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國的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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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2
  艾維與索拉德大師被賦予了新的任務,威廉大師將他們派往帝國擔任駐點教導官。
  所謂的駐點教導官,就相當於教導國在其他國家的外交官,但他們處理的並非只是外交事務,同時也有著監視這些國家是否有違反國際教導法之情事,還有蒐集有關國內情報的複雜工作。

  這次的旅程,師徒兩人是搭乘魔導列車前往,雖說比起坐列車,艾維還是比較喜歡搭飛船,但他也不討厭列車如同搖籃般的搖晃感,雖然他並不記得自己躺在搖籃時的事情了。
  在夢境之中,艾維無數次見到了那他一樣有著白色頭髮的母親,艾維不清楚母親到底算不算是美麗的,但母親的溫柔與笑容,卻是他對母親極為少數的回憶之一。
  在那夢中,面貌模糊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艾維些似乎很重要的事情,不過直到艾維與師父一同到達了帝國的帝都──薩林,他都沒能搞清楚母親想要對他說的話究竟是什麼。

  「歡迎來到薩林,教導官索拉德大師、艾維見習,久仰大名、好久不見,我名叫法姆‧馮‧法爾夫曼,軍階是少校。」在車站前迎接索拉德與艾維師徒二人的女孩身材十分瘦小,身穿一點都不適合一個十四歲女孩的軍服,且那軍服還稍嫌寬大,帝國軍人的制服大多都是訂製品,不合身的則幾乎是公發品,大概是考慮到這名年幼的孩子還會繼續成長,才讓她使用公發制服,這位奇特的女孩便是艾維過去的家人之一──法姆。

  索拉德大師看著這個比艾維還要矮小,據說只差艾維一歲的小女孩,雖然歲數上不在他個人的守備範圍內,但看著女孩那圓圓的藍眼睛,跟標緻的五官,看上去就像精品店裡販售的陶瓷娃娃,這讓索拉德有預感,這女孩長大一定會是個不得了的美人。
  「久仰大名,法姆少校,我在高塔會議聽佛朗尼太子說過不少你的事情。」
  「雖說對死者,且還是皇室成員如此說有些失禮,但恕我問問──那笨蛋沒說什麼蠢話吧?」
  「太子殿下說你是帝國最年輕有為的軍官,此話當真?」
  「帝國優秀的軍人多如牛毛,有不有為我不敢說,但我能肯定這帝國沒有比我更年輕的軍官了。」
  法姆的語氣平穩,就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偶一般,不過艾維很清楚,這傢伙發狂的時候可是會用比故事書裡的魔王還要令人恐懼的笑聲,把包括被他壓制的傢伙在內的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
  索拉德大師可就不知道這件事情了,對於眼前的小美人那泰然自若的模樣,他的心中就只是滴咕著──恩比亞的小鬼都沒有小鬼樣。
  不過索拉德大師可是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娛樂的機會,轉頭向站在自己側後方艾維問道:「艾維,你跟這位法姆少校相比,誰比較優秀啊?」,如果是索拉德,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比年紀小的要差。
  「那肯定是法姆要比我優秀多了。」艾維自豪的回答完全出乎索拉德大師的預料。
  「切,沒出息的小鬼。」調侃失敗的索拉德嘖了一聲。
  艾維不大明白索拉德生氣的原因,但他只是把那當成師父在說瘋話,完美地無視過去了。

