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舊案/不可褻玩的美麗禍水(二)

「無情的社長啊，一直拿棍棒撥水，一點也不美麗啊。」

轟！咚！啪

接連擊出的水團不是打偏，就是被巨大的狼牙棒四兩撥千斤，飛濺到周圍的柏油路上。

「我比較意外妳有練點體能，不過倒顯得在馬路旁逃跑的妳像隻過街老鼠。」方形圄完全不對沈典的挑釁，從容不迫的點地向前，追上不斷逃離自己的編輯：「話說到底打帶跑了多久，到現在還沒逼我重組言詞調整武器，妳當真有要通過識煉嗎？」

「雖說是為了繼續試探能有效攻擊的字語……不過這結果還是讓我挺受挫呢，就算用眾多科技物來增加無限的彈藥，傷害為零的攻擊再怎麼累積似乎也沒有效果啊。」

對方是無情的化身。而沈典的美麗魔識實際上還是得倚靠人們內心感受到的美感，一旦言語無法順利引導那份美麗感動，她便無法利用說服的力量。

就算是滴水能穿石，其前提也是因為水能確實對石頭造成微小損傷。表面上方形圄姑且還是做了點動作拍散水團，但按這樣的邏輯來看，沈典合理懷疑對方就算站著不動讓自己轟炸十多分鐘，也能夠毫髮無傷吃下所有攻擊。

「畢竟行不行得通是一翻兩瞪眼的事情，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能在更熱鬧人多的地方使出底牌……算了，一旦確認攻擊能傷害倒識煉，再用人工智慧衍生出手段的話，光是靠敘述量就能取勝。」

即便防禦再怎麼堅固也無所謂，只要成功擬出一句動搖對方心識的話語，這場對決就能獲勝。所幸不知道是過於純粹還是因為無情而沒興趣，對方看起來像沒辦法適應最先端技術的樣子。

反過來說這是自己獨特的優勢，沈典抓了下敵我的距離，確認還在安全範圍後，轉身從住宅區竄進相對繁華的商業街區。

「天仁弟弟。」方形圄緩步跟上，同時拾起手機開始叨念。

「怎麼？」周天仁語音大叫：「我現在繞到前方堵她，但你別指望我能拖足時間啊。」

「液態的魔識，自我們合夥起來還是第一次見吧？」任由前方的編輯竄逃，方形圄說：「雖然以前你家聘用秘書的『責任魔識』也滑溜的打不倒，但那隻泥鰍好歹也是有形體的生物，所以最後純用力量就能折服，可是流動性高到像水一般的模樣就不尋常了。」

「『無情』對付不了嗎？」社長少見的把對方放在心上，著實令周天仁覺得沈典確實不是一般人物。

「再怎麼正確有理的文字，也會因為背景及歪理失去說服力，你也知道魔識形成的幻影會一定程度反應出言詞的弱點，所以不斷切換幻覺生成的武器，激盪出說服策略來戰鬥才不會被輕易擊敗。」

這是由魔識產生的衝突所致，像是辯論中不斷做出言詞上攻防一般，溝通的必經過程。

「但是，那傢伙的水團不是這麼回事，」

方形圄用左手慢慢搓了搓手上還殘留的水漬，絲毫沒有能夠受力的固態形狀。

「確實沒多少影響力，她自己也清楚這件事，所以才用甚麼人工智慧靠物量來強化說服力吧，但是，這世上本來就不存在無法反擊的言詞。」

「……單純選擇正向字彙組合成的句子，頂多只能留下好印象，很難引起瘋狂的盲從啊。」

美麗這種感受非常主觀，雖然古代的昏君非常喜歡聽到阿諛奉承的話語，但對稍有社會化的現代人而言，單憑組合正向字彙已經很難支配對方。

「稍稍參考一下你的意見吧……如果是天仁弟弟你心中想像的，正常狀態的美麗魔識，那會是液態的形狀嗎？」

「……當然不會如此。」

「那我大概清楚，那特別的外型與性質是怎麼回事了。」

方形圄猛然向下踏步，身軀立刻拔高數公尺向前縱躍。

目標當然鎖定不遠處的沈典。

「咿！」眼角掃到對方直接在牆上跑酷的沈典，比起突然被攻擊的慌張，更讓她感到威脅的反而是那超人般的體能：「一下子跳兩層樓高後接著飛簷走壁？你還是人類？」

「撐竿跳也能跳這麼高不是嗎？借剛剛的話來說，我們都在知曉魔識幻覺的前提下對話，就別再計較實際狀況了吧。」

那也得符合現實物理法則啊，要是擁有強健體魄的周天仁做出來或許還比較能令沈典接受，像筷子一般的兩腿，肌力哪可能允許這名社長瞬間衝過來。

然而更加詭異的是現在於商業區中活動的人群，非但沒有人覺得訝異，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這誇張的動作。

魔識的幻覺只對心靈有效，或許會因為影響心靈而拘束身體動作，卻絕無一瞬間增加身體能力的功能。

也就是說。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

「該不會，那個社長……」沈典心中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假設：「但如果這樣的話，我現在到底是在跟誰……」

