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定案/無知的妳展露笑靨(一)

「果然那個小妹妹的事還是有問題啊！」

早上的網路新聞，馬上就將結果告知世人。

上班族女性畢曉升雙手摀面向椅背仰躺，深深嘆了口氣。卻是前些日子曾經來過道澄調查公司少女夏文祈所委託調查的事情，在不怎麼顯眼的角落，被揭露於社會新聞類別上。

按照報導敘述，兇手似乎是那名偶爾會與少女一同進出徵信社的男性。若真是如此的話，對少女而言實在是痛苦的真相，而一口氣失去人生中重要的兩人，現在她應該正處於深邃的痛苦中吧。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也愛莫能助，只能希望那名少女能自己走出來了，不管如何，這件事總歸是有了個結果。

她擔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周天仁！周天仁在嗎？給我出來！現在！快點！」

啊啊，馬上就來了啊。

對於毫不掩飾的怒氣，畢曉升淡淡地露出無奈的死魚眼，微微飄向另外一側辦公的當事人。

「我哪裡犯錯了嗎？前輩。」

在一旁辦公著的周天仁眼睛眨了眨，心情沒有一絲起伏，他起身轉向興師問罪的人，那正是當初把夏文祈的案子交給周天仁善後的業務員。


「你腦袋裝狗屎是吧！」劈頭先罵了一句後，不等對方回嘴，業務員逕自說道：「不是叫你好好處理？兩個禮拜前那件委託我都指示的清清楚楚了還辦成這樣？你是只會睡覺的豬？還是只會嘻皮笑臉的小丑？難怪現在這年紀還一事無成。」

「……」

「兩個月觀察試用期中居然強迫委託人解約？道澄可不需要你這廢物，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上層現在開始在追究這案的績效，你負責可是鐵錚錚的事實，這位置要的人很多，我看你啊，哼！就順著腸道被排泄出去，沖到下水道堆肥去吧！」

連珠炮說完一連串骯髒的辱罵後，業務員像極了自身長久的便祕得到解放一般，清爽走出辦公室。

在場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辦公能力，都知道當初業務員只是讓周天仁做最後收尾的作業，這是對個口供就能一翻兩瞪眼的事實，誰對誰錯非常清楚。

可是在場的人都敢怒不敢言。

周天仁大概能憑累積經驗得來的直覺猜出狀況，那個無能的草包背後大概有公司高層的人做靠山，雖然不知道真面目，總之就是權力足以壓制在場所有人發言的人物吧。

「天仁！天仁！」畢曉升湊近關心說道：「剛剛的話別在意，你試用期在這禮拜就結束，咬牙撐過去就行了，就算他真想要……」

「畢姐，這並不是單純在推卸責任，妳也了解他是什麼樣的劣性，大概在眼紅新人的辦事能力吧。」

「你說的太直接了！」說得太過直白反而讓畢曉升愣了一會。

「畢姐妳真是好心呢……不過本來面試進來的動機就有些不純，兩個目標都完成的現在，好像也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來了。」

「呃……目標？」

「嗯……就是找個方便的公司揭發那個禿頭議員吧，畢竟觀察期過完後還是不改本性，再來順便見習見習首屈一指的調查公司是怎麼運作，作為日後真的立案的經驗吧。」

「你……是在說甚麼？」

「但老實說遇上好大喜功的業務員真是幫了大忙，這下子至少在帳面紀錄上不會找到我，可以安全離開呢。」

是因為被告知自己即將失業而開始自欺欺人嗎？但眼前的青年仍舊露出溫和的微笑，顯然不是這麼回事。話說回來，現在他桌面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該不會已經在整理著自己的桌椅文件與私人物品了吧。

畢曉升姑且還是再這間公司做了兩三年，尤其常常面對情緒不穩定的委託人，所以她也有點閱讀氣氛的心得。

這不是錯覺。

她能清楚意識到，自己兩個月以來共事的同事，現在正展現未曾露出的陌生一面。

「好了！雖然有點早，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待超過三個月，行李也就這樣了吧。」一肩背起放滿私人物品的塑膠袋後，周天仁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張寫著「辭呈」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只有工作說辭就辭這點，我還比較像年輕人啊。」

「等……等等，你就這樣走了？」畢曉升覺得還有說服的可能，連忙用右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勸道：「這是個不錯的工作吧？明明好不容易通過面試難關進來，就這麼放棄未免也太可惜了。」

「雖然面試沒什麼難，但妳就當作是我心血來潮吧，畢姐。」

「別被他罵傻了，如果你沒有甚麼人生規劃，可以再想想嗎？」

「這倒是我有自己的事，那個連名字都不值得被我記住的人哪能影響我做決定……還是說，我離開這裡對妳會有甚麼麻煩嗎？」

「……要我從頭再教一個新人很麻煩啊！」

「好現實啊，但這回答我不討厭喔。」沒想到目的這麼直接，周天仁失聲笑罵一聲，隨後便收斂些許臉色，正色說道：「不過，嗯，的確放著不管的話，不久後那個貪心的傢伙，背後可能會長出不好的東西。」

