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誰都能取代的 02

　　「來，請用茶。」

　　赫斯緹雅輕輕地將茶杯端在餐桌上。彷彿熟練的女僕，舉手投足都充滿著優雅及溫文。

　　茶的香甜在空氣中輕輕彌漫，宛如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閃耀，給人一種寧靜輕鬆的氛圍。馬爾細細品嚐一口。

　　當茶水觸及唇齒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甜美滋味在口中綻放。

　　「這股微微的甜香，還有說不上來的酸苦味，我從沒喝過這種味道的茶。」

　　「嘻嘻，很驚喜對吧。這是我之前到大陸西域的凡爾佛拉森林旅行，找到一種叫『紫嫣藤』的魔植物，從中萃取出來的茶喔。」赫斯緹雅解釋，然後把托盤抱在懷裡，「不但能讓身心靈放鬆，還能振奮精神幫助思考。」

　　「凡爾佛拉啊，本王好久沒去過那裡了。記得那裡是阿斯莫德大……縱慾魔王的地盤。沒想到跟水藻一樣的植物竟能泡出這麼好喝的茶……呼哈，再來一杯！」

　　「喂，別把慢慢品嚐的飲料當酒在喝啊……」

　　露希兒大口飲灌著，似乎也對這份香甜感到滿意。赫斯緹雅面帶笑容，為她重新倒一杯。

　　「來露希兒大人，請用。」

　　「哼哼，總算有被服侍的感覺呢。不像某個雜魚，又笨又蠢還要別人照顧，一點都沒有隨從的風範。」

　　「據我所知，也有一個君王整天只會遊手好閒，一點王的風範都沒有。」

　　「呵，給僕人服侍也是王的工作嘛。喂母豬，再來一杯。」

　　「欸、母、母豬！？是、露希兒大人……」

　　不知為何，被辱罵的赫斯緹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像害羞一樣別過眼。然後繼續為露希兒奉茶。

　　「但露希兒大人，您好像喝太多了。」

　　「哇哈哈哈！有什麼關係，只要是本王喜歡的東西，沒什麼是不可以的啦。」說完，她又大口啜飲杯子裡的茶。

　　「可是喝太多的話，會有情催效果喔。」

　　「……噗！！！咳、咳咳！臭母豬，幹嘛不早說啊！」

　　「——那個，請問我們可以開始進入主題了嗎。」

　　雅典娜輕咳一聲後，打斷了現場的吵鬧。

　　馬爾再輕輕啜飲一口紫嫣藤茶，讓浮躁的身心得到沉澱。這一杯清茶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提神工具。

　　因為待會兒的話題，需要高度的專注力。

　　「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天恩石』從這世上消失。」

　　經雅典娜的口述，天恩石是三百年前，人類和魔族戰爭持續不斷的時期，由「傳奇勇者」所製造出來的神器。

　　雖然天恩石不具備打倒魔族的力量，但它就像神明的恩惠，能夠讓勇者的子代們「必定繼承」前代勇者的力量。

　　隨著戰爭持續，人類族群中的勇者漸漸大於凡人數量。最終利用人海戰術將魔族勢力一網打盡。

　　最後，天恩石被傳奇勇者的子代傳承下去，一直持續到現今。

　　——這就是人類變成勇者的謎團真相。

　　聽完雅典娜說的故事，露希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張開虎牙說道。

　　「只要破壞天恩石，善惡勢力就會慢慢回歸平衡吧？」

　　「嗯，沒有天恩石才有機會讓凡人回歸，到時候明暗星會漸漸恢復成混沌狀態。」

　　「那天恩石呢，有可能再被製造出來嗎？」

　　「據我所知，只有傳奇勇者本人能製造出天恩石。就算是他的後裔也沒辦法輕易做出來。」

　　「我的『發明家』也沒辦法製作天恩石等級的神器。如果硬是做出來的話，身、身體會壞掉的……」

　　「緹雅，妳要說的應該是『魔力耗盡』吧。」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一顆石頭，竟然這麼簡單就把魔族勢力給……」

　　聽到實情的露希兒，嘴角不禁顫抖著。一股複雜的感情從她內心擴散開來。

　　魔族輸的潰不成軍。然而解決辦法竟然是破壞一顆魔石就好，讓對失去同族的她來說，是一個既歡喜又諷刺的結局。

　　但就算現實嘲笑著她，身為王的露希兒也不會因此沉浸在悔恨之中。

　　「本王明白了，就讓我們和妳們一起——」

　　「慢著。」

　　與此同時，馬爾以手勢打岔了嬌小少女的回答。

　　「在那之前雅典娜，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說。」

　　「妳應該是勇者吧。那為什麼要做出『讓人類陷入危險』的事？」

　　當這句話透過空氣傳達到每個人耳畔中，彷彿世界被寂靜擁抱，陷入了一陣沉默。

　　馬爾的問題既直接又苛刻。

　　站在人類的角度，這無疑是對魔族有利的事。為何身為人類的雅典娜，想要讓人類陷入危險呢？

　　少年冷漠的目光崁入少女的心扉，她閉上如星辰美麗的雙瞳，以最真切的語氣畫破沉默。

　　「——我想找回勇者的存在意義。」她張開雙眼，綻放炯炯神采，「人類全都變成勇者後，漸漸地遺忘掉本份了。我們的劍不該是為了『殺死魔族』，而是要『保護弱小』才對。所以我想讓凡人回歸，讓勇者們找回『守護』的使命。」

