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背負的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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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2
  蘇菲亞大師與索拉德大師交接了工作,當天蘇菲亞大師就搭著列車離開薩林。
  而所謂的工作交接,內容似乎包含了某些程度的暴力,這點從索拉德的黑眼圈上可以看出。

  長期駐點教導官的工作少有外出的機會,艾維收到威廉大師的電報,說是索拉德的妻子菈菈去向威廉大師抱怨讓索拉德有太多泡妞機會,所以威廉大師才會這樣任命。
  不過長期駐點教導官必須長時間坐在辦公桌前,助理的工作,也基本上由本來就熟悉工作內容的卡諾擔當,艾維也就忽然變得跟被關禁閉的那一年一樣無所事事。

  索拉德自從被蘇菲亞大師教訓過之後,一旦看到艾維就發脾氣,要沒事別出現在他面前,這大概要等到索拉德的妻子菈菈到達帝國之後才會有所改善吧?
  順帶一提,由於駐點教導官居留在外的時間短則三年,長則十年,所以一般都會允許家眷同行,菈菈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夠到帝國與索拉德同住,不過這樣一來,索拉德就會更加無法到處泡妞了吧。

  莫名被師父用不明事項遷怒的艾維,只好每天在帝國的大街上閒晃,想起過去蘇菲亞大師曾對他說觀察街上的人們,也是教導官的工作之一,人民的生活是否有活力?是否愉快?是否有什麼樣的問題正在蔓延……這些對於國家、對於世界都是相當重要的事情,絕不能夠輕易忽視,因此即使是毫無頭緒的亂晃,艾維也不會感到無聊,而是覺得責任重大。
  被教導要仔細觀察人們表情的艾維根本無法從人們的臉上看出什麼,不過即便他看不到,艾維也能感受得出,現在帝國民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早上,艾維一如往常的結束鍛鍊,然後上街執行所謂的觀察工作,在肚子發出哀號的時候隨便走進一家餐館。
  「真是奇遇呢,艾維老哥。」
  那隻要坐著不動就會被人誤認為可愛玻璃娃娃的法姆,即便是在這個個人時間裡頭,身上也穿著軍服,手上拿著今日的報紙,仔細的詳讀裡頭的內容,真的是十足的軍人典範。
  「別傻站在那裡,坐吧。」
  聽到法姆這麼說,艾維便在法姆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這時候艾維看到了,法姆杯裡裝著的是熱牛奶。
  「我以為身為貴族之女,你會在豪宅裡享用早餐。」
  「法爾夫曼其實算是家道中落的貴族,上上代家主揮霍無度且遊手好閒,到這一代也就荒廢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家裡並沒有多餘的經費請什麼廚師。」法姆說著,一手拿起杯子,遞到艾維的面前問道:「這裡的牛奶很好喝,喝嗎?」
  不過艾維不是個會跟成長期的孩子(他自己也是)搶早餐的壞哥哥,於是他舉起手婉拒了法姆的好意:「不用了謝謝。」
  見艾維拒絕,法姆將杯子收了回來,然後把牛奶給喝了個精光,接著用餐巾擦拭留在嘴上的白色鬍子:「我們法爾夫曼家在前代夫妻去世、大當家與妻子離婚後,實際上只剩下四名成員──大當家阿勒斯,沒娶妻的二當家亞道夫,被發配邊疆的基列特,最後是我,除了大當家之外,三人都是軍人,平時都不大會在家,像我就是直接住在軍方的宿舍裡,所以家中實在是沒有特別聘請廚師的必要。」
  雖是貴族,但過得卻也不算是富裕,不過這對法姆來說無所謂,對她而言,只要不用餓肚子,能夠一展長才、出人頭地,那就已經十分讓她滿足了。
  「這樣啊……」看著法姆的側臉,艾維只說了這句話。

  曾經,為了不要繼續讓弟妹們,讓家人們餓死,包括艾維在內的十三人無惡不作,席捲了整個恩比亞。
  他們作為家人互相扶持著,誰也不曾背叛誰。
  現在,看著一言不發、盯著報紙看的法姆,艾維心中明白,無論怎樣,他們十三人都是家人,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現在的艾維是正義的教導官見習生,但這不會讓他洗清過去的罪,因此到今日為止,艾維依然是惡人,然而即便知道自己是個惡人,艾維也想要貫徹正義,那麼為了正義,自己是否該舉發自己的家人呢?
  根據這樣的疑問,艾維對法姆問道:「法姆,如果帝國真的跟特羅派昂宣戰了,你能夠對伊萊恩開槍嗎?」
  「老哥,你很清楚我,我會忠於我的職責,在不危害到我自己的情況下遵守命令,除了要我自殺之外,我會不帶個人私情地完成所有任務。」法姆回答。
  「這樣啊……但是……不,抱歉我問了蠢問題。」法姆會怎麼回答,艾維自己也很清楚,他等於是在愚蠢地自問自答,對於自己的愚蠢感到無奈,艾維不由得苦笑起來。
  在報紙的後面偷偷觀察著哥哥的法姆,查覺到了艾維的苦惱,於是思考一會後放下報紙,確認桌上的餐點全數進了自己的五臟廟之後,將報紙摺成了長方形夾在腋下,然後把錢放在桌面上,最後把軍帽穩穩地戴回頭上:「老哥,今天晚上到我們家來作客吧,到時我們再繼續聊。」
  「咦?」對於法姆突然其來的邀約,艾維是滿腦子問號。
  法姆向店家借了筆,在從報紙上撕了一角,寫上了法爾夫曼宅邸的地址,最後將紙條交給了一臉茫然的艾維:「我期待老哥你的到來……那麼,我還有軍務必須執行,先走一步。」
  
