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８＃聯誼

　　牛排館大小的餐廳裡，是霧面銀的底色。

　　天花板的水晶燈不只自體發光，還折射著其他燈具的光線，像細碎的星塵散落各處，音響裡放著外國音樂，男歌手唱著城市小調。

　　六位公關的腳邊有兩個大袋子，裡面裝很多扇子，遮臉用的，不僅是聯誼需要點驚喜感，也得防止任何的外貌協會事故，導致己方事後被嘴砲。

　　參與者進門後，視線迅即便會被遞來手裡的圓扇擋著，再由一行人中看誰有空，隨機帶去任意位置，屆時才能把這層遮羞布拿下，與同桌的有緣人見面。

　　按理說，這已經盡量公平公正了，澄賢等人也記不得誰坐在哪，全憑自由意志帶位，如果還不滿意……還能幹嘛？有種當場走人啊？

　　事前規則都在報名表上列得很清楚，和誰吃飯純靠運氣，只想跟帥哥或正妹坐的就不要來，其中也包括有人會坐到六人桌，人數從二二變成四男二女。

　　因為男生終究佔多數，所以問卷裡有針對這點做詢問，問女生們能否接受，澄賢本來還以為會清一色說不接受，未曾想居然有不少能接受的。

　　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了。眼下他安然地當接待員接客，也基本上都按規矩，看心情隨意選空位讓人坐，唯獨在「一二三五」想認識的對象陸續現身時……呵。

