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誰都能取代的 04

　　窗戶外透著一抹淡淡的晨曦。

　　柔和的暖意灑在老舊的木質地板上，為簡樸的房間帶來一絲清新。而位於客廳中央的餐桌上，有三盤可口的早餐飄著令人垂涎的香氣。

　　熱騰騰的漢堡排，在充分油煎下肉香四溢，滲出可口肉汁。蓬鬆柔軟的麵包泛著油亮光澤，就像盤上的黃金般。最後再鋪上番茄片、洋蔥、及菠菜來點綴色彩。

　　一盤簡單的料理，交織出視覺與味蕾的享受，為美好的早晨注入活力。

　　「哇哈哈哈！母豬，妳的麵包就由本王收下啦。」

　　「露希兒大人，拜託請把麵包還來……！」

　　「呵，誰叫妳一臉恍惚的樣子，才讓本王有機可趁啦。」

　　「嗚，對不起，昨晚因為沒睡好，所以才……」

　　「哎呀，那本王大發慈悲給妳個機會吧。只要肯下跪求本王的話，就把麵包還給妳喔。」

　　「……怎麼這樣，竟然要我在大街上全裸磕頭道歉，那樣太羞恥了！」

　　「本王可沒這樣說！」

　　果然美好的早晨馬上就被破壞了。

　　不得不說，穿著白色薄紗睡衣的她們，像沐浴在晨光中的童話精靈般美麗。但她們的行為卻把美好的幻想給毀滅了。

　　在廚房煎炸漢堡排的馬爾，只能為這份遺憾嘆氣。

　　「有破綻！」

　　「……呀！露希兒大人，唯獨那塊哈寶排不能奪走！」

　　「哼，誰管妳啊臭母豬，反正妳那兩坨贅肉都那麼大了，沒吃哈寶排也不會少一塊肉啦！」

　　「嗚，可是露希兒大人，就算吃了我的哈寶排，妳那裡也不會變大的。」

　　「啥！？妳、妳這是在仗『乳』欺人嗎！好啊，看本王一口把妳的哈寶排給吃了！」

　　「不行！露希兒大人，我什麼都願意做，拜託請把哈寶排還給我吧！」

　　眼看露希兒像個暴食的野獸，打算一口吃掉赫斯緹雅的漢堡排。但沒想到下一刻——

　　「咿！」

　　一把餐刀宛如匕首般，從露希兒的臉頰旁飛快劃過。最後她手上的肉塊隨著餐刀一同卡在石牆縫隙裡，肉汁垂涎滴落。

　　而後，銳利的氣息緩緩走到了餐桌前。

　　「少亂拿別人的早餐。」馬爾對露希兒使了眼神，接著將一盤五倍份量的漢堡排放在赫斯緹雅桌上。「多吃一點，別餓著了。」

　　「啊、嗯！謝謝馬爾大人。」

　　赫斯緹雅像得到救贖一樣，彎起一抹微笑，然後開始津津有味吃著肉排。

　　「喂喂！為什麼母豬的份量這麼多啊？你從來沒給過本王那麼多哈寶排耶。」

　　「如果妳沒捉弄她的話，我倒是能多幫妳煎一塊。」

　　「但母豬可是有五塊啊！你這叛徒，難道忘了本王才是你的主人嗎！」

　　「我可還沒承認要當妳部下。」

　　「…………」

　　「嗯？」

　　本以為她會回嘴，結果不知為何沉默了。突然驟降的溫度讓馬爾感到困惑。

　　「哈啊……早安呀各位。」

　　與此同時，雅典娜打著哈欠從門口緩緩進來。

　　卸下盔甲的她，此時穿著輕盈的淺藍色連身睡衣，肩膀和裙襬都點綴著花朵般的紋路。讓本來氣派瀟灑的她增添了許多可愛的反差。

　　「小娜，早安喔。」

　　「嗯？緹雅桌上那盤是……」雅典娜好似有些詫異，問道，「是肉嗎？但從沒看過這種肉質。」

　　「馬爾大人說這個叫『哈寶排』，是將各種肉類搗碎後做成的，小雅也快嚐嚐看。」

　　「各種肉類搗碎做的？第一次聽到這種料理方式呢。但話又說回來，緹雅妳的份量也太多了吧。」

　　「啊，因為呀，馬爾大人他——」

　　「喂。」

　　「……啊、啊！沒事！因為馬爾大人比較貼心而已。」

　　「嗯？」雅典娜先是一陣訝異，隨後半瞇著眼，「欸——也是呢，畢竟等我們的計畫成功之後，緹雅還有『重責大任』對吧。」

　　「嗚，不、不是小娜想的那樣啦！」

　　「害羞了呀，緹雅真可愛呢。」

　　「真、真的不是啦！我們不是說過『那件事』之後再討論嗎。」

　　像是在睡衣派對中談著戀愛話題。赫斯提亞臉頰泛紅，手指不禁玩起拇指相撲。

　　然而，在這個充滿青澀悸動的氛圍下——

　　「哼，雜魚配母豬不是剛剛好嗎。」

　　一道不屑的哼氣聲，道入所有人耳膜。

　　「露希兒？妳突然是怎麼了？」

