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支配

　　「維拉！救我！」

　　「說人人到，真是好運呢，竟然能親眼見到你啊⋯⋯詛咒之靈的宿主。」

　　聽聞魔吒似乎透露著某個訊息的話語，娜塔莉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各種疑問油然而生，惶恐不安地望著維拉，可她不願懷疑夥伴，更不願因此失去信賴，畢竟維拉就在這裡，為了救回自己他全力趕來了！

　　許是想消除心中疑慮，當維拉正要發起攻擊時，娜塔莉下意識愣愣地問了句：「『詛咒之靈的宿主』是什麼？你和路恩一樣被詛咒了嗎？」

　　沒料到她會如此詢問，維拉的臉色瞬間變化多樣，驚訝、慌張、心虛、憤怒，最後仍未正面回應，只是鐵青著臉，如遇世仇般忿恨地怒視魔吒。

　　見狀，魔吒嗤之以鼻，隨即展開激烈衝突。在對戰過程中，它又刻意地道了那一句，待少女翻譯後維拉就越加發狂、魔物也越加狂傲，可它卻疏忽了那股黑暗力量，擁有足以瞬間奪走許多生命的強大，最終慘死於黑霧之中。

　　目睹全程的娜塔莉頓時驚愕失色，顯然是對於維拉未曾展現的力量感到匪夷所思與悚然，憶起魔吒所透露的訊息，這一幕便是證明了維拉並非常人的事實。

　　一陣發洩完，維拉彷彿靈魂抽離肉體，徒留一具空殼行屍走肉。見地面一片血肉模糊，雙眼頓感酸澀，他無助地望向顫抖的少女，從她那雙爬滿恐懼的眼神知曉，來不及了。

　　兩行熱淚倏地墜落，他緊握刀柄，怯懦地開口道：「娜塔莉，對不起⋯⋯請妳去死吧。」

　　「⋯⋯誒？」

　　大量黑霧於自身源源不絕地竄出，朝四面八方迅速地蔓延。方才親眼目睹黑霧的致命傷害，娜塔莉明白只要被那東西觸及便會命喪於此。

　　她想逃離，逃得越遠越好，可又能逃到哪？身體如被釘住般，動彈不得，任由恐懼支配情緒，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無情地伸出魔爪。內心霎時崩潰，一幕幕嬉笑打鬧的回憶驀地閃過，原來曾經笑得如此開朗。

　　「我不想死——」

　　驀地，黑霧如海嘯將她澈底淹沒。

§

　　影像由此結束，扭曲的空間逐漸擺正。泣魂子將雙手垂回腿邊，猙獰地笑道：「多麼精彩的戰鬥啊！連同伴都捨得殺死，令我們無比亢奮呢！」

　　埋在心底的秘密遭全盤托出，維拉頓感自己如同一絲不掛地站在他們面前，無地自容、心孤意怯，腦中浮現千百種理由，終究只是激動地說了句：「那全是假的！它在挑撥離間！路恩，你要相信我！」

　　路恩強壓著內心激起的衝動，因為他還有諸多疑問是只有維拉能夠回應的，可受到衝擊的奧托已忍無可忍，夾雜著恨意與殺意的匕首猛地揮出，維拉心一驚側身閃躲，鋒利的刀口在他臉龐劃出一道傷痕，鮮血隨之溢出。

　　「我就覺得納悶啊，你能不帶傷地活著回來，娜塔莉卻死了？我怎麼想都無法理解，原來殺死她的人就是你！竟還厚顏無恥地和我們一起哀悼她！」奧托的情緒越發激動，咆哮如雷，滿腔的憎惡射向狡辯的人。「我要殺了你，維拉•艾迪歐！」

　　見奧托瀕臨失去理智的邊緣，路恩阻止他欲想再次揮舞匕首的手臂，盡可能地拉開兩人的距離，避免身在危險之地卻落入魔物的圈套。

　　「路恩，放手！事已至此，難道你還相信他的話嗎？他滿口謊言——」

　　「冷靜點，奧托。」路恩用力地按住他緊繃著的雙肩，鎮定且沉重地道：「我不相信。」

　　這聲回答清楚地傳入耳，維拉攥緊拳頭，指甲甚而嵌入皮肉，可他卻不感一絲疼痛，原有的愧疚感頓時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無處可發的委屈和惱火。

