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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04
便利商店的空調,吹得人遍體生寒。海溪橋桌底下的腿,也隱隱抖了起來。
她撕開飯盒封膜,拿起一次性湯匙。
「上一次,我是第一次知道死神的存在。在那之前,我是在調查近期的自殺案,李家的情況似乎有點奇怪,所以才去調查李月的行蹤。」海溪橋慢悠悠地主動坦白,「以為靠近線索了,但我對你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她垂下臉,嘴裡的飯,頓時變得難以下嚥。
「我去調閱過現場的監視器,消失了一分鐘。那是你抹掉的吧?」海溪橋見他未否認,心不在焉地用湯匙撥弄飯粒,「我想了很久,還是一團亂麻。你該不會是類似於死神界的警察,為了不讓人們發現你們,所以四處在刪除痕跡?」
江月白:「無可奉告。妳接著說。」這語氣,竟有點像長官下命令似的。
「⋯⋯」海溪橋有點來氣,「死神好像也不是都特別厲害,李月就打不過我。」
他微微頷首,開口:「妳看著嬌弱,但有膽識。」
被他稱讚,她不由得有些飄了:「謝謝誇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空手道黑帶的,十個壯漢同時過來都能撂倒。」
他卻瞥來一眼,補完未說完的話:「也是有勇無謀,這次的命也差點沒了。」
海溪橋:「⋯⋯」
江月白見她吃鱉,臉上難得的有笑意一閃而逝。他尋思片晌,這話說了也無妨:「李月的父親,是人類。她是混血中的殘次品,只有半吊子神力。」
言下之意:妳打得過,也不用太得瑟。
海溪橋被潑一盆冷水,胃口澈底沒了,死死地盯著他的側臉。心想:你才半吊子,對我不也是無法使用神力嗎?
當然,這話只敢在心中想想。
江月白吃飯的時候很斯文,咬肌一股一股的,顯得很有男人味,海溪橋看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個疑問——他在死神界,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
上一回,記得有個叫陸斯恩的人,就對他格外恭敬。
「你說得沒錯。」海溪橋單手撐著臉頰:「我確實很走運,你們死神的催眠能力,好像對我無效。」
江月白聽到此處,神色也有些凝重。
對於有人類能避開催眠這回事,他也是頭一回遇見,以前也沒見過類似的案例。
但現在,這不是最要緊的事。他直切重點:「李溶在哪?」
海溪橋乾脆地道:「逃了。」
短暫沉默。
江月白拿著空飯盒起身,扔到垃圾桶中。海溪橋見他要往門口走,「哎」一聲,連忙追上去:「我還沒說完啊。」
他腳步未停。
海溪橋:「我知道李溶在哪裡。」
果不其然,他腳步一頓。
海溪橋眼尾上揚,笑得有些桀黠:「我們做個交易?」
江月白神色微頓。
眼前的人類,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眼底似染上一層寒霜:「妳還是頭一個,敢跟我做交易的人類。」
「榮幸之至。」海溪橋瞇起眼睛,「反正都當第一個請吃飯的女人了,不差這一次。」
江月白也不說話。
海溪橋舔了舔唇:「我爸把她救下了,你也知道,我們人類赤手空拳,根本打不過你們。所以,我爸偷裝了追蹤器。」
這提到了海瀚
海溪橋知道父親有所隱瞞,便潛入他臥房的電腦,費了一番功夫,果然找到經過層層加密的追蹤儀,並將其資料轉移到自己手機。
海溪橋:「你們那個死神界,人類可以進入嗎?」
江月白目光依舊很淡:「部分死神,會抓人類回去。」
她眨了下眼:「抓回去幹什麼?」
江月白又不說話了。
他被她一雙眼睛緊盯,一時語塞。死神們,大多陰暗貪婪,有些好色之徒,會將女人抓回府邸,當成洩慾工具,直到覺得厭煩了,再隨手掐死即可。
這可不是什麼值得說出口的事。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一敲,反問:「想去死神界做什麼?」
海溪橋一時沒搭腔。
她默了一會兒,只故作輕鬆地吐出一句:「我好奇啊。你帶我去,我就把李溶的行蹤給你,行嗎?」
幾乎在同時,她忽然想起一些零碎的畫面。
海溪橋年幼時,也曾想過與父親比肩。
她對母親的印象太模糊,在這些光陰裡,她日日與父親在一起,見證他破下一樁又一樁案件,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名偵探。