  ◇
  
  載著年輕教導官見習生的馬車,伴隨著喀拉作響的車輪,駛進了與帝都相鄰的法爾夫曼領──馬薩。
  雖說從法姆口中得知法爾夫曼家族是個落沒的貴族,但就先前艾維基於教導官常識需要、研究各國貴族後的理解,法爾夫曼家再怎麼家道中落,也依舊是王族支系,掌管帝國醫學、帝國國內六大貴族之一,接任當家者皆能取得伯爵的頭銜。
  綜合以上資料來看,透過馬車窗戶看見的──大到無法無天的法爾夫曼家莊園,艾維並不會大驚小怪。
  從首都薩林到馬薩、九個多小時的車程,一點都不像個穩重帝國人的熱情老馬車伕,自從知道艾維第一次到馬薩,那嘴巴就活像連射弩般說個沒完,拚了命地想要把發生在馬薩這片土地上的各種奇聞軼事與史詩傳說全介紹給艾維。
  只不過艾維基本上是左耳進右耳出,活像津國負責捧人的二流相聲演員,隨便地應著聲。
  當然,艾維不能做出有損教導官見習生身分的行為──總得要敬老尊賢吧?因此他也是盡量讓自己應得像是很有興趣似的,隨便、但也稱不上是敷衍,不過就是這樣的做法讓老馬車伕是越講越起勁。
  伴隨著老馬車伕的熱情介紹,艾維這趟令他焦躁難耐的馬車之旅終於在法爾夫曼莊園的鐵門前畫上了休止符。
  相較於艾維的煩躁,雖然幾乎全程都是自嗨,但依舊是過上一段愉快旅程的老馬車伕面對到來的離別,其表情難掩惆悵與不捨,從艾維手中接過車資,用帽子向艾維示了意,正要甩起馬鞭離去,艾維想起一件事,趕緊阻止老馬車伕,他問道:「老先生哪裡人?」
  聽到艾維的疑問,老馬車伕回頭望著艾維笑了笑說道:「赫魯汀尼雅王國、西南小漁村──嗒嘎!」
  結果這像是為了增進外地人了解故鄉知識的老馬車伕居然不是馬薩當地人,甚至還不是帝國人!?──艾維只得苦笑,再次向老馬車伕道別。

  艾維嘆了口氣,重新整頓了自己的心情與思緒、還有衣著,轉身面對法爾夫曼莊園的大門。
  身穿黑色整齊執事正裝、自稱波爾多的老先生就站在門前迎接艾維的到來。早上聽法姆所說,法爾夫曼家早已辭退了所有傭人,然而現在卻有個全身散發執事氣質的老人對著面無表情、心中卻滿是疑惑的艾維鞠了個躬,還說了句:「在下已經從法姆大小姊那裏聽說了,請艾維見習隨我前往主宅。」
  有所疑問但艾維一瞬間決定等會見到法姆之後再讓她說明便得了,依照法姆的個性,絕對是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的清楚講解。
  且說不定這位怎麼看都是位執事的老先生,會跟剛剛的老馬車伕一樣,自己就自顧自地開口講給艾維聽也說不定呢。
  但幸好這件事情沒有發生,老先生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似乎除非艾維開口提問,不然老先生看上去完全沒有講解的打算。
  這真的是讓艾維鬆了一口氣,如果今天再受到跟老馬車伕一樣的自走連弩的摧殘,艾維恐怕就要崩潰。

  艾維跟著老波爾多先生,順著石板路穿越了法爾夫曼家赫赫有名的靈藥森林,很快便到達了主屋。
  只見依舊像個陶瓷娃娃的法姆雙手交叉抱胸、站在主屋門前,表情一如繼往地維持著視己以外者皆愚的高傲,身上的軍服整齊得像是剛剛才熨過。她一看見艾維跟老波爾多先生停在主屋門前,便說道:「我們等很久了,艾維老哥,快進來吧……辛苦了,波爾多,你可以下去了。」
  「是。」老波爾多先生對著法姆行了個禮,便獨自離去,留下艾維與法姆兩人。
  「別傻愣著了,老哥。」
  「等等,法姆你剛剛說的『你們』是?」
  「當然是我和其他法爾夫曼家的人囉!現在是晚上六點半,我們法爾夫曼家可不打算讓客人餓著肚子,也不打算讓客人獨自用餐喔。」
  經法姆這麼一說,艾維才想起這一路上,自己什麼都沒有吃,早餐也沒能算上吃飽,現在肚子裡空得只剩下胃酸,或許是因為察覺到自己餓到前胸貼後背,艾維的嗅覺變得有些靈敏,能從一旁的法姆身上聞到菜餚的香氣。
  沒想到自己要在沒有師父陪同的情況下與貴族一同共進晚餐,艾維像個監護人不在身邊的小鬼,感到焦慮的表情全寫在了臉上,只是這份焦慮很快就被他自帶的無表情屬性給蓋了過去。
  然而法姆再怎麼說,跟艾維都是老相識了,艾維表情變動細微,卻也逃不過法姆的雙眼,法姆甚至看都不用看就猜到艾維的想法:「放心吧,除了我之外,只有我的養父──亞道夫上將在家罷了,大當家還窩在莊園東北處的藥學舍,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出來的。」,法姆沒有提到基列特,但不是特別忽略基列特,只是不用她解釋,艾維早就知道基列特被調到邊疆去了。
  會意到法姆想要安撫自己的意思,艾維稍有平靜,但卻也因為再次受妹妹照顧而感到有些羞愧。

