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謎團

　　敵人已敗，可危機仍在逼近。

　　天空不斷發出沉悶咆哮，雷擊轟炸大地，而路恩只是仰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位於台上看戲的人們早在競技場被摧毀成一片荒涼土地時就落荒而逃，只留下數名祭司在苦撐著。

　　祭司們在方才的戰鬥中難免受到些波及，但他們卻維持舉起單手對向天空的姿勢，口中不停歇地唸著咒語，並自掌心透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射向上方。

　　這一幕讓娜塔莉彷彿看見達卡魯姆被襲擊時，長老和村民拚命地消耗能量修復結界的畫面。

　　滂沱大雨和濃密烏雲模糊天空原本的樣貌，讓她難以看清究竟產生何種變化。

　　「唔⋯⋯我的能量耗盡了，使、使不出力了！」一名祭司體力透支地跌坐在地，氣喘吁吁地喊道。

　　「那傢伙的詛咒是怎樣⋯⋯竟能影響結界的構造？」另一名祭司也艱難地埋怨，臉色異常蒼白。

　　與此同時，奧托匆忙地來到路恩身邊，可無論如何呼喚始終得不到回應，情急之下朝那沾染塵埃的臉頰猛揮一拳。

　　路恩毫無防備地挨下重擊，失去平衡的他立刻跌坐在地，唇角溢出黑血。

　　奧托拎著他的衣領，厲聲吼道：「清醒點！路恩•洛斯德！你不能變成真正的惡魔啊！」

　　這一句在路恩的腦中一閃而過，慢慢地，金瞳恢復了光，圍繞其身邊的黑霧逐漸淡化並回到他體內。

　　待路恩恢復意識後，維拉體內的黑霧也停止抽離。

　　「路恩，你⋯⋯」回過神，維拉欲言又止地望向路恩，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烏雲開始消散、雨水停止傾洩、地面恢復平靜，溫暖的陽光照耀著被浸濕的萬物。

　　幾人仰首一望，湛藍天際出現許多裂痕，正有規律地恢復原貌，直至裂痕全數消失後祭司們才得以鬆口氣，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喘息。

　　差一點，整座布拉瑟克鎮就要陷入無法挽回的局面。

§

　　事後，埃麗卡和阿奇爾被政府認定藏匿罪人及協助罪人逃亡，因此遭剔除國民身份，被驅逐出境。

　　儘管政府高層對此事件深感震驚與憤怒，可見識到路恩擁有匹敵整個國家的力量，也不願再與之正面交鋒，便將他們統統驅趕，下令此生不得再踏入布拉瑟克鎮。

　　又回歸到森林裡的旅程，他們只希望不會再發生相同的緊急事件。

　　埃麗卡正在替路恩和維拉治療，雖是戰勝魔物，但過程中仍受到些影響皮肉傷。

　　「抱歉，連累你們了。」接受完治療後路恩自責地道歉。

　　「你別往心裡去，我跟埃麗卡在那裡也沒家人。」阿奇爾揮手示意，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只是剛好有點謀生能力才沒淪落街頭。」

　　「這並非你的問題，是他們的處理方式太粗暴了。」埃麗卡也頷首附和。

　　儘管他們不責怪也無所謂，路恩的愧疚感仍未消失，只怨自己能力不足而導致此結果。

　　幾個時辰後夜幕低垂，滿天星斗閃爍光芒，如一顆顆鑽石鑲嵌在幽藍色的廣闊蒼穹上。

　　晚餐後路恩暫且離席，獨自回想這些天的事情，腦中思緒萬千，必須整理出重點。

　　關於艾迪歐家族的秘密、災厄之主的詛咒、維拉是否藏有隱情、與墮龍人一戰時體內源源不絕地湧現力量的原因以及瞬間似乎能控制詛咒的能力，皆是謎團。

　　倘若阿奇爾的超感知是準確的，那麽維拉也極有可能為受咒者，可他卻不曾提及，是何種原因讓他沒法開口？

　　來到一顆高聳樹下後路恩止步，頭也不回地問：「這裡沒人，有什麼話就說吧。」

　　靜默數秒，娜塔莉神情凝重地從樹後現身。

　　「當時我聽到祭司說因為你釋放的詛咒讓結界產生龜裂，似乎只要再遲一秒，覆蓋布拉瑟克鎮的結界便會因此破碎。」娜塔莉如實陳述當下聽見的對話，眼神複雜地觀察路恩的反應。「達卡魯姆的結界也是你破壞的嗎？所以才會被魔物襲擊、爸爸才會被⋯⋯」