大學畢業後,海溪橋也幾乎是瘋了似的,去追尋一些高難度案件,
懸案、懸案,還是懸案
那些折磨得她日日夜夜茶飯不思的懸案,那些用人類的邏輯去思考的懸案,就像一團黑霧,看得見,卻摸不著。
海溪橋恍然發覺,打從一開始,她的方向,便已完全錯誤。世界的彼端,有一雙雙死神的眼睛,將人命視作螻蟻,操控著人類的生死。
世上任何的發現,都曾是撲朔迷離的未知。
而她,想要看一看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江月白閉上眼睛。
他腦海中,勾勒出此次前來人界的真正目的——將逃亡的李溶斬殺,把那混血女兒逮捕回死神界。做完任務後,他還得將⋯⋯
確實不宜花費太多時間,拘泥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江月白微微點頭:「走。」
海溪橋連忙站起身,將飯盒扔進垃圾桶內:「去哪?」
「死神界。」
他說,「我帶妳去,但妳也要接受調查,並且對於所見到的一切,不許向第二個人說起。」
一直以來,神力無法操控的人類,這對死神界來說,也是前所未有的發現。即便海溪橋不提,江月白也照樣會將人逮回去。
隨著感應門徐徐開啟,身後傳來女店員依依不捨的「謝謝光臨」,兩人相繼出了便利商店。她全然不知「死神界」到底是何種存在,瞞著父親和死神交易、赴往全然未知的世界,不由得熱血沸騰。
海溪橋望著前方漆黑的巷口,腳步猛然一頓:「你能不能確保我平安歸來?」
這一次,他又不答。
他們沿著巷口往大街上漫步,海溪橋不知道他要往哪兒去,便亦步亦趨地在身後跟著,路上又拿出手機,將李溶的衛星追蹤器打開,手機遞給他。直到他腳步一停,拿出車鑰匙,一旁的一臺汽車燈光乍亮。
海溪橋瞥了他一眼,還以為他們要飛著過去呢。
海溪橋鑽進去,感覺如坐針氈。一旁傳來關門聲,江月白坐了進來,手搭上方向盤,驅車開入了車流中。
如離弦之箭,車速一路飆高。
她盯著外頭的街景,腦袋隱隱作痛。
這一路下來,不知道會被開幾張罰單?
很快的,四周的畫面成為一塊荒廢的郊區,他將車輛停駛在一旁,推門下車。海溪橋也下車時,見到他打開後備箱,拿出裡面疊放的一件外套,拋了過來。
她連忙接住,露出詢問的眼神。
「掩蓋人類的氣息,先穿著我的外套。」江月白解釋。
「哦⋯⋯」原來死神鼻子和狗一樣,都很靈。
海溪橋套上外套。
外套比想像中大了許多,鬆鬆垮垮的,袖口都蓋過了指尖,衣襬都蓋過了大腿。
穿好了。
海溪橋拉上拉鍊:「⋯⋯那我們怎麼去——」
下一刻,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嘩。
一陣風颳來。
遠離了繁華的城市,喧囂被蟬鳴聲取而代之。空氣還帶著一點潮氣,月亮如明鏡,而身影筆挺如松,月光傾瀉在他平整寬闊的肩線上,一雙漆黑的羽翼展了開來。
——翅膀很大,比李溶的大許多,像能遮蔽天日。
漂亮,卻也令人望而生畏。
海溪橋看呆了,下意識後退一步。
腰間猛地一緊,被他有力的大掌握住。她下意識輕輕地「啊」一聲,便有了強烈的失重感,原先周圍的擎天樹木,轉瞬已到了腳下。
她深怕會掉下去,無尾熊似的抱住他,往下看了一眼,郊區已縮成如硬幣大小,遠方繁華的燈火街景籠罩在黑暗中,離得越來越遠。
這速度,快得媲美火箭。
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會死無全屍吧。
周身的溫度開始下降,涼意絲絲滲透外套往衣領裡鑽。她漸漸習慣了這種失重感,原先埋在他頸窩處的臉,微微抬起。
「別亂動。」他低沉平穩的聲線,從近處傳來。
他們迅速地往上飛,海溪橋眼睛眨個不停,好奇地左右張望,她的身體跟他還貼得很緊,幾乎是嚴絲合縫。
懷中的女人就如同在海上漂流,緊緊地抱住唯一能保命的浮木。
連腿都勾著他。
「海溪橋⋯⋯」他第一次低聲喊她的名字,「妳離我遠一點。」
女人瞠大眼,滿臉不可置信:「你要把我從這裡丟下去?」
江月白:「⋯⋯」
他很快地明白,這樣的姿勢,讓人類女人感到十分不安。略一思索,無師自通地伸出另一手,穿過她的膝彎處。
海溪橋還環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被他牢牢地抱在懷裡,那隻搭在膝彎處的手,規規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