  領著艾維,法姆踩著富有節奏感且強而有力的軍人步伐,穿梭在主屋的走廊之中,畢竟是長年居住於此的貴族養女,即使是大至如此的宅邸,法姆也沒有半點像是迷路而有所猶豫的樣子。不過這大概也要歸功於帝國注重實用性質、宅邸路線設計上偏向簡單的功勞。
  兩人到達了飯廳,如同法姆所說,現場只有亞道夫上將一人坐在位置上,跟法姆一樣,亞道夫上將也穿著軍服,艾維不知是因為本日的拜訪才讓這對父女穿著如此拘謹,還是平時他們在家就將軍服當成了居家服在穿。
  餐桌是與津國還有教導國的圓形桌不同,常見的四方長桌,另外與艾維所熟知的貴族慣例不同──菜餚早已上桌,但就散著熱氣的樣子看來,沒有放上很久的時間。
  率先進入飯廳的法姆一見到亞道夫上將,便開口向其問候:「晚上好,父親,我帶艾維見習來了。」
  緊跟在法姆後面的艾維對亞道夫上將說道:「久仰大名、好久不見,亞道夫上將,此次拜訪未能準備伴手禮,還請多包涵。」艾維說著,一邊緩緩地彎下腰向亞道夫上將致歉。
  「別這麼說,他國官員向教導官抑或見習生收取禮品才叫做失禮……歡迎你,艾維見習。」亞道夫上將也展現了其肚量,微笑著接受了艾維的歉意,話說完後便舉起一隻手讓艾維和法姆坐下。

  待法姆與艾維坐定,只見亞道夫與法姆雙手交握起掛在脖子上、藏於軍服之中的十字架,由亞道夫上將主持,開始虔誠地禱告,法姆的側臉看上去認真而嚴肅,但艾維很清楚法姆根本不可能信神。
  教導官們基本上都是真神論(真正的神只有一個,且並非存在於現在任何一個宗教,但祂確實存在)或是無神論,但教導國是不會限制教導官的信仰自由,恩比亞孤兒院原本是恩比亞的十字教教堂,孤兒們卻不會因此都成為十字教徒,艾維就是個例子,在十字教教堂中成長的無神論者。
  所以現在這個場合,艾維是不需要與法爾夫曼家的兩人一同進行飯前禱告,不過遵從禮節,艾維還是閉上眼睛,等待著兩人的禱告結束。
  
  漫長的禱告終於結束,亞道夫上將說了一句:「開動吧。」,現場的所有人才終於開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擺在桌上的是很普通的帝國家常菜,裡面有幾盤頗為熟悉的恩比亞料理,艾維不認為帝國人會製作恩比亞料理,想起從剛剛就能嗅到、從法姆身上傳來的食物香氣,艾維很想向法姆問問今日料理的掌廚人是誰,但因為帝國貴族的餐桌禮儀,用餐中必須沉默,艾維只好推遲詢問的時間。
  艾維不是個會評價食物的人,但並非是不懂區分好吃的食物跟難吃的食物,要說的話,這些家常菜跟之前吃過的各國貴族料理相比當然是遜色許多,不過仍舊可以排進好吃的行列,可又好吃不到哪裡去,缺乏特色就是普通,很普通的帝國與恩比亞家常料理。
  
  飯後,亞道夫上將以處理軍務為由先行離席,在他起身時,艾維抬頭向其問道:「亞道夫上將,以您身為帝國軍上層的角度來看,帝國與特羅派昂開戰可能性有多大?」
  像是早有準備,亞道夫上將聽聞艾維的問句,立刻轉身回答:「可能性有多大,不是應該要看貴國與特羅派昂的行動來決定嗎?」
  艾維有一種被人甩了一巴掌的感覺,於是點頭說:「您說得是,抱歉,問了欠缺思慮的問題。」
  聽了艾維的回應,亞道夫上將點點頭,沒再說任何話,然後步離飯廳。
  在這事件中,帝國終究處於被動的狀態,調查必須依靠特羅派昂的協助,而現在特羅派昂的第一王女法拉都拉卻採取不合作的態度,讓兩國之間的關係幾乎是降到了冰點,理應在這時候積極協調的教導國也一反往常的消極。
  由教導國的見習生艾維來詢問帝國軍官的亞道夫上將這種問題,顯得太過厚臉皮了點,艾維稍微做了些反省。

  在那段小插曲之後,僅剩艾維與法姆的飯廳再次陷入沉默,期間兩人依照帝國的餐桌禮儀,一句話都沒有交談,就這樣持續到了兩人都用餐完畢。
  飯後,有一件讓艾維感到驚訝的事情,即便只是養女,但也是這偌大莊園家族的大小姐,雖說從進入莊園到現在,艾維也僅僅只看到波爾多先生,這一位疑似是管家的人物,艾維死都沒有料到自己會在有生之年看見法姆捲起袖子、踩著小矮凳,站在水槽旁邊洗碗。
  過去法姆在孤兒院總是擔任指揮工作,指使大家做這做那,自己則從來不親自動手。
  跟半身人一樣矮小、穿著軍服、比自己小一歲的法姆大小姐,正像個淑惠的小媳婦似的洗碗收拾,艾維敢說這是他出生到現在看過最違和的景色。
  中途艾維有提議幫忙,但被法姆給婉拒,說是讓客人幫忙收拾也太違背禮儀了,不過依照艾維對克里斯多大陸諸國貴族的諸多見聞,還是第一次看到有貴族的生活如此親民。
  
