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朋友
本章節 2768 字
更新於: 2023-08-18
第十六章 朋友
水流逐漸和緩，滄浪水匯集為一片湖，水晶般清亮的水底，不時掠過幾抹銀光，小舟在糝滿白雪的草地邊靠岸，風中吹散星星點點的雪花，如微雨落了一地。
我蹦下小舟，踩上鬱鬱蔥蔥的青草地，感覺是踏在一塊茸茸的羊毛地毯上，蓬鬆柔軟很是舒服。
我蹲在湖邊，以手掬取清水、潑在臉上，像初溶的冰雪，飽含冰凍的沁涼，有些凍人地刺痛，我滿足地舒了一大口氣，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臉龐的水漬，驚訝地發現，水面飄來一縷一縷青色、綠色的線條，被水波輕輕一盪就慢慢地暈開，悄無聲息地融入滄浪的水色裡。
「這是羅酆山的青池，」白無常邊清洗著銀戟魚，伸手往湖對岸一指，道，「那位就是稱為「青池神筆」的楊雲大王。」
岸邊，青衫男子坐在張小板凳上，一手抱著個畫板、一手握著支毛筆，正在面對羅酆山的草地上作畫，只見他把筆尖在青草地一蘸，筆立刻染上了翠綠的色彩，往畫布上一落便成了顏料，接著，他將筆浸入青池中，色彩從筆中流逝，在水面留下一道道線條。
敢情，青池是個洗筆池啊！
「他在畫什麼啊？」我瞇著眼問。
因為角度不對、距離又遠，我壓根看不清他的畫。
白無常聳了聳肩，噙著笑隨口答道，「應該是在畫妳吧！」
「切……」我翻了個白眼，說，「你忽悠我都不打草稿的嗎？那青的、綠的，能畫得是我嗎？」
「這種事哪需要打草稿，難得有訪客到來，還是我們這麼可愛的小夕，自別是一番風景！」
它饒有深意地望著我笑，那樣子真有夠欠扁的，我看它就是逮著機會在嘲笑我罷了。
「好了，我們走吧！」它負手就往青池的反方向走開。
我看看依然在對岸作畫的楊雲，再看看背著我走開的白無常，遲疑了一下、朝它喊道，「喂！……我們不去和他打個招呼嗎？」
「不必！」白無常頭也不回地舉手揮了揮，一副在逛自家後院的架式，放大著聲說，「楊雲大王在畫作完成前不喜被人打擾，我們就先走吧！」
什麼樣子啊……我總覺得白無常今天奇奇怪怪的，要說又說不出是哪裡怪了。
好吧，那就下次再來拜訪這位「青池神筆」吧。
我回過頭，在作畫的楊雲大王好像有一瞬間的停滯，眨個眼的功夫，他還在不停地作畫，應該是停下來在構思吧。
我舉步追上白無常，「唉、那魚怎麼辦啊？」
我忽然想起，它手上還拎著我剛才在滄浪抓來的銀戟魚，本來打算烤幾隻送給管理羅酆山的鬼帝，充當見面禮的，這下送不成了。
「先去能烤魚的地方，時間碰巧，應該能在山頂見到張衡大王，他就是另一位北方鬼帝。」
我都差點忘了……這北方鬼帝可是有兩位呢。
話說……羅酆山有廚房可以借用啊？
我們沿著山中小徑往山頂爬，風雪愈發強烈，雪堆積在石階上，使石階變得濕滑，一失神、便可能跌下身旁的萬丈山崖粉身碎骨。
我裹緊衣衫，感到有些冷，視線所及一片雪白，在雪之外還是雪，紛亂的飛雪像撓人的羽毛，頑固地逗留在我的頭髮和眉毛，唰唰地掃過我的睫毛和鼻尖，凍得我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拚命眨著眼想眨去眼前的迷茫，卻怎麼也眨不完。
雪大到我都看不清前路了，原本走在我前面的白無常，不知什麼時候竟落在了我身後，我只得慢下腳步等它。
「你確定是這條路沒錯嗎？」我勉強側過臉，頂著呼呼的風聲朝它問道。
它走到我背後，很肯定地說，「不會有錯，就是這裡。」
「難道羅酆山，就沒條正常的路能走嗎？……」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下急流、一下狂風暴雪，這天氣要不要這麼極端啊？
「快到了。」白無常話裡有點安撫我的意思，話鋒一轉，多了幾分調侃，『』不然……妳要是不想走，我抱妳上去也是可以的。」
前一刻我還有點感激，現在，我只想把它踹下去。
我搓著手臂咕噥道，「多謝白兄好意啊，不過大可不必，我自己有腳能走。」
它微微一笑，看不出是什麼意思，青光一晃、引魂燈出現在手中，它主動站到我的外側，讓我走在靠山壁的一邊，至少讓我掉下去時還能抓到個墊背的。
