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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19
「實在是太——」她張了張口,瞬間明白了,「實在是太神奇了!」
江月白:「⋯⋯」
見她神情中帶有訝異,分明只是簡單的療法,江月白似乎很少替人療傷,不太自然地別過頭,解釋:「雖然沒有妳喜歡的魔法和咒語,但這個方法⋯⋯對人類,確實有療傷作用。」
海溪橋抬起手,端詳起自己的手掌。
江月白掃過去一眼,看見她纖纖十指,那細膩香甜的味道,瞬間又占滿了腦海。
「除了這個方法,還有其他嗎?」
「血液,同樣可以治療人類。」
只是剛才,下意識的,沒有用這種方式。
思及此,他竟感到有些窘迫,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血就算了。」海溪橋撫平裙擺,「為了療傷又傷一個人,沒什麼意思。」
他低聲道:「我也沒有那麼弱不禁風。」
「我不是瞧不起。」她回,「只是沒必要。」
無論是死神、戰神、騎士,任何頭銜,都還是會有痛覺。
只是他習慣了。
腦海中,冷不防又閃過茵茵的話語。
海溪橋彷彿看見蔓延的火海,死神界的戰爭,無數穿梭其中的刀光劍影,她完全能夠想像得出來,他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引領千萬大軍首當其衝,張開那雙漂亮的黑色羽翼,遮擋住大片天。
他一定如現在一般,火光映在藍色的眼眸中,神色卻仍平淡無波。
上一次她的算計。
她的隱瞞。
她的次次逾越。
這個死神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或許他,真的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令人懼怕。
「江月白。」她嗓音不由得柔和了些,打從內心深處道,「謝謝你替我治療。但是,你想知道的事,我暫時不能跟你說。」
他真的挺好的。無論是以前救過她,還是現在,從未對她做出不利的事。
當然,她後面這句話,並未說出口。
他靜靜地矗立在眼前。
遠方一盞壁燈,從他身後照來,模糊了身形輪廓。他會做出何種舉動,海溪橋每次都猜不出來,包括這一次。
有點奇怪。
但她又沒辦法具體說出,哪裡出了問題。
江月白沉默良久,隨後居然微微頷首。
「那我不追究。」他說,「但往後,妳也別再查死神的事。」
海溪橋也點頭,神情肅然:「我保證,不會造成你們的麻煩。」
江月白垂下眼簾,並未搭腔。
一時之間,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她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寧靜,是來自海瀚的電話,一定是發現她不見人影,打電話過來問情況。
江月白驅車送她回去。
在抵達之前,海溪橋望著外頭的街景,在內心想。
要是把新娘的事告訴江月白,他會不會為了權力,和現任皇帝一樣,將她視若道具、占為己有?或者將她獻給現任皇帝,以示忠誠?
這個想法一竄出來,她就對後者進行否定。
他好像不像眾人所說的,對皇帝那般忠誠。
「江月白,死神界那個皇帝,對你好嗎?」
他的手還搭在方向盤上,引擎低沉平穩地嗡嗡響,窗外呼嘯的風聲掃進車內,吹拂著他的髮。
這個問題,居然令他,難以回答。
「我活了四百年。」他說,「被利用,已經不重要。」
她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這樣的人,應該挺孤獨的。
「你四百歲啊⋯⋯」容顏竟還和二十五歲一樣。
「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海溪橋評價,「就是好老。」
「⋯⋯」
***
——「皇帝對你好嗎?」