  法姆用乾淨的布擦乾雙手,然後將布掛回原位之後,對一直在後頭待站著的艾維說:「差不多了,跟我來吧。」
  聽法姆這麼一說,艾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即使是在義妹的家中,但這個地方,艾維終究屬於外人,在客人說好之前,艾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做什麼都感覺彆扭,只好就像個石像那樣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
  法姆再次帶著艾維穿過飯前走過的走廊、離開主屋,他們走出門外,那位疑似執事的波爾多老先生提著提燈、就站在門問等候著。
  「帶我們到樹神大人那裡。」法姆對著老波爾多先生說。
  接到法姆指示的老波爾多先生恭敬地彎下腰行禮:「在下明白了,請隨我來。」然後轉身朝著森林的方向走去。
  在老波爾多行動大約有四步的距離後,法姆才邁步跟了上去,艾維則跟在法姆的後頭。
  
  艾維曾在書上讀到,要說起法爾夫曼家的起源,就要從幾千年前的勇者時代中期開始,那時的帝國還不是帝國,而是位於克里斯多東北、剛形成的小國,巧遇當時由非三項人種的種族組織的聯軍,從利奇赫爾大陸跨越海峽進攻克里斯多大陸,那時克里斯多人稱利奇赫爾大陸來的侵略者軍團為魔王軍。
  勇者便是受十字光明神所選中的人,多半都是擁有神賦的人物,而且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選上。
  赫爾曼即使是小國,但跟克里斯多大陸諸多國家一樣,都是信奉十字光明教的國家,在魔王軍進犯的這個時期,自然也有勇者從中誕生,這位勇者也正是當代成功討伐魔王的人,他正是這法爾夫曼家的始祖。
  原本身為王的九個孩子之一,這位勇者的王位繼承權低到可以無視,但因為他成為了弒殺魔王的勇者,小國赫爾曼才在克里斯多大陸獲得了其他國家的敬重及其相應的地位。
  不過這位勇者的親衛隊,與他一同衝鋒陷陣、一同戰勝魔王的夥伴,卻因為魔王的詛咒而失去理智,在克里斯多大陸上暴走,並大肆濫殺無辜。
  而那群親衛隊,正是來自於這片靈樹森林,著名的靈槍士們。
  後來親衛隊暴走的事件被解決,原本靈槍士們面臨被一連串的刑罰,勇者卻為了他們,表示若是親衛隊要被處死,那自己就將靈樹森林作為自己的領地、脫離赫爾曼的統治,害怕失去當代勇者的赫爾曼只好放了靈槍士們。
  雖說成功殺死魔王的當代勇者,地位高於所有克里斯多的王,僅有十字光明教的教宗與光明神的面前才能讓其低頭,但赫爾曼依舊給予這位勇者侯爵的爵位與馬薩這塊領土。
  勇者捨棄了王族的姓氏,用了他認為自己一生唯一的摯友的名字──法爾夫曼,作為自己新的家名。
  後來法爾夫曼家族依靠著靈槍士一族的戰力與靈樹森林的豐富資源,在赫爾曼國內、乃至於克里斯多全土得到了難以動搖的地位。

  艾維跟著法姆還有波爾多的腳步在林間穿梭,方才雖聽聞『樹神大人』一詞,但艾維並不知道那是指何者,不過既然被稱作神樹大人,應該是個時常有人拜訪的對象,然而波爾多帶領他們走的路卻未經修築、鋪上石子,甚至稱不上是條平坦的道路,比較接近於獸道的模樣。
  「法姆,你剛才說的樹神大人是什麼人物?難道是樹精嗎?」
  樹精是一種與樹木連結的生命,也可以說是樹模仿人類的模樣創造出來的分身,會因為鄰近的人種不同,外貌會有所差異。
  「就字面意思……是樹喔,一顆很古老的神木。」法姆沒有回頭,直接回答艾維的問題。
  就這個世界的法則來看,越是古老的樹木越是有可能誕生出樹精,但也不是說年輕的樹木就不會產生樹精,只是代表了古老樹木在魔力充足的情況下,幾乎是必然會誕生樹精,且該樹木壽命越長,活得越久,樹精的能力就越強。
  法姆說那是一棵樹,卻沒有承認樹精的部分,代表這棵古樹是沒有樹精的,這樣的可能性實在很低,讓艾維不由得對此萌生興趣。
  
  要說稀奇這座森林本身也頗為古怪,一般來說森林都是充滿著樹精,唯有被深淵所吞噬、受到詛咒的森林才會出現樹精消失的問題,這座法爾夫曼的靈樹森林,就艾維的感覺來說,並沒有感受到深淵的汙染問題或是魔力稀薄問題,反之可以說是純淨到會讓古代魔女想要在此建立工房的程度。
  從進入森林之後,艾維就連一隻樹精都沒有看見,在走過的獸道上偶能看見野兔、野鹿之類的走獸,卻不見樹精嘻笑,實在是有違常理。
  這座森林太過於異常,艾維滿腹疑問也硬是忍了下來,想著等到見了神樹大人再問也不遲。
  當他這麼想著,他們已經走入了深處,參天巨木拔地而起,樹葉成蔭卻能從隙窺月,樹間有著一座座樹屋,窗戶裡透著燈光,還不時傳來談笑聲。
  「這裡是?」艾維忍不住問。
  「這裡是我族的居所。」
  艾維沒有想到回答的是老波爾多,而感到有些驚訝。
  「很久以前,那個時代還是屬於人與神共存的年代,天外降臨的至高巨神八籓王分封領土統治著克里斯多大陸的時候,這座森林的母樹,也就是神樹大人其分身,那位偉大的樹精──撒菈與某個瀕死的克里斯多人訂下了血契,那位克里斯多人的後裔皆與樹相連,那便是我等一族──林尤維‧薩里斯‧路奇斯,現在大多稱我們為靈樹族裔。」
  族名似乎是古代語之一,念起來既長又拗口,通稱靈樹族裔就簡單易懂了。
  這個地方似乎就是靈樹族裔的村莊,依照老波爾多先生所說,靈樹族裔與樹相連,那麼他們的居所大概就是這片森林了,法爾夫曼莊園從外看大約有一半以上的面積都被森林覆蓋,那與其說是法爾夫曼家族的莊園,還不如說是靈樹族裔的莊園還比較恰當。
  「勇者時代,初代法爾夫曼,也就是流星勇者,在這裡和靈樹族裔們訂下了契約,與靈樹族裔共享這座靈樹森林的資源,而法爾夫曼家則提供政治上的庇護,這份契約持續了超過三千年。」法姆一邊走一邊接著說:「靈樹族裔三千年來都侍奉著法爾夫曼家族,跟法爾夫曼家可說是命運共同體,因此即使現在法爾夫曼家族沒落至此,他們也不會離開法爾夫曼。」
  法姆這一說明,艾維就大概明白了法爾夫曼家為何沒有續請傭人,卻還是有老執事在的原因,推論應該就是與自古以來的契約有關。
  不過這在艾維心中又產生了新的問題,靈樹族裔與法爾夫曼家共存共榮的古老契約,到現代之後,不就是個綁死勞工還免付薪水的惡劣契約嗎?──當然這點艾維還是沒有說出來。

