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tetetetetelephone

　　黑帝斯一抵達家門口，立刻迫不及待地衝上二樓躲進自己的臥房。

　　「喂──把衣服換下來！我要洗！」

　　黑帝斯的姊姊拎著兩大包行李走進客廳大喊。她將行李放在沙發上。

　　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黑帝斯的姊姊還是覺得照顧黑帝斯很累。

　　但是……誰叫我是姊姊呢？

　　為黑帝斯上班賺錢、打理家務……這些事情，黑帝斯的姊姊早就習慣了。

　　也不差搬行李跟洗衣服這件事啦。

　　只是，黑帝斯的姊姊希望黑帝斯偶爾也能幫忙分擔一些家事。

　　黑帝斯碰碰碰地跑下樓、衝到客廳，然後打開電視。

　　黑帝斯的姊姊見狀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唉！還是別指望吧……

　　黑帝斯的姊姊走上二樓，進到黑帝斯的房間裡面。

　　唉噁──還是一樣髒！

　　黑帝斯的姊姊露出厭惡的表情，盯著黑帝斯的臥房內那成堆的衣服山。

　　這些……就讓他自己去清吧。

　　黑帝斯這兩天穿的衣服跟褲子就丟在床上。黑帝斯的姊姊拾起那些衣服跟褲子，接著習慣性地檢查口袋有沒有東西──

　　咦？

　　一張紙……？

　　黑帝斯的姊姊摸到褲子地口袋裡面有一張紙。她好奇地掏出來看──是一張信紙。她總覺得這張信紙的花紋有點眼熟。

　　黑帝斯的姊姊攤開信紙。

　　當她看見寫在信紙正面的內容時，她差點沒昏倒。

　　這、這不是──

　　黑帝斯的姊姊不相信，又將那張信紙上的內容重新看了一遍。

　　他、他怎麼會有這個！我明明、我明明就放在花蓮──

　　啊！

　　他居然！！！！！

　　他……

　　他怎麼可以亂翻我的東西！

　　我的秘密……挖我的秘密真的有這麼好玩嗎！

　　他現在──他現在到底知道多少！

　　黑帝斯的姊姊氣沖沖地走出房間。她走到樓梯口，透過樓梯口的縫隙，偷瞄正坐在一樓客廳看電視的黑帝斯。

　　他在看電視。

　　現在……現在還有時間。黑帝斯的姊姊立刻退回黑帝斯的臥房，然後把門鎖起來。

　　先是書……再來是信紙……

　　黑帝斯的姊姊開始在黑帝斯的臥房裡翻箱倒櫃。

　　他、他到底還挖了我多少秘密啊？有夠變態的……亂翻人家東西是很無恥的行為，他到底知不知道！

　　唉……

　　為什麼？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理解？

　　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都有不願回想的過去……為什麼他就是硬要去挖出來！

　　書櫃、書桌……還有衣櫥跟垃圾桶都找過了。看來，黑帝斯最多只知道那本書還有那封信的事情。他大概還不知道他跟麗絲的關係……

　　這樣……這樣還好……

　　在一片凌亂之中，黑帝斯的姊姊停止動作。她注視著手裡的那一張已經皺掉的信紙，內心百感交集。

　　先是社團、測驗，再來是我的秘密……

　　他為什麼……他為什麼一定要逼我面對呢？

　　維持現狀不是很幸福嗎？

　　為什麼？

　　為什麼要踏上寫作這條路呢？

　　為什麼！

　　──不行。

　　我絕對……我絕對不能再讓他繼續這樣。

　　不然他會有危險──我跟他都會有危險！

　　我要阻止他、我絕對要阻止他……

　　我現在──就要阻止他！

　　黑帝斯的姊姊拎起黑帝斯這兩天穿的衣服跟褲子。她將信紙塞進自己的胸口，接著走回自己的臥房。

　　

　　※

　　

　　吃完晚飯後，黑帝斯再度回到客廳打開電視。不過這次他沒打算要看電視，他只是習慣讓電視開著，聽電視節目的各種聲音而已。

　　黑帝斯拿出手機，連上網路。

　　他記得文管會對廢文的定義是：

　　

　　文學創作內容有下列情形之一者，列為廢文：

　　一、內容涉及不當言語、血腥、暴力、色情或反社會性，引起讀者反感致心靈受創，或對讀者行為有不良影響之虞者。

　　二、內容未傳達正面意義，或內容無任何意義者。

　　三、經主管機關認定者。

　　