她的這一句話,盤旋在腦海中。
朝宗是個明君。
他將死神界治理得相當好,無人不敬重他,身在高位的他,將屬下視為手中棋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江月白從未想過背叛他,可當皇帝下令後,江月白卻沒有將海溪橋帶過去。
這是前所未有的違抗命令。
江月白想起海溪橋,為了一個僕人求情的模樣。
——「他只是皇帝的看門狗。」
貴族們私下談論的眼神,面目總帶著厭惡和恐懼。在江月白從死裡逃生後,沒有任何百姓迎接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皇宮時,朝宗看著渾身浴血的模樣,只淡淡地說一聲:「你沒死啊?」
讓他加入一場沒有勝算的戰役,朝宗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讓他活著回來。
眼前是繁華的宮廷,彷彿是一座牢籠。至高的上位者,姿態慵懶地坐在寶座上,男人一頭紅色的秀髮如蜿蜒的鮮血。
「那個人類女人,還是沒找到?」他清淡卻有威嚴的嗓音,迴盪在殿內。
江月白單膝跪在階梯下,垂著頭:「回陛下,沒有找到。」
他望著地面,手指無聲握成拳。
朝宗並沒有起疑,擺了擺手:「繼續找。」
「是。」
江月白回到府邸時,是半個鐘頭後的事了。他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已被汗水浸濕,他解下鈕扣脫下上衣,配戴在腰間的劍,卻在劇烈地顫動著。
從人界回來之後,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他感覺體內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不停竄動,渾身的血液也在沸騰。
「大人,您在裡面嗎?」臥室門被敲響。
江月白應了一聲,門便被打開了,陸斯恩懷裡抱著一本書,放到辦公桌上。
陸斯恩不明白,江月白為何要找這本書,為了找這本書,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陸斯恩見江月白神色不佳,也不敢多問什麼,轉身離去。他一步三回頭,在重新關上門之前,還是鼓起勇氣道:「大人,您的神力,似乎有些紊亂。」
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響,室內,只留下江月白一人。
他的修長的手指撫過書面,若有所思。
江月白已經盡力抑制,陸斯恩卻還是發現他的異狀。
而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動盪,都無一不指向一個平凡的人類女人——海溪橋。
他垂下眼簾,翻開書本,陳舊的書頁在眼前一覽無遺。
死神的新娘。
陌生而忌諱的存在,江月白也從未對其有過好奇心。他的是現在密集的字句中一掃而過,死神的新娘,每三百年會在人界出現一次的女人,只要死神得到她,便能獲得無人能夠批敵的神力,那是一股幾乎能摧毀世界的力量,死神界無人能夠不主動降伏。
獲得死神新娘,便等同於一舉奪得皇位。這也是為何,從多年歷代皇帝中,從沒有過傳任皇位給自己兒女,而死神的新娘,也被當成一種奪權的工具,下場總是淒慘。
現任皇帝朝宗,他雖不是出生貴族,但是由於曾獲得新娘,奪得皇位。他本就不愛對方,所以後來在成功奪位後,親手殺了她。
連一張畫像,都沒有留下。
「獲得力量的方法——」
江月白視線猛地一頓。
「死神的新娘身上最龐大的力量,是透過初夜的結合過渡。經歷初夜過後,死神新娘的力量便會消失,只有身上的血液還會殘存力量。」
血液。
他喉結猛地一滾,咬肌隱隱鼓了一下。回想起海溪橋的傷勢,就只是那麼點血,就能提高這麼多神力?
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歷代的死神新娘,都下場淒慘、死無全屍?