　　「啥，沒怎樣啊。反正他們之後就挑個豬圈或糞池，然後生一堆沒用的凡人出來吧。」

　　尖酸刻薄的話瀰漫在空氣中，所有人頓時像凍結一樣靜止了。

　　「啊，話說回來，這哈寶排真的很好吃呢。」

　　似乎想打破尷尬，雅典娜趕緊轉移話題。

　　「是馬爾做的吧，你有興趣擔任這次天恩祭典的主廚嗎？」

　　「主廚？難道天恩祭還要做料理嗎。」

　　「正確來說，是我們伊培塔尼爾居民為了讓天恩祭典氣派一點，每年都會準備活動和好吃的料理，來招待遠道而來的商人和旅行者。」

　　她似乎打算在天恩祭典舉辦「家庭式餐廳」來招待外鄉客。

　　平時因為只有她們兩人，所以通常都是由雅典娜負責下廚，赫斯緹雅負責接待客人。

　　「說來慚愧，馬爾的料理確實讓人耳目一新，所以由你來擔任主廚應該更好。」

　　「我擔任主廚嗎。」馬爾鼻息，回道，「寄人籬下，那就沒什麼好拒絕了。」

　　「有你的哈寶排，客人一定會很滿意的。至於其他工作的話……」雅典娜把目光望向旁邊的赫斯緹雅，「緹雅，妳和以往一樣擔任外場服務生吧。然後剩下廚房助手和另一名服務生——」

　　「就讓那傢伙來當我的助手吧。」

　　馬爾用大拇指比著旁邊的露希兒，繼續道。

　　「照她的個性，肯定不適合做服務生。所以外場就交給妳們了。」

　　「既然馬爾都這樣說了，那好吧，我們的工作分配就……」

　　「——本王要去外場。」

　　突然間，嬌小少女道出的話語又再次掀起一陣漣漪。

　　彷彿下起紅雨，那性格不願向他人低頭的少女……竟然要去招待客人！？

　　「別說傻話了，妳知道外場是要做什麼嗎。」

　　「哼！不就是為那些雜魚送上餐點嗎。」

　　「如果用這種口氣說話，恐怕客人都要翻桌了。」

　　「那不就說明這些雜魚只有這點肚量嗎，，沒道理叫本王改變態度。」

　　「妳這傢伙……」

　　「還有啊，你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本王想做什麼是人家的自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我多管閒事？喂，到時候做不來，可別哭喊著反悔啊。」

　　兩道銳利視線交錯，客廳頓時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眼看情勢危急，雅典娜急忙安撫道。

　　「你們兩個冷靜一點！再吵下去的話，小心『薩邁爾會燒掉自家後花園』的！」

　　「「……………………」」

　　「咦？也冷靜太快了吧，我有點受傷啊！」

　　「哼！反正本王就是要去外場，誰都別想阻止人家。」

　　露希兒以堅定的語氣說完，就這樣不屑地離開了客廳。

　　她甚至連自己的漢堡排都沒吃上幾口。

　　「雖然本來就知道她態度不好，但今天好像怪怪的？」

　　「露希兒大人，是不是叛逆期到了呢……」

　　「總之，為了往後的作戰能順利進行，不能讓她一直鬧彆扭下去。」

　　從剛剛的反應來看，馬爾很清楚她鬧脾氣的對象，就是自己。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為了減少日後的不安要素，馬爾還是得好好處理她的情緒問題。

　　只要傾聽她的心事，並做出她想聽到的回應，大概很快就能讓她氣消了吧。

　　但，雖然是這麼說……

　　「——」

　　想起她方才的態度，馬爾突然有些心煩氣躁。

　　這股煩躁與剛剛的鬥嘴無關，是一種莫名的著急感。

　　而且似乎可以說，比起解決她的問題……

　　他好像更想盡快解決「自己」的問題。


※※※


　　少女踩著陳舊的石頭階梯，一步步登上屋頂。

　　對她而言，似乎只有站在高處才能讓心情平靜。雖然這棟石製建築過於矮小，沒辦法從天空俯瞰整座城市，但以現況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看著底下熱鬧的人群，感覺與她的內心世界成了鮮明對比。她垂肩、她愁眉，彷彿連風都吹不散她的嘆息。

