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夥伴

　　群山森林如迷宮，地形錯綜複雜，在此迷失方向已逾五日，袋裡糧食和水也將見底，即便腰纏萬貫也無法補充物資。

　　路恩懊惱地思索，不自覺緊握武器，心想非得獵殺無辜動物才能向前一步了嗎？

　　憶起五日前森林降下暴雨，於避雨過程中失足滑落山坡而遺失地圖，糧食也因此灑落一地還弄得滿身汙泥臭味，落得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唔！」

　　當其欲往前行時心窩處卻一陣絞痛，心臟彷彿被使勁地掐住扭轉，疼的他悶哼一聲，腦袋沉重暈眩漲得快要裂開似的。

　　他無力地跪在草地上顫抖著手按住胸口，乾燥的唇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雪，緊蹙的眉間盡是痛苦。

　　這是伴隨詛咒而來的強烈副作用，並會毫無徵兆地發作，過程中分秒皆是煎熬，難受得快要窒息，是折磨精神的酷刑。

　　『快結束、快結束⋯⋯』見冷汗滴落，路恩於心哀求，而每每都要持續數分鐘才會漸漸緩和。

　　「喂！你怎麼了？」此時，一道驚訝的男聲入耳，緊接著的是慌張的足音。陌生的黑髮青年蹲在他身邊攙扶著，關心道：「哪裡不舒服？」

　　路恩抬眼望向黑髮青年視線卻變得模糊，欲開口時眼前一片漆黑來襲瞬間失去意識，身子似斷了線般倒入對方懷中。

§

　　夜晚的森林冷風颼颼，一輪明月高掛藍黑色的天幕發著柔和光芒，為大地蓋上一層薄薄的銀紗。

　　森林一隅升起灰黑煙霧，燃燒的木柴自黑暗中溫暖地照明。

　　路恩緩緩地睜眼直視夜空呆滯數秒，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股溫暖，這才發現身上蓋著一條毯子。坐起身後視線再往旁一瞥，行囊都在，還有一位黑髮青年坐在篝火旁。

　　他認得對方，是在昏迷前遇到的善心人。憶起當時副作用分明已逐漸緩和卻因體力透支而昏厥，頓時耳根子發燙，實在羞愧。

　　「喔，你醒啦。」對上路恩的視線，青年從鍋裡舀上一碗熱呼呼的肉湯遞給他，半開玩笑地自嘲道：「喝吧，暖暖身子，雖然我手藝不太好。」

　　路恩雖遲疑幾秒仍是接過手，肉湯香氣撲鼻，讓數天都未能嚐到熱食的他食慾大開，儘管心存疑惑卻敗給飢餓。輕啜一口湯，滑過舌尖的美味令他忍不住稱讚著：「非常好喝。」

　　「謝謝你的誇獎，幸好這裡很多野兔可以狩獵。不過，你身體還好嗎？看你昏倒真是嚇了一跳。」聽見對方給予肯定的回答，青年靦腆一笑，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似乎有些失禮，連忙伸出手並自我介紹。「抱歉，我問得太多了。你好，我是維拉•艾迪歐，是旅行者。」

　　「我是路恩⋯⋯路恩•洛斯德。」路恩回握對方釋放善意的手，卻在提及自己的名字時猶豫片刻。生活在赫爾穆特城的人民都知道洛斯德家族的小少爺身負詛咒，遇見了只會避而遠之。

　　可對方卻笑顏逐開，不見絲毫排斥的態度，想必並非是城鎮居民。

　　「我身上——」

　　「莫非是詛咒？」維拉忽然嚴肅地問，這讓路恩怔住並投以不解的眼神，明白對方的困惑他繼續說明。「我曾遇過一些受詛咒的人，症狀大同小異。」

　　此話一出，路恩垂下眼簾，心中百感交集也沒再多言，旅行者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是目睹過些特殊狀況，並非稀奇古怪之事。

　　只是莫名地感到心如止水，情緒沒有泛起一絲漣漪，不知是否為維拉自帶神秘力量抑或是因為有人相伴，頓感體內詛咒平靜許多。

　　自命運被改寫的那天起，內心從未如此安定。

§

　　「路恩少爺，今後請多多指教了。」

　　「嗯，但是不必那樣稱呼我。」

　　數日前，經討論後二人達成共識，成為彼此旅程上的首位夥伴。

　　他們言簡意賅地描述自身來歷與目的，對對方的想法略知一二。維拉頂著一頭漆黑短髮，相當健談，來自遠方城市，自小對超自然力量興致勃勃，為此踏上探討其奧妙之處的路途；路恩也簡略地說明身負何種詛咒，以及步入森林的原因。