　　她哽咽地質問，話裡滿是無法理解，斗大淚珠直直落下，浮於眸中的恨意參雜著委屈與不甘。

　　突如其來的控訴讓路恩頓感詫異，他甚至不知道詛咒竟能摧毀堅固的結界，間接毀了少女的故鄉。明知一切的悲劇並非自身本意，可因自身到來而造成他人痛苦卻是不爭的事實，彷彿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不該出現的存在。

　　「我知道此刻做什麼都無濟於事，這件事我很遺憾、很抱歉。娜塔莉，妳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我會盡我所能地彌補妳。」路恩愧疚地開口，彎著腰真誠地道歉。

　　見他承認此事，娜塔莉一時之間無法思考，只是踩著悲憤的步伐靠近。

　　「啪！」一聲脆響，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

　　路恩的臉頰上浮現紅腫印子，刺痛發麻的感覺正在蔓延，但他仍維持原姿勢，一聲不吭地任由少女發洩堆積心中的悲痛。

　　「我會負起責任，終有一日必會將達卡魯姆自魔物手中奪回。」

　　聞言，當她欲想再下手時，纖細的手腕被牢牢地抓住。

　　她抬首望，是滿面嚴肅的奧托。他聽到些聲響便好奇地上前查看，未曾想過那二人竟鬧著不快。

　　「別打了，妳心裡也知道根本不是路恩的錯，只是滿腹的怨恨無處可發。」奧托義正嚴辭地道，對上她爬著血絲的雙眼，到底還是感到心軟。「我不是在指責妳，畢竟誰都不願發生這種事，可路恩被詛咒纏身也是受害者。」

　　娜塔莉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帶著哭腔道：「少一副道貌岸然地對我說教！」

　　「娜塔莉，我——」

　　路恩的話還未能傳達，娜塔莉便倔強地抹掉眼淚後拂袖而去。

　　充滿哀怨的背影逐漸遠出視線，空氣中似乎還迴盪著悲傷。

§

　　晝夜輪轉，旭日東昇，準備就緒後即將啟程。

　　維拉挑眉，敏銳地察覺到路恩和娜塔莉之間產生微妙的距離，二人臉色都有些難看，也不發一語。

　　「你跟娜塔莉吵架了？」維拉悄然來到路恩身旁低聲道，似乎挺關心這個變化。「臉上的手印真清楚啊！」

　　「⋯⋯或許吧。」路恩皺眉回應，憶起昨晚的事後望向娜塔莉，心中也是有苦難言。

　　「真的？都是要一起冒險的夥伴還鬧什麼彆扭？要不要我幫你啊？」見其似乎為此一籌莫展，維拉用手肘輕撞了下他的手臂，認真地提出建議。

　　後方的埃麗卡默默地觀察，高深莫測的面容很是慎重。

　　『他是沒自覺？還是刻意隱瞞？』她思忖著，當時趕到競技場時分明看到有一部分的黑霧來自維拉，還面露獰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即使當時雨勢如瀑布般從天而降影響視線，也絕不可能看錯。

　　可其他人都將注意力放在路恩身上，錯過這神秘的一幕，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靜觀其變。此事只有阿奇爾知曉，畢竟他們相識多年且互相信任，而他看向維拉的眼神也透著怪異與戒心。

　　他告訴埃麗卡，維拉也有著和路恩相同的詛咒氣息，推測也與災厄之主有關。

　　「既然這個團隊是以路恩為主，那麼我們首要目的地就是前往西方的蘭菲爾德城，出發吧！」阿奇爾就像個領導人物發聲喊話，餘光有意無意地瞥向維拉。

　　他發現維拉唇角的笑有一瞬間彷彿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