　　儘管「已經盡量公平公正」，作為主辦方，多少會給親近的朋友一些好處啦，像應外公關就跟澄賢與小夥伴提過，那個誰想和你們系的ＸＸＸ坐……

　　黑箱別太明顯，都能滿足願望，室友們也是通過澄賢走後門，而且他還幫忙把四人全分去不同的桌次，避免內鬥，至於餐桌上發展如何，就看個人了。

　　還好沒人遲到。澄賢幾人能跟著準時用餐，另外，他們是能參加進交友環節中的，像機械系那兩名公關，手腳飛快地就找一桌坐了。

　　速度快到都有殘影了。澄賢、小夥伴、兩位應外系公關都很傻眼，有必要嗎？無奈完，一男三女隨便找空桌同坐，懶得去湊熱鬧。

　　應外公關們表示，她們只是要應付職務，不想面對陌生人，要一起嗎？澄賢和小夥伴則是隨遇而安，既然這倆沒打算找伴，就搭夥吃吧。

　　然而，比起小夥伴是真的沒想法，吃個飯嘛，跟誰都ＯＫ，澄賢是雷達掃過一輪，發現現場根本沒有「同類」的存在，才接著表達出意見。

　　縱然心知在這種主要為撮合男女的場合中，他想遇見某段良緣的機率是微乎其微，做夢更快，卻依然偷偷地……抱有一點期待，漫畫劇情會上演嗎？

　　會不會有「假裝直男」的帥氣老攻，能和他一眼定情，總歸他目前的生活圈裡，周圍全是直的，哪怕是彎的，也都嘛有伴了，還顯得他很慘呢。

　　實在挺可悲的。總想著要找尋轉機，眼睛睜得跟掃描儀似的，結果並非他仍舊錯過機會，而是世界連一丁點契機都不給他。

　　迄今為止張開手，只迎來無窮的傷害，以及虛無，無盡的虛無，現實日復一日地嘲笑他，但他終竟沒放棄過，緊抓那微薄的天真念頭。

　　人總要有個支撐的信仰，例如他依舊在相信奇蹟會降臨，可惜今天估計也會失望，固然距離午夜還剩幾個小時，好事尚有發生的空間。

　　此時的他翻著菜單，這裡是和店員點餐，待會就送上桌來的模式，很懶人，因此人得離開座位的情形，無非就拿餐具、想加調味料、上廁所、私事干涉——

　　整體而言，是超適合交際的地點，並且，這間吃到飽的食物上菜量，普遍都偏少，這絕非是小氣，是為了讓客人方便嘗試各種種類的佳餚，尊重小鳥胃。

　　像義大利麵，吸個三四口就沒了，小披薩若和人分食，也差不多，於是在等餐和享受美食的期間，話匣子會一個接一個地打開。

　　點了冰淇淋蘇打，用高腳杯裝的，視覺檔次瞬間上升好幾級，千層麵也蠻好吃的，肉醬濃郁、起司牽絲，他邊吃邊聽應外系公關Ａ抱怨機械系公關。

　　「一直跟我說多找系上的人來，煩死了。」

　　翻白眼欸。想脫魯也別搞得這麼尷尬好嗎？由於系裡女性佔大頭，她也想替大家爭取福利，但機械系公關釋出的態度讓她挺不舒服，像遇到發情的野狗。

　　慾火焚身可以看點片片ＤＩＹ，別出來禍害人，Ａ的個性跟小夥伴類似，皆偏外向潑辣，就隨即回說「我們新聞學院的也被當煙霧彈啊」。

　　有在懷疑機械系公關找上門來，是怕被外界說話，嫌意圖太骯髒，才聯絡她和澄賢，試著分散火力，對此，Ａ表明她實則也在中間出了份力，抱歉。

　　她得讓第三者來分攤機械系男性太多的困境，否則今晚的行程八成會告吹，只好設法多抓一方來，順帶給姐妹們多點選擇性。

　　「聽下來，我和妳超像工具人的。」聞言，澄賢偏頭朝小夥伴吐槽。

　　哈哈哈。小夥伴一聽就笑出聲來，他倆確實超像工具人，沒錯，的確是工具人，Ａ與身邊的Ｂ點著頭，同樣認同此意。

　　「早知道就和財經系約了。」話題的終結，由小夥伴這句話畫下句點。

　　待吃飽喝足，接待員們照樣要上工，既要回收扇子，服務也必須有始有終，而眼前人流進出店門口的畫面，為澄賢帶來那場噩夢的既視感。

　　某些人沒立刻拆夥，會等出去再分別，恰巧「一二三五」那幾群便是這般，重心此刻都放在目標人士身上，致使與澄賢的道別就略顯草率，令他憶起往事。

　　高中難堪的回憶又湧上了。他情緒下滑，而後也和身旁五人說再見，騎車回Ｕ大但不回房間，瞧著如今八點，剛好能去系會露個臉，順便寫相關報告書。

　　只要辦活動，是一定要寫個書面資料的，要給系辦過目和審核，他到辦公室時，伊傑二洋已然在了，在和旁人講述剛才的經歷。

　　不大想摻和進那邊，眼看時予也正好在場，他就去坐時予旁邊了，見此，時予暗自開心著，打完招呼後來看他寫報告書——

　　「欸，這邊要怎麼掰比較好啊？」跟協助，協助他把白話文用成能給人看的樣子。

　　其實澄賢不是無法自己寫，純粹以此為引子跟時予互動罷了，心裡因舊事而感到空虛，想講點話來抒發負能量。

　　雖然談話的內容，自然離不開剛剛的飯局，畢竟硬講別的，也很奇怪，時予便從中得知他並未特地去找誰作伴，有些竊喜，隨後後者剛說曹操，曹操就到——

　　「欸，澄賢，快幫幫我，我現在該怎樣回她……」

　　疑似遭遇語言陷阱，就是話中有話，伊傑怕講錯話，難得的緣分就斷了，恰好澄賢具備的讀心術也能用在訊息上，讓他看一看最合適。

　　見狀，時予已知澄賢所言非虛，他正要說「一二三五」可能要變了，行走的證據就來囉，伊傑剛跟別人閒聊完，就又拿出手機傳訊，與今夜相見的女孩交流。

　　雙方看似很聊得來，進行著相當熱絡的來往，沒成想會遇上難關，瞬即跑來求援，而時予從澄賢微愣的反應，瞧出他似乎……不太願意幫人？

　　「……看上下文，你直接回就行了。」雖說還是幫了，他稍微看看就提出見解。

　　剛相識沒多久，用不著在那玩文字遊戲啦，嫌太閒哦？他調侃著伊傑，說他太小心眼，誰料本人卻不理人，只專心遵照指示回覆後，慶幸終於又順利聊了起來。

　　好欸，感謝你！道謝這時，伊傑才面向男孩，並當即就興高采烈地回原位去，目送伊傑慢慢走回去的當下，時予悄悄往澄賢那看去。

　　只見澄賢起初是笑的，後面從鼻子吁出一陣氣，笑容就再次染上悲傷，眉眼垂下，彷彿在透過伊傑，看著很遙遠的事物。

　　「唉，男大不中留啊。」感嘆這話時，他順勢將臉轉過來，約莫是感知到己身的目光吧。

　　時予未置一詞，腦袋裡不曉得能回什麼，而澄賢也就說說，三兩下把報告書剩餘的部分寫完，準備回宿舍洗澡，豈料都走了，伊傑二洋還在跟人聊。

　　他與時予跟在後頭，內心五味雜陳，往日建和那群人，也時常找他排憂解難，然後等難題解決後，就把他拋在身後不管不顧，伊傑會跟隨著踏上那條路嗎？

　　就連二洋、參山、大武……他心底的重量逐漸增重，壓得人呼吸困難，想要逃跑，故而在時予要轉向去買雞胸肉的那刻，他說要和時予去全家。

　　「你要買消夜？」下意識猜他肚子餓，時予隨口發問。

　　會問，是方才澄賢開著口，伊傑二洋的心神卻儼然都去了別處，簡單回個「哦，好啊」，就喊著掰掰，趁綠燈還沒變，趕快跑過路口，絲毫不關心他。

　　他呢，是沒料想澄賢要同行，現今就問了問，但澄賢除了搖搖頭，還給了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沒，我感覺我很格格不入而已。」



３８．ＥＮＤ



【作者後記】

被遺落在旁邊了（Ｏ）
欸這樣是真的會很孤單
而且你的心裡會產生很多矛盾
至於矛盾的內容是什麼
下一回會說

下一篇是下禮拜三
大家掰掰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