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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855 字
更新於: 2023-08-19

  朝宗的臉頰上濺上了血,更襯得他冶豔瘋狂。
  現在,要砍下他的頭顱。
  朝宗再次舉起劍,「唰」一聲響。地面在震動,無數的冤魂的悲鳴貫徹耳膜,他瞠大眼睛,赤紅的劍在顫動,只見江月白徒手抓住他的劍,慢慢抬起頭來。
  朝宗撞進他一雙藍色的眼睛。
  一瞬詫異,還來不及反應,「嗤」一聲響,一把劍刺進朝宗的胸膛。他摀住胸口疾速後退,只見江月白將劍插進瓦礫堆中,動作遲緩地站立起來。
  一個沒有翅膀的死神,神力也消耗了大半,他渾身浴血,只有一雙藍眼睛格外炯炯有神,幾乎看不出原貌,倒是像地獄之門內,真真正正爬出來的鬼王。
  朝宗抬起手,滿掌是血。
  大意了。
  是啊,江月白可是征戰無數次沙場,朝宗每次都期待著聽見他的噩耗,但每一次聽見的,都是他獲勝歸來的消息。
  比那昏庸的前皇帝,還要強上千倍不止。
  朝宗抬手,用指腹抹去臉頰上的血痕,手指指甲開始變長,手臂上佈滿浮起的青筋,他一個閃身,欺至江月白身前,舉劍一揮。
  「鏘——」
  刀刃相碰,濺起火花。
  朝宗唇角一勾,江月白在做死前的掙扎,力氣已經所剩無幾。
  只需要最後一擊!
  他徒手用左手,將江月白的脖子抓住,展翅飛向高空,失去雙翼的死神在空中,毫無反抗之力。
  朝宗慢慢收緊手上的力道。
  「咻——」
  一隻箭冷不防從後方飛來,朝宗閃身避開,剛回過身,就見到高處搖搖欲墜的大樓頂端,一名綠眸男子目視著自己,手上拿著一把弓。
  艾德溫。
  這心機深的老狐狸,一定是等待著他和江月白都身受重傷時,來坐收漁翁之利。
  果然在下一剎那,幾抹影子閃過眼前,朝宗不得不鬆開江月白迎戰。
  好幾名黑衣人圍繞過來。
  「反皇軍。」朝宗一眼認出他們,冷笑一聲,「你們一直在我的縱容下苟且偷生,現在卻想要推翻我?」
  劍氣一震,朝宗將劍指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咽喉:「為何謀逆?」
  那人身體一僵,咬緊了牙,聲音夾雜著怒意。
  「早在百年前,公爵就該等上皇位!」
  下一刻,咽喉被割斷。其他幾名黑衣人見狀,憤怒地欺身上來,將手上的劍對朝宗砍來。
  海溪橋還被束縛在原地,遠遠地看見高樓上的艾德溫。他一雙綠色的眼睛,像蛇一樣的視線,令人光看都不寒而慄,破碎的記憶還在翻湧。
  這個人,她見過。
  只是一直不願回想——
  艾德溫若有所覺地垂下眼簾,恰恰與她對上視線,用細長的綠寶石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然後,他笑了,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新娘。」
  像是靈魂深處的感應,在這一剎那,瞬間破土而出。
  新娘——
  新娘,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妳原本就是屬於我——
  惡魔般的低語,清晰地響在耳畔。
  她眼前浮現出皇宮的走道,窗外的月光透過枝枒落在磁磚上,隨著陰風陣陣微微擺動,一道如影隨形的身影緊追在她身後。
  那天晚上,南方區域發生疫病,朝宗召大臣們入宮展開緊急會議。
  沈依然卻被艾德溫追著。
  艾德溫是功臣,是朝宗的心腹。她從未想過一項彬彬有禮的艾德溫,對自己有這種齷齪的想法。
  寢殿長廊上的侍衛和僕從們都不見蹤影,沈依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還要劇烈,但她區區一個人類,怎麼躲得過一名死神?