  艾維與索拉德大師一同跟隨法姆的腳步坐上帝國提供的座車,這輛車似乎是軍方所有,就連司機也是軍方派來的職業軍人,由於這個國家是個完全的軍國主義,所以就算迎接教導官如此重要的事項都由軍人來負責,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
  畢竟是嚴謹與實用主義集合體的帝國人們所聚集的帝都薩林,乾淨的石版路上沒有半點垃圾,石板與石板之間的縫隙全都用混凝土補滿,且讓路面盡量保持完美的平坦,想必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修築出來的吧?能想像每年的整修一定都花上不少時間,預算花費恐怕也相當驚人,不過多虧了這樣的道路,再加上帝國高級車同時講究舒適與實用性的設計,讓師徒倆在這短暫的旅途中不至於因為路面狀況及車輛設計太差而震得心情亂七八糟,如果兩人還會暈車,那他們就會更加感謝這樣的設計了。
  一絲不苟的薩林,整齊而少有多餘裝飾的街容,卻有段不諧和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使得這以整潔聞名的帝國首都,染上些許的雜亂。
  「給予盜賊王的特羅派昂制裁的鐵鎚!!」
  「為第一皇太子殿下復仇!!」
  「奪回故土!!」
  那不和諧便是人民的怒吼聲。
  人民的吶喊從進入帝都鬧區之後就不絕於耳,艾維朝著車窗外望去,那是一群遊行的民眾,推估約有數百人,人們手上高舉著自製的牌子,步伐聲雖未統一,但他們的吶喊聲卻是整齊劃一。

  「因為皇太子在恩比亞的暗殺命案,讓我國民間對於開戰的聲浪日漸高漲,但還請教導國的兩位放心,我等帝國軍方絕對沒有主動開戰的意願。」法姆看著窗外,述說著帝國軍方的立場,但這立場也僅限於軍方的看法,前幾日高吼著找不到兇手就開戰,打算讓恩比亞、特羅派昂與兇手一同陪葬的皇帝陛下大概就不適用於這個立場。
  如果皇帝陛下要求帝國軍方開戰,那麼軍方也只能喊著「願皇帝陛下與祖國的榮光永存。」,摸摸鼻子、乖乖地向特羅派昂進軍吧。
  艾維知道佛朗尼不是個壞人,雖然他自稱從不給初見面的人好臉色看,但僅僅相處過一次的機會,讓艾維知道他是個熱心於政事皇太子殿下,帝國人民為他的死感到憤怒也是在所難免。
  
  「佛朗尼殿下從不給初次見面的人好臉色,脾氣差、說話也是過於直接,這讓他在國內外都豎立不少敵人,不過他是個卻是個很優秀的人,不論是作為王位繼承人,還是做為一個普通的男人。」
  艾維跟索拉德都沒有看漏法姆眼裡一瞬間閃過的哀傷,對照佛朗尼之前對法姆讚不絕口的說法,索拉德大致上猜到兩人私交甚密,不過他很識相的沒有追問兩人的關係。
  「法姆喜歡佛朗尼殿下嗎?」不過艾維可就沒有那麼會讀空氣了。
  「喂!艾維……」索拉德使用肘擊,重擊艾維的肚子。
  法姆看著後照鏡裡似乎是要打起來的師徒,稍微停頓了一段時間,似乎是在考慮是否該回答這問題。
  「……都成往事,說也無妨,我跟殿下曾有過婚約關係。」
  「曾?代表說被解除婚約了?」艾維追問。
  「第一次見面他就說自己沒有戀童癖,擅自解除了婚約。」法姆苦笑著。

