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失去

　　成功避開士兵和守衛的眼線，三人終於離開地下暗房，在布希的帶領下從後門離開，來到圍牆外邊，他一聲令下，所有人的透明化皆解除。

　　奧托和埃麗卡回眸一看，雙雙一怔，他們原先並不清楚擄走並折磨他們的敵人究竟是何人？可眼前一幢壯觀的建築是先前曾見過的艾迪歐宅邸，如此一來答案顯而易見。

　　「我能幫的只有這些了，之後還請各位務必當心。艾迪歐家族並非泛泛之輩，似乎有神秘的黑暗力量在背後推動；此外，還有一家族成員在儀式上受到詛咒後失蹤，至今仍下落不明。」見四處無他人，布希仍低聲提醒，只憂隔牆有耳，將事情全搗亂。

　　聞言，彷彿抓到重要線索似地，路恩連忙追問：「可得知失蹤成員的名字或資料？」

　　「受金斯利老爺之託我已查出該成員身分，也取得畫像，若不幸遇上他請謹慎防備。他是私生子，為家主情婦所生，美其名是家族少爺，實則為儀式祭品。」布希頷首，鄭重其詞地表示，隨即從兜裡拿出一張折成方形的白色紙張，並攤開展示。「便是此人，名為維拉•艾迪歐。」

　　見紙張上熟悉而陌生的畫像，三人一時啞然。絕非同名同姓的巧合，正是同他們一起冒險挑戰困難的男人，也驗證了先前對他的種種懷疑。

　　無論曾如何同心協力，如今正式成了敵人。

　　路恩悲憤交加，維拉居心叵測，自始至終都用謊言包裝自己，未曾真情袒露，儘管身為祭品的他聽著多悲慘，他殺了娜塔莉都是不爭的事實，是無法寬恕的罪孽——他背叛了所有人。

　　埃麗卡仍是面不改色，彷彿不覺意外。自從在布拉瑟克鎮見識到他身上的黑霧和獰笑，她對其便沒法完全信任。

　　「如我所想，維拉那傢伙就是個虛假的人！」奧托倒是氣極，恨不得把他抓來布希面前跪地磕頭、贖罪懺悔，可腦筋一轉，也不知對方是否知曉娜塔莉的事，便以眼神詢問。

　　「布希先生，有件事必須先跟您通知。」路恩自然明白奧托的心思，方才於暗房間因時間緊迫，也沒能說明詳細情況。「您是娜塔莉•布希的父親吧？」

　　「我是她父親沒錯⋯⋯啊！難道你們有遇見我女兒嗎？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我真是很擔心吶！」布希驚喜萬分，雖仍掛心於她，也止不住彎起的唇，堆起慈祥笑意，提起女兒，鋼鐵心都能變得無比柔軟。「小少爺，我家傻丫頭橫衝直撞的，若她不懂事給您添了麻煩，還請您多多包涵。」

　　聞言，路恩頓時渾身似凝固般，微微瞪大的雙眸爬滿歉意，沒能保護夥伴性命的愧疚感猶如天上落下數萬支利器，將自身穿透得澈底。

　　他甚至無法直視其父。

　　奧托和埃麗卡面面相覷，顯然不知該如何道出事實，如此便會打破眼前人的幻想，如從天堂墜地獄，殘忍至極，可人命關天的事，又豈能隱瞞？

　　「⋯⋯娜塔莉是我們重要的夥伴，並為旅程提供相當重要的幫助。她從未添過麻煩，相反的，我感謝她的付出。」路恩微低首，凝重而真誠地道，尾音卻有些顫抖。金色髮絲垂落，他攥緊雙拳，剩餘的話全堵在喉頭，難以說出口。

　　「這樣啊，原來她和你們在一塊，真是非常感謝各位對小女的照顧，如此我也不必再多慮了。那她現在在哪兒呢？我想見她一面，讓她知道我平安無事，不用再擔心我了。」聽聞對方的話布希甚是欣慰，心中的雀躍全寫在臉上，迫不及待地想儘快和女兒重逢，忍不住想像她的反應能多逗趣。