　　她握拳、握緊，最後以沉重的語氣說。「即使會讓世界不再和平……」

　　聽完她的解釋，馬爾內心就像水面泛起的漣漪，頓時聞之色變。

　　『……明明說好了，劍是要用來守護他人的。』

　　想起曾經有位奉獻自身性命給兩名魔族的老人，也道出相似的話語。

　　比起人類會陷入魔族的侵害，她更是在意勇者的信念與價值。

　　以大局的角度來看，她只是將自身的天真包裝成美德，然後高唱著空虛的大義罷了。

　　但是，當她的正直與誠懇，融入那雙清澈如夜空的雙眸後，馬爾非常清楚，她是真心的。

　　「真是的，果然這世上沒有比『人類』更愚蠢的生物了。」

　　不侷限某種特定的思維，是人類一直以來的通病。而她們正是與世界違抗的笨蛋。

　　就像自己一樣，在這段旅程中，馬爾的想法也不斷產生變化。

　　「姑且接受妳的說詞吧。」

　　「所以你們願意協助我們了吧！」

　　「那也得等到作戰計畫出來後才能下定論。」

　　隨著馬爾露出苦笑。雅典娜像個迫不及待分享喜悅的孩子，匆匆道。

　　「這個計畫，暫時就叫它『凡人復興計畫』吧。」雅典娜舉起一根手指，「不瞞你們說，其實到下個火之初日就是『天恩祭典』了。」

　　「天恩祭典？」

　　「為了慶祝人類戰勝魔族，國王每年都會舉辦連續七天的祭典。而最後一天會有一場演武大會，只要從中拿到冠軍，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也就是說，妳想靠取得冠軍，來許下『天恩石消失』的願望吧？」

　　「或許你們不會相信，但小娜已經拿了三年的冠軍喔！她的實力不在『三傑』之下，不管什麼體位都得心應手！」

　　「緹雅，妳要說的是『劍技』吧……總而言之，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期待，如計畫般拿到冠軍的。」

　　她拍打胸甲，自信滿滿地說著。馬爾和露希兒好似有相同想法，面面相襯。

　　然後，各自嘆了一口氣。

　　「「愚蠢。」」

　　「欸！？」

　　被兩人嫌棄的雅典娜，臉蛋頓時泛紅起來。由馬爾先行開口。

　　「好不容易世界和平，誰會接受那種願望。」

　　「等等，但緹雅也跟我有同樣想法啊。我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會的！」

　　「母豬的思維本王才不管。但勇者希望凡人回歸的話，早就把天恩石砸碎啦。」

　　「可、可是！只要大家看到你們兩個凡人，一定會喚醒內心『勇者魂』的！」

　　「勇者魂是什麼老土講法，妳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嗎！」

　　「……咕，我、我雖然小時候住在鄉下，但也懂很多城市的流行用語喔！像是『利維坦不會吃掉魚蛇』。」

　　「是『利維坦不會吃掉愚者』，而且早就沒人把諺語掛嘴邊啦！」

　　「——不管如何，這計畫充滿不穩定要素。不如來聽聽我的計畫吧。」

　　隨著少年豎起一根手指，接下來的話題將由他來主導。

　　「就單刀直入說吧。」馬爾雙手抱胸，冷冷道，「姑且先其名為——『魔族復興計畫』。」

　　聽到邪惡代名詞，所有人不禁屏氣。冰冷的沉默在小小的房間裡瀰漫開來。

　　「我們要製造『魔族復活』的動亂，讓所有勇者戰力都分散到大陸各地，等王城戒備鬆散之後，再一口氣把天恩石破壞掉。」

　　「也就是聲東擊西的策略吧。可是馬爾大人，『三傑』一定不會輕易離開王城，只靠我和小娜是頂不到裡面的！」

　　「母豬，妳要說的是『突破不了』吧……」

　　在人類的陣營中，有三名被喻為最強的勇者。

　　號稱「神的代理人」，能聽見神明預言的聖職者——芙蕾雅。

　　號稱「鋼鐵之心」，將堅定的意志化為無懈可擊防禦的鬥士——海克力斯。

　　號稱「劍士的原點」，以最純樸的揮劍達到人類頂峰的劍聖——齊格飛。

　　即使大部分的勇者都離開王城，她們正面與「三傑」對抗也絕對毫無勝算。赫斯緹雅垂眉問道，馬爾則是擺出一如往常的穩重。

　　「這種事，我早就準備好方法了。」此時，他將目光轉移到旁邊的嬌小少女。「就由這傢伙來吸引『三傑』吧。」

　　「欸，本王？」

　　露希兒好似還有些恍惚。然而等她咀嚼完那番話的意思，然後嚥下之後……

　　「慢著！你在想什麼啊，是要本王去送死嘛！！」

　　「我知道了！拿露希兒大人當誘餌的話，三傑反而不會下手太重吧。正是所謂的『利維坦不會吃掉愚者』！」

　　「不要吵母豬，還不快為本王奉茶！」

　　「嗚、是……！」

　　「赫斯緹雅說的沒錯，我要讓她扮演『魔王』去吸引三傑的注意。這裡我們有能力扮演好這角色的人，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了。」