  「法姆大小姐,這個時間怎麼會來村裡呢?」一名外表年紀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村人提著長槍向艾維等人走來。
  「是阿拉伊啊,沒什麼,就只是帶我的義兄去見見神樹大人而已。」
  「義兄?這矮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基列特大人吧?」名叫阿拉伊的年輕人聽完法姆所說,立刻彎下腰對艾維上下打量起來。
  看到阿拉伊的行為,老波爾多先生立刻厲聲制止:「阿拉伊!注意你的言行!這位可是教導國的教導官見習生艾維‧奈美爾先生,對教導官無禮可以說是對大導師的不敬!」
  「但是所謂的見習不就是還沒當上教導官嗎?」
  「即使如此,艾維見習依舊是法姆大小姐的客人,給我注意你的態度!」
  「好好好……」阿拉伊擺出了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隨口敷衍老波爾多的責罵。
  「算了吧,波爾多,阿拉伊就是這副德性,而且艾維見習大概也不介意吧?」
  法姆突然甩這一鍋來,艾維一時沒能想到什麼必須介意的點,於是回答:「我不介意。」

  「我介紹一下吧,艾維哥,這位是阿拉伊,靈樹族裔的衛士。」
  艾維聽完法姆的介紹,便將手放到了左胸前,對阿拉伊行了一個禮。
  「阿拉伊,艾維‧奈美爾見習與我是同個孤兒院出身的,在那個孤兒院我們互以兄妹相稱,所以他才會是我的義兄,這樣你懂了嗎?」
  「喔──」與艾維的不同,阿拉伊即使聽了法姆的介紹,也沒有對艾維待之以禮。
  
  「哀隨便拉,這不重要,我差不多要回去了……」阿拉伊打了一個呵欠,絲毫不在意客人是否在現場的態度實在讓艾維傻眼,而阿拉伊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接著對法姆說:「大小姐,阿伊姆應該還在藥師工房裡吧?」
  「是沒錯,怎麼了嗎?」
  「幫我轉告他,他要是再不回來,阿迪米蘇斯‧切勒姆尼亞要用的伊斯塔就來不及弄囉。」
  「哀……波爾多,你明天一早就去幫阿拉伊找一下他那個藥學笨蛋的弟弟吧。」
  「明白了。」波爾多傾身應諾法姆的指示,然後斜眼瞪了阿拉伊一眼,但阿拉伊完美的無視了過去。
  看上去穩重的波爾多先生似乎相當討厭阿拉伊,討厭到毫不掩飾地顯露出厭惡的程度。
  「那麼晚安囉大小姐……阿,好想睡……」似乎是目的達成,阿拉伊打著呵欠朝著走來的方向離去。
  即使波爾多先生對於這個隨興過頭的年輕人有所不滿,但對艾維來說,阿拉伊這個人並沒有讓艾維感到不適。
  
  「真是萬分抱歉,艾維見習,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是那副德性……」
  「不,我不介意。」
  面對波爾多的賠罪,艾維再一次表示了自己的無所謂。

  結束了這段插曲,三人再次往森林的更深處前行。
  他們很快便告別這座滿是樹屋的靈樹族裔村莊,再次踏進顛簸難行的林道,方才在村莊裡,地面相當平整,但為何前往神樹大人的道路就沒有加以整修呢?實在是難以繼續忍耐,艾維於是如此發問。
  「啊?你是笨蛋嗎?當然是為了防止外人輕易入侵,同時也是作為試煉而存在的啊。」法姆如是回答。
  波爾多接著補充說明,靈樹之森的靈樹族裔自古以來就有一項特殊的傳統習俗,年滿十二歲的少年們必須樹葉變紅的十五日後,在沒有年長領路人的情況下前往森林深處晉見神樹大人,這便是他們的傳統節日──阿迪米蘇斯‧切勒姆尼亞,算得上是靈樹森林風格的成年禮,而阿拉伊口中的伊斯塔是少年們在參加這項成年禮的時候必須穿著由親人為其量身製作的禮服。
  不過並不是成功見到神樹大人,阿迪米蘇斯‧切勒姆尼亞的儀式就算結束,還必須在神樹大人面前懇求認同,若是神樹大人認同少年的成長,便會落下一根樹枝作為證明,相反,如果不認同,神樹大人就不會賜予樹枝,該名少年就必須隔年再次參加,目前最高紀錄是到二十六歲才被認可,不過這樣的例子很少見,平均都會在十六歲前後完成儀式。
  而神樹大人所賜予的樹枝,會依照大小跟獲得樹枝的年輕族人的性格、才能去,製作成各式各樣的工具或是武器,其中作為靈樹族裔的戰士象徵──長槍,是大多數男性最終會得到的,因此靈樹森林的靈槍士才因此得名。
  順帶一提,波爾多本人是在十五歲時獲得成年證明,獲得的是短手杖,而剛才的年輕人阿拉伊作為守衛村莊的衛士,自然獲得的是戰士象徵的長槍。
  而整座靈樹森林之所以沒有鋪設道路,除了是為了防止外敵入侵,也有為參加該節日的年輕人而設的試煉一樣的存在。
  