山頂的雪落得溫柔許多，金燦燦的光芒晃得我瞇了下眼，一架金屬造的儀器呈現在眼前，四腳各有一條翔龍撐起，數個粗細不同的金屬環形框架，每個環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號。
金屬環緩緩轉動著，像是一個小世界在運行，我走近一些觀看，伸手摸了摸、敲了敲，發現這東西應當是黃銅造的。
「嘿！小姑娘、小心點！」沙啞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別碰傷我閨女了！」
我抬起頭，高高的梯子上一個長臉的老先生，手裡舉著隻長柄刷子，他揮舞著刷子，看著有些滑稽。
「張衡大王。」白無常行了個禮，「冒昧打擾您，主要是給您帶了幾尾銀戟魚……」
「唉、好呀！」張衡歡呼一聲，腳下踩不穩、在梯子上搖搖晃晃，「那就老規矩啊！」
「是，明白。」白無常熟練地應答，看來沒少來羅酆山鬼混。
張衡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打亮，瞇著眼、搖頭晃腦，好像視力不太好的樣子，「唉、這小姑娘誰啊？你閨女嗎？」
我差點一口鮮血吐出來。這老先生是真眼神不太好使，我怎麼看都不像是白無常的女兒吧？
白無常刻意瞥我一眼，嘴上還在和張衡打哈哈，「大王您說笑了，我要有這麼個不省心的閨女，可得多受罪啊！我可不像大王您，有個文靜端莊的閨女，可有福氣了！」
張衡聞言笑得可開心了，我咬咬牙不好發作，把笑容堆上臉，對他行禮，道，「見過張衡大王，我是孟婆的徒弟，我叫鳳朝夕。」
「唉…妳好、妳好！」張衡笑呵呵地問候我，說，「小姑娘多大啦？」
「十八。」我回答。
張衡微微一頓，笑得更樂了，顫抖著手指著我，同白無常道，「呦、十八好、十八好！當閨女正好不大不小！」
白無常摟住我的肩，把我拉近，笑笑地望著我，容光煥發地說，「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了。」
誰要當你女兒啦！我狠狠瞪著它。
我這話是替張衡大王問的，它露出一個狡黠的眼神，我可不把妳當閨女。
「哈哈哈哈…沒事、沒事！」張衡擺擺手，眼裡閃過的光彷彿看透了一切，「你們烤魚去吧！不用管我啦！要什麼都自己隨便拿，當自己家一樣！」
張衡笑著送走了我們，我還在為白無常剛才的話生氣，腳下走得飛快。
「妳聽懂大王的意思嗎？」它跟在我旁邊問。
「沒聽懂！」我一點都不想懂，不是張衡的問題，是白無常的問題。
白無常沒理會我，自顧自地解釋，道，「大王很熱愛他的發明，特別是喜歡女孩子，他有一個閨女和一個兒子，那個銅造的渾天儀，就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大王每天都會替她打理儀容……」
原來那個儀器就是傳說中，可觀天地萬象的渾天儀啊，聽說過將船當妻妾的，把儀器當女兒的還是頭一回知道，也算是開眼了。
我停下腳步，有點不耐煩地問，「去哪？」
「去見大王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白無常一馬當先，「跟我來吧。」
「喂！……」我忽然有股衝動，回神時已經開口喊住了它，「你不把我當女兒，那你把我當什麼了？」
它轉頭，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它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有些壓抑，我看不出它臉上的表情，不知怎麼，我好像看見它眼裡竄出火光，立刻就要燒到我，我一個踉蹌、卻被它攬住腰拉回身邊。
它低頭瞧著我，感覺眼裡有絲睥睨的笑意，聲音裡染了幾分低啞，「朋友。」
「你騙我。」
「我們算是朋友吧，這可是妳自己說的。」
這次，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它對我有所隱瞞。
