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誰都能取代的 05

　　今晚將迎來第三輪的火之初日。

　　以前世的時間單位來說大概是八月夏末季節，而當城鎮開始綻放煙火的那一刻，便是拉開天恩祭典的序幕。

　　現在為了準備祭典，雅典娜他們將客廳打造成餐廳的模樣，除了擺設許多餐桌椅之外，還在牆壁上布滿了繽紛色彩的掛飾和彩帶，彷彿歡迎著即將來臨的喜慶時刻。

　　當然，除了美味的佳餚以及華麗的裝飾之外，她們還準備了一項特別的重點——

　　「本、本王沒聽說過要穿這麼羞恥的服裝啊……！」

　　頭戴可愛的白色花邊頭飾，搖曳的雙馬尾宛如兩道絢麗的銀河，黑色樸素的連身蓬鬆裙包覆住少女白皙透嫩的肌膚，白色蕾絲如瀑布般從肩膀延伸到下襬，將整體帶出可愛與優雅的氣質。

　　此時此刻，露希兒正穿著一套古典風格的黑色女僕裝。

　　「才不會羞恥呢，露希兒大人，這套服裝實在太適合妳了！」赫斯緹雅雙手揪在胸口，像是看到可愛的娃娃一樣泛起少女心。

　　同樣穿著女僕裝的赫斯緹雅，她的服裝設計與露希兒略有不同，胸口的部分裸露，讓挺而豐滿的雙峰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來。

　　「可惡，堂堂的本王竟然和母豬一樣，穿著雜魚傭人的衣服。」

　　「要做服務生的話，得有模有樣才行。」雅典娜理所當然地回應，「話說回來，那句『台詞』呢？」

　　「唔咕！」

　　「幹嘛一臉震驚，之前的練習妳就該習慣了吧。來，唸一次給我聽。」

　　「給本王記著，妳這個魔鬼鐵塊女……」

　　「嗯？」

　　「啊、沒、沒事！本王現在馬上唸！」

　　不太情願的露希兒在雅典娜充滿恐怖氛圍的笑容下，只能乖乖接受事實。

　　「請、請……」

　　「加油露希兒大人，說出來吧！」

　　「……請、請問您想點些什麼呢……主、主……」

　　像是嘴裡噎了一顆糖果，露希兒把話哽在喉嚨後遲遲講不出口。旁邊的赫斯緹雅像是她的姊姊一樣，不斷給予加油鼓勵。

　　「不要忍耐露希兒大人，出來的話會比較舒服喔！」

　　「豬……」

　　「嗯？」

　　「……煩死了臭母豬，給本王閉嘴！」

　　「嗯呀！對不起，主人♥」

　　結果赫斯提雅的胸部慘遭連環巴掌後，反倒是她先喊出來了。

　　「露、希、兒——」

　　「……啊、啊！」

　　好似感覺到背後的恐怖氣息，露希兒頓時渾身僵硬。然而那位盈滿笑臉的魔鬼訓練官，已經開始凹起手指。

　　「在妳把那句話唸熟之前，都給我舉著托盤半蹲罰站！」

　　「嗚、是！」

　　被恐怖支配的露希兒，只能手舉托盤，欲哭無淚在牆壁邊半蹲罰站。

　　「真是的，現在交換工作還來的及，做不來就別勉強了。」

　　「哼！」

　　「…………」

　　好心給予建議的馬爾，卻立刻被嬌小少女給冷視了。

　　明明是如此盛大又歡喜的日子，但由於他們的爭吵還沒和解，讓馬爾的心情就像黃昏般黯淡。

　　露希兒不願意和馬爾搭話，甚至還做出各種刻意避開他的舉動。以冰冷程度來說，她簡直是絕對零度。

　　但馬爾也知道，只要等破壞天恩石計畫完成後，他們也將要分道揚鑣。

　　打從一開始，他們的關係就是「轉生召喚」所建立起的強迫性契約。所以等露希兒把契約解除後，那他就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行動。