　　他百思不解，為何總有人處處作對？但凡他們只要佯裝不知情，一切皆能風平浪靜，事態也不會淪落這般局面，可事與願違，每個人非要深入探究，一而再再而三地踩踏界線，試圖開啟潘朵拉的盒子。

　　「首要目標為擊潰魔物、取得聖劍，即使悲傷憤怒也得忍！待離開此地，再算清總帳！」

　　聽聞此話奧託身子一愣，許是認同，片刻後才不情願地收回怨恨的目光，他心想屆時必要讓叛徒付出代價。

　　見對方冷靜路恩暗自鬆一口氣，隨後冷眼斜睨維拉，實在心灰意冷，或許自相遇的那天起他便是居心叵測，說來相識至今，到底了解他多少？

　　「這就沒了？真掃興啊，那就讓我送你們到黃泉路上和那個丫頭作伴吧。」泣魂子怪腔怪調地開口，滿面鮮血的模樣使其笑容更加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倏地，粗硬的荊棘藤蔓如被賦予生命般扭曲且快速地朝他們延伸而去，路恩和維拉心知魔物的首要目標，反應靈敏、動作俐落地閃避攻擊，而藤蔓宛如盯上獵物的森蚺，立馬從身後繼續追擊。

　　路恩手無寸鐵、難以反擊，奧托毫無猶豫地上前為他斬斷藤蔓，泣魂子見狀發出詭異的「咯咯」聲，像在譏笑著人類的愚蠢、不自量力。

　　他們不停地斬斷、藤蔓不停地再生，好似墜入無止境的輪迴之中，只得重複相同的動作，一刻也不得喘息。

　　「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還不明白嗎？我派去的那傢伙無聲地吸取你們身上的黑暗力量和體力，而你們渾然不覺，此刻想必精疲力盡了吧。」泣魂子不可一世地嘲諷著，極其傲慢，嘮叨的態度彷彿局外人趁亂落井下石。眼看兩隻獵物明顯踉踉蹌蹌、滿面倦容、戰力低下，再道：「好了，準備上路吧，我會滿懷慈悲地為你們祈禱，可憐的賓客。」

　　話音剛落，藤蔓瞬間如雷電般迅速地刺穿奧托的掌心，匕首頓時落地，劇烈疼痛使其發出淒慘的哀嚎，隨即遭受奮力一甩硬生生地撞上粗硬的樹幹，勉強地坐起身卻克制不住顫抖。

　　「奧托！」路恩焦急地喊道，見那洞穿的掌心血流如注，瞳孔急遽收縮，忽感一陣心悸，胸口沉悶的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

　　霎時，破綻百出。

　　兇猛的藤蔓衝向路恩的後背，打算在這一擊連同心臟一併刺穿身體，結束這場無聊至極、提不起勁的戰鬥。此時維拉顧不得追擊自己的藤蔓，驚險之餘猛地撲倒路恩，躲過致命一擊。

　　「不要背對敵人！撿起武器，和從前一樣合作擊殺魔物！」維拉氣急敗壞地怒吼，不待路恩回神便立即起身斬斷窮追不捨的藤蔓，看似鏗鏘有力實則有些遲鈍，體力透支等同於戰鬥力被削弱，若只能一昧地防守，不出片刻便會全軍覆沒，死於敵營。

　　腦中浮現過往並肩作戰的畫面，強的、弱的魔物都遇過，緊張的、愉悅的體驗都有過，一路披荊斬棘才造就今日，路恩雖心有怨言，眼下也只能齊心協力共同抗擊泣魂子。人生有許多莫可奈何的事，本就不可能事事都遵從自己的意願進行。的確，要想贏得這場戰鬥勢必得合作，孤軍奮戰屬無意義的掙扎，混亂的內心始終不忘初衷，不願若明若暗地死去、不願茫然不解地死去、不願悔恨交加地死去、不願——『我只是想平凡地活著！』

　　瞬間，路恩心如止水，疲倦感褪去，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於體內逐漸湧現，充實了各處角落，無論是血液或細胞都因這股力量而活躍，甚至更加堅韌，充斥著強悍的生命力。

　　無疑，這便是第二次感受到「支配詛咒的力量」，先前與墮龍人一戰時也曾體會過，當時處於瀕死之際時因強烈的求生意志和執念而免於黑暗侵蝕，異常頑強且不屈不饒的精神狀態竟能使自己支配詛咒，總和所有的慾望同時爆發，便讓心中燃起希望與勇氣，凌駕於深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