（第十六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水流逐漸和緩，滄浪水匯集為一片湖，水晶般清亮的水底，不時掠過幾抹銀光，小舟在糝滿白雪的草地邊靠岸，風中吹散星星點點的雪花，如微雨落了一地。
我蹦下小舟，踩上鬱鬱蔥蔥的青草地，感覺是踏在一塊茸茸的羊毛地毯上，蓬鬆柔軟很是舒服。
我蹲在湖邊，以手掬取清水、潑在臉上，像初溶的冰雪，飽含冰凍的沁涼，有些凍人地刺痛，我滿足地舒了一大口氣，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臉龐的水漬，驚訝地發現，水面飄來一縷一縷青色、綠色的線條，被水波輕輕一盪就慢慢地暈開，悄無聲息地融入滄浪的水色裡。
「這是羅酆山的青池，」白無常邊清洗著銀戟魚，伸手往湖對岸一指，道，「那位就是稱為「青池神筆」的楊雲大王。」
岸邊，青衫男子坐在張小板凳上，一手抱著個畫板、一手握著支毛筆，正在面對羅酆山的草地上作畫，只見他把筆尖在青草地一蘸，筆立刻染上了翠綠的色彩，往畫布上一落便成了顏料，接著，他將筆浸入青池中，色彩從筆中流逝，在水面留下一道道線條。
敢情，青池是個洗筆池啊！
「他在畫什麼啊？」我瞇著眼問。
因為角度不對、距離又遠，我壓根看不清他的畫。
白無常聳了聳肩，噙著笑隨口答道，「應該是在畫妳吧！」
「切……」我翻了個白眼，說，「你忽悠我都不打草稿的嗎？那青的、綠的，能畫得是我嗎？」
「這種事哪需要打草稿，難得有訪客到來，還是我們這麼可愛的小夕，自別是一番風景！」
它饒有深意地望著我笑，那樣子真有夠欠扁的，我看它就是逮著機會在嘲笑我罷了。
「好了，我們走吧！」它負手就往青池的反方向走開。
我看看依然在對岸作畫的楊雲，再看看背著我走開的白無常，遲疑了一下、朝它喊道，「喂！……我們不去和他打個招呼嗎？」
「不必！」白無常頭也不回地舉手揮了揮，一副在逛自家後院的架式，放大著聲說，「楊雲大王在畫作完成前不喜被人打擾，我們就先走吧！」
什麼樣子啊……我總覺得白無常今天奇奇怪怪的，要說又說不出是哪裡怪了。
好吧，那就下次再來拜訪這位「青池神筆」吧。
我回過頭，在作畫的楊雲大王好像有一瞬間的停滯，眨個眼的功夫，他還在不停地作畫，應該是停下來在構思吧。
我舉步追上白無常，「唉、那魚怎麼辦啊？」
我忽然想起，它手上還拎著我剛才在滄浪抓來的銀戟魚，本來打算烤幾隻送給管理羅酆山的鬼帝，充當見面禮的，這下送不成了。
「先去能烤魚的地方，時間碰巧，應該能在山頂見到張衡大王，他就是另一位北方鬼帝。」
我都差點忘了……這北方鬼帝可是有兩位呢。
話說……羅酆山有廚房可以借用啊？
我們沿著山中小徑往山頂爬，風雪愈發強烈，雪堆積在石階上，使石階變得濕滑，一失神、便可能跌下身旁的萬丈山崖粉身碎骨。
我裹緊衣衫，感到有些冷，視線所及一片雪白，在雪之外還是雪，紛亂的飛雪像撓人的羽毛，頑固地逗留在我的頭髮和眉毛，唰唰地掃過我的睫毛和鼻尖，凍得我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拚命眨著眼想眨去眼前的迷茫，卻怎麼也眨不完。
雪大到我都看不清前路了，原本走在我前面的白無常，不知什麼時候竟落在了我身後，我只得慢下腳步等它。
「你確定是這條路沒錯嗎？」我勉強側過臉，頂著呼呼的風聲朝它問道。
它走到我背後，很肯定地說，「不會有錯，就是這裡。」
「難道羅酆山，就沒條正常的路能走嗎？……」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下急流、一下狂風暴雪，這天氣要不要這麼極端啊？
「快到了。」白無常話裡有點安撫我的意思，話鋒一轉，多了幾分調侃，『』不然……妳要是不想走，我抱妳上去也是可以的。」
前一刻我還有點感激，現在，我只想把它踹下去。
我搓著手臂咕噥道，「多謝白兄好意啊，不過大可不必，我自己有腳能走。」
它微微一笑，看不出是什麼意思，青光一晃、引魂燈出現在手中，它主動站到我的外側，讓我走在靠山壁的一邊，至少讓我掉下去時還能抓到個墊背的。
