和瑟帝，兩人的職業一點都不普通，他們是地下社會、在殺手排行上名列前茅的人物，通常優秀的殺手都無法在前頭的排行上維持太久，不是腳滑失手掛掉，就是被仇人或挑戰者殺死。
　　但恩比亞孤兒院出身的兩人卻不是如此簡單就被拉下來的人物，他們從未失手過，還能夠依照客戶的需求，將目標的死亡安排得跟要求的一模一樣。因此，作為殺手四處旅行，從不缺工作，自然也就不缺旅費，畢竟無論到哪個地方，都會有人想要花錢，拔除自己的眼中釘。
　　順帶一提，他們向來都只收古爾做為報酬，雖然若是要在其他國家使用還得進行兌換，但要直接存進在各國皆有分行的特羅派昂屬、帕勒貝倫銀行就方便很多了。除非真的到了沒有帕勒貝倫銀行的國家，否則他們不會收當地的貨幣當報酬。

　　公事已經談完，正確身分為殺手的兩位旅人討論著要去哪裡吃上一頓……嚴格來說是瑟帝在自言自語，圖爾夫卻沒吭上半句。這時候巷內不遠的地方傳來追逐的叫喊聲，還有許多人在奔跑的腳步聲，瑟帝停下腳步，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不久就有一胖一瘦的年輕人跑過巷口，後面追著六七個明顯較為壯碩、年紀應該跟前者相去不遠的人。
　　對狀況感到好奇的瑟帝跟著追了上去，但又突然想起後頭的圖爾夫，只好緊急煞車，對圖爾夫大喊：「我之後再追上你！」，接著手壓著三角帽，另一隻手提著皮箱，加緊腳步追去。
　　那群人的腳程快不過瑟帝，迅速追上的瑟帝使用相當基礎的肉體強化魔法，踩著貧民窟的屋頂，越過了追與被追的兩批人，落在被追的兩位年輕人面前，那一胖一瘦，胖的是戴著眼鏡的精靈，臉上長著雀斑，長相平凡一點都沒有精靈的感覺，另一個瘦的則是一名耳朵短而尖的羅煞，兩人一看到突然從天而降的瑟帝，立刻就踩緊了煞車，只不過腳下一滑，兩人直接摔倒在地，滑到了瑟帝腳邊。
　　「你們在玩些什麼呢？」瑟帝露出和善的笑容、彎下腰問兩人。
　　原以為自己要完蛋胖瘦兄弟冒著冷汗，先是對望了一會，在聽到後頭追逐的團夥叫罵聲之後，立刻扭動身體，轉對瑟帝下跪的姿勢，異口同聲地說道：「這位大哥，見您的身手鐵定是隱於市中的高手，願您能任俠仗義，我們正被一群惡霸追殺，就要沒命了，敢請大哥幫幫我們！！」
　　被這對寶逗得哈哈大笑的瑟帝，擦擦眼角的淚水，嘴中說著：「甚麼任俠仗義阿……哈哈哈……」，然後一邊抱著肚子笑，一邊蹲下拍拍兩人的肩膀，「不用跪了，我幫你們就是了，哈哈哈……」
　　拉起胖瘦兄弟，瑟帝將他們拉到自己的身後，這時候追殺他們的團夥也追上來了，只不過看到瑟帝也像是剛才胖瘦兄弟一樣，趕緊停下腳步，不同的是他們沒人滑倒。
　　追上來的人不像是什麼流氓，雖然壯碩，但年輕的臉龐看不出在地下打滾的痕跡，頂多就是個給街坊鄰居惹麻煩、欺負弱小的混混，因此瑟帝不改招牌笑容，一派輕鬆地看著那群小混混。
　　小混混領頭的那位一身精壯肌肉的翼人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對瑟帝說道：「這位先生，我個人與後面那兩人有點私事要處理，能否讓開道路呢？」
　　「有什麼私事就跟我談吧，我現在算是這兩個活寶的代理大哥！」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我已經盡了對低劣人種的禮節，你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小鬼混哪？尿布換了沒？講話這麼認真，不會打結嗎？」對那黑框眼鏡男文質彬彬的應答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耐的瑟帝，一手挖著耳朵，用極為輕視的笑容對著眼鏡男一夥，「有什麼屁本事就儘管上！」
　　說起話來像是喝了四五罐墨水的壯碩眼鏡男，而頭上冒起青筋，對夥伴們發號司令：「大家上，我們人多！」
　　瑟帝後面那對活寶嚇得緊抓住瑟帝的衣角，眼淚一顆一顆往眼外掉，那模樣實在不像是男性該有的樣子。瑟帝沒管活寶們，也沒擺什麼架式，甩著手等壯漢們衝過來。
　　然而在雙方接觸前，眼鏡男一夥的隊伍後面，人就像是什麼球一樣，一個一個被拋飛到了空中，發出淒厲慘叫聲之後，全掛在了貧民窟的屋頂上，現場最後只剩下眼鏡男跟幾個僥倖逃過一劫的年輕人，以及對手全被丟飛感到有些掃興的瑟帝，和得救了的一對活寶。
　　「走，吃飯了。」幹出這些事情的，就是已經餓到受不了，又不能讓弟弟亂跑惹事的圖爾夫大哥。
　　看出大哥因為肚子餓而心情暴躁，瑟帝搔搔頭、尷尬地笑著，突然想起後面的那對活寶，於是轉身蹲下，向活寶們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來著？」
　　活寶們對視了一會，瘦的那位先說：「我是萊茵洛克‧波爾克。」，胖的緊接在後頭說，「我……我是摩斯……」
　　「萊茵洛克跟摩斯是吧？哈哈哈，正好我們餓了，你們就介紹一間好餐館當報酬吧！」瑟帝一手拍拍摩斯的肩膀，一手則用大拇指指著站在後面一臉煩躁的圖爾夫。
　　受人幫助而脫離苦難的兩人只得回答：「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