  法姆是貴族──法爾夫曼家族二當家的養女,當年年僅八歲就志願進入軍隊,並在兩年後被推薦進入軍大學,然後奇蹟似的在前一段時間,以前三名的傲人成績畢業,被視為前途無量的天才。
  另外法姆做為一位貴族養女,在舉止修養上面也受到極強的訓練,而她也在入伍前就全部學會。
  在家可當淑女,在戰場可提起槍殺敵,在不分男女、實力至上的帝國社交界可以說是受到極大的歡迎,最重要的是有人在外謠傳智勇雙全的法姆,其實是消失四百年以上的古龍裔後代,更讓許多家族覬覦那優秀的種族血統。
  最終,那謠言傳進了皇帝陛下耳中,陛下自然也不會放過讓古龍裔的血脈加入皇家的機會,親自開口要求,讓皇太子佛朗尼與法姆締結婚約。
  而法姆與佛朗尼第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當年已經十二歲的法姆,才剛剛開始發育沒有多久,但身高與胸圍似乎都不見顯著成長,最初本人是不在意的,畢竟她做為一位強襲士在使用飛行魔法進行空中訓練的時候,平坦的胸部可以減少風阻,嬌小的身形可以減少被擊中的可能性,對法姆來說,可以說是當強襲士最合適的體態了。
  但在那天被佛朗尼說了一次,還被解除婚約,討厭被當小孩且自尊心極強的法姆可以說是憤怒到了極點,於是她更加勤奮於訓練以及魔獸的討伐任務。
  在那之後,討伐任務戰功輝煌的法姆受到了皇太子的認同,兩人成為了好友。
  兩年後的今天,法姆因為軍事訓練緣故,身高沒能提高太多,基因似乎也決定了她的胸部註定如此,肌肉倒是增加了不少。
  「我跟殿下之間沒有什麼男女的情感,再說我也不懂,所以艾維哥就不用瞎猜了。」法姆轉頭對著後座的艾維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也沒瞎猜,就是好奇。」艾維維持著自己一貫的表情,冷冷地回答。

  「亨……」這時默默聽著的索拉德大師用鼻子噴氣,然後繼續看著窗外,畢竟他對插嘴小朋友的話題沒有興趣。

  「這話題就到這邊吧,我再問一個問題。」佛朗尼和法姆之間的關係得到解答的艾維,轉而問起別的事情。
  法姆知道自己這個哥哥就喜歡問東問西,但她沒像過去那樣不耐地要艾維閉嘴,而是大方地說:「請問。」
  「基列特那傢伙還好吧?」
  作為皇太子的護衛,讓皇太子在自己面前喪命,這責任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艾維猜想基列特是否受到了極為可怕的懲罰,但法姆只是莞爾一笑說道:「他沒被打入大牢,倒是被派到邊疆去了。」,那笑容像是與自己無關一樣。
  
  教導國的駐館距離車站並沒有很遠,在車上稍微閒聊一陣,艾維才剛忘記了時間,車就已經停在駐館前了。
  「兩位,我們到了。」
  艾維推開車門、下了車之後,連忙跑到另一頭,為索拉德大師開門。
  看著兩人都下車,法姆拉下車窗、用一如往昔的平淡表情對艾維說道:「艾維老哥,今後有機會再聊吧,容我先行告辭……祝好運。」說完便在車上對兩人行了軍禮,禮畢後拉上車窗,對身旁的軍人說,「少尉,開車吧。」
  法姆的任務,就只是護送兩人到教導國駐館而已。

  教導國駐館是教導國在各個世界教導法會員國家設立的監察機構,其中的構成便是一名長期駐點教導官,加上六位短期駐點的教導官,最後再算上幾名文書人員所組成。因為教導官擁有特殊的執法權,所以教導國駐館也被當作是警察局差不多的存在,當地居民若是遇上警察沒法解決的事情,大多數都會前來教導國駐館尋求協助。
  索拉德大師這次的任務就是接任駐館的長期駐點教導官,艾維則是作為徒弟隨行見習。

  位在帝都薩琳東南部鬧區的駐館,與周遭的建物稍有些格格不入,偏好強調實用性質的帝國建築,大多在外觀上都不會看到太多的裝飾,但帝國駐館卻是以教導國當地的審美去做設計的,據說也有一些第一任駐帝國教導官的私心,否則駐館在符合教導國本身的審美為前提時,都會盡量融入當地的街景。
  駐館外牆上有許多作工精細的石像鬼雕刻,裡頭設有精密的術式,在受到入侵時會被啟動,作為初階的戰力執行驅逐任務,但其他譬如花朵、貝殼狀的雕飾就沒有什麼特殊的作用了。
  若是看在大多數土生土長的教導國人眼中,大概會覺得這駐館華麗且富有美感,但出身於恩比亞貧民黑街的艾維卻與部分帝國人一樣,認為這駐館根本裝飾過度,像是一桶廚餘全部混在一起那樣恐怖。
  不過艾維會那樣思考,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在於他對這些一竅不通,就跟他無法辨別美醜之人的差別一樣。