  整個村莊、整個民族都是信奉著神樹,遇到什麼需要求神問卜的事情,都會前去請求神樹大人的指示,就跟民間普遍信仰的十字教一樣。
  不過艾維現在又多出了一個疑問,他身為外人,去詢問神樹大人也同樣能得到指示嗎?
  艾維看著走在前方法姆的淺藍色馬尾左右搖擺,暗自為這個問題定下來的解答──想必法姆是有什麼樣的想法才對,然後擅自停下了思考。

  不知道走了多久,艾維的嘴唇因為水分流失而有些微微裂開,正當他想要用水魔法弄點水來喝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陣陣的溪流聲。
  「我們到了,這位就是神樹大人。」老波爾多伸出手掌為艾維介紹道。
  那是一棵遠比靈樹族裔的村莊裡任何一棵樹都還要巨大的樹木,若是泰坦巨人在這裡,恐怕都會被這棵樹給絆倒。
  更讓艾維訝異的是,有如此巨大的樹,在森林之外卻看不到,究竟是用上了多龐大、多消耗魔力的結界才隱藏住神樹大人的身姿呢?
  不過要是沒有這結界,這樣張揚的模樣恐怕會被意圖不軌的人物盯上。
  
  三人走到樹邊河旁的橋前,守在神樹大人膝下的兩名衛士見此,於是朝三人迎來,他們一見到法姆,便低下頭、摘下帽子向法姆表示問候,然後詢問法姆來此的目的與艾維的身分,待確認完成後,衛士領著法姆跟艾維過橋,老波爾多則留在了橋的另一端。
  「波爾多先生不跟過來嗎?」
  「沒有必要。」法姆簡潔地回答。

  跟著衛士逐漸接近神樹大人的艾維,越是靠近神樹大人,就越能感受到神樹大人的巨大,這不止於體型上的意義,還包含著魔力含量的龐大。
  然而這龐大的魔力卻沒有造成壓力,相反的,還相當讓人身心舒暢。
  神樹大人的樹幹與其遮蔽天空的樹冠相應,一百個人環抱恐怕都還不夠繞上一圈,樹葉擋住了一切來自天空的光,樹下卻因為有許多發光植物生長而不至於過於黑暗,閃爍著光芒的螢火蟲在河邊飛舞,燈籠草一類的植物散發螢光照耀著腳下的道路。
  如此幻境,艾維還是第一次見到。
  
  大約在樹前十步的距離,法姆對兩位衛士說:「你們先跟波爾多一起待命吧,我跟艾維見習有事要談。」
  衛士點頭接令,隨後轉身離去。
  法姆走向神樹大人,站上土丘上隆起的樹根,用手輕撫樹幹,深吸一口氣之後,向艾維說道:「差不多可以說了吧?下手的是八神八瞳跟奈奈嗎?」
  「你早就知道了嗎?」被法姆突如其來的話語所震驚,艾維有些緊張地回答。
  「你以為我是誰啊?」
  艾維仔細想想,作為恩比亞孤兒院的成員之一,法姆不可能不知道有誰有那個本領從那鐘塔開槍狙擊。
  「所以帝國也已經知道詳情了嗎?」
  法姆先是嘆了一口氣,接著回答:「不,找出兇手不是我的職責,我沒有必要上報。」
  「……」
  法姆說的沒有錯,不是什麼國家調查局成員的她,僅僅只是一位軍人,如果上級沒有要求他們調查、提供情報,就算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何況她沒有確切的證據,隨便將未經確認的情報上報,在實事求是的赫爾曼帝國裡是沒有人會採信的。
  但對艾維來說就不是這麼回事了,這起暗殺事件牽涉到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動搖著世界的平衡,維繫平衡與正義正是教導官的職責,也就是立志成為教導官的見習生──艾維所要背負的職責。
  沒有遵從自己裡應遵從的職責,艾維對此無言以對。

  「你在猶豫嗎?」法姆冷冷地問。
  另一頭,艾維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唉……」看了艾維的回應,法姆搔搔自己的腦袋,讓本來就有點亂的淺藍色頭髮更加雜亂,「會猶豫也是應該的,畢竟兄姊們所教育我們的『義』就是這樣的啊。」
  過去,在零死後失去經濟來源的恩比亞孤兒院,一度面臨孩子們飢荒、餓死的困境,年長、有能力的孩子們紛紛站出來成為街上的惡童。
  只要能糊口,只要能養活孤兒院的弟妹們,惡童們什麼都做得出來,但他們還是有必須要遵守的規定。
  那就是孤兒院的年長者們所訂下的『義』。
  在這被認為是不『義』之舉的行為裡,背叛家人是最為嚴重的,過去曾有為了加入恩比亞上位黑幫而出賣家人的孤兒,其最後的下場就是被恩比亞惡名昭彰的十三人圍剿,跟那個黑幫一同消失在恩比亞街頭的一角。
  十三人即是『義』的維繫者、執行者、處刑人,作為十三人之一,艾維猶豫著,自己要為了孤兒院的『義』,無視身為教導官見習生的職責?還是要為了教導國的『正義』、世界的『正義』,去違背從小到大遵守著的『義』?