　　我好像……

　　我好像都沒有試過第二點！

　　「內容無任何意義啊……」

　　黑帝斯想了一下。然後，他在手機內建的記事本上輸入：

　　

　　……我的大便長得還真醜。我是說──大便應該要長得很可愛才對吧！就像四格漫畫裡面畫的那樣，長得很像冰淇淋，而且還冒著熱氣……

　　

　　寫完之後，黑帝斯又讀了一遍。

　　「……真是太白癡了。」

　　刪除！

　　「唉……」

　　黑帝斯嘆了一口氣，靠在沙發背上。

　　雖然我說之後都要一直發那種噁心的文章，但是……

　　我現在竟然連一句都生不出來！

　　真奇怪……以前明明就有很多東西可以寫。怎麼才過了一學期，我的負面情緒突然就全部不見了？

　　黑帝斯盯著空白的手機發呆。

　　可能……可能是這學期發生太多事了吧？莫名其妙被威脅加入什麼文藝創作社，還被文管會抓走──

　　誰還有心思寫作啊！

　　現在想想，我的高一生活未免也太驚心動魄……跟我想像的高中生活完全不一樣。

　　我以為──我以為高中生活就是上課跟男同學打打鬧鬧，下課跟女同學打情罵俏（尤其是嬌小的）啊！為毛我會加入什麼鬼、鬼文藝創作社整天被逼著寫作文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女生一直欺負我要不然就是耍白癡啊！

　　「唉……」

　　再這樣下去我的青春就要沒了！快點──

　　黑帝斯再度打開手機內建的記事本。

　　要是不趁現在有勇氣的時候來寫那種噁心的文章，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怕我以後……又會被文管會嚇得不敢寫……

　　結果，就在黑帝斯正要寫的時候，客廳裡面的電話忽然響起。

　　「嘖。誰啦……」

　　黑帝斯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不認識的號碼……？

　　那掛掉。

　　然而過了幾秒鐘電話又響了。

　　他再度看了看來電顯示──又是一樣的號碼！

　　掛掉！

　　結果過了幾秒鐘電話又響起──

　　「到底是誰啦！」

　　黑帝斯接起電話。難道是詐騙集團？可是看號碼感覺也不太像，而且詐騙集團會為了騙錢一直打同一支電話嗎？也太浪費時間了吧！

　　「喂？你是誰啊？」

　　「你、你終於肯接了！」

　　是女生的聲音？

　　「妳是誰？」

　　「我是──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誰哦？」

　　「呃……不知道。」

　　「嘻嘻……難、難道你忘記了嗎！我是你的青梅竹馬啊！就是小時候常常跑去你房間玩的那個妹妹！」

　　「咦？可是我不記得我有──」

　　「你還不承認！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

　　「哈？我做了什麼？」

　　「你居然忘記了！那天你說你想數數看我身上有幾顆痣，我就把臉湊過去給你數，結果你竟然──你竟然親我！」

　　「我、我有嗎！」

　　「你有！那、那是我的初吻耶……」

　　電話另一頭的女生聽起來好像快要哭出來，黑帝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道歉：

　　「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屁用哦！而、而且親完之後你說還不夠，居然還要我脫掉衣服數我全身到底有幾顆痣……你這變態！你死定了，我一定要你負起責任！」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記得──」

　　「你是想用你不記得當藉口嗎？真是無恥！」

　　「可是我真的──」

　　「吵死了！反、反正我現在就要報警……報警抓你這個法式熱吻魔！」

　　「我才不是法式熱吻魔！」

　　等等。

　　等一下。

　　這種奇葩的辱罵方式好像有點熟悉……

　　「……妳該不會是小伶吧？」

　　「哈？我我我才不是哩！我們這邊根本沒有一個人叫做小伶好不好──」

　　「別再裝了。好嗎？」

　　「呿……」

　　「妳打來幹嘛？」

　　「就……沒事。」

　　「沒事那我要掛了──」

　　「等等啦！」

　　「煩死了……妳到底想幹嘛啦！」

　　「就……明天的甲級作家證照測驗你會不會去？」

　　「當然會啊！拜託──我報名費都繳了欸！不去一千五不就浪費掉？」

　　「喔……那就好。」

　　「那還有事嗎？」

　　「應該……應該沒事了……」

　　「沒事那我就掛了──」

　　「等一下啦！」

　　「又怎麼了啦……」

　　「……沒事。」

　　「妳很無聊欸！」

　　「對啦──對啦我就是無聊！才會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還在那邊緊張得要死！天啊……我就跟個白癡一樣！」