  索拉德與艾維師徒倆一走進大門,一名身穿帝國當地正式禮裝的半獸人侍者走上前試圖問候兩人,但索拉德不等對方開口、搶先說道:「我是教導官索拉德,來接任長期駐點教導官一職。」
  「蘇菲亞大師已恭候多時,請兩位隨我來。」雖然起頭就被打斷,侍者卻沒有驚慌失措,處變不驚地用招待客人的營業用笑容及到位的禮節來帶領兩人。
  跟隨著侍者,索拉德大師與艾維師徒穿越了因為不少前來求助的民眾而有些嘈雜的大廳,走入一般民眾無法進入的區域。
  這個駐館並不算太大,佔地面積頂多也就跟一間普通的警局差不多大小,分地上七層,地下兩層,地下被劃分為停車場跟倉庫,一樓是各種事務的處理櫃台,也是一般人可以進入的部分,包含二樓在內的以上樓層就是教導官宿舍跟教導官辦公室了。
  帝國駐館建於聖導歷1043年,基於教導官的體能考量,當初並沒有設計電梯,不過最近似乎因為一般聘用的文書人員紛紛抱怨爬樓梯太累人,有了增建電梯設備的打算。
  不過當然還在籌劃當中,現在他們還是得乖乖地爬樓梯才行。
  長期駐點教導官跟部分短期駐點教導官的辦公室在四樓,對包含侍者在內的三人來說,完全不到需要大口喘氣的程度,侍者本人不用說,除了種族特性之外,天天在這裡上下爬,大多也都習慣了吧?

  最後他們停在一扇黑色的木門前,門上掛著一個寫著【蘇菲亞‧西弗利亞】的牌子。
  跟建物本身的印象不同,這裡的門個個看起來都頗有帝國的簡約風格,依照駐館的年份與門的耗損程度來猜測,應該是因為不想花費多餘的經費進行修繕,所以才使用了帝國內比較容易委託的工匠所製作的門。
  「蘇菲亞大師,我是卡諾,我帶索拉德大師與艾維見習兩人前來。」
  「進來吧。」辦公室裏頭傳出有些沙啞的女性聲音。
  喚作卡諾的侍者為索拉德大師師徒打開門,待兩人進去後,便對著在室內的三位行了一個禮,隨後關上門。

  在辦公桌前站著的,是一位高挑的女性,長長的頭髮全部梳置腦後、綁成馬尾,尾端就快要碰到臀部。
  身上穿著的是跟索拉德大師一樣的白色教導袍,在那寬大的長袍底下,則顯露出其傲人的曲線,讓人有些無法與剛剛那樣沙啞的年長者嗓音做連結。當然,這是以壽命較短的三項人種的角度來看。
  蘇菲亞大師是佛斯特大陸的光明聯合旗下大部落的酋長之女,而光明聯合自古就相當堅持血統的純正,作為酋長之女,奧莉薇大師也自然是擁有純正血統的人物,一位純種精靈,那對長耳便是證明。

  「好久不見了,蘇菲亞師姐!」索拉德大師難得敞開胸懷綻放出笑容,撒著小花的模樣讓艾維覺得有些噁心。
  「也不是非常久的事情吧?去年年初的教導慶典不是有見過了嗎?」蘇菲亞回答。
  「不,師姐不明白嗎?索拉德我一日不見師姐,就像是無意間揮別了三個春天般難熬。」索拉德展開雙臂,向蘇菲亞撲去。
  但蘇菲亞以相當巧妙的動作躲開了索拉德的騷擾:「恩,我不懂。」