「……指的是甚麼怪力亂神的東西嗎？」

「和尚與傳道士，我也是當過三個月就是了。」

心平氣和地說出反常經歷後，周天仁將手上的辭呈交給了畢曉升。

並且，附帶一點點她所說怪力亂神的贈禮。

些許細小的「氣氛」。

「以後那個無能的草包再來搶妳們功勞或推責任的話，畢姐妳就直接說真話吧，我包準他再也不敢回嘴。」

*

「就是這樣，除了他以外，道澄是個挺舒服的職場，要是方形徵信社能到那種規模的話，制度是真能效法用用。」

周天仁笑臉盈盈的掌著車，開始說起自己最近工作的心得。

『雖然沒有魔識，但用著特權與語言破壞訂立的規則，這種事情還是會斷斷續續地出現啊。』在沒有其他人的私家車上，寄生於周天仁精神，獲得實體的「暴力迷識」方形圄才能恣意憑空冒出，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副駕駛座：『話又說回來，這三個月學到的東西似乎比較少呢。』

「只算是以備不時之需的程度……要實現現代的『手段暴力』，現在的我還有一段路得走呢。」

『……明明只要繼承家業，就能一蹴可幾的用權力來發揮我的「暴力」，你繞的路太遠了。』

「那條的路不是我該走的……再說，為了實現經我說服後的現實，手段自然是多多益善吧。」

『三個月內能速成那麼多技術，也只有你才辦的到了。』

「單純藉無情其他情緒來專注學習罷了，氣氛只要用的好，誰都辦得到這樣的結果。」

方形圄聽著這的回應，鼻子深深呼出一口無奈的氣。

雖然共用著名號，也偶爾會效仿對方的反應。

然而無情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周天仁。

成為識煉的人們，都是因為內心強烈的願望，萌生初步既簡單又具有直接概念的魔識後，被外在的迷識賜與力量而成。

『那麼，在你研究著下三個月想要發展哪方面的技術前，先來和存在於你精神中的我來點腦內激盪吧。』方形圄右手食指戳著自己的太陽穴偏頭，饒富趣味說：『你打算用甚麼手段扭正美麗的魔識造成的影響呢？在外人眼中她只是與多名罪犯聯絡的人物，恐怕接受不了甚麼正當懲罰。如此一來就算她沒了魔識也可能用其他方式行兇……要像陽朔偉那樣送進監獄嗎？』

「雖然跟蹤狂不是我送進去，沈典倒是做了個不錯的決定呢。至於她的話……」

周天仁細細回想了，與自己對峙並殺伐時的美麗編輯。

當時繼續單打獨鬥的話，於沒有辦法遏止對方手段及未能斬斷自己天真的判斷下，自己是必得付出慘痛代價才能完全摧毀對手。

可是反過來說，撇除無因氣氛，一個人要擁有足以創造美麗魔識的思維，想必最初沈典也擁有著不可退讓的意志，以及能不斷精進自我的心吧。

「我想，順其自然吧。」

『喔。』方形圄頗感意外：『明明造成的傷害遠比跟蹤狂性犯罪者還多，卻放過她嗎？』

「除非是有罪，而且還會繼續犯罪的人我才會這樣做，畢竟世界上還是有正常運作的規則，若是硬要她被定罪的話，警方還是能找的到證據，估計會以煽動相關刑罰被定罪吧……只是，我想若是她的話，現在不會有那種念頭。」

『你的想法還是一如往常的複雜呢。』方形圄笑說：『若我的話，會二話不說把禍根關進牢裡呢。』

「魔識被無力化的人要怎麼處置由我決定，我們說好的吧。」

『好歹我也是從人類捕獵動物時就出現的暴力迷識，不考慮藉助一下我的智慧嗎？』

「只會用蠻力與權力，老造巨棒打擊對手的你可沒智慧可言，這種精密纖細的工作再給你一萬年也做不來。」

方形圄倒是同意這番話，自己做的最有智慧的一件事，說不定就是選擇了周天仁作為受肉的對象吧。

『……那麼，你做的處置，有和其他人說嗎？』

「其他人啊……」

在不久以前，周天仁只與幻影為伍，沒有算是能稱為夥伴的人。

因此這句話雖然用著「其他人」，但意思卻只會有那一人。

應該有十年以上了吧。

周天仁許久露出了，發自內心毫無做作的淡笑。

「能影響我決定的美麗社員，我可不能不參考她的意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