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翻案/識界轉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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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05

「把布帛披在分身上面?這……」

在那一瞬間,沈典察覺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分身藉由美麗字句產生的話語,在那之後竟無法再發出任何對兩人而言具有說服效果的字句。

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芷的那力量,難道不是只是對自己才能使用而已嗎?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已經掌握了新的武器嗎?」

夏文祈沒有理會沈典這聲呢喃,取而代之的是將空虛的目光面向她。僅是如此便令她毛骨悚然。沈典心中暗叫不妙,下意識地左腳使勁向後蹬離原地,果不其然,一道布幕從剛剛站立的地點天而降。

雖然眼睛被遮住,但透過這下沈典心裡便有數了,恐怕,要是被夏文祈看到的話……不,應該說被注意到的話,就會被強制披上這道布帛。

可是這又有一個地方無法說明,因為少女在一開始時,是在幾乎沒有遲滯之下,用白布同時將數以百計的所有分身封鎖住了。

對剛學會使用魔識的少女而言,沈典能篤定要在一瞬間製造出具有深刻影響且大量的語句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剛剛她還需要想像才能將字句轉換成魔識。

因此,沈典能想到的可能,只剩下那項了。

「新的對話氣氛已經開始感染周遭了。」

同時周天仁的話語也證實了沈典心中的猜想,他一面說道,一面走置身為同僚的夏文祈身邊。此時的他似乎已經不再被夏文祈的說服駐足了。

「你說這現象是……識煉的氣氛?」

「再弱的新科識煉終究還是識煉,當然會有交談中的獨特限制。」過來人周天仁說:「依照她剛剛自己的命名,這就是『無知的氣氛』吧。」

無知的氣氛?

「開什麼玩笑?就連我要控制無因也花了很久時間,現在的她怎麼可能駕馭的了識煉的氣氛。」

「既然發覺的話就別否認現況了,」知曉真相的周天仁不否認說:「或是說妳在拒絕事實的情形下就此落敗,讓妳的美麗被加上兩層枷鎖嗎?」

若是要交談就必須披上白布,這樣豈不是只能以毫無影響力的字句來溝通了嗎?沈典一時之間束手無策。

但隨後轉念一想,頓時覺得這是個突破僵局的機會。

夏文祈本身似乎因為保護的願望,並沒有主動發起攻擊的意思,因此就算披上白布也不會是致命的錯誤。可是周天仁就不同了,他應該會小心翼翼不被氣氛影響,再加上自己要說服的對象不是夏文祈,現在疊加兩種氣氛的對話環境若是利用得當,或許可以一舉克服兩道識煉也說不定。

可是當她思索至此時,另一方的周天仁卻做出不符合他設想的舉動。

他居然毫無顧忌,主動伸出左手,點了點夏文祈的右肩頭。

「你在……幹甚麼?」那應該是弱化言語影響力的氣氛才對,沈典瞠目,茫然不解這動作的含意。

「氣氛不分敵我,除非徹底換個環境否則無法擺脫……雖說只要遠離我們兩人就行,不過可別忘記妳打算要說服的是誰,若不出招,別怪我輕易的放棄相信妳的詞語。」

與幻影的互動代表著對話的隱喻,能否正確判讀意圖將會是致勝與趨吉避凶的關鍵。

周天仁雖然引起了夏文祈的注意,但並非是接受從天而降的白布,而是透過觸碰,從少女胸鋪的傷口抽取了白色布幕,主動披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般動作已然宣告,自己將要在夏文祈的陪同下,伴隨無知的氣氛面對對方的言詞。

沈典完全沒想到他會下這決定。

若他不想陷進這種氣氛,那自己或許能用迂迴方式旁敲側擊,可是當他主動與無知共處時,就勢必處在相同環境下才能說服對方了。

當然自己也擁有著逃避的選擇,可是周天仁顯然對逾越他界線使用魔識的人趕盡殺絕,他一定會追上自己,並強迫自己在雙重氣氛下對話。

「……可惡!」

無論如何,對話環境都已成為定局了。

「可惡啊啊啊啊啊!!!」

承受無知的目光,被強制披上了白布的沈典怒吼一聲,失去冷靜衝向周天仁及夏文祈。

雖然進入極為不利的環境中,但其實沈典並不是真的束手無策。單憑她觀察得來的解釋,無知氣氛所造成的變化,其中之一便是對發出的任何詞語的影響力做統一的規格化。

事實上說被白布披上的分身無法發出說服字句也只是結果罷了,若要細說,真正無法說服的理由是因為夏文祈自身纏繞著拒絕一切的繃帶。

然而在那之前,因為身分不同而發出的數百道異樣攻擊,於穿透分身各自被披於身上的布幕時,無一例外均變為同樣類型的攻擊。

若以『無知』取名並非說說,這種氣氛極有可能透過忽略掉在場發言者的某些特質,強制將所有言語同等視之。而要再更深入說的話,氣氛所忽略掉的發言特質,正是讓沈典能藉由分身製造出多變攻擊的理由。

也就是這麼回事。

現在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無法利用自己本身的特色,給予人的印象,甚至是既有身分背景來增強說服力。恰似參加了場戴上面具的化妝舞會,一旦被披上白色布幕,在所有人眼裡相互便只是陌生人,除了單純的敵我關係均無二樣。