  索拉德雖然討厭師兄弟們,但唯有蘇菲亞是例外,可以說索拉德大師,就是因為蘇菲亞才願意繼續待在威廉門下、並成為教導官,否則索拉德早想逃跑了。
  當然,是為了蘇菲亞的美貌。
  即使早已結婚的索拉德,現在還是會時常試圖騷擾蘇菲亞,但看著索拉德長大的蘇菲亞可是一次都沒讓索拉德得手過,這讓索拉德是越挫越勇,想著總有一天一定要摸到蘇菲亞。
  看著小師弟三十幾歲仍童心未泯,蘇菲亞早就已經懶得嘆氣,只得百般無奈的苦笑。
  「你也是阿,艾維。」與艾維說話的蘇菲亞,語氣變得嚴肅,和對待索拉德的態度完全不同。
  「久疏問候,蘇菲亞大師。」即使面對蘇菲亞似乎有些不善的態度,艾維也沒想過要說些什麼。
  蘇菲亞是當年抗議讓艾維成為見習的反對派成員,不過既然艾維已經是教導國的見習生了,那蘇菲亞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但是她的天生異能──超直覺,每當看到艾維時,蘇菲亞的直覺就會拉起警報。
  見過那麼多窮凶極惡的惡黨,蘇菲亞卻從沒在那些人身上感受到比艾維更為危險的氣息,蘇菲亞相信艾維在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危害。
  蘇菲亞曾自告奮勇想要成為艾維的師父,只是最終威廉大師讓索拉德擔當此任,雖然蘇菲亞感到不滿,卻也只能接受。
  現在蘇菲亞只想著要如何去消除這心中的不安,努力監督著艾維的成長,並努力幫上忙。
  但現在她看著艾維,那不安還是沒能減弱,於是她用責怪的表情瞪著索拉德,不過索拉德卻是嘻皮笑臉的回應她的憤怒。
  「索拉德,我有事要跟你談談,艾維跟卡諾,你們先出去吧。」
  聽聞蘇菲亞的只是,卡諾便帶著艾維離開了辦公室,關上門後沒多久,就聽到了門上鎖的聲音,以及使用了術式的些微魔力波動。
最年長與最年幼的教育方針
  蘇菲亞‧西弗利亞,光明聯合東方部族、風之精靈王眷顧的族長家族下的分家──西弗利亞家的家長的掌上明珠。
  年約十二歲時被威廉大師看中,成為威廉大師第一位徒弟,那是距今四十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時的威廉大師雖然也已經是個正式教導官,但卻時常與師弟一同跟在大導師芭芭拉的後頭。
  那年的初夏,佛斯特大陸西南方的森林因為巨人翻身而造成魔獸暴動,家族長卻因為慣例的族長會議而不在領內,作為家長的女兒,年幼的蘇菲亞挺身指揮族人保衛家園,防止田地與房舍受到魔獸的侵襲,雖然中間也有接受了大導師與其兩位弟子的幫助,但蘇菲亞擁有無庸置疑的優秀才能,這讓大導師都不由自主地讚嘆:「真是個優秀的孩子!」
  這句話讓威廉大師下定決心將蘇菲亞收為徒弟,憧憬光明聯邦外的世界,也憧憬教導國的蘇菲亞不管有沒有先知會過父親一聲,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件事情,不過這導致了一場家庭革命,但這也都是後話了。

  索拉德‧貝爾‧哈納沃夫,教導國人,出身家庭不詳,過去曾是個流連於大街上的小扒手,也在非法雛妓館裡當小牛郎,但差點就要失身的那天夜晚,把客人的錢財與衣物全數偷走、溜之大吉。
  一年冬天,因為過於飢餓,用小刀打算搶劫路人,卻失敗而遭到毆打、棄置在路邊,被恰好路過的大導師帶回教導院。
  後來被與師弟猜拳猜輸的威廉大師給收為徒弟,那年他才十一歲大。

