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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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23

  從小到大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由我的阿姨──也就是紅霞的阿姨扶養長大的。

  所以我才會對云花的成長背景有共鳴,因為我們遭遇有點相似,但我這邊的老爸卻沒辦法從喪妻之痛中回神,他足足在外面茫然了好幾年,直到我快要升上國中時才接我走,讓我跟他一起居住。

  就是在國中前這段期間,我一直住在故鄉的和洋式住宅,幼稚園和小學都是在故鄉長大的。
  附帶一提,因為老爸算是入贅的關係,我才會一直跟母性,某種程度上這代表著林家試圖保留自己在地方甚至是台灣的權勢吧。

  但林家早已沒落許久。

  據說在「某段時期」發生了很多「憾事」,現今使用附喪神的台灣林家血脈只剩我們表兄妹、阿姨和外公。

  而整個家庭成員除了我們這些人類,就只有滿滿到處玩鬧的附喪神,和一位百年來服侍著我們家族的金魅姐姐。

  可想而知,所有重擔都落在阿姨身上。
 
  阿姨真的很辛苦,年輕時據說她很努力想復興家業,但最終只是──甚至我到現在才有點明白,紅霞便是那時候失敗的「結果」。
  
  「真是荒謬的人生呀,你不覺得嗎?」

  國小有時經過長廊邊,會看到阿姨就隨便坐在廊邊抽菸、凝望月夜若有所思,並對我這麼反問。

  當然,還小的我並沒辦法理解阿姨心中的糾結和矛盾。
  特別是在她發現自己用來攀登關係的「附帶品」──她的女兒竟如此有天份後。

  這事並非阿姨後知後覺,身為那個時代知名的才女、與某位如今已處在權力高峰的男人交往誕生的「私生女」,紅霞的天才幾乎帶點命中注定的成分。

  小時候我也有注意到,當時還不過是嬰兒的紅霞就容易被附喪神親近,而一般嬰兒早就嚇得要死。

  「哥哥~好好笑~」

  她卻會操控毛筆和墨水的附喪神,在我臉上亂塗鴉……
  願意幫助非人、並且被非人所眷顧,那是她的天性。

  但,這些卓越的才能放在這個早已沒落的家族,就並非好事了。

  在我被父親帶走前,阿姨對紅霞的舉動其實沒有太多徵兆可言。

  阿姨尊重著我母親的遺願,將「或許有那麼點才能」的我當作普通的男孩養大,除了自保用的奪取魔力。

  紅霞本也是如此,甚至記憶中阿姨在頹喪以外,也常常會露出溫柔的笑容。
  所以在我記憶中的前段,紅霞就是個調皮愛鬧的小表妹。

  每天都想用附喪神捉弄我,或是撒嬌著想從我身上撈得好處,很一般的妹妹。
  但即便平常皮了一點,在出事的時候,例如因為自己靈能力過於優秀被奇怪的靈魂纏上時,年幼的她也會哭著找我。

  她總是躲在我後面,抓著我的褲管指著前面。
  
  「哥哥!那個惡靈好可怕,為什麼身體爛成那樣~」
  「不禮貌!人家只是遭到意外呀,聽聽他的想法吧……」

  就像人與人間的相處,受眷顧者但不一定會喜歡所有非人,表妹也是會害怕一些長得不太可愛的非人,真失禮。
  說起來──最早教會她這些相處的道理竟然不是她媽媽,而是我也不一定。

