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舊案/不可褻玩的美麗禍水(一)

「……啊。」

少女夏文祈，穿著輕薄的睡衣，於自己房間內甦醒。

腫脹的雙眼，凌亂的秀髮以及蜷曲的身姿，都和她過去在外清秀文靜的形象大不相同。

她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早上十點多了。

外面車流也漸漸變多，嘈雜了起來。

明明這時候還沒進入假期，還是需要去學校上課。

少女身姿無力的顫抖，再度倒臥於床舖上。

走不出去。

身體抑或心靈，都流連於過去。

絲毫不想向前方踏出一步。

『波！』

單音節機械聲，些許刺激了少女的意識。

說起來，自己已經三天沒有看手機訊息了。

隱約記得方芷說過，要約時間來看看自己有沒有受魔識影響。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爽約了嗎？

『文祈，醒了嗎？』

開啟許久未解鎖螢幕的手機，夏文祈呆呆的看著通知上面的未讀訊息。

明明三天以來，這名既嬌小卻遠比自己堅強的女孩的問候應該多不勝數才對，但未讀訊息卻意外只有剛剛跳出來的那一則。

不管是不是巧合，都要回復一下。

而當夏文祈顫抖著自己的手指，想要打出訊息時，又冒出了第二則問候：

『既然醒著的話，我馬上去找妳喔。』

「馬上……」

方形圄及方芷，是不可思議的一對兄妹。

明明操弄著能簡單改變他人心智的魔識，卻會遵守單純的口頭約定。

夏文祈知道他們不怕爽約，畢竟一旦對方違反約定，他們也能用魔識令人遵從。

但當看到訊息中浮現出『馬上』二字時。

她更願意相信，對方會在下一秒出現在自己身邊。

「謝謝妳繼續相信我喔，文祈。」

那道熟悉，卻低了八度的聲音，從自己正後方訴說感謝之意。

「……芷妹妹？」

「我過來了喔，畢竟，再躺下去的話，下次醒來就不知道是甚麼時候了呢。」

感受到，溫暖的雙手，從後方慢慢抱住了自己的頸部。

女孩的身體輕輕倚在少女的後背微微晃動，親密的舉止，似乎也阻止著夏文祈再次一蹶不振。

「……妳果然，馬上出現在我面前呢。」

立刻出現在房間內，或許還能說方芷日夜守在自家附近，然而少女待在封閉的房中半夢半醒，伴著連自己都看不清房內擺設的昏暗採光，為何能被女孩篤定這時自己必定醒著呢？

「還記得在徵信社時我讓你喝的茶嗎？」

「……嗯。」

「我對任何的委託人，都會透過讓他們攝取我一點點的魔識，做最基本的保護。」

微微指向前方，隨後一片薄紗於空中顯現。

「這個布，能夠阻斷他們繼續受到其他人言語的影響，保護心靈不再被任何魔識汙染。」方芷緩緩說：「對於發自內心的情感，我沒有辦法抹除……可是，如果真要做的話，有代替的方法。」

「方……法？」

「就像將枯枝敗葉從樹木上摘除一樣，我能把妳曾經接收到的感受，依照時間順序慢慢從妳身上剝除……藉此保護妳過去的心靈。」

剝除。

也就是說，能夠讓自己這幾天感受到的悲傷，捨棄掉嗎？

「辦的到喔。」

方芷讀取少女的心思，指出一條能拯救心靈的道路：

「倒流一兩百天的經歷，完全忘記父親的死亡與兄長的背叛……然後用些符合情況的理由掩飾，這樣一來，由終極的剛愎自用產生，感受不到悲歡離合的微小世界就能永遠持續下去。」

欺騙，自己嗎？

夏文祈緩緩地垂下頭。

她慢慢伸出雙手，撫摸自己的臉龐，乾黏的淚痕早已令肌膚粗糙劣化。

親人的生老病死是每個人一生一定會遇到的事，而跨過這道心靈創傷，才能納為成長的肥料。

但是至親之人被至信之人殺害，留下孤單一人的這份痛苦，真的是少女該遭受的慘劇嗎？

如此沉重的打擊，又是她能夠禁得起的嗎？

往後再交到好友時，就必須去做對方未來會死於非命，或是奪取自己重要事物的心理準備嗎？

「不用害怕。」方芷在黑暗中淡淡一笑：「雖然妳也會忘記這幾天方形徵信社做的一切，但我不會讓妳孤單一人，只要編個好理由巧遇，談談有興趣的話題，我們一定能再交朋友的。」

「……嗯。」

「或許再見面時會覺得這名女孩非常奇怪吧，明明是陌生人，卻又對自己非常熟悉……但是自己卻不討厭，還能分享讀書心得，偶爾會與一名老掛著笑容的大叔司機一同外出，或是說話與表現都非常誇張的哥哥拜訪這裡。」

「……呵呵。」

「等到妳足夠堅強後，我們再用其他方法，將妳爸爸死訊告訴妳，到時候會準備讓妳能接受的原因，也會在旁邊幫妳走出傷痛，當然陽朔偉不會再出現，悲劇將化做無關緊要的裝飾收納到舞台背後，什麼都不會讓妳知道。」

只要過去的這根刺留在她的心中，信任便無法交予任何人。

無論是無法承受的創傷，或是未來言行的影響，這份悲劇都無可磨滅的影響了少女。

這樣的話。

「……啊啊。」

將這份記憶忘掉，或許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