  這對同樣師從於威廉大師的師姊弟,在駐館教導官的辦公室裡頭面對面坐著,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像艾維還在這裡時那樣融洽,但這不代表他們實際上的感情並不好,而是出在別的原因上。
  「我聽說你把艾維丟在教導國內一年的時間,這是真的嗎?」
  「蘇菲亞師姐,你也知道赫魯汀尼雅那件事情吧?這是他應得的懲罰。」說這句話時,索拉德的眼睛沒有半次與蘇菲亞對上。
  「這不是你將他拋下一年時間的理由,你必須知道,孩子還年幼的時候,分分秒秒都很重要!」
  「師姐意思是說懲罰就不重要囉?」
  蘇菲亞嘆了一口氣,繼續直視著不願看向這邊索拉德的雙眼:「適當的懲罰當然很重要,但過當的懲罰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艾維本來就不是那麼懂得理解人的感情,對於那種孩子間的戀情糾紛,索拉德你未免處罰得太重了,除非……」蘇菲亞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索拉德,繼續說道:「除非你根本就只是想要捨棄對艾維的義務,想自己逍遙罷了!」
  被說中了的索拉德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他沒有承認,也不會承認,不過最終依舊被蘇菲亞當成了默認。
  再次嘆氣的蘇菲亞,從椅子上起身,從上俯視著低頭不語的索拉德說道:「若是你沒有教育艾維的打算及覺悟,那麼就把他轉交給我吧。」
  這對嚮往著沒有監視者生活的索拉德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提案,艾維的師父從索拉德變成了蘇菲亞,艾維也肯定能得到更加好的教育。
  面對這樣優秀的提案,索拉德大師抬起頭來,雙眼堅定地盯著蘇菲亞大師的雙眼:「不,艾維的師父是我。」
  難得看到自己師弟表現出如此神情的蘇菲亞搖搖頭說道:「是什麼讓你這麼固執?我以為你會歡天喜地地答應,你不是完全沒有教育艾維的打算嗎?那麼你這樣堅持地把他放在身邊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必須讓他成為普通的孩子才行。」索拉德大師的話讓人出乎意料,但這是他發自肺腑之言,在這之後,他緊接著說:「我是不會讓他這樣的孩子當上教導官的。」
  話音剛落,蘇菲亞的拳頭就落在了索拉德的臉上,將他轟飛了出去,並撞上了後面的牆壁,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不讓他當上教導官?那麼你為何要當他的師父?我們是教導官,我們教育徒弟就是為了讓他們成為教導官。」蘇菲亞那清秀的眉間透露出怒意。
  倚靠著牆壁,索拉德用袖子擦了擦劃破的嘴角滲出的鮮血,被揍到眼下出現瘀青的索拉德狼狽地抬頭望向自己的師姐說道:「師姐你沒有看過嗎?恩比亞的孩子們在過的生活。」
  「……」想起那悲慘的恩比亞,蘇菲亞一言不發。
  「恩比亞的孩子大多都過不上什麼正常的生活,而艾維那傢伙……那傢伙也是這些孩子中的特例,但不是什麼好的方面就是了。」
  五年前,將艾維從那屍山上帶回教導國,首要工作就是確認艾維在恩比亞犯下的各種刑案,殺人、強盜、違禁品運輸、詐欺……雖然民間流傳的情報很多,但因為恩比亞並沒有執法機關,所謂官方的犯罪紀錄是完全不存在。特羅派昂根本不管恩比亞的人是死是活,人在這個城市裡互相殘殺也只不過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環,這對艾維來說當然也是一樣。
  剛將艾維收為徒弟,因為突發狀況,必須協助當地執法機關突破人口販子有重兵把守的倉庫,那時艾維一馬當先衝了進去,隨後才跟上的索拉德看見的是露出兇殘笑容的艾維,還有被五馬分屍的守衛們。
  對艾維而言,殺人只不過是拔雜草,心中不會有什麼憐憫的感覺,因為他所受的教育與觀念就是那樣。
  殺人就等同於拔雜草,同時拔雜草也是令人歡喜的事情──這句話是從年僅十歲的艾維口中聽來的,索拉德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可怕的發言。
  「那小鬼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普通人的生活,他不知道什麼叫做普通人的出路……」扶著牆壁,索拉德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受了師姐一拳讓他腦袋嗡嗡作響,發燙的臉頰和瘀青,讓他不得不半睜著一隻眼睛,「我要讓他成為普通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就只是普通人。」
  「所以,我不會讓他成為教導官的。」
  大導師與教導國是正義,教導官們就是正義的代言人、代行者,背負正義意味著捨棄許多東西,這是作為教導官的索拉德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
  索拉德想要讓艾維見識見識,這世界還有其他的出路,當個工程技師、建築師、藝術家、麵包師、廚師……能夠獲得平凡幸福的職業枚不勝數,沒有必要糾結於這個註定沉重的職業。
  
