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本章節 6633 字
更新於: 2018-10-20
「早安。」
「唉呀，雲虎大人好久不見啦，今天要去哪裡呢？」
一坐上車，理著光頭戴著大墨鏡、穿著花襯衫與短褲配夾腳拖的中年司機，馬上熱情地與雲虎攀談。
「哦？只和雲虎打招呼，是裝作沒看到我還是不想理我啊？」
坐在駕駛座後方的冥蘭，露出比起遲到那天還要燦爛數倍的笑容，把那細瘦的右手臂搭在司機肩上。力道看起來好像讓衣服隨著手指嵌進肉裡……一定是看錯了吧。
「啊痛痛痛痛……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冥蘭大人您真是愛說笑，兩種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不然還有什麼更好的說法嗎？」
冥蘭的笑意更深了，彷彿可以聽見肩胛骨碎裂的聲音。
「月祐，好像有骨頭碎掉的聲音？」
「是錯覺，肯定是錯覺。」
司機大哥陣亡的話，就沒辦法過去了，所以一定是錯覺。天空真藍。
「算了，看在某人似乎打著什麼算盤，今天就放過你吧。」
發現意圖被看穿，讓月祐不小心抖了下肩膀
「謝、謝謝你啊，小老弟，要不是你我可憐的五十肩就……咦？之前沒看過你呢。小老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叫月祐，暫時在我們家打工。」
「原來是這樣。你好啊，我是老黃，當然真名不是這個啦，只是這樣看起來比較神秘嘛，哇哈哈！」
「喔、喔……」
老黃說完後自顧自大笑幾聲，月祐的視線在雲虎和冥蘭間來回飄移，卻只得到「很正常別管他」這樣的表情，分別望著不同的方向。
「要到紅萊山對吧？那走快速道路會比較快。三位客人請繫好安全帶，否則車錢會多幾張小朋友喔！」
「老黃，你也不要超速了，罰單我可不會付喔。」
雲虎有些擔心地提醒。
「哈哈！老黃開車包你安心，出發啦！」
鬧劇結束，終於開始往紅萊山前進。
現在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學生和車輛也開始多了起來，這座城市已經完全甦醒，充滿熟悉的喇叭、引擎與人們的喧鬧聲。
「對了，幾位去紅萊山，該不會是為了最近的失蹤事件吧？」
老黃在車陣中左彎右拐，還能一邊與他們搭話，顯示出他開車技術的經驗與熟練。
「我聽某個同行的說啊，他曾經在那座山上看到鬼喔。」
「鬼？」
「每個新聞台都在報，搞得幾乎全國都知道了，有時候還能載到想去湊熱鬧的傢伙。他說他曾經晚上載一車四個大學生上去，結果沒幾分鐘就哭著跑下來，吵著要快點下山，無論怎麼問他們都不說到底看到了什麼。」
「啊啊，這種事我也有經驗。」
冥蘭一臉很受不了的樣子嘀咕，雲虎則是嘆了口氣。看來奈芙蒂絲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那真是辛苦了呀。重點是啊，開車時都要很專心，尤其是走山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往後照鏡一看。哇！嚇死了，車後面竟然出現兩個白色透明的人影，也沒有腳，就用飄的一路跟著他們。」
「後來呢？」
老黃搖了搖頭。
「他嚇得猛踩油門，想甩掉那兩個人影。不過他說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在山下的雜貨店門口了。」
「……其實真正會害死人的不是那兩個人影，而是下山時踩油門吧。」
「對對，我也這樣跟他說，哈哈哈！」
老黃一邊大笑一邊拍打方向盤，不斷發出刺耳的喇叭聲，搞到前車駕駛氣得搖下車窗，伸出手朝後方比了個中指。
「哼……不過這樣看來，如果你同行說的是真的，那就有點奇怪了。」
冥蘭望著車外，左手不安份地玩著車門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的確，從石頭的分析結果可以肯定，那裡百分之百有惡靈存在。要是那兩個人影是幽魂，就有所矛盾了。」
「雲虎先生，這話怎麼說？」
月祐聽不太懂雲虎那句話的前因後果，冥蘭代為解釋：
「惡靈不只會傷害人類，連靈魂都會被當作它強化自己的糧食。因此照理來說，那上面不可能還有幽魂存在。」
