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舊案/不可褻玩的美麗禍水(三)

「之前已經先通過某個識煉了啊。」

方形圄的臉色雖然沒有喪失餘裕，卻提升了些許戒心。

本來會自稱識煉的人物都具有強大的魔識，雖說並不是每個識煉都有比肩方形圄的影響力，至少也能永久改變他人說話氣氛。握有這種優勢，通常與識煉對戰過的魔識都會像陽朔偉的黑手一般潰散，又因為說話的氣氛被改變，說出來的經歷通常傳達不到其他人耳裡。

但是，沈典卻能正確認識到識煉的存在。

或許能用「偶遇其他識煉」這種理由來說明沈典此刻的認知，但並不能解釋她在見識到陽朔偉的慘狀後還能無畏提出挑戰的舉動。

所以方形圄應該這麼認為。

沈典在前些時間見過其他識煉並通過，才能解釋她現在的舉動。

「身為識煉的你，知道這代表甚麼意思吧。」

「……那流水似難以反擊的魔識，就是受到通過識煉的戰利品吧？」

「是強大的證明啊！」

這次沈典連手也沒抬，周圍的水流立刻於身後形成漩渦，於下一秒立刻向方形圄擊出三發由水滴做成，媲美真槍速度的高速子彈。

方形圄當然還是用白色棍棒撥開攻擊，沈典也不想去深思為甚麼他擁有近距離擊落槍擊的鬼神般反應，反倒她注意到這次的子彈並沒有直接在被擊中的瞬間潰散，而是被棍棒彈開後落地消失。

「還以為會有甚麼變化……不是完全打不中嗎？」捨棄狼牙棒轉換成長約兩公尺的細棍，方形圄淡淡說：「不管你通過的是甚麼識煉，恐怕與我的相性不合啊。」

「嘴硬就免了，剛開始你單單站著不動都能令我的魔識潰散，但既然我射出的水滴沒有直接消散，代表你已經不能無視我的說詞，那確實是有『影響』到你了啊。」

只要能『影響』，攻擊造成的傷害就不會是零。

換句話說，可以累積。

哪怕只有一點痛覺，能確認這點就足夠了，而沈典也正要貫徹此般戰術，她拉開距離重整態勢，隨後於她身後逐漸冒出微小漩渦，其中心正對向方形圄，隨時準備發射水珠。

「我已經獲得了能擊敗『無情』的細小可能，還記得我能用人工智慧衍生相同類型的敘述嗎？接下來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結果到最後是要靠口水淹死我嗎？」

「希望你能用類似『沉溺於美好之中』這種說詞來形容呢。」

沈典一手拾起手機操作了數下程式，隨後代表她說服策略的漩渦馬上增生至三十餘個，並在生成的瞬間，立刻發出毫不間斷的高速水彈。

方形圄眼明手快，知道自己雙拳難敵，立刻快速閃開原先站立的位置，跳到對面人行道的路燈上。

一般來說，識煉能夠藉由自己的影響力，於擊敗魔識後對其添加限制，進而永久癱瘓對方，以陽朔偉為例，他落敗後被添加無情的氣氛，以至於日後所有人不會對他情緒勒索的字眼起反應。

但這終究只是識煉一方獲勝的狀況。

通過識煉的魔識會因為適應過識煉，不單單只有爆發性的變強，魔識甚至能取得識煉代表的氣氛，應用於話術上。

亦即此時此刻無情的識煉被擊倒的話，沈典就能在自己的言詞上恣意添加『無情』的氣氛，她所敘述的美麗將不允許其他人帶有美麗以外的情緒看待與挑戰，成為壓倒性強大的魔識。

「雖然從通過識煉獲得的這個氣氛沒辦法像識煉一樣永久影響他人……但作為一時說服技巧使用的話，與原版就沒有任何差別啊。」

方形圄張開自己的左手，那是剛剛看準時機後從空中抓下來的兩三粒水子彈，雖然是液態卻沒有脫離子彈形狀，不僅如此，即便方形圄使勁捏，那些液態子彈完全沒有潰散掉。

自己受到某種氣氛影響，變得沒辦法破壞對方的魔識，然而這顯然是矛盾的，美麗魔識說穿了也脫離不出情緒勒索性質，只要魔識是藉由文字引起不尋常情緒並加以控制對手，無情識煉都能藉由抹消這些情緒達成克制效果。