  「如果是你……如果是法姆你,會怎麼做?」
  「那還用說,當然是遵從我的職責。」法姆一如往常,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
  「但,那是我們的兄姊啊,背叛家人這種事情……」即使聽到法姆那堅決地回答,艾維依舊不能夠下定決心。
  在艾維的心目中,『義』的份量依舊無法讓他輕易捨棄。

  自己的抉擇無法說動艾維的這般躊躇,法姆再次把目光放回神樹大人上。
  「跟你說個故事吧,是你最喜歡的英雄故事。」
  法姆稍微調整了自己的呼吸,接著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在勇者時代,法爾夫曼家還沒有建立的時候,初代家主──流星的伯特成功將當時入侵克里斯多大陸的魔王軍驅逐,並斬下魔王頭顱,成為當代勇者。
  這本該是要立即回國大肆慶祝的時候,勇者伯特卻選擇躲進了靈樹森林。
  靈樹森林的村民擺設宴會歡迎勇者的到來,但勇者卻為他們帶來了噩耗──靈樹森林的靈槍士們遭到瀕死魔王的詛咒而失去了理智,在克里斯多大陸上到處作亂,以自己的右手獻祭給聖劍才戰勝魔王的勇者沒有能力阻止自己的親衛隊,所以才來到靈樹森林尋求協助。
  不過靈樹森林一流的戰士們都在那遭到詛咒的親衛隊行列之中,村裡早就沒有強大的戰士存在,只有一些剛獲得了神樹認可的年輕小夥子,還有沒有戰鬥能力的老人及女人。
  親衛隊的隊長是靈樹森林的神童,他在十歲時就破例取得了認可、得到戰士證明的長槍。
  他的兒子──法爾夫曼,卻是到了二十六歲都還沒能取得認可,被村人們取笑的對象。
  從勇者的口中得知自己所敬愛的父親及戰士們受詛咒所擾,成為了大陸的禍害,法爾夫曼立刻穿上了他的伊斯塔,瞞著村人們踏上前往拜訪神樹大人的試煉之路。
  見到神樹大人的法爾夫曼懇求神樹大人賜予他拯救族人的力量,被法爾夫曼的誠心打動,神樹大人的分身撒菈大人從樹中現身,將一族的神器交給了法爾夫曼,並認同他的成長。
  最終,法爾夫曼為了克里斯多大陸的安穩與和平,親自討伐、戰勝自己的父親及諸位族人,然後力竭而死。

  「艾維哥,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義』與『大義』何者重要?你心裡應該有數。」站在樹根上的法姆即使矮小卻還是能俯視艾維,她用她那圓亮的眼睛注視著艾維的雙眼說:「還是說……接受大導師所建立的,世界第一的教導國的教育,你分不出兩者之間的差異?」
  艾維握緊藏在教袍底下的雙拳,壓低了嗓音回答:「這怎麼可能?」
  故意說出有點輕蔑艾維所崇拜的大導師的話來試探艾維是否會生氣的法姆,露出有些戲謔的壞笑:「很好,所以你要怎麼做呢?」
  「我就是在猶豫所以才來問你不是嗎?」
  「欸?」
  得到的反饋完全跟自己預料的不一樣,法姆難得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法姆甩甩頭,用空下來的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她回想過去,艾維確實是不能照一般常識去對待的傢伙。
  於是法姆重新想好對策、重振旗鼓,一隻手依然扶著神樹大人,另一隻手插著腰擺出水壺的姿勢,用一副凜然的模樣再次望向艾維說道:「那你自己想想,那位英雄、那位大導師遇到這事情,會如何做吧?」
  「這……」艾維動搖了。
  法姆見此招有效,便趁勝追擊:「不是叫你跟大導師一樣討伐道祖神,僅僅是這樣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到,你還妄想成為像大導師那樣的英雄嗎?」
  「但為了自己的夢想背叛家人,這會違反我們的『義』!」
  「所以你就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嗎?」法姆用他那充滿軍人威嚴的音量大吼,質問艾維的想法,並從樹根上跳向艾維,抓住艾維的肩膀,法姆將他壓倒在了地上。
  法姆的臉孔透漏著狂氣,就連讀不懂表情的艾維都能夠略知一二,而這終於被艾維逼出本性的法姆,用她那雙散發著灼熱火光的眼睛注視著艾維的雙眼。
  「當年零剛去世,我們孤兒院陷入斷糧狀態,死了很多兄弟姊妹之後,我們才決定與恩比亞的黑暗同流合汙,用符合恩比亞風格的手段去獲取我們的生存資源……艾維哥,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贊同萬的作法嗎?」
  艾維急忙搖搖頭。
  「不是為了弟妹,也不是為了兄姊!我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挨餓了!所以我才跟你們一同成為黑街惡童!全是為了我自己!那你呢?你是為了什麼?」
  「我……」受到法姆強烈的質問,艾維努力思索自己當年到底為什麼會追隨萬的號召,而那個答案,不久就再他的內心深處湧現,「我想成為英雄,弟妹的英雄,想被他們崇拜……」
  艾維這才發現,不論是不想再挨餓,還是想成為弟妹的英雄,追根究柢,都是為了自己,他終於了解到自己與法姆,甚至是當年不惜違背『義』的尤里,都是同樣的,只不過追求那份夢想、理想的方式不同,會造成不同的結果。
  認為艾維明白自己想要說的道理,法姆又接著問:「那麼艾維哥你,又是為了什麼,答應成為教導官見習生的呢?」
  「我……我想成為好人,做正確的事,這樣才能跟大導師一樣,成為英雄,不僅僅只是弟妹們、家人們的英雄,而是全世界的英雄!」
  幼稚到連艾維自己都有點想笑,但這份幼稚卻又是艾維發自內心的渴望。