「是妖怪的可能性呢？」
「唔……沒聽說過紅萊山有什麼妖怪啊。現在這個時代，相信妖怪存在的人類已經為數不多了，就算真的殘存下來，應該也沒有危害人們的力量。」
「原來以前真的有妖怪嗎？」
「當然，你手環上的天竺葵就是妖怪的一種囉。」
「哎？所以被爺也是？我還以為是更可怕的東西。」
「真沒禮貌！」
「也不能這麼說，月祐。我們神靈就像人類的加工品，皆從願望和意念中誕生；而妖怪和靈魂就好比水、空氣、樹木等，都是『自然的產物』，經歷無數的光陰演變而來，擁有極高的複雜性。有些妖怪甚至存活了比最古老的神靈還要更長的時間，那種的靈力高得嚇死人。」
「唔……？但是，天竺葵這樣的『扶桑』也是妖怪的話，不就矛盾了嗎？」
「扶桑」和神靈類似，都是由人的意念誕生而成，也就是冥蘭所謂的「加工品」，但她又說妖怪都是自然生成，究竟哪個為真？
冥蘭手肘撐在窗邊看著月祐，雙眼微瞇愉快地笑了。
「看來你真的有好好聽我講話，也有確實在思考。」
「喔、喔……」
被這麼一稱讚，月祐有些難為情地別開視線。
對鮮少與人相處的他來說，冥蘭的一舉一動既新奇又難以招架。
「因為妖怪很複雜，除了自然生成的妖怪，人們對妖怪的幻想與描寫也能創造妖怪。或許還有其他方式也說不定，我也沒有多作研究。」
「現在只能希望紅萊山上已經沒有妖怪了，畢竟那不歸我們管，真的碰上了會比惡靈還要麻煩。」
「沒有專門負責管理的神靈嗎？」
「不要搞錯了，月祐。」
冥蘭收起笑容，直視著月祐的眼睛說道：
「所謂的神靈不過是人類定義出的概念，不管是誰都沒有干涉其他靈魂的權力。人類的社會要怎麼對待人類是你們的事，自詡為世界的主宰，認為可以掌控其他物種的生死與繁榮，不過是種自大的想法。」
雲虎微微轉頭，透過後照鏡瞥了冥蘭一眼。
「幹嘛，你有意見嗎？」
「……不，沒事。」
不知不覺中，已經開上了快速道路，超過一台又一台原本開在前方的車子。
冥蘭把車窗關起來，非常沒氣質地把雙腳都翹在駕駛座上。
「冥蘭，把腳放下來，太沒規矩了。」
「雲虎大人，沒關係的。透過照後鏡可以欣賞到冥蘭大人健康美麗的雙腿，這可是絕佳的美景啊。」
「……老色鬼。」
天竺葵的語氣聽起來極為嫌惡。如果她有眼睛，現在肯定是與月祐初次見面時相同，彷彿看到廚餘的眼神吧。
「總之，只好盡快趕到調查清楚了。老黃，衝啊！」
「了解！三位請坐好，要開始加速囉！」
老黃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放在排檔桿上，彷彿車外寫有某間豆腐店的名字，揚起的嘴角散發著一種職業賽車手的氣勢，身旁的車輛開始以飛快的速度被拋在腦後。
──沒過多久，他們便被兩台黑白相間、車頂閃爍紅藍光芒的車子攔下，延誤了半個多小時才到。
──紅萊山停車場。
平常這個時候早就停滿了車子，受最近一個月接連發生的失蹤事件影響，入口處的停車場除了老黃的計程車，連輛機車都沒有。
「嗚嗚……可惡的條子，我這兩天賺的都泡湯啦！」
老黃額頭靠在方向盤上，瞪著雙手捏住的罰單，用充滿悔恨的語調抱怨。刺耳的喇叭聲響徹整座停車場，不過這次沒有人送他中指。
「所以才叫你慢慢開啊。」
「冥蘭大人，罰單可不可以──」
「不知道，我可沒叫你超速。」
冥蘭一副事不關己地嘟著嘴回應，轉向山的方向伸著懶腰。
「嗚嗯嗯……話說回來，一個人都沒有呢。」
「的確，明明是假日卻完全沒有遊客，這樣的景象真是少見。」
「……感覺好像會有甚麼東西跑出來。」
除了聽著冥蘭和雲虎說話，月祐也傾聽著山的聲音。
少了人為的噪音影響，很自然就能聽得見蟲鳴和微風輕撫樹木的聲音，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放鬆。
忽然，月祐感到一陣寒意，抖了一下身子。
明明是夏天，自己站的地方也有受到太陽照射，因此這股異常的感覺也讓他有些疑惑而微微偏著頭望著雙手。
「月祐，小心一點，有一股很強烈的惡意。」
「……！」
天竺葵低聲警告，看來那並不是錯覺。
「竟然這麼露骨地散發著惡意，冥蘭大人……難道沒有發現嗎？」
就連天竺葵都感覺到了，如果是平常，冥蘭一定早就注意到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幸好，討厭的感覺只出現一下就消失了，暫時讓他們鬆了口氣。
「……不妙，冥蘭大人他們似乎沒有察覺到。如果直接遭到惡靈攻擊，難保不會像那天一樣。還是先知會一下冥蘭大人吧。」