  但我沒有一肩扛起,家族賦予長子的責任。

  雖然說不上逃避,只是單純以為,林家已經不需要再使用附喪神的力量了,而且因為家族那些悲傷的歷史,我是真心認為不要再跟它們有過多不必要的牽扯的。

  但阿姨顯然不這麼想。

  在讀國中到高中的這幾年間,偶爾相聚時表妹看似也沒有太多變化。

  回老家的機會減少到一兩個月一次、有時忙碌時只剩大節才會去了,對於表妹的成長也只剩一些外表的變化,她的個性倒是沒什麼改變。

  「哥哥!我會變得更厲害更厲害喔!你不用操心家裡的事情!」

  不,其實是有一些證據,像是紅霞開始炫耀自己對附喪神掌握度提升之類的……
  但對於那些童言童語,我原本以為只是她的個性使然,而且又像炫耀自己很厲害了吧。

  殊不知,紅霞的精神卻面對著日益加劇的魔鬼訓練摧殘。

  在紅霞被小彩佔據事件發生前的一年,那年春節我們照慣例都會回去團員,放鞭炮看新年節目玩遊戲,做一些很無聊的事情。

  ……其實我知道的,到了那年已無法挽救了。
  一反常態,那次春假紅霞幾乎沒說什麼話,不管詢問本人和阿姨,都只是得到「身體不太舒服」的隨便回復。

  附喪神也比平常寂靜。
  外公和金魅姐姐──他們是知情的,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不知道是不是被阿姨阻擾還是下了封口令。
  
  但是──當事人明明是有求救的。

  在那天春夜,不清楚是初幾的時候。

  「哥哥──我們去看星星閒聊吧。」
  
  在沉睡中搖醒我的,是終結前幾日的寡言,但也跟平常不太一樣的表妹。
  掛著異常溫柔的笑容。


  ……我想到了。


  那次出外閒晃的最後,我承諾紅霞──一切會變得更好

  這就是我對她唯一說過的一個謊。

  該年的夏天,紅霞便跟著體內的小彩,讓整個村莊陷入色彩紛亂的地獄。



  買早餐回來時,紅霞可能在客廳等得不太開心,應該是肚子餓了、她屈膝而坐並將頭埋進雙膝間,小客廳的沙發和桌子都沾上不同的顏色。  

  似乎有查覺到什麼,但她並沒有多說,只是看著我早餐的塑膠袋子,上面剛好有早餐店名而微笑說道。

  「去這間買早餐的話,考慮到哥哥平常的騎車速度和買早餐的等候時間跟中間步行的距離,差不多就是二十五分四十秒呢。」
  
  這樣不知道她到底怎麼算到秒數的發言。
  不過沒引起紅霞過多的懷疑就好,我們在客廳很順利得吃完早餐,飽餐一頓後就要決定下一步要怎麼做了。

  這次我主動出擊,先將客廳的PS4裝好,準備做長期抗戰。
  
  「來打電動吧,妳應該有很多遊戲想跟我玩吧?」

  平常我不太理會紅霞,都放任她玩自己的,常常被她罵都不跟妹妹玩──花我的錢我都沒說話啦。
  只是現在狀況不同,我有充分的時間和責任跟她玩,避免她鬧脾氣毀掉整座房間的顏色。
  
  「嗯~是沒錯,我一直很想跟哥哥一起破某幾款大作。」

  紅霞的語氣一開始有些猶疑,但後來還是坦率承認了。
  但當我拿起手把,在沙發上就定位時。

  「……嗯?」

  紅霞則抓著她的手把,直接坐到我的大腿上。
  那軟嫩的身軀散發出沐浴乳的香氣,柔軟髮絲也搔著我的鼻頭。
  ……我的表妹真的開始長大了呀。

  「嘻嘻,要一起玩喔,哥哥要當我的沙發。」
  「妳幾歲了呀?」
  「是想要被好好呵護的年齡喔。」

  被這樣撒嬌呼嚨過去了,有點無可奈何。
  基本上,長了貓耳的表妹有時比較好溝通,只要不太過違逆她的意思。
  不過──難的就在「不違逆她的意思」上。

  「哥哥要努力不死,不扯我後腿喔?」

  她調皮得笑了,但那笑容背後代表著直率的惡意。
  整個房間的色彩又開始紛亂不安了,好像預言著我亂玩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螢幕上的角色血條不是虛擬的,也是我的性命。
  這時候,是該屈服於表妹的威脅下嗎……
  我也回以挑釁的笑容,笑著說道。

  「別忘了平常是誰在雷哥哥呀,那如果妳扯我後腿的話?」

  她的側臉若有所思,最後嘴角充滿魅力勾起,帶著滿足的語氣回應。


  「那我可以親哥哥的臉頰喔。」

  
  對房間甚至更多地方的破壞可以忽略,因為那只是她情緒反應出的結果。
  ……我可不是妹控。
  看來真的要把螢幕上的角色當作自己去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