  她跑回自己的臥室,鎖上大門的同時,就看見門把手被從外面往下扳動。
  「新娘,不要跑。」艾德溫含笑的嗓音傳來,「睡一晚而已,沒必要像隻老鼠一樣逃跑吧?」
  沈依然喝斥:「你現在離開!」
  「⋯⋯妳該不會天真以為,陛下會來救妳吧?」他道,「妳還沒意識到嗎?他已經對妳不感興趣了,現在妳住的這座寢殿,就是一個牢籠。」
  「對了,他還騙妳說,妳父母在人界過得好好的,妳也信了?妳父母在妳小時候失蹤後,為了找妳,傾家蕩產,後來早就死了。妳還沒意識到嗎?妳被陛下騙了多年。」
  沈依然望著前方的門板,一股惡寒從背脊攀升。
  她的家人死了?
  朝宗一直在騙她?
  「不可能⋯⋯」
  「我對美人,一向很誠實。」只聽清脆的「喀噠」一聲響,那副鎖就像毫無用處的擺飾品,被輕易掰斷。門被緩緩推開來,漆黑的長廊上,露出艾德溫飽含笑意的臉,「新娘,妳原本是屬於我啊⋯⋯」
  艾德溫綠色的眼睛,漸漸變得幽暗。
  多年來未雨綢繆,召集反皇軍、召集海晁、召集朝宗,全都是為了將前皇帝拉下皇位,好讓自己登基。
  朝宗只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
  誰知道朝宗還以為自己真的會成為皇帝,居然自作主張,先佔有了新娘!
  艾德溫思及此,一張臉逐漸變得扭曲。他一把將沈依然摁倒在床上,床鋪發出「吱呀」一聲,不顧沈依然的反抗,粗暴地掀起她的裙擺,推開她的雙腿。
  「雖然不是初夜,但說不定還能獲得殘存的神力?」他瞪大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細長的瞳孔放縮,散出異光,「就算沒有神力,也讓我嚐嚐本該屬於我的女人!」
  沈依然咬著唇,流下被屈辱的眼淚。
  她一直在心裡盼望著朝宗能趕快來,但艾德溫卻牢牢地將她壓在身下,一個粗魯的吻直直堵住她要叫喊的嘴。
  沈依然用力一咬。
  「呃——」艾德溫吃痛地退出了舌頭,咬牙切齒地罵,「去妳的!」
  說著茲拉一聲,撕開她的裙擺,一把推開雙腿,身體向前抵去。
  無助、黑暗、噁心⋯⋯
  像是身處於一個長滿蛆蟲的牢房裡,被凌辱,卻不能發出半點聲音。沈依然渙散的目光瞥向一旁,看見床頭上擱置的一把匕首。
  她向他揮去!
  電光石火間,艾德溫抬手一擋,頓時鮮血四濺。
  他的臉,從春風得意,逐漸扭曲起來:「妳——!」
  沒能刺中要害,失手了。
  她在艾德溫還未反應過來前,用盡全身的力氣,匕首調轉,狠狠刺進自己的胸膛。
  在最後一刻,她看見那一張扭曲的臉,瞬間變得呆滯。
  她知道,成功守住了自尊。
  意識逐漸模糊,身上的重量消失,艾德溫落荒而逃,而她躺在床鋪上,感受時間一秒一秒緩慢地推移。
  恍惚間,她看見了月光,一座漂亮的涼亭,她坐在椅子上,獨自飲酒。
  微微側過臉時,沈依然看見一名美麗的男人。
  用「美麗」一詞形容男人實有不妥,但朝宗真的比她見過的任何女人,都還要豔麗。他的身材高佻,肩膀很寬,冷白的皮膚,精緻如鬼斧神工的五官,美麗卻不會女氣。
  微風清涼,帶起醉人的花香。
  沈依然在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卻希望艾德溫說的話,是真的。
  朝宗已經不愛她了。
  如此一來——
  那張漂亮的臉龐,也不會露出,難過的神情了吧?