「不，等等……」
會發生那樣危險的情況，儘管冥蘭一直強調都是因為她太大意，但要是自己也有提高警覺的話，冥蘭就不必用到那麼痛苦的方法了。
與天竺葵訂下契約，雖然現在還在學習，月祐現在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可以的話，他希望冥蘭能專心去處理惡靈的事情，不要多費心力在自己身上。
聽了月祐的想法後，天竺葵陷入短暫的沉默。
「不行嗎……？」
「唉，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我也是為此才會與你訂下契約的。」
「謝謝妳。」
「不過，可不能反而造成冥蘭大人的麻煩，要是真的太危險──」
「就要通知冥蘭對吧？我知道。」
「喂！差不多要走囉，趕快過來！」
冥蘭對著待在原地的他們大喊。她將右手五指併攏放在眉毛上緣，望著紅萊山頂。
「雲虎，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聽她這麼一問，雲虎便用五感開始感受。但沒多久就搖搖頭，用有些複雜的表情回答：
「很遺憾，什麼都沒有。」
「真巧，我也是。」
冥蘭嘴角微微揚起，上唇隱約露出小小的虎牙。
明明有惡靈在這附近，身為神靈的兩人竟然什麼都沒感覺到，這實在不尋常。
「冥蘭大人要上去的話，旁邊有個登山步道可以直通山頂。至於我就在這裡顧車了。」
走在後頭的老黃尷尬地笑著。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是顧心酸的喔？你乾脆先下山吧，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了。等結束了會再連絡你的。」
「真、真的嗎？太好啦！老實說我已經兩天沒躺下來睡，眼皮都快闔起來了……」
「疲勞駕駛不早說，差點被你害死！」
這時，月祐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彷彿有股熾熱的氣流自身體深處竄出，內臟也難受地翻絞著。
他摀著肚子──
「好、好痛……！」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起床後喝過豆漿。
「不……不好意思，有沒有衛生紙，我得去一下洗手間……」
「我有，請等一下喔。」
雲虎一聽，趕緊卸下登山包開始翻找。其中月祐還瞥見登山包的內容，除了衛生紙，還有急救箱、替換衣物等。
不愧是雲虎先生，這方面也考慮得十分周到──他在腹痛之餘不禁感到佩服。
望著月祐往洗手間跑去的背影，雲虎喃道：
「原來月祐有起床不能喝飲料的體質嗎？」
「不，是你豆漿的問題吧？我會討厭就是因為第一次喝的豆漿是你自己弄的。不加糖就算了，還害我肚子超不舒服！」
冥蘭用充滿怨恨的眼神抱怨，一隻手還摀著肚子，彷彿那噁心的感覺還在腸胃間迴盪。
「奇怪了，我自己喝都沒事……難道是製造方式錯了嗎？等等，既然豆漿有問題，早上妳怎麼沒有阻止他？」
「唉呀，受害者當然越多越好囉，豈能只有我一個中獎的道理呢？」
她輕輕遮著嘴，睜大雙眼看著雲虎，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冥蘭大人……明明長得這麼可愛，心卻很邪惡呢。」
「哎哎，話也不能這樣說，當初就連我也整整花了三天才恢復正常喔，誰知道一般人的月祐會不會怎麼樣？」
「妳把我做的東西說得像生化武器一樣！」
「行了。與其在這裡跟我耍嘴皮子，你還是去看一下月祐的情況比較實際。」
冥蘭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什麼小動物一樣。
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雲虎還是摸摸鼻子，往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冥蘭大人，妳會不會說得太過分了？」
「我們認識幾百年了，他可沒那麼玻璃心。不說那個了，我拜託你的事辦得怎麼樣？」
「有有有，在這裡呢。」
老黃小跑步到駕駛座，彎下腰往裡頭一探，打開置物箱的蓋子開始翻找。
滿滿的發票和空煙盒，還有些用過的衛