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９＃阿基里斯的腳踝

　　「澄賢，我……」

　　逕自打斷了別人說話，時予的突發行為得來了澄賢理所應當的詢問。

　　「怎麼了？」

　　面對著他睜得渾圓的眼睛，時予的內心就像發汽的汽水，意欲說出的話就懸在牙關，但凡稍稍嚅動唇瓣，便可將自身的想法全數傾訴給男孩。

　　然而在理想的映襯下，他卻怎樣都說不出口，甚至是在定格一段時間後，最終選擇了退縮。

　　「……沒事，你先說吧。」

　　「呃，哦……」澄賢雖對他的舉動感到疑惑，但沒有多問，或許時予是想晚點講吧，即便在那之後他根本也沒說什麼。

　　而當時的唐突在如今的時予看來，他相當慶幸就這樣呼攏過去了。

　　差點就直接自爆了，他對澄賢的心意，氣氛的催化真是糟糕，還是他自己克制不住情感呢？可能兩者兼具吧。

　　不過他會選擇退縮的理由，不是因為沒膽，是時予當下有機警地想到，那個時候講出來，結果一定不會多好，給澄賢也只會是驚嚇而已。

　　雖說給驚嚇是不管如何一定會的，所以才要考慮澄賢的狀況，總歸是要確認那亦有亦無的可能性，前置是需要找到最天時地利的場合。

　　這個計畫時予希望能在近期就得到契機，好直接得到結果，看在相處一段時間以來，他十分明白澄賢這種心裡彎彎繞繞的人，用試探的方式只會累死自己。

　　話雖如此，可這適當的時機並不好找，時予同時也細想過行事的代價，除了跟澄賢的關係會翻天覆地，況且剛明瞭自己的心意就想行動，似乎也太過魯莽……

　　只是，也沒人規定說絕對不能這麼快吧？而且這樣雖然有點不切實際，但他相信他認識的澄賢不會讓一切變得難堪，變成誰都不樂見的局面。

　　再者，他本來就不是喜歡打迂迴戰的人，筆直地往前才符合他的性子。

　　眼下心意已決，但唯獨欠缺東風，時予對此是感到有些茫然，主要是澄賢先前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自聯誼之後也再無任何的推手讓兩人獨處，舉步維艱。

　　哪怕是有一同下課回宿舍的場合，可誰會用那個間隔說話，時予用這樣的話語在內心吐槽自己，因為現在就是那種情況。

　　他跟在澄賢的後方走出學院，由於此時正臨正午，從各處走出的人流魚貫整個校園，伴隨著稍冷的秋風去往各自的所在，微微聚集的雲讓天光不是很亮。

　　可相對於這偶發使人低迷的環境，現場部分人群的高昂士氣倒是燃燒得熾熱，就在兩人走過路口時，一位用緞帶綁著辮子的女生便上前攔住澄賢。

　　「你好，熱舞社期末舞展就在學校大禮堂，歡迎參加！」

　　對方遞給澄賢一張廣告單，隨後也想要遞給時予，不過時予直接揮手拒絕，他從來不拿這種東西。

　　反正自己不會去參加，拿了也沒用，還是給有興趣的人自己去看吧，例如身旁的澄賢，只是目前的他還不知道，一直到後面宿舍內偶然的對話才真相大白。

　　「賢蛋，你應該有聽說熱舞舞展的事吧，有興趣嗎？」

　　看書到一半，後頭的大武忽然說起這件事，他正跟澄賢在連線組隊，而在聽到關鍵人名時，時予的耳朵也下意識地豎了起來。

　　「怎麼可能沒有，熱舞每年表演都很讚欸。」

　　一聽到這極為正面的回答，便有了繼續聽下去的本錢。

　　總體來說，澄賢等人對本校熱舞社的表演只有好評，他們一年級時兩次表演都有去，過程中的觀賞體驗相當震撼，從頭到尾都令人瞠目結舌，足以留下深刻的記憶。

　　與此同時，時予也想起當初下課看到等著排隊進場看錶演的人，那隊伍一路延伸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搞不好放去操場還能繞個圈。