山頂的雪落得溫柔許多，金燦燦的光芒晃得我瞇了下眼，一架金屬造的儀器呈現在眼前，四腳各有一條翔龍撐起，數個粗細不同的金屬環形框架，每個環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號。
金屬環緩緩轉動著，像是一個小世界在運行，我走近一些觀看，伸手摸了摸、敲了敲，發現這東西應當是黃銅造的。
「嘿！小姑娘、小心點！」沙啞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別碰傷我閨女了！」
我抬起頭，高高的梯子上一個長臉的老先生，手裡舉著隻長柄刷子，他揮舞著刷子，看著有些滑稽。
「張衡大王。」白無常行了個禮，「冒昧打擾您，主要是給您帶了幾尾銀戟魚……」
「唉、好呀！」張衡歡呼一聲，腳下踩不穩、在梯子上搖搖晃晃，「那就老規矩啊！」
「是，明白。」白無常熟練地應答，看來沒少來羅酆山鬼混。
張衡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打亮，瞇著眼、搖頭晃腦，好像視力不太好的樣子，「唉、這小姑娘誰啊？你閨女嗎？」
我差點一口鮮血吐出來。這老先生是真眼神不太好使，我怎麼看都不像是白無常的女兒吧？
白無常刻意瞥我一眼，嘴上還在和張衡打哈哈，「大王您說笑了，我要有這麼個不省心的閨女，可得多受罪啊！我可不像大王您，有個文靜端莊的閨女，可有福氣了！」
張衡聞言笑得可開心了，我咬咬牙不好發作，把笑容堆上臉，對他行禮，道，「見過張衡大王，我是孟婆的徒弟，我叫鳳朝夕。」
「唉…妳好、妳好！」張衡笑呵呵地問候我，說，「小姑娘多大啦？」
「十八。」我回答。
張衡微微一頓，笑得更樂了，顫抖著手指著我，同白無常道，「呦、十八好、十八好！當閨女正好不大不小！」
白無常摟住我的肩，把我拉近，笑笑地望著我，容光煥發地說，「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了。」
誰要當你女兒啦！我狠狠瞪著它。
我這話是替張衡大王問的，它露出一個狡黠的眼神，我可不把妳當閨女。
「哈哈哈哈…沒事、沒事！」張衡擺擺手，眼裡閃過的光彷彿看透了一切，「你們烤魚去吧！不用管我啦！要什麼都自己隨便拿，當自己家一樣！」
張衡笑著送走了我們，我還在為白無常剛才的話生氣，腳下走得飛快。
「妳聽懂大王的意思嗎？」它跟在我旁邊問。
「沒聽懂！」我一點都不想懂，不是張衡的問題，是白無常的問題。
白無常沒理會我，自顧自地解釋，道，「大王很熱愛他的發明，特別是喜歡女孩子，他有一個閨女和一個兒子，那個銅造的渾天儀，就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大王每天都會替她打理儀容……」
原來那個儀器就是傳說中，可觀天地萬象的渾天儀啊，聽說過將船當妻妾的，把儀器當女兒的還是頭一回知道，也算是開眼了。
我停下腳步，有點不耐煩地問，「去哪？」
「去見大王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白無常一馬當先，「跟我來吧。」
「喂！……」我忽然有股衝動，回神時已經開口喊住了它，「你不把我當女兒，那你把我當什麼了？」
它轉頭，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它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有些壓抑，我看不出它臉上的表情，不知怎麼，我好像看見它眼裡竄出火光，立刻就要燒到我，我一個踉蹌、卻被它攬住腰拉回身邊。
它低頭瞧著我，感覺眼裡有絲睥睨的笑意，聲音裡染了幾分低啞，「朋友。」
「你騙我。」
「我們算是朋友吧，這可是妳自己說的。」
這次，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它對我有所隱瞞。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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