　　只不過……

　　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下去，又是什麼呢？

　　一直以來，馬爾都是奉命於他人而活。

　　如今「自由」對他而言就像一種束縛。至少和露希兒相處的日子中，他的生活是有目標和意義的。

　　這份懊惱如同漩渦一般，纏繞在他的思緒中，無法擺脫。

　　「馬爾。」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雅典娜突然喊住了他。

　　「我們該去備料了，場外就交給她們兩個吧。」

　　——

　　廚房內燈火光明，馬爾身穿一身輕便的廚師服，手起菜刀，在砧板上俐落地切起各種蔬果。

　　他就像個藝術家，創作著屬於自己的拼盤，最後將切好的蔬果都投入旁邊的大鍋中。

　　精準地掌控火侯，高湯與各種食材一起熬煮，大鍋內不時散發出誘人的甜美香氣，彷彿將整個廚房都填滿了美味的期待。

　　「湯頭也準備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等祭典到來吧。」

　　「嗯，辛苦你了。」戴著白色頭巾的雅典娜，抹去額上的汗水，「話說回來，不是還有一件事沒做好嗎？」

　　「嗯？我的備料應該都齊全了吧。」

　　「是你和露希兒的關係。」

　　聽著湯中滾滾作響的聲音，馬爾卸下白色頭巾，陷入了沉默。

　　「看你們剛剛的樣子，應該是還沒和好吧。不打算把話說開嗎？」

　　「說開了也沒有意義。」他嚴肅地回答雅典娜。「解決爭吵的辦法，往往都是了解對方的需求，並給予妥協的答覆。然後等雙方都達成共識後就可以了。」

　　無論是人與人之間，亦或是國家之間的大事。所有紛爭都是在調解下得到彼此想要的結果。

　　要怎麼做到「和平」，馬爾一直非常清楚，然而……

　　「但我只是她名義上的隨從。等扮家家酒結束，彼此就該面對現實了。」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卻沒辦法回應她的期待。

　　因為「她」的臉龐，不時地從他腦海浮現。

　　「我的心中早已有別的主人。無論和那傢伙相處多久，都無法取代掉『她』。」

　　「是嗎。」雅典娜靜靜地在裝滿水的盆子上，清洗手上的水果刀，「所以現在你只是為了找個依慰，才和她維持著曖昧的主僕關係，對吧。」

　　雅典娜說完，溫熱的廚房頓時被冰冷的寂靜所擁抱。

　　這份感情就像在被烙印在心中的執念。他做為一名衷心的隨從，無法拋下過去的主人。

　　對他而言，露希兒只不過是個替代品。對她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掩蓋自身的軟弱而表現的謊言罷了。

　　他沒辦法選擇她為王，所以彼此最後的盡頭，遲早要化為一抹塵埃。

　　枯燥的沉默讓廚房內的兩人猶如靜止一般。不過——

　　下一刻，雅典娜揚起了微笑。

　　「——不也挺好的嗎？」

　　「……？」

　　「如果你的謊言能讓彼此『和平』的話，那就讓它永無止境下去吧。」

　　那番話，頓時讓馬爾為之一驚。

　　「讓謊言……永無止境下去？」

　　「雖然這不太像勇者該說的話。」雅典娜含著苦笑，換口氣道，「但自從你上次和我說過那些話之後，我總算理解一個道理了。」

　　如同馬爾化解了她的頑固，這一次，雅典娜也軟化了他的執念。

　　「並不只有『善』能讓世界和平。有些時候，只有『惡』才能解決紛爭。所以馬爾，你不必排斥虛假的謊言，順著自己的心意就可以了。」

　　直到現在，馬爾才恍然大悟「惡」的真正意義。

　　作為活在黑暗處的他，無法像「善」一樣真誠面對自己與他人。

　　宛如深陷泥沼一般，他漸漸地沉淪墮落，最後造就了馬爾愛說謊的性格。

　　但即便如此，這世界依然有人能接受這樣的他。

　　不用侷限在善惡的道德觀，他只要繼續戴著假面具，好好在光明磊落的舞台上扮演自己就好。

　　「真是的，我竟然拐了一個大彎才想通。」

　　「彼此彼此，我也常常被緹雅說死腦筋呢。」雅典娜先是苦笑，接著豎起手指說，「不過呀，要先解決掉最麻煩的問題才行喔。」

　　「嗯？」

　　「別顧及面子了，你好好拉下臉來跟她說吧。畢竟『傲慢的路西法是得不到幸福的』。」

　　「這句話也是諺語嗎？」

　　「不。」雅典娜單閉右眼微笑，自通道，「這是我自己想的。」

　　彷彿被雅典娜揶揄一番，馬爾也苦笑了。

　　「哼，難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欸！？」

　　他直接否定雅典娜的大道理。

　　因為這一次，馬爾已經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縱然是因為他們都不願放低身段，才造就彼此的芥蒂，

　　馬爾也要向雅典娜，以及露希兒證明——

　　「『傲慢』——是可以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