　　說到這裡，旁邊兩人也有說到為了搶好位置，還要提早一兩個小時去卡位，可從後續的對話內容裡方能得知，沒有人為浪費這段時間而感到不值。

　　那麼，他們今年也有可能去吧，按照兩人的談話聽來，時予多少有這個猜想，澄賢卻也在同時嘆了口氣。

　　「不過真的很可惜耶，他們今年時間挑超爛。」

　　「對啊，為什麼要挑禮拜五啊？」大武的語氣也轉折成深感不解。

　　禮拜五對大學生來說，算是一個蠻重要的時間點，通常要出遊或是回家，都是以禮拜五為主，因此學校裡的團體要辦活動，都會特意避開這天。

　　從前他們的活動都是辦在禮拜四，不知今年為何忽然改變方針，也不是跟其他社團合作什麼的，兩人皆對熱舞社會選擇這個時間點的原因感到匪夷所思。

　　儘管他們可能有難言之隱，可作為觀眾的角度，同樣會有自己的思考，無論如何，這都大大影響了關於某些人參加的意願。

　　「那你這次會想要去嗎？」澄賢嘗試詢問大武的意願。

　　「不會，因為我要回家。」簡單明瞭地回答完，大武把話題拋回反問澄賢，「你呢？」

　　「我可能要想想……」

　　房裡的澄賢皺起了眉頭，這個禮拜他原本預計要回家刷個存在，因為太常不回家也不好，雖說不是不能用看錶演的理由搪塞啦，只是——

　　「如果有人要跟我去，還是誰找我去，我就會去吧。」

　　一個人去看未免太尷尬了。澄賢這句話說出來，連大武都能直接體認那社死的感受。

　　話題旋即在三兩句話內迎來中止，基於兩人遊戲內遇到了棘手的野怪，可之後也沒有再折回去，玩得盡興的大武一結束就退出語音，起身拉筋時無意間看向時予。

　　本人這時還渾然不知自己被盯著，而因為自身老是沉默的關係，大武有時候真的會忘記房間裡還有一個時予，以為房間裡就只有他一個人。

　　「欸，話說你不是住台中嗎，你要不要跟澄賢一起去看錶演啊？」

　　不過看時予在倒是提醒了一下大武，一方面想起澄賢剛才說的，一方面又想起時予的條件很適合這場表演，不如順手幫澄賢問看看有沒有機會。

　　因為剛才自己沒戴耳機，可以推測時予應該也有聽到他跟澄賢的對話，雖說要是沒聽到，他再解釋一次也無妨，畢竟是他自己開口的嘛。

　　可無奈自己的話就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時予沒有給予理會，讓他覺得應該是不用問了，然而他卻不曉得，自己的一份好心意外替時予指引了新的方向，山不轉人轉的方法。

　　其實從大武的建議傳過來時，時予的內心就驀地一動，這確實是個好機會，運用得當就能解決他目前的困境，踏出穩健的一步。

　　但在這之前，他得先克服一件事情，那就是主動向澄賢提出邀請。

　　而之所以說克服，是因為他沒有任何邀約過別人的經驗。

　　以前就是獨來獨往的他，都只有別人找上門來的份，自己是從未、也不會主動開口，是在先前為了了解澄賢才打破慣例要求同行，這亦是他現今的極限。

　　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做為邀約者的模樣，而且總覺得很尷尬，時予自知站在這個位置普遍會比較有壓力，需要承受額外的心理負擔。