　　她在氣個鬼啊……？

　　「那妳到底想幹嘛！」

　　「就是……其實……」小伶支支吾吾的。「呃……」

　　「妳可不可以快點講？電話費很貴。」

　　「喔。」

　　「快點講啊！」

　　「就是……那個……」

　　「哪個？」

　　「那個──我絕對沒有恨不得你去死哦！」

　　話筒的兩端都沉默了一會。

　　這、這算什麼？這是在……傲嬌嗎？可是傲嬌應該是「我絕對沒有喜歡你」代表我喜歡你吧！所以她的意思是「我絕對恨不得你去死」嗎？

　　「妳恨不得我去死哦？」

　　「哈？不是啦！就是──哎，我是在說七星潭那件事啦！」

　　「七星潭？哦──妳是說我當時講的那一句『妳一定會恨不得我去死』？」

　　「對啦！」

　　「我懂了。那妳是想要怎樣？」

　　「就是……其實我沒有恨不得你去死。」

　　「哼……妳明明就很恨吧！平常妳不是一直都叫我不要寫那種噁心的文章，叫到後來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腦袋裡面都是妳的聲音！」

　　「最好是有那麼誇張。那是──那是因為小時候我爸一直跟我說不可以寫廢文，還說那種文章都是垃圾、很噁心，所以我才以為廢文是很可怕的東西。」

　　「那現在咧？妳覺得廢文不可怕了是不是？」

　　「嗯。」

　　「可是妳不是說廢文害死妳媽？」

　　「是沒錯啦，可是──」

　　「好啦！其實妳討厭廢文我也可以理解，所以妳不用再解釋了──」

　　「喂！我都還沒講完，你幹嘛搞得我們兩個好像在演連續劇一樣！」

　　有像連續劇嗎……？

　　「但是妳在七星潭講的那些話──」

　　「那、那是因為那時候我正在悲傷嘛！所以我才會講那些話。那些話都只是我的氣話而已，我怎麼會知道那些話會擊碎你的玻璃心！」

　　「誰玻璃心？妳說誰玻璃心！」

　　「你啊！」

　　「我不──算了，我不想跟妳吵這個。所以妳的意思是說妳喜歡廢文？」

　　「算……算不討厭吧？畢竟我自己讀了也沒有想死的感覺，而且我覺得能夠寫出那種文章的人還滿優秀的。」

　　聽到這番話，黑帝斯有點高興。

　　她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所以說……

　　她現在又變成是站在我這邊的了？

　　「妳是……妳剛才講那些話是真心的？」

　　「什麼真心的？」

　　「就是──妳真的不討厭廢文嗎？那我寫那種文章，妳還會不會覺得噁心？妳真的……妳真的是站在我這邊的？」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就妳剛才講的那些啊！妳說妳不討厭廢文，而且妳覺得能夠寫出廢文的人還滿優秀──所以妳也是站在我這邊的？」

　　「什麼啦？什麼站在你這邊──等等，等一下。你你你是不是會錯意了！我打給你才不是為了跟你說我不討厭你！我只是──只是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一個約定，所以我才會打給你，跟你解釋！」

　　「哈？什麼約定？」

　　「你要跟我一起站上文壇頂端啊！你忘記──你不要跟我說你已經忘記了哦！」

　　「沒有！我沒忘……啦。」

　　「你聽起來很心虛！我警告你哦──你不要想出爾反爾，不然我開學後一定要跟老師講！我要說你寒假把我騙出來玩，其實是要把我這樣那樣──」

　　「喂！妳不要又來這招哦！」

　　「哼！」

　　黑帝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好啦──我不會忘記啦！這樣可以了沒？」

　　「可以了！那我們約好囉──」

　　咖擦。

　　嘟──嘟──嘟──嘟──

　　小伶的話都還沒說完，電話那一頭就突然斷線。

　　黑帝斯掛上話筒。他盯著電話，心裡很納悶。

　　「幹嘛……幹嘛講到一半自己掛掉啊……」

　　

　　※

　　

　　現在，黑帝斯再也沒有心情寫那種噁心的文章了。剛才小伶打電話過來解釋之後，他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現在開心得不得了，根本沒有負面情緒讓他去寫那種噁心的文章。

　　結果……結果到頭來她果然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黑帝斯忍不住揚起嘴角。他關掉電視，將手機收進口袋裡面，接著走上二樓進到自己的臥房。