  「你有確認艾維本人的意願了嗎?」
  「那蠢蛋有多笨,我這個做師父的最清楚!」索拉德緊握雙拳,「只知道成為教導官這條路的他,對這個世界的平凡道路還一知半解,所以我才要讓他遠離成為教導官的路,讓他遠離特別!」
  「在我看來,你根本沒發現,那孩子註定特別……」
  「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個天才,但我不認為這世界上有特別的人,大導師也不例外。」
  蘇菲亞又一次搖頭:「你不明白,那孩子必定會成為教導官。」
  「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可能,你只是無法想像那小鬼在麵包店裡甩著麵團的模樣罷了……還未真正成為教導官的那個小鬼,可能性是無限的!」
  「我無法理解你的思維。」
  「我才無法理解為何威廉那老頭跟師兄姊們都如此堅持要讓艾維成為教導官,明明一開始反對,後來卻轉為支持……一定是老頭跟你們說了什麼吧?唯獨沒有跟我說過,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你們為何知道艾維不會中途放棄,一定會成為教導官呢?」
  面對索拉德的質問,這次換到了蘇菲亞轉移了視線,她沒有回答索拉德的問題,只是默默走向門邊、解除了消音的術式與結界:「我會再次向師父提案,將艾維轉入我門下,你不適任於擔任艾維的師父。」
  蘇菲亞說完後便將門打開,逕自走了出去,丟下再次癱坐回地上的索拉德。

  回想過去索拉德自己的生活,威廉大師總是對他說:「路不是只有一條,雖然你被大導師收留,成為了我的徒弟,但也不代表你必須成為教導官……跟著我,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個世界的人們,或許有天你會找到在你心中真正的志業也說不定……到那時候,你不必顧慮任何事,隨時都能夠離開教導院。」這句話讓當時屈於所謂命運,對教導院的所有安排都言聽計從的索拉德,在那雪夜之後,再次從威廉大師身上獲得了救贖。
  雖然最終索拉德依舊成為了教導官,但他對於威廉大師這句話總是銘記於心,在喝了酒之後藉著酒興,跟一些見習生重述這段話。
  有的見習生聽聽就算了,有的則在那之後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離開了教導院,有的成為正式教導官之後才又突然辭職離開,後兩者有不少人都會回頭感謝索拉德,但索拉德總以喝了酒不記得為由將送來謝禮的人們趕走,心裡卻是相當高興的。
  索拉德想要成為跟威廉大師一樣的人,能夠救贖他人心靈的人,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轉述給那些認為成為見習生之後就必須成為教導官,卻又感到迷惘的見習生們。
  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徒弟,但面對這個過於特別的徒弟,索拉德不知道該怎麼與其相處,更不知道要在什麼情況下與艾維講這段話。
  「可惡……老頭這時候會怎麼辦?」索拉德低聲滴咕著,不過他也沒打算真的去問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臭老頭。
  畢竟面子對索拉德來說跟性命一樣重要。
  剛剛為了徒弟說了很多的平時不會說的話,而且還是在尊敬的師姐面前,他頓時間恢復了平常的態度:「那臭小子,讓我好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