  ***

  艾德溫站在高樓的樓頂,欣賞著腳下的一片混戰,慢悠悠地勾唇笑了起來。他的眼珠一轉,落在海溪橋身上,她被束縛住手腳,呆立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對。
  那張臉,和前任新娘如出一轍啊。東方人類常見的黑髮黑眸,狹長的狐狸眼睛,看見他的時候,臉色總是刷白。
  沒想到朝宗真的把她給強制復活了。艾德溫舔了舔唇角,沒能得到新娘前世的身體,這一次,等他坐上皇位,不僅是新娘,全天下的女人都會屬於他。
  「把你骯髒的眼神,從我女兒身上挪開。」
  艾德溫聽到這聲音,背脊微微一僵,隨後慢慢轉過頭。他看見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高大,無袖黑色背心,將那噴張的肌肉力量展露無遺。
  海晁就站在通往頂樓的大門前,手裡拿著一把菜刀,在手裡掂了掂:「抱歉啊,在路上經過餐廳,只來得及隨手拿這個。」
  艾德溫緊盯著他,咬緊了牙:「海晁。」
  「好久不見。」海晁接話,語調裡笑意全無,「從你背叛我到現在,都過幾百年了?」
  艾德溫幾步邁近,抽出腰間的劍。
  他心想,海晁在人界安逸這麼多年,身手肯定不如以往。
  剛這麼一想,艾德溫還惦記著下方的戰況,眼角餘光剛往腳下一瞥,只聽一道沉重的勁風「呼」一聲掃來,艾德溫面色一僵,退了一大步。
  海晁:「喂,別分心!」
  說著,他像個野蠻人般,舉起菜刀朝他的腦袋瓜劈來!
  艾德溫舉劍擋下,卻被對方強大的臂力震得後頸發麻,咬緊後槽牙:「⋯⋯你這個瘋子!」
  「多謝誇獎。」
  海晁橫向劈來,語氣仍然輕鬆,眼底卻掀起濃濃的陰鬱。
  艾德溫!
  當時算計得他家破人亡,命懸一線的仇人!
  現在兩人都是被剝奪翅膀和神力的死神,正是復仇的最佳時機,海晁等待這個機會,等待了上百年!
  「呵⋯⋯呵呵⋯⋯」艾德溫唇角溢出笑聲,肩膀顫動,「你還在為以前的事生氣?像你這種沒腦袋的野蠻人,居然真的妄想當皇帝⋯⋯唔!」
  海晁一腳踢在艾德溫的胸口,他的身體迅速飛了出去,從高樓上墜落。
  艾德溫下意識想張開翅膀,但卻想到翅膀被砍斷,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四周的景物飛逝,「碰」一聲巨響,後背撞在一片瓦礫堆上。
  海晁俐落一個翻身,靈敏地抓著高樓的鐵橫條爬下來,落在奄奄一息的艾德溫面前。海晁扭了下脖子,發出骨頭「喀喀」的響聲,隨後一腳踩在艾德溫胸口上。
  艾德溫冷不防吐出一口血。
  他抬目想罵人,卻見到一片血紅的天空下,一把菜刀高高舉起,泛著嗜血的紅光,頓時驚慌起來:「海晁,不是我背叛你,都、都是朝宗那小子的主意!」
  見到海晁動作一頓,艾德溫心中一喜,趁勝追擊:「要是你這次也幫我,等我登基,會恢復你家族在死神界的地位,你還想要什麼我都答應——」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
  刀刃落下,鮮血四濺。
  艾德溫的頭顱「咚、咚」在瓦礫堆上滾落,最後面朝上,一雙綠色的眼睛圓瞪,怒望著天空。
  海晁渾身的血液,都還在奔流。
  他將菜刀往地上一扔,幾步走遠,俯身抓起艾德溫的頭髮,將整顆頭顱提在手裡。
  「掛在哪好呢⋯⋯」
  海晁想起百年前,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屬下、還有疼愛他的母親,都被梟首示眾,掛在城門上。
  等待百年的復仇。
  終究在此刻,劃下了終結。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混戰期間,海溪橋已經被江月白帶走。
  不遠處,屍體堆疊得很高,像是一座小山,反皇軍將一抹赤紅的身影包圍,朝宗一劍劍刺穿他們的咽喉,遭到這麼多人的包圍,身上也被劃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紅髮隨風張狂地飄揚,他臉上冒出汗水,眼底幽暗疏冷。
  當朝宗刺破最後一名反皇軍的咽喉時,他將劍上的血跡甩至地面,然後舉目,朝束縛住海溪橋的方向看去。
  空無一人。
  朝宗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望向的,彷彿是一座被雲霧纏繞的遠方山巒。他沒見到人,緩緩地垂下頭,一綹額髮垂落在眼前,遮擋住臉上的表情。
  凌駕萬人之上的皇帝啊。
  坐擁所有權力的人,為何會露出,這樣孤單的神情?
  海晁離去前,悠悠嘆息一聲。
  皇帝之位。
  他早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