在這層意義上，可說幾乎所有魔識都對『無情』識煉毫無還手餘地，但如果，出現了連無情也沒辦法破壞，必須令方形圄強制接受的言語的話……

「禁止我繼續探究美麗言詞產生的影響力，從而令我無法破壞，逼迫承認表面的語言……用我的話來命名的話，『無因』的識煉嗎？」

「不愧是強大的識煉，一說就中呢。」沈典做個調皮的微弓，輕笑點頭：「要通過『無因』識煉可難了，但正因為那識煉只看表面言詞，拒絕任何理由陳述引發的影響力，剛好被我的魔識適應了呢，畢竟誰不愛聽奉承的話呢？」

「真是十分符合你的氣氛……僅僅展示外在金玉似的亮麗，而阻止所有人探究敗絮般的內在，你執著的美麗，只是流於表面膚淺的東西嗎？」

「……反正就算再怎麼充實自我，也不會有人願意正視內在。」

一絲黯淡神色閃過編輯的表情。

但也僅僅只有一瞬。

隨後強大的貪慾吞噬了那份遲疑，而方形圄也完全沒有意思去追究剛剛那句話背後的故事。

「能對我產生影響的『無因』嗎……姑且對你的努力打上及格的分數吧。畢竟無法追究詞語引起情感的理由，『無情』就無法否定這個必定產生的好感。」社長蹲姿立於路燈上，向下睥睨：「可就算魔識碰觸的到我，單靠什麼人工智慧增加同樣性質的話語，似乎也遠遠無法說服我啊。」

「啊啊，是啊。」正面擊倒的可能還是微乎其微，沈典也心知肚明：「但說到底，本來我就不必勉強自己去說服你不是嗎？」

「喔？」

「我為了『讓周天仁說出人生經歷』，你作為打手阻止這件事情，所有的言詞攻防都是基於這前提上展開。那麼，不纓其鋒而擊倒對手的方法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沈典的眼神，惡狠狠地像前方射去。

為了堵自己的退路，手握白色棍棒的周天仁已然出現在自己的正前方。

「所以乖乖地成為我參考文獻的一部分吧，無論是周天仁的經歷，還是無情的氣氛，通通都是我的啊。」

勝利的條件就在眼前，事已至此也不需要再去管方形圄了，沈典一面增加水槍數量，所有槍口轉向周天仁後一齊發射。

然而方形圄不愧是方形圄，其超人般的速度還是快上些許，搶先一步落地在兩人中點後，伸出左手面向沈典後，瞬間生出一面白色盾牌重重插入地板，阻擋逐漸增加的砲火。

「果然她的狀況，光靠你使用著『無情』也難以對付嗎？」明明自己的出現應該是嚴重的失誤，但周天仁依舊沒有緊張感的對前方的社長說：「以防萬一，要把芷小姐叫來？」

「完全不是問題。」

「現在可不像是這樣啊。只要我還是拖油瓶，你就沒辦法徹底壓制她。」此時周天仁對現況視若無睹地，只緩緩的刁起一根菸，在點著煙火後繼續說道：「何況就算贏了，在無法破壞無因的論述下，要怎麼成功的把無情的氣氛打進去也是個問題。必須無條件承認流於言語上的膚淺美麗，現在的無情也無能為力吧。」

「……」

這無關乎言語層面，而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初傾向。本來任何人閱讀文字上的詞彙時，都會下意識從自己的人生經驗尋找類似的形象與例子，或是稍微思考探究後再表現出後續反應。因此就算一個人被形容如同正人君子或傾國傾城，就算知道那些字彙的正向意義，沒有切實體驗感受過的人，很難因為美感而被說服。

但是，現在美麗魔識所蘊含的無因氣氛，禁止這份聯結。

無法連結舊有經驗與探究下，其結果就是只要沈典羅列出正向字句，所有人都只能望文生義，因為這些美感的產生都是源於詞語中最基礎的定義與解釋，在沒有經驗支持說服的前提下就只會擁有有弱小的影響力。但又因為在無因氣氛中，對抗美麗魔識的所有說詞也被拉低到單純的詞語解釋上，與那些參雜正負向詞彙的論述相比較，美麗魔識自然無往不利。

無情只能消除心理產生的情緒，無法抹消詞語根本的解釋，這裡便是方形圄覺得棘手的地方。

不過，事態對兩人而言並非絕望。

而在場的兩人都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要把這份美麗抹消，只要更進一步『無情』，直到斷開文字與文意上的連結就行了。」周天仁彷若談著別人的事一般說道：「這次的衝突是建立在我身上，簡單來說，讓我成為連美好字句的文意都體會不到的文盲，就能摧毀掉她的魔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