  「但是如果為了自己而去違背『義』,最終的下場不就會跟尤里一樣了嗎?」
  「過去的我們生活在恩比亞的孤兒院裡,遵從著兄姊們定下的『義』……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不是孤兒院的法姆,而是赫爾曼帝國的軍人法姆;你也不再是孤兒院的艾維,而是教導國的教導官見習生艾維!現在的我們所要遵守的『義』,早就與小時候不同了不是嗎?」
  跨坐在艾維身上的法姆,此時抓住艾維的領子,將艾維的上半身拉了起來,臉接近到幾乎要碰到鼻子的程度。
  「以這作為前提,現在又是誰違反了我們的『義』呢?」法姆露出了邪笑,對艾維提出疑問。
  帝國的『義』、教導國的『義』、恩比亞孤兒院的『義』。
  現在究竟是哪邊比較重要,艾維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去幹嘛?」
  「去向師父……向教導院告發兄姊們。」
  「很好……順便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法姆貼到了艾維的耳邊,輕聲對他說道:「你就順道,連襲擊無辜帝國商隊的萬,也一同舉發吧。」
  「咦?」法姆的這一句話,讓艾維瞬間腦筋一片空白。
  但在艾維恢復正常思考之前,法姆就從艾維的身上站了起來,並伸出手要拉起艾維。
  「抓住我的手吧,這樣不管是實際違背那份『義』的你,還是說服你去違背的我,通通都是恩比亞孤兒院的不義之人了。」法姆不改其富有狂氣的笑容,緊接著說道:「但我們終將成為英雄!」
  被『英雄』一詞吸引,艾維放棄對萬的事思考,於是他握住法姆的手,不過法姆終究太過瘦小,即使是體型偏矮的艾維,依舊讓法姆差點跟艾維一同跌回草地上。
  無論萬做了什麼,無論八神跟奈奈是為了什麼狙殺帝國皇太子,違背了教導國、世界的『義』,就必須讓他們接受制裁。
  「為了教導國的『大義』,違背孤兒院的『義』,就是必要背負的不義了吧?」
  法姆沒有回答,只是笑著點頭。

  「很好,那麼我們來向神樹大人祈福吧,雖然不知道祂會不會保佑身為外人的我們就是了。」法姆一邊收回笑容、重新板起一張臉,將手放回到神樹大人的樹幹上,同時示意艾維照做。
  艾維感到些口乾舌燥,因而吞一口口水,然後照著法姆的指示,一同將手放置在神樹大人身軀之上。
  頓時間,艾維感受到神樹的魔力迅速地流入體中,他體內的魔力不受艾維自己的控制,在樹與艾維之間不斷交流、迴圈。
  一開始艾維感到驚慌,卻莫名地很快平靜下來,看著艾維表情的法姆似乎有些疑惑,但選擇了放置不管。
  突然間,艾維耳邊傳來陣陣女性的聲音,他卻很確定那不是法姆所說的,那聲音用的語言不屬於艾維所學的任何一種,艾維實在忍不住,轉頭問法姆:「你有聽到些什麼嗎?」
  「啊?艾維哥你腦袋不好使,連耳朵都不行了嗎?」
  「抱歉。」面對法姆的嘲諷,艾維只能道歉。
  不久,那令艾維困惑的聲音停了下來,這時艾維才將手緩緩放了下來。

  「我們回去吧,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法姆轉身朝著小橋的方向走去。
  艾維跟上法姆的腳步,回答:「立刻趕回帝都薩林,我要將所見所聞立刻上報給我的師父。」
  「走路還是跑步?」法姆拍拍手上的灰塵,漫不經心地問。
  「沒有馬車就跑步吧。」艾維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猜你是認真的……你會開魔動車嗎?」
  「算會吧?」
  如果能讓車前進,那確實算是會──艾維如此想著。
  「那麼我們家的車借你吧,用那個的話,大概可以在天亮之前趕回薩林。」
  「謝謝了。」艾維點點頭,向法姆道謝。
  
  突然間,法姆想到了些什麼,她摸摸自己的下巴,邊走邊說道:「說起來,好像有這樣一回事,神樹大人若是要賜予來者認同的象徵,會在來者的耳邊輕敘祝言。」
  聽到法姆的說法,艾維聳聳肩說:「怎麼可能,我應該只是幻聽了。」
  下一個瞬間,一根粗壯的樹枝在艾維的面前落了下來,發出低沉的聲響,草地上的螢光也被風壓給吹飛、在空中飄舞。
  遠方聽聞聲響的衛士們趕了過來,看著那根樹枝,驚訝得好一陣子說不出話。
  法姆蹲在那根差點砸死自己義兄的粗壯樹枝前面,戳了戳那樹枝,露出犬齒展露充滿惡意的笑容對艾維說:「我看你就安心吧老哥,你看,連神樹大人都願意保證你這外人的未來呢。」
  「你別說笑了,這根本就是想要壓斷我的未來吧?」艾維冒著冷汗這麼說。
  
  後來艾維向法爾夫曼家借到了魔動車,告別法姆之後,駕駛著魔動車迅速趕往薩林。
  而法姆接到連絡──車被從首都的運河裡撈了上來,已經是隔天中午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