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帝國為何？

　　「既然我加入隊伍了就去喝酒吧！」蜜絲緹高舉起手在我們面前大喊。

　　鬥技場外無數魔人與冒險者都不去注意她的言行，那怕還是大白天的現在她高呼要喝酒都未有人覺得不合時節，聽在身為魔女的我耳中頗感奇異，畢竟里斯頓王國通常只有晚上會大肆喝酒，魔女集會一般也是入夜後。

　　「好耶！我就是喜歡魔人這點！」

　　「哎？」

　　希希緹與愛莉西亞兩人的反應截然不同，蜜絲緹跑過去一把就拉起了希希緹的手，兩人滿臉春風的在陽光下注視著不遠處的酒館，手牽著手像極長年好友。

　　我不禁聳了一下肩膀，大白天飲酒過量有礙於思考，我轉眼看著鬥技場外圍繞的推車攤販，這風景與王國的市集並無二致，在藍天之下還能聽見無數的魔人站在街角旁飲酒作樂，整個角鬥場外的氛圍既熱絡又明朗。

　　剛反應過來就看見愛莉西亞牽住我的手，她神色苦悶地盯著我，後方希希緹牽著她的另一隻手，我一看就知道她在跟我求救。

　　「比起喝酒我更想認識柯爾霍格帝國這個國家，要我陪酒的話就先介紹這個國家給我吧。」

　　我直視著遠處的蜜絲緹，那一瞬間蜜絲緹也跟著轉頭面向我，她揚起嘴角陰冷地笑著，當風吹撫而過時幾絲橄欖綠的髮絲飛出了帽兜中。她說：「我可以給妳介紹，被王國與人類所痛恨的我們。」

　　愛莉西亞聽聞後也跟著停下了動作，她抿了下嘴唇試圖隱藏她的在意，但是站在她面前的我一眼就能看穿這點偽裝。

　　「那就給我介紹完再去酒館吧。」我鬆開愛莉西亞的手。

　　「既然如此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吧。」蜜絲緹轉身頭也不回地朝遠處的石磚街道走去。我跟上時希希緹用手撐著後腦杓跟了上來，愛莉西亞也快步跟上，在我們的前方是無數猶如小堡壘般的黑色磚瓦建築，建築外圍許多鐵窗與鐵柵欄保護，紅色的布幔與軍旗在空中飄舞，藍天之下城鎮猶如紅黑相間的地獄之國一般，蜜絲緹嬌小的身影走在前方尤其顯眼。

　　跟在她的後方我們經過了拱門，拱門位在道路正中央遮去了陽光，巨大的鐵柵門能夠隔絕南城與北城，對帝國而言是個防禦設施，從底下走過時我們還能看見身穿黑鎧甲的士兵在站崗，他們的盔甲一身漆黑且厚實無比，每個衛兵都要比希希緹高大顯得壓迫感十足。

　　在士兵的注目下我們走出了拱門，一來到北城我便發現此地的房子層數比南城還要高，無數三四層樓的房子屹立於街道兩側且大多附設有副棟，無數燄花被種植在街道上當作裝飾，漆黑的路燈屹立在兩側等待著夜晚，放眼望去四處都是黑色的石磚，風景與王都顯得相當不同。

　　走不到多久我們來到了一處廣場，廣場中央一座巨大的噴水池與石像屹立著，石像描繪的對象是一名胸部很大的女性，女性高舉著綁有旗幟的鐮刀，她的腳下是無數骸骨且後方有幾名士兵抱著她的大腿，石像顯眼的讓我第一眼就注意到。除了石像外周遭是個十字路口，分別通往北城的不同地區，最前端則是直通壯觀無比的黑色城寨，那裡就是不死帝的居城魔天宮，從此地看過去都能看見無數漆黑的高塔以及天橋，其壯觀之姿令人想要描繪下來。

　　「這座廣場名為冥實之地，意思是冥界與現實交織的地方，這座雕像描述的則是貴為不死帝的陛下。」蜜絲緹站在雕像前抬頭仰望著雕像。

　　「這就是不死帝？」希希緹跟著抬頭仰望。

　　站在後方的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發楞，在他們的面前噴水池於日光照耀下閃爍耀眼，無數水波在眼前閃耀著，在藍天白雲之下一切都顯得相當幽靜。