　　「果然妳在這裡。」

　　「咦！？」聽到後方的聲音，露希兒嚇得肩膀猛力一抖，她回頭，「馬、馬爾！？」

　　「不要隨便離開我的視線，別忘了這裡是人類的地盤。」

　　「哼！本王不是說過少管人家嫌事了嗎……嗯？」

　　本來別過臉的她，似乎在聞到了一股油香後又不禁回了頭。

　　「你手上那塊是？」

　　「『炸漢堡排』——將漢堡排裹上麵粉後再油炸而成，為了日後天恩祭典所試作的新品，我想請妳先嚐嚐看。」

　　「要給本王的嗎……」早餐沒吃多少的她，看到美味的炸肉排不禁嚥了一口唾沫。

　　「唔，不需要！」

　　「果然妳在生氣吧。」

　　「沒有！本王又不像薩邁爾大人，動不動就亂發脾氣。」

　　雖是這麼說，但從她講話語氣來看，她鬧的彆扭不是一般程度。

　　若推算時間點，她開始生氣似乎是從早上第一次鬥嘴開始的……不，也許在更早之前就惹她生氣也說不定。

　　總之，得用最快的方法讓她願意開口才行，馬爾在輕咳一聲後，緊接說道。

　　「只要肯說出來，我會好好道歉的。」

　　「欸？」露希兒愣了一時，「你這傢伙會拉下臉來道歉？」

　　「僅此這次，下不為例。」

　　他雖然說的不情不願，但露希兒知道，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隨著一陣風沉默了彼此的時間。她承受著注視，終於從躊躇中褪開灰色，抿唇，然後顫抖嘴角道。

　　「那個，你昨晚——」

　　「馬爾大人！」

　　與此同時，遠方走來了一名湛藍色短髮少女。

　　她的臉頰脹紅，左手撫著右臂，撐起了那豐滿而挺的胸部。嘴角吐出喘息，猶如渴望著呼吸、渴望著不可訴說的貪欲。

　　「馬爾大人，快不行了。」她摟著馬爾結實的手臂，柔軟的乳房和臉頰都貼到了他的胸膛上。「人家現在……就想要了。」

　　「不是才剛做完嗎，這麼快了？」

　　「沒辦法，畢竟除了馬爾之外，已經沒有人能再滿足我了。」

　　「好，我明白了。但我這邊還有點事情，請妳先回去吧，等等就去工房找妳。」

　　「好的，也請馬爾大人，務必盡快……」

　　等赫斯緹雅拖著虛弱的身軀走下臺階後，馬爾才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嬌小少女身上。

　　「耽誤了一點時間，所以妳剛剛說什麼——」

　　「哼，果然呀。」

　　露希兒咬緊牙關，肩膀顫抖。「在你眼裡母豬是特別的，對吧？」

　　「她只是身體不太舒服而已，請別誤會。」

　　「啥，本王有聽錯嗎？她可是整個人貼在你身上耶！」她兩手一攤，說，「啊啊，反正男人這種生物，只要有女人在面前甩動兩坨脂肪，就會屈膝臣服了啦。」

　　「喂，說到這種程度就有點過分了。」

　　「過分又如何，本王可是『傲慢魔王』。不管是誰，全都是人家藐視的存在啦！」

　　一句句咧嘴道出的惡語，彷彿針刺般貫穿馬爾的心頭。

　　「本王終於明白了。」她緩步與馬爾擦肩而過，直到雙方背對背才停下腳步，「馬爾，你其實根本不把本王當一回事吧。打從一開始……你心中的『王』就已經是別人了。」

　　如晴天霹靂的一句話，凍結了在屋頂上的兩人。

　　想反駁、想喝斥、想開罵、想否定、想……

　　然而，無論心中湧現出什麼樣的心情，馬爾都無法反駁她那句話。

　　因為她說的對。

　　在馬爾心中，他的「王」永遠只屬於一個人，那是他從恢復記憶後就明白的事實。

　　——並不是誰都能取代的。

　　就算和露希兒有著契約上的主僕關係，也無法斬斷他與前主人的因緣。而這將成為他永遠的枷鎖。

　　「不否認嗎？哼……也罷。說到底你本來就不是傲慢世族的魔族。」她說到這裡，過了一陣沉頓，做出了決定。「等這次計畫結束後，本王會解除『主僕契約』，到時候就分開吧。」

　　彷彿沉重的鎚子敲打在馬爾身上，讓他內心掀起一陣鳴響。

　　「這話什麼意思？沒有我，妳只會在洞窟裡鋪草床而已。」

　　「那又怎樣，本王不也是活到今天嗎！像你這種不是魔王的傢伙，是不可能會懂本王想法的啦！」

　　「但妳大可不必被身分給定義，那種事，是可以選擇的！」

　　「選擇嗎……呵，說的真好聽啊。」她彎起笑意，有如冷嘲般說著，「成為傲慢魔王，就是本王的選擇。」

　　投以這句話之後，她朝向臺階邁開步伐。

　　「喂，別走，我還沒說完——」

　　「別碰本王！」

　　正當馬爾要抓住露希兒的肩膀時，卻被她給一手拍掉。

　　與此同時，為澆熄少女怒火而精心製作的炸肉排，也已然被拍落到了地上。

　　「遲早有一天，本王會像父親大人一樣，平等地藐視一切。」

　　「…………」

　　「沒有誰在本王心中是『特別』的。」

　　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隨著露希兒的遠去，兩人如烈火般的爭執，就在此刻畫下句點。

　　獨留下來的馬爾，一邊感受著微風，一邊感受著內心的淒涼。

　　「這個笨蛋……」

　　咋舌後，只能在嘴邊朝她謾罵。

　　同時，他也在心中謾罵自己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