　　馬爾輕輕啜飲一口紫嫣藤茶。與此同時，好似聽到滿意的回答，露希兒抬高下巴，嘴角揚起一陣笑意。

　　「哼，早說嘛。看在雜魚偶爾也會說好聽話的份上，本王就勝任這份職務吧。」

　　「保險起見，赫斯緹雅到時候就陪著她吧，一旦有什麼狀況，就靠妳來解圍了。」

　　「是！馬爾大人，我一定會努力守護住露希兒大人的貞操！」

　　「那麼就剩下『攻略組』了。雅典娜，在掀起動亂之後，妳就和我一起潛入王城——」

　　砰！

　　忽然間，敲打桌面的聲響打斷了馬爾說話。

　　待茶杯內的水波消失後，雅典娜站起來，顫抖嘴角說道。

　　「你這算什麼計畫，難道要我們『強行破壞』天恩石嘛……」

　　「正是如此，一般的方法行不通，所以得強硬一點。」

　　「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我們可是勇者耶，用這種欺騙別人的手段來達到目的……根本就是『邪惡』的行為！」

　　以正義為名，雅典娜咬牙為此感到憤慨。

　　承受烈火般的視線，少年維持一貫的冰冷，靜靜地嘆口氣。

　　「很遺憾，當妳有了違背大多數人的想法時，妳早就成為『惡』了。」

　　「……什麼，不，才不一樣！我的想法並沒有受到明暗星的譴責。」

　　「對妳而言，善惡的定義是由明暗星來決定的嗎？」

　　「那還用說呀！明暗星可是神明製造出來，用來審判善惡的神器。我們怎能違抗神明的主旨！」

　　「……唉，頑固的傢伙。」

　　不提之前那位聖職者，沒想到連身為平民的雅典娜也被神的價值觀拘束著。

　　可是這樣的少女，依然相信著自己的大義。也就是說，只要不背叛她內心「信仰」的話——

　　「我遇過一個魔族，曾在有位惡人想要殺掉一隻兔子時，她出手拯救了那隻兔子。」

　　「啥，魔族拯救了兔子！？哪個笨蛋不要命了呀！」

　　不知道為什麼露希兒驚訝地站起來了。

　　「神明就算定義善惡法則，也沒有定義善惡的選擇。所以雅典娜，好好想想妳『真正的選擇』是什麼吧。」

　　「我的選擇……」

　　好似陷入沉思，雅典娜的表情有些躊躇。「要我以『真心』來優先思考嗎？」

　　「小娜。」與此同時，赫斯緹雅放下手上的托盤，牽住了雅典娜的雙手。「無論小娜選擇什麼，我都會支持妳的。所以就像馬爾大人說的，不要因為明暗星而違背自己的真心。」

　　「緹雅，妳……」

　　碧髮少女微微垂下眼簾。她似乎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嘴角彎起淡淡的苦笑。

　　而後，等她靜靜閉上雙眼，摸索內心的意志時——

　　「果然，我還是希望用言語來打動所有人。」

　　她坐下，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不過……

　　「但、但是喔，如果大家還不願理解的話……聖、『聖女也會走到前衛的』！」

　　「小娜，好好講出『我也會造反』就可以囉。」

　　隨著那害躁的臉龐往右撇去，雅典娜終於認同了馬爾的計畫。

　　——最後的結局，終將是個人選擇。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祂說的話竟然讓馬爾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那就這麼說定了，先執行『凡人復興計畫』，若行不通，就開始執行『魔族復興計畫』。」

　　以雅典娜的結論作為句點。彼此達成共識，為往後開啟嶄新的目標。

　　不但得到人類變成勇者的真相，還意外得到兩名勇者協助。此時對魔族來說，絕對是順水推舟的好機會。

　　「對了。」

　　突然間，露希兒歪起腦袋瓜，疑惑道，「說起來，妳們為什麼要等找到凡人後才開始行動呢？」

　　「啊，對喔，差點忘了說這件事呢。」

　　原本以為已經結束的話題，此時在嬌小少女的提問之後，好似又有新的進展。

　　「我們真正要請你們幫忙的，是別的事情。」

　　面對問題的馬爾及露希兒，彷彿有默契般一同露出困惑的神情。與此同時，雅典娜與赫斯緹雅面面相襯之後，她們一同彎起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然後，回答真正的「意圖」。

　　「「請幫忙『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