　　「妳知道不死帝為何高貴嗎？」蜜絲緹轉過半個身子，她斜眼注視著我。

　　「因為她統一了魔人族嗎？」愛莉西亞率先問道。

　　蜜絲緹先搖頭否定，隨後她轉回視線望著藍天下的石像，她單手摸著噴水池的邊緣時嘴角散發陰冷之氣。

　　「不僅僅是她統一了魔人族，魔女們應該都知道，魔人族在數千年的歷史中都不曾建立一個大國度，因為好戰的我們內部分裂極為嚴重，無數的部族在千年中不斷相互廝殺，就連人類都將我們稱為『野蠻人』，視死如歸的我們在他人眼底是無法被理解的。」蜜絲緹抬起手握起拳頭，鬆開守時一抹燄花的花瓣飛舞而過，蜜絲緹這才接著說：

　　「長期內戰讓我們孱弱無比，缺糧缺水民生苦不堪言，為了讓魔人也能擁有常人的幸福不死帝陛下才出現了。她用壓倒性的力量統一了所有的氏族，然後設立了魔人族歷史以來的第一套法典，為了魔人族四處征戰賺取能種田補給糧食的土地，與外國合作開港通商，這才誕生了現在的柯爾霍格帝國……不再缺食物、不再貧困、文化與生命得到尊重的現在。」

　　蜜絲緹在手中比出了三件大事，她轉身對著我亮出了手，帽兜下她絲毫不苟言笑。

　　「……」愛莉西亞沉默了下來，她低頭輕輕握拳看上去有些難受。

　　「聽起來不死帝確實厲害，但這又為何會讓你們與王國結仇？」

　　王國如此仇恨帝國，那帝國又如何憎恨著王國呢？我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蜜絲緹握住了一片燄花花瓣，帽兜下血色的眼眸直視著我的雙眼，在風的吹撫下帽兜與髮絲不斷飄動，蜜絲緹揚起嘴角淡笑著。

　　「這要從很久以前的事情說起，八英雄傳說你們知道嗎？也就是解決第二次魔災的英雄們。」

　　「『我知道。』」兩人與我一起回答道。

　　任誰都不可能不知道八英雄傳說，她是如今炎月界最著名的英雄史詩，八名強大且各有特色的英雄一起旅行對抗魔災的傳說，而且被肯定是真實存在的事件。

　　「當年大地魔物氾濫，魔人族不僅在內戰還在與魔物交戰，當年的魔人族老早被人類稱為野蠻人，但是還沒正式爆發衝突。衝突是從八英雄們到來後才正式開始的，在八英雄們解決了魔人面臨的魔物災害後，一場誤會發生了。」

　　蜜絲緹抬頭看著藍天，神色看上去有些哀愁。

　　「誤會？」伴隨著風的吹撫我壓住帽子避免它飛走。

　　「人類的貴族誤把魔人族邀酒作戰的戰士之儀當作了挑釁，氣憤之下不小心殺死了一名魔人的勇士，最終魔人族報復的殺光了人類的軍團，促使當年的人類國家決定針對魔人族展開討滅行動，最終兩族就結下了永遠不滅的仇。」蜜絲緹深深嘆氣，嬌小的姿態看上去意外的沉重。

　　「戰士之儀？那是什麼？」我歪過頭感到遲疑。

　　我姑且明白原因了，魔人族的報復行動讓人類也展開報復行動，被殺的越來越多兩邊無法放下仇恨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最終就成了世世代代無法抹滅的敵人，其原因非常無聊……卻也真實無比。

　　最終就血染了無數土地與年月，成千上萬的人為此而死，成了歷史的其中一頁。

　　我並不感到悲傷，只是有那麼一點——期許自己能夠改變些許現狀。

　　「兩人一同飲同一杯酒，然後透過武器交擊並展開公平的決鬥，決鬥勝負無關緊要，這是一種魔人族結為一生戰友的儀式，且一生只會有一個如此做過的對象，雖然不是結婚卻類似於你們的結婚吧。」蜜絲緹說到這揚起了嘴角，滿面春風的樣子洋溢著好心情，我看的出來她想起了一些愉快的事情。