　　見娜塔莉的父親滿心歡喜，彷彿擊潰路恩心中最後一道名為理智的防線。他驀地重重跪地，絕望填滿金眸，緩緩抬首望向和已故夥伴神似的面容。

　　「路恩⋯⋯」見狀，埃麗卡哽咽落淚，許是憶起銀髮少女的死狀、許是一名父親對孩子的思念，都讓她悲從中來。

　　奧托緊咬著牙，哀傷地閉起眼。

　　布希對三人的反應感到訝異和納悶，一時半刻沒能反應過來，看那一張張陰鬱的神情，終是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嘴邊的笑容凝固，糟糕的預感頓時油然而生。

　　「一切原因在於我，是因為我的詛咒導致結界破碎才讓魔物有機可趁，連害達卡魯姆滅村！我們和娜塔莉在別座城鎮相遇並結隊，然後去了群山森林深處⋯⋯」路恩激動而悲痛地訴說，萬分慚愧、越發哀戚，腦中驀地閃過維拉對自身的怒斥，猶記當時相當不悅，而此刻，終是如他所言。「娜塔莉已經逝世了⋯⋯抱歉，布希先生，是我的無能釀成憾事，對不起！」

　　聞噩耗，布希發愣不語，只覺腦內脹得欲爆開，心彷彿被硬生生地撕裂，五內俱崩。和女兒的昔日點滴一幕幕地於眼前閃過，似虛構的空幻夢境，幸福而伴隨濃烈沉痛。

　　依稀記得村裡人談論今日來了詛咒之子，當時他在家裡忙著幹活，全然不知外頭狀況，後來娜塔莉才告訴他，她在森林裡為被驅趕的旅行者療傷一事。聞言，他笑道女兒真是體貼，隨即相視而笑。

　　可好景不常，布希為拯救女兒與亞茲克奮戰，唯一心願便是她能平安活著。倉皇躲進一搖搖欲墜的屋子，最後一次消耗能量，以透明之身逃離已是一片火海的故鄉。他墜入河流，陷入昏迷，再清醒已被救起，挽回他生命的那支隊伍即是由金斯利•洛斯德帶領。

　　達卡魯姆已滅，女兒下落不明，心中一片茫然無知，今後又該何去何從？

　　金斯利得知來龍去脈，便道：「你來我底下做事，我派人尋找娜塔莉，如何？」

　　布希毫不猶豫地接受恩人的提議，於了解其小兒子的情況和樣貌特徵後，受安排潛入艾迪歐宅邸做眼線，邊搜集情報、邊留意外來者。當他聽聞活捉一名受詛咒的青年、同家主來到暗房時，一眼便認出受困之人的身分，瞧那猶如複製般的金眸同樣犀利而堅毅，透著不屈不撓的剛強，和極為相似的神情。

　　可礙於自身身份尚未暴露，只得聽從命令對其施暴，心中實在內疚。完事，他趕緊上前表明立場並賠罪，以家族暗語取得信任，隨即使用透明化行動，將地下守衛一一擊昏。

　　「娜塔莉⋯⋯怎麼會？怎麼會？到底發生什麼事？」布希悲痛欲絕地問，心霎時碎了滿地，片片皆是心疼。

　　路恩欲開口，奧托便紅著眼眶搶先道：「殺害娜塔莉的人正是維拉•艾迪歐，那傢伙狼心狗肺，他欺騙了大家！」

　　陰暗的天垂降細雨，輕巧飄落肩頭、墜入掌心，卻不著痕跡。那生命曾是璀璨，卻如煙花稍縱即逝，化為烏有，徒留心靈的空虛於摯愛。

　　這一剎那，只覺隨之死去，短暫卻恍如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