死神的本性貪婪且慘無人道,殘害人類易如反掌。若經過初夜後,已經無法再透過結合來獲得力量,那麼歷代貪婪的皇帝,為了獲得更至高無上的神力,會親手將新娘殺死,再將她的血液飲盡。
腦海忽地一陣空白。
江月白站在辦公桌前,像是一尊雕像,良久未動。
他剛才不可抑制地想起海溪橋。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梢唇角彷彿都染上春風。不久之後,她可能會被某個死神找到、佔為己有。
她臉上的笑容會漸漸消失,並在新任皇帝登基不久,被抽乾血液,化為一具乾癟的屍體。
江月白緊抿著嘴唇。
無法想像。
***
最近,死神界動蕩不安。反皇軍日益猖狂,如同劫匪般剝奪民眾錢財,甚至開始流竄於皇城,試圖對皇帝不利。
江月白在皇城外側,再次遇到集結的反皇軍。
周圍全都是人,先是一支箭矢「咻」一聲擦過耳畔,江月白正要側身避開,箭矢卻朝往一個孩子的方向射去。
他抽出劍,砍斷箭矢。
「啊啊啊啊——」
四周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四處在流竄。
江月白瞥見奔向孩子的婦女,她一把摟住孩子,隨後抬頭,對上將月白的視線,眼神瞬間佈滿驚懼。
「媽媽,那位叔叔剛才救了我⋯⋯」
「別說了。」婦女蒙住孩子的眼睛,轉身匆匆離開,「以後見到他,記得離遠一點⋯⋯」
就在此時,幾十名黑衣人圍著江月白一湧而上。
冷冽的刀光在陽光下一閃,「噗嗤」一劍刺入來人的胸膛,隨後側過身,敵人的劍刺破他的胳膊。江月白一反手,塵土飛揚,強而有力的刀光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幾名敵人瞬間目露驚愕,後退好幾步,回過神時,胸腔已經被貫穿。
他們都是最精銳的反皇軍。
對手卻連翅膀都沒有張開,三兩下就將他們擊敗?
剛才強烈的神力,又是從何而來?
收拾完反皇軍,江月白收拾著東西,起身再去一趟人界。
——叩、叩。
茵茵推門而入,這一段時間的療傷,她看起來全然好轉了。
她垂下臉,畢恭畢敬道:「關於上次反皇軍襲擊府邸的事,我想起來一些細節。關於和我打鬥的那名反皇軍,雖然蒙面,但我有看見他的眼睛,是綠色的眼睛。」
江月白眉心微微一皺。
綠色的眼眸,並不是常見的顏色,他幾乎在下一瞬間,就想到了想到了艾德溫這號人物。
艾德溫公爵,皇帝的左膀右臂。
在朝宗登基之前,也不過是一介平民。艾德溫排列家族第二順位,還有一位出色的大哥,原本父親的公爵之位是要傳給長子,可艾德溫野心勃勃,私下輔佐朝宗登基為王,最後親手剷除了大哥,以奪得繼承順位。
在皇帝登基後不久,由艾德溫便成功繼承公爵之位。
當然,艾德溫一向看江月白不順眼。
雖同樣身為皇帝的心腹,但艾德溫可是扶持皇帝的能臣,自然認為江月白沒資格與他比肩。
江月白垂下眼簾,唇角微微勾起。
公爵和反皇軍,竟然有掛勾?
看來,對皇帝不忠心的人,不只江月白一人。
——有點意思。
他推開落地窗,隨著一陣狂風颳過,身後瞬間張開漆黑濃密的雙翼,一躍而下。
***
步入秋日的人界,路上的街景一片蕭索,天氣也漸漸涼下來,枯黃的落葉躺在街邊,隨著車輛呼嘯而過,發出悉悉簌簌的響動。
清河街,海瀚手裡提著裝滿菜的購物袋,瞥了一眼前方的獨棟房屋,已經被拉上了封鎖線,即使是大白天,房屋的窗戶有簾子在飄動,看起來仍是毛骨悚然。
身為偵探,他敏銳地察覺到,這起命案的不尋常。
海瀚瞇起眼睛,嘆了一口氣:「真殘忍啊⋯⋯」
同一時間,海氏偵探事務所。
海溪橋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擺著幾張照片,是她新接的外遇案。段瑛蹺著二郎腿,慢吞吞地吃瓜子。
沒什麼意思。
她撐著下巴,思緒遲鈍地在轉動。
時間過得真快,離上一回的李溶事件,已過了幾個月。
「溪橋。」段瑛的聲音冷不防響起,「外面好像有人在等妳。」
海溪橋微微一愣,隨後走到窗戶邊。
一抹筆挺的身姿,就佇立在車前方。
他怎麼會在這裡?
對方似有所覺,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她抬起手,衝他揮了揮。
段瑛湊過來:「妳認識他?」
「嗯。」
她心想,何止是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