　　「原來如此，也就是王國與你們到現在還在記仇嗎？」

　　「我們不好說，對方還是如此，畢竟他們沒有敵人會活不下去啊。」

　　蜜絲緹壓低帽兜遮住面孔，語氣陰冷之時天上飄過一抹烏雲遮住了陽光，廣場因此顯得昏暗了幾分。

　　「那妳是怎麼想的？」我雙眼直視著蜜絲緹，注視她的當下一抹陽光穿越烏雲單獨照射在她身上，在陰暗的廣場她像是被打了燈一樣獨自站著。她抬頭揚起嘴角笑著。她說：「我只想實現那為陛下的夢想，為此奉獻上我的一切也無所謂。」

　　「陛下的夢想？」愛莉西亞睜大了雙眼。

　　「不死帝嗎？」希希緹不以為意地看著別處。

　　「一個無論人類還是精靈甚至活死人都能幸福生活的土地，沒有飢荒、沒有戰爭、能夠自由選擇出入與夢想的國度，這是那位我摯愛的陛下所想的國度，柯爾霍格帝國如今也正努力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看看那邊吧——」

　　蜜絲緹伸手指著不遠處的街道，人類民眾與魔人民眾一起喝酒聊成一塊，一旁還有精靈在吟詩作樂，各式各樣種族的人們在此放鬆、飲酒、打成一片……烏雲飄走時耀眼的陽光揮灑於一起作樂的眾人之上。

　　在陰森灰暗的石磚街道上，無數人們的笑顏盛開著。

　　「請問……那為陛下是否有著一雙與燄花相同色澤的眼眸，且留著一頭猶如深海色澤的長髮？」愛莉西亞快速向前邁了兩步，她瞪大雙眼且激動地問著。

　　「是的。」蜜絲緹低下頭來微笑著。

　　那一瞬間愛莉西亞緊握的手鬆開，她任由風吹撫長髮與裙襬呆愣在蜜絲緹面前，就像是聽了件震撼至極的事情般。

　　「怎麼了？妳認識那位陛下嗎？」希希緹走上前拍了下愛莉西亞的肩膀。

　　「曾經吧。」愛莉西亞快速退開，她簡短的回應後便沉默了下來。

　　「那麼夏洛特啊，根據妳魔女的智慧，妳認為怎樣才會是一個好國家呢？」蜜絲緹主動走上前，她來到我的身前抬頭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才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孔，稚嫩嬌小如女孩的面孔，橄欖綠的捲翹長髮、赤紅如鮮血的眼眸、白皙無瑕的肌膚與一對巨大的黑色犄角，她直視著我時神色絲毫沒有言笑。

　　我陷入了思考，怎樣才會是一個好國家？

　　像是集會一樣被絕對的統治者領導？像是國王一樣被名為信仰的虛假所支配？還是與帝國一樣將所有期許加註在帝國身上？

　　思考時我不禁想起魔法國的王曾說過的一句話——

　　「所謂的好不是任何物質與理想，物質會消失，理想會破滅與結束，因此所謂的好即是能讓人在當下產生認同感，此時此刻我認為帝國是一個好國家，僅僅是這樣就足夠了。」

　　蜜絲緹瞪大了雙眼，她在一瞬間便被我說得啞口無言，我知道她本期待我能說出具體的方案，顯然我得出的答案令她訝異到難以回話。

　　詩人吟唱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蜜絲緹緩緩低下頭來，下一瞬間她的一陣陣笑聲便傳入我耳中，幾秒後她仰天大笑。笑聲在藍天與石磚廣場中迴盪，爽朗的聲音充斥著豪邁的氣場，過了幾十秒後蜜絲緹才停住了大笑聲。

　　「確實如此啊！沒想到會從妳口中聽見這樣的回答，真有意思！」蜜絲緹用手摀著眼睛繼續低聲笑了會。

　　此刻一旁的希希緹聳了一下肩膀，顯然她有她不認同的國度。

　　「那我們去喝酒吧！」蜜絲緹笑完後主動牽起我的手，她站在日光下咧嘴露出燦爛笑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