「我怎麼了？」

不給予對方深思的時間，方形圄躍於空中翻滾兩圈，隨後於編輯的正前方三部有餘處落地，他完全不受自身穿著的硬質黑色正裝影響，兩下靈活的踏步迴旋，驅動手上的白色狼牙棒。無視周遭朝自己做無效攻擊的水團，手上的厚重無情言論直指發言者，二話不說正面毆中了沈典頭部。

「噗哈啊！」

一瞬間，沈典的眼白上翻。

她意識到剛剛那下攻擊，差點覆寫了自己話語的特質。

針對心靈的幻影雖然不會對身體產生傷害，也不會產生痛覺，所以實際上她的肉身沒有被移動，但她卻感到自己的靈魂被對方曳出肉身，隨著棍棒打擊重重嵌入左側牆壁中又被強行拉回肉體，一來一往都受了嚴重的精神耗弱。

「還有意識啊。」

順著向心力轉了半圈，狼牙棒像電風扇葉一般迴旋一圈後，再度使出如出一轍的攻擊。

「嗚……」

這次有了經驗，沈典不能允許再讓對手得手了。剛剛那下不過是趁虛而入，自己沒有緊抓辯解的機會才會受到傷害。

言詞必須用言詞對應，剛才外圍的水團雖然來不及反應防護，但至對方發起下一擊之間的空檔足已流回身邊，沈典立刻塑造一面緩衝牆壁阻擋於前。

「再！來！一！次！」

咚砰！

「咳哈……」

流水的盾牌完全不堪一擊，狼牙棒連丁點減速都沒有，吹散路徑上的防護後，再度重創沈典的精神。

在先前已經知道對手很強，也知道自己的魔識作為攻擊手段打不穿無情魔識，但沒想到現況居然如此一面倒，防禦完全沒能派上用場。

「接下來是最後一擊了。」再度轉圈後，方形圄第三次揮動巨棒：「有甚麼渾身解數的話勸妳使出來，否則失去魔識後，提心吊膽自己哪天被強迫說服的日子，就是餞別的伴手禮。」

會輸。

再被敲一擊，再吃下這次攻擊絕對無力回天，自己將會失去使用魔識的能力。絕對不能讓意識斷線，要落得像那種跟蹤狂一樣的下場，自己打死都不願意。

可是又能怎麼做呢。

對方是世間人類屏除感情後的化身，無論多少花言巧語都無法打動，不僅難以攻克，連用人工智慧衍生出的水團都能輕易擊散。單純使用液態形體的美麗魔識做防護的話，會像之前一樣被無情言論驅散。

要確保自己能撐過這下攻擊的話，絕不能再吝嗇下去。

「喝答！」

對方精神已經先被重創，這樣的腦袋大概想不出多有效的詞語。方形圄一派輕鬆攻擊下去，沈典則依舊使用著水團保護自己。

滋碰！響起一聲巨響，兩方魔識三度衝突起來。

可是，狼牙棒這次不再像前兩次一樣正中目標，水團並沒有被吹散，而是成功阻礙住了攻擊。

「……妳。」

「哈啊。」在方形圄做出反應前，卻是沈典自己腿軟坐於地面，見絕境前吊的這口氣沒有消失，終於對無情識煉露出艱苦卻又自信的笑容：「果然在這關鍵處，我準備的方法還是有效……沒被推翻掉啊。」

方形圄盯著擋住棒子，那浮於空中未被擊潰的水團幻影，似乎沒有表面上的變化。

然而情勢有變，同樣的攻擊已經無法奏效。

「說起來，妳說的話我一直覺得奇怪。」方形圄緩緩把狼牙棒移開。剛剛三下都是抱著毀掉魔識而下的殺手，他毫無手下留情的意思，正因如此，對用著絕對無情力量的他而言，自己的打擊被接下著實出乎他意料外：「知道魔識就算了，鑽研一下這方面的話也沒什麼理由不知道迷識……可是，妳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關於『識煉』的事情。」

「……」

「會想主動挑戰的人只有兩種，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有備而來……妳雖然有上進的野心，卻不是個傻子，肯定有一定把握才敢挑戰。」

方形圄的右手放開狼牙棒，隨後白色巨棒消失於空中。

為了對付沈典，他必須開始組織出全新的說服詞語。

只是，現在光是針對「美麗」已經行不通了。

護著沈典後退的那道潺潺流水一反前些的汙濁，現在反而被透析的越加澄澈美麗。

魔識的類型沒有變化的話，表示對方沒有改變說服策略，依舊是組織著正向詞彙後，輔以人工智慧以大量同性質的美好言詞改變他人意向。

如果在文字上沒有太大差異，讓『無情』的攻擊通不過的理由，就只剩一個了。

「說話的『氣氛』。」方形圄眉頭抽動：「而且還是，讓他人停止戳破自己說詞的棘手氣氛，果然你之所以知道識煉是因為……」

「……是啊，我不該見到那份力量就懦弱起來啊。只要每天保養肌膚與鍛鍊體態，美麗就會反應在健康身體上。努力的習慣，是絕對不會背叛我啊。」

沈典重新站起，步履已不再晃動。

成功的防護不單單只保護了那瀕臨崩潰的意識，同時也讓他確信了，自己確實掌握了能與無情識煉拮抗的手段。

也就是，她現在能這麼說了：

「請無情的你就此拋開深思，無條件的接受我克服『識煉』而來美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