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湊——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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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22
費儘力氣抬著輪椅上公寓頂樓的彩,在天台間看見等待她的少年。

少年穿著輕便白領衫,手持便利超商的塑膠袋,索然無趣地在空中甩阿甩,眼見彩搬著母親上樓,急忙奔來詫異道。

「一個人搬上來也太......妳怎麼把她帶回來了?」

「母親我自己照顧比較放心。」彩不留給蒼回話的機會,推著輪椅一溜煙跑進公寓閣樓,將母親妥善安置在主卧,確認全無問題后才悄悄地走出門。

強壓著身體的不適,彩隨著蒼走下外露的生鏽鐵梯,來到河堤邊。兩人坐在垃圾桶一旁的長椅,此時的蒼才發覺彩的臉色蒼白。
她最近很常嗜睡,容易在課堂上睡著;常常感到疲倦,彷彿快被沉重的步伐壓垮;更記不清事情,那片湖的畫面,好像在夢中一次次地逐漸模糊了。

「借我靠一下,」彩靠在了蒼的肩頭,如同把定蒼不會逃開,閉起眼貪戀這份任性,重複道:「一下就好。」

明知道自己無法回應,彩還是依賴著蒼對她的過份溫柔。

「嗯,多久都行。」

彩摩娑著不知何時被蒼牽起的手,看著他手提的超商塑料袋輕輕問道。

「又翹班了?」

「......那家店又沒多少人。」

「所以可以拿走剛上架沒有結帳的壽司便當出來?」彩情緒平穩,視線緊盯塑膠袋裡的即期食品中,最顯眼、最昂貴的新鮮壽司便當。

蒼比自己小一歲,正值高二卻休學在巷口打工,也許是因為沒有父母,他總會做出讓彩不解且意料之外的事,如此張狂而毫不講道理。

聽聞彩對自己的質疑,蒼口吃呢喃著,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起袋中便當給彩,自己拿出罐裝啤酒,生澀地拉著拉環。

啪搭、啪搭,啤酒受到搖晃而湧出米黃色泡沫,在兩人間沙沙作響。

蒼嘗鮮似地喝了一口,皺起的眉頭抗議著入口的飲料,卻還是提起啤酒,假裝不以為然地模仿大人,愜意地搖晃罐體。彩見眼前少年幼稚的舉動,嘴角出現一絲笑意。

「我說的事情......妳有考慮好了嗎?」一句試探性的問題,彩本勾起的笑容瞬間消失。

蒼許久前就提議彩搬道自己獨居的小套房,離開公寓頂樓,那供電不齊又無安全上下的走道,如果往後還要帶著母親上下樓梯,著實是不方便。

但她不能這麼做。

「我不能帶著母親給你添加負擔,」她還有想守護的東西,那很久很久便埋藏在心中的期望,使她再怎麼動搖依舊不改。離開蒼的肩膀,彩垂下眼帘。

「別為我做太多事,這樣像就好了。」在她疲憊迷惘之際,有個暫時能依靠的庇護所。「已經夠了。」

即使彩無法回應蒼對她的喜歡。

蒼在她耳邊分析著搬離開現居的優勢,然而對彩而言,所有話語如蚊子環繞耳蝸的煩悶吵雜。所有事物都勸說著自己轉離方向,而自己卻毫無他法。

「那個女人的事情,妳多少能分擔給醫院的社福機構吧——」

又來了,無法逃避的真心問答。

「蒼。」彩截斷對方話語,抬起眼眸望向少年,脆弱似玻璃地讓人憐愛。

她的眼神如搖晃過的氣泡酒,空間溢滿了虛幻的泡沫。顫抖的睫毛、猶疑不定的眼神,蒼試探性俯下身,迷戀少女的少年沉淪在奢予的曖昧中。

距離近在咫尺,率先撇開臉龐的是夢醒的少女。

「酒。」空間僅剩啤酒氣泡破裂的聲音,彩重複喊聲的動作將少年拉回了現實。

「我想喝酒。」

彩一把拿過蒼手中的啤酒,輕啄瓶罐口。為了逃避蒼看著自己的害羞神情,她蹲下撫摸瑟縮在角落的貓,看著瘦骨嶙峋的流浪動物,彩再次動了憐憫的心。

彩打開蒼拿給她的便當,將未調味過的肉片放在盤上。貓前前後後挪移腳步,叼走了一塊鮪魚,瑟縮在一旁吃著。

她總是會被相同處境的事物感到共情:身是孤兒的蒼、備受霸凌的少女,抑或是眼前這隻許久未吃飯的貓。

也許不能再繼續靠近了,不論誰都是。

喵——!

正欲伸手撫摸眼前狼吞虎咽的貓,野貓護食的習慣抓破了少女的手。

蒼眼見此景,倏即蹲下身觀察少女傷勢,大聲嚷嚷著:「喂這隻貓——」

「沒事,是我太莽撞。」彩縮回被蒼牽起的手,從塑料袋隨意拿出幾個即期飯糰,「謝謝你的飯糰,我要先回去了,」

扯出一個有距離感的笑,轉頭離去,留下蒼與猛吃壽司的貓。


「母親還需要有人勘著。」

//

手持彩的手帕的凜香,正在河堤的柱子旁悄悄窺視著。

方才解救自己的彩不願透漏的身分,凜香本想在彩隻身一人時歸還給她手帕,卻找無時機。然而眼見彩一人先行離去,錯過見面機會的她有些失落。

河堤長椅邊僅剩看似對方男友的少年與貓,背對凜香的他輕觸著貓咪瘦弱的身軀,暗夜中凜香看不清他的此人為誰。

凜香嘆口氣,正欲邁出步伐將物品轉交給蒼,眼前畫面震驚少女。

唰啦——

便當與貓被強力的力道推至空中,食材散落、貓只噗通落下水面。

看著貓咪溺水載浮載沉,嫌棄甩手的少年站起身,此時的凜香才看清對方的真正面龐。

面無變化的神情、混濁不堪的雙瞳。少女雙手緊握,前所未有的緊張與堅定,都讓凜香確信了一件事。

——站在眼前的少年,是徹頭徹尾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