　　不寫那種噁心的文章之後，黑帝斯現在有點無聊。他不知道現在要幹嘛，只好坐在床上開始發呆。

　　在發呆的過程當中，黑帝斯忽然想起他從花蓮帶回來的那張信紙。

　　現在──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黑帝斯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不只要查出絲莉是誰，還要查出絲莉跟麗絲的關係，以及他姊姊的秘密……

　　黑帝斯立刻掏了掏褲子口袋。

　　不、不見了！

　　那張信紙我不是放在口袋嗎？怎麼會不見──

　　啊！

　　褲子我換給姊去洗了！

　　黑帝斯立刻衝到他姊姊的臥房門前敲門。

　　「姊！」

　　「幹嘛？」

　　「我的褲子咧！妳拿去洗了沒！」

　　「還沒啊──怎麼了嗎？」

　　「我的褲子口袋裡面有一張紙，妳可不可以拿給我？」

　　「什麼紙啊……沒有啊，我剛才有翻你褲子的口袋，你的口袋是空的呀。」

　　「空的？姊妳先開門啦！」

　　門後面突然安靜了一會。

　　「姊！」

　　黑帝斯正想要再敲一次門──結果門開了。

　　「幹嘛啦？」

　　黑帝斯的姊姊穿著坦克背心跟短褲，她的眼睛看起來有點腫。

　　「我的褲子放在哪裡？」

　　「褲子……在那裡啊。」

　　黑帝斯的姊姊指著她的後方，黑帝斯換下來的褲子就放在她的床上。

　　黑帝斯立刻走進他姊姊的臥房內。他走到他姊姊的床邊，拿起那件褲子摸一摸口袋。

　　口袋確實是空的。

　　「奇怪……」

　　「你在找什麼呀？」

　　黑帝斯的姊姊一邊說，一邊坐在床沿。

　　「就是……就是有一張信紙放在我的口袋裡面……」

　　「可是我剛才收衣服的時候有翻一翻你的口袋，你的口袋真的是空的呀。」

　　「真的假的……」

　　該、該不會是在回家的途中掉在車上了吧？

　　還是說我留在花蓮那邊，沒有帶回來？

　　怎麼可能……

　　黑帝斯東找西找，還把地上的行李都翻過一遍──但還是沒有那張信紙的蹤影。

　　黑帝斯站起來。他不經意地往他姊姊那邊一瞄──

　　結果他瞄到他姊姊的乳溝，微微地露出紙片的一角。

　　「那個……姊，妳那邊好像有夾東西。」

　　「什麼？我哪邊有夾東西？」

　　「就是那邊啊──」

　　黑帝斯指了指他姊姊的領口。

　　「我的……胸部？你說我的胸部怎樣？」

　　「好像有夾東西……」

　　「你……原來你那麼色！你是藉機想看姊姊的胸部吧！」

　　「我才沒有咧！妳那裡面真的有夾東西──」

　　「你該不會想說我的胸部夾著你要找的……你要找的什麼紙吧？」

　　「呃、對──」

　　「對？你你你不覺得用這個理由太離譜嗎！」

　　「我沒有要看啦！只是想要妳確認一下……」

　　「確認……好啊！」

　　黑帝斯的姊姊突然將領口向下扯。原本她身上穿的那間坦克背心的領口就開很低了，現在她這一拉，她的一對胸部幾乎都快要彈出來。

　　黑帝斯不禁滿臉通紅，別過頭去。

　　「你來看啊！來看看我的胸部有沒有夾東西！姊姊我可──是什麼都沒看到哦！」

　　明明紙片都露出一大截了……！

　　「明明就有夾，妳不要裝傻好不好！」

　　「哪有？不然──要是真的有的話那你就拿啊！」

　　「我拿──」

　　這叫我怎麼拿啦！

　　「你要不要快一點啦！姊姊很冷耶！」

　　「這……」

　　黑帝斯的姊姊突然抓住黑帝斯的手──

　　「妳幹嘛！」

　　黑帝斯嚇得將手抽走。

　　「還、還是算了啦！」

　　黑帝斯滿臉通紅，接著便奪門而出。

　　

　　※

　　

　　「呼……」

　　黑帝斯跑走之後，黑帝斯的姊姊鬆了一口氣。

　　黑帝斯的姊姊鬆開領口，站起身來將臥房的門關上並且上鎖。

　　這樣就沒問題了。還剩下……

　　鎖上門後，黑帝斯的姊姊開始盤算著，明天究竟要怎樣不讓黑帝斯出門，去考那個什麼甲級作家證照測驗。

　　對了！

　　趁他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將他反鎖在房間裡好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