　　實則為各取所需，維拉想深入了解路恩的詛咒，路恩想透過維拉取得更多平靜。

　　來到一處分岔路前，維拉查看老舊路牌指示，口中念念有詞。「離這裡最近的村落是達卡魯姆，先過去補充物資吧。」

　　「達卡魯姆？」路恩感到疑惑，抬頭瞧一眼路牌上所註記的距離，村落雖與赫爾穆特城相隔不遠，許是因位於偏僻之處而不曾耳聞。

　　「你不知道嗎？達卡魯姆是非常神秘的村落，聽說那裡的人都擁有不同的能力。」維拉解開其疑問，走向右邊岔路。「也許能透過他們的能力得知關於詛咒的情報。」

　　言之有理，路恩應聲，默默地跟在後頭。

　　原來那是個聚集能量者的村落，能量是藉由體力轉換而來，他們都是天選之人，體內能量屬於得天獨厚的奇蹟，所擁有的能力並非侷限於戰鬥招式，也有用於治療創口或是語言溝通的效果，是相當神奇的能力。

　　然而，未能擁有能量的人類通常難以翻身，只能另學專長或爬上頂端地位，並透過鍛鍊和技巧使自己的精神、肉體與心靈變得更加茁壯豐富。

　　如同洛斯德家族雖不曾誕生能量者，卻因富有四海與勢力而身居高位，也澈底鞏固家族的權力，成為首屈一指的「平凡」家族。

　　行一段路程後傳來潺潺流水聲，循著聲音找到一條河流，便決定在此休息及享用午食。

　　忽然，二人停止手邊動作，浮起殺氣的眼神警戒地掃視周圍，原先環繞著的和諧氣氛霎時變得凝重。

　　路恩握住雙手劍，沉著臉低聲道：「數量很多。」

　　「是啊，看來主食有著落了。」維拉揚起興奮的笑容回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小少爺，比試一下誰會先拿下牠們的『王』吧。」

　　待窸窣聲逐漸清晰，下一秒二人如離弦的弓箭般踩著飛快的步伐主動迎擊，而藏身於樹幹後的魔物也呲牙咧嘴地現身。

　　那是一群天性好戰、沉醉於血腥殺戮的魔物——嗜狼，有著近似於狼人的獰惡外型，體格龐大且厚實，灰藍色的毛皮佈滿奇形怪狀的黑色紋路。而如此殘暴的魔物向來習慣群體活動，若非擁有足夠的戰鬥技巧必然會被撕咬得屍骨無存。

　　其中，紋路越密集的便是狼王。

　　發狂的嗜狼眼眸閃爍兇猛的光芒，發著低吼聲衝向金髮青年，一瞬，鋒利的尖牙和鋼鐵般的利爪將其上衣割破，在皮膚上留下清晰的爪痕。

　　路恩旋即側身閃避，創口雖感疼痛其動作也不見一絲停頓，劍刃揮砍便是一擊斃命。他與生俱來便擁有掌握劍技的天賦，連帶詛咒的影響於攻擊時所造成的殺傷力幾乎是將靈魂一同撕碎。

　　嗜狼在嚎叫中接連倒下，他回首望向紋路近乎已覆蓋全身的嗜狼，那傢伙必定是狼王，透過食用屍體奪取死者體內能量而壯大自身力量，成為狼群之首。

　　狼王斜睨地上散佈著同類的屍體，明白膽敢擅闖森林的人類豈會是泛泛之輩，他們身手矯健地在狼群中來回穿梭、手起刀落，面對群攻絲毫不感威脅。

　　「下地獄贖罪去吧。」路恩目光冷冽，一股寒氣纏身。重新握緊雙手劍，疾風迅雷地衝向目標準備砍擊。「得手了！」

　　狼王憤怒地低吼，震攝枝頭鳥雀慌忙飛散。它向上一躍避開利器揮舞的軌道並張開血盆大口欲咬斷其手臂，路恩即刻以劍身作為抵擋，瞬間，目標魔物竟身首分離。

　　見狀，他驚愕地向後一躍，不可思議地望著草地上流淌深藍血液的狼屍，以及站於一旁從容不迫的維拉。

　　「抱歉啊路恩，我搶先一步了。」維拉神采奕奕地笑道並舉起狼王首級，另一手拭去噴濺到臉頰的溫熱體液。

　　路恩並未應聲，而是詫異地盯著其手中那把小小刀刃，分明是把普通的短刀，他是如何將狼王一刀斬首？

　　同時，維拉也驚呼一句：「路恩！你的血是黑色的？」

　　聞言，路恩這才回過神，遭抓傷的手臂正隱隱作痛，創口處流出漆黑如墨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