　　可當他的逃避心理蠢蠢欲動之際，與之抗衡的逆反心理也是不惶多讓，將他硬生生拉回現況的大局觀，就是因為現在沒有順水推舟的機遇，才要考慮自己去製造。

　　澄賢的言語已然表明他這次沒有會主動的傾向，這是時予做出的結論，然則實際上並非如此，澄賢還是有私下跟一個人開口，那就是陳樺。

　　從動態得知她這周應該還是會待在學校，澄賢就打著僥倖的心態去問了下，卻不出所料得到兩字的天降回答——

　　「沒空。」

　　他是不太意外，畢竟熱音社自己也有期末表演要處理，怎麼可能會有閒情逸致能去看別人的表演，何況要是她說有，澄賢本身應該也會先嚇一跳。

　　但這樣也好，因為他提出邀約的態度老實說不太認真，問問而已，況且要是她答應了，這個假日他得怎麼消磨就變成問題，其他人一定都會回家的。

　　既然如此，那就還是跟著回家吧，反正這次回去不會再去跟親戚吃飯、不必聽到那些嘔心的話，澄賢看在降到容許值的現狀這點，暫且決定了往後的行程。

　　而隨著日子的前進，不僅熱舞社的宣傳越加壯大，就連其他社團或團體都加入了這陣行列，一時間猶如爭奇鬥艷，學校廣場人滿為患。

　　跟跨年時擠在大街上的情景有得比啊，澄賢在多次被這人流卡住時會這麼想，不曉得一個大廣場為何能變得這麼塞，看來是Ｕ大的翹課率非常的低。

　　冷清的深秋都被現場的人潮給擠到溫暖了，澄賢脫困後回到宿舍，跟房裡的三人聊了會外頭車水馬龍的盛景，旋即加入了平時殺時間的遊戲流程。

　　說也說是奇怪，遊戲每天都在玩，卻每天都玩不膩，或許跟一同遊玩的人有關，還能一邊聊著日常，那種氣氛是既舒適又能純粹感到開心的。

　　玩著玩著，由於四人的聊天內容還停在澄賢下課時被卡死的窘境，便也再次提及舞展的事情，這次就連「一二三」三人組都認為舞展辦的時間點不行。

　　照理來說，辦活動的時間有時候可能會跟地點有關，但除了熱舞社，基本上沒有其他社團會去借用大禮堂，大禮堂最近也沒打算辦活動或整修……

　　思來想去，估計還是社團本身的問題？暫時先以這個做定論，澄賢在此也試探過三人看錶演的意願，得到三票不去的回答，加上這次有兩個人當天晚上就有事情，連能去的機會都沒有。

　　這下是真的該回家啦。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然後一路玩到晚餐前，今晚的菜單已經決定好了，就吃車程十分鐘以內的那間韓食店吧！想吃點辣暖身子的二洋這麼說。

　　眾人如往常一樣騎車出發，澄賢坐上時予的後座，現在他在車上同樣會嘀嘀咕咕跟時予說話，雖然很容易因為風跟車子的聲音聽不清，倒也算是變得熟稔的證明。

　　至於時予是會聽他說話的，只是仍然是專心騎車，偶爾才會回個一句，不過今天卻不在這常態內，在兩難的心情下反覆推演多次，時予觀察著某個情況。

　　他會邀澄賢去看錶演的。先不論澄賢接受與否，至少他要做到這件事情，想理解男孩的心情、並且傾訴自己的心意，就得盡可能地去靠近他，用這樣的說詞破除自身的迷惘。

　　可一旦要提出邀約，也是要考慮場面，特別是他，畢竟他又不會像澄賢他們一樣，隨口就能問要不要來、要不要怎樣之類的，根本就是再次OOC。

　　猶如阿基里斯的腳踝般，平時連子彈都打不穿的臉皮卻薄在這裡。

　　然則，要說最符合他設想的情境，其實就是現在，儘管仍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但只有現在是完全保證安全，對他有最多優待的局勢。

　　不會被別人聽見、也不必跟澄賢面對面，只要他聽到自己說話就好，可即便是如此，時予的全罩安全帽就彷彿變成了烤箱，使臉部不停升溫，心臟也在呼之欲出的情況下加速跳動。

　　路口的燈號由綠燈轉黃再變為紅，一列行車停了下來，引擎聲在耳膜的鼓譟下變得很小，他不自覺地屏氣凝神，似乎能感受到後方那人的呼吸。

　　就照內心想的慢慢來吧，對一般人來說這沒什麼，不需要看得太嚴重，光是提起足夠的勇氣，就已經是踏出第一步了——

　　儘管也將在說出口時被徹底看穿，關於自身的意圖，論心思敏銳這一點，或許是兩人意外契合的默契吧。



３９．ＥＮＤ



【作者後記】

時予選擇後退
時予冷靜後試圖用頭腦攻略澄賢
時予遇到了困難
時予最終還是衝了

說人家心裡彎彎繞繞
自己心裡看起來也差不多啊ｗ
頂多比澄賢少了十幾個彎吧（？）

但不管怎樣
這次他是確定會上的
就請大家集氣祝福他成功吧！

下一次見面是禮拜六
大家掰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