無論是專家還是蠢材,惡棍還是聖人,對待在洞穴裡的無知之人而言均無二樣。在無知氣氛渲染下,所有參與說服的人物都被簡化為「自己」,「友方」及「對方」三種人,藉由分身說出相同句子,營造不同效用的說服方針,頓時淪為不斷跳針的低劣策略。

人數已然沒有意義,話由誰說出來也變得無所謂。

正因如此,鑽研著能最大限度發揮美麗技巧的沈典無法接受。

在她心中,兩人即便對同一件事物表達相同讚美,其背後的感觸也可能大不相同,而這般不同應該要透過交流來相互了解,不能單單流於詞語才對。

這般剝奪所有人特色的對話環境,某種角度上比無因氣氛更加忽視人的根本原因。

而令她更加無法原諒的還有別的理由。

本來可以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手段,就因為一個突然出現的少女,克服識煉的所有計畫全都必須重新思索了。

「這種像是臨時想出來的……突然冒出專門針對我的氣氛,我絕不承認啊!」

從剛剛開始就象徵性地矗立在原地,表面看似完全置身事外,卻不斷維持無知氣氛否定自己的努力,現在的夏文祈在沈典眼中無疑做出至今為止對自己最為強烈的挑釁,接近兩人的一瞬間她立刻造出水刀,逕直朝眼中的木乃伊瘋狂劈落。

「別顧左右而言他,妳要說服的是我,可不要傷害待在這裡的其他人。」想當然耳一旁的無情識煉不會讓她如願,即便似乎不用自己出手也不會有事,但周天仁仍在右手幻化一把長棍,側身擋下攻擊:「既然我也沒辦法用全力,這也是個挺好的機會不是嗎?讓我們像兩個網路匿名版上狹路相逢的筆戰對手一般好好的拌拌嘴吧。」

「就算說自己不是全力,終究還是能用無情氣氛啊。」

「妳不也擁有著美麗的力量嗎?不如說妳所追求的美麗沒辦法在各種狀況下感動人的話,想要成為迷識就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滋砰!

水刃與白刀交錯,迸發不該存在的火光。

「終究美麗這種東西只有我們這種少數感性強的人才會覺得重要,其他人根本想也不會去想……啊啊是呢,頂多在達成某些成就後,才會裝做自己很有品味的樣子,一派輕鬆的說『我覺得這樣做很美』。」沈典湊近,細語厲聲說道:「你能接受嗎?人之所以為人最重要的感受竟被作賤至此,這就是美麗這概念的處境?不,絕對不該這樣才對,它得被昇華才行,而不是個想用就用的膚淺含糊的概、念、啊!」

「那你該做的就不是用甚麼旁門左道,而是堂堂正正的來面對我們啊!」

用棍棒推開對手後,周天仁將手上的武器更換為攻擊性更強的刀刃,並用刀尖不客氣指向對手:

「人工智慧塑造句子也就算了,取得無因氣氛我也沒意見,可是用假印象創造分身是怎麼回事?你心裡認定的美麗,是那種靠沈典的身分沒辦法說出來的丟人字句嗎?我不知道堅持下去能不能實現,可是現在的妳又如何?」

「我不就在實行這目標了嗎?」

「大錯特錯!」

吆喝出的四字並沒有參雜力量,卻如言出法髓一般,讓沈典駐足了。

「妳心底某處早已沒辦法去相信自己認定的美麗,就算妳現在擊敗了我們兩人,把文字打磨到不受情感與身分影響的程度,我也能斷言,妳絕對無法昇華那毫無意志的魔識。」

理所當然的先後順序罷了。

自己都不相信的事物,談何去說服他人,又該如何永遠留存於世界?

「……願望可以得到迷識回應的你們,本不該期望你們對我的想法感同深受。」沈典先是緊握自己的手機,隨後意識到這已經沒有用處後,默默放回自己的口袋中,帶著無奈又逞強的神情咧嘴一笑:「想要否定我的做法的話就放馬過來吧,擁有美麗心靈的兩人喔!」

「……唉。」

看著放棄對話,逕直衝向兩人的沈典,周天仁輕嘆一口氣。

明明能造出美麗魔識,也注意到了夏文祈真摯的心靈,甚至自己都說的這麼清楚,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缺失,但光憑如此,果然沒辦法令她要放棄啊。

想法最初的起點應該是好的,卻經歷過太多事情與時間扭曲迷失人生方向而無法回歸原點。

那已經是徒有美麗虛名的其他幻影了。

周天仁偶爾也會遇到這樣的人,或許其情可憫,但對現在的她無須手下留情。而當自己的行為能摘除無法挽回良善的邪惡時,她便不會再萌生顧忌之心。

毫無遲疑的他,能完全發揮方形圄給予的力量。

藉由這世間所有的『暴力』,化身為最純粹的『無情』。

「妳就好好反省反省,重頭檢視自己到底想幹甚麼吧。」

再怎麼用美麗去修飾,失去冷靜的言詞也只會是低劣的謾罵。

即便禁止他人懷疑也無妨。

只需手握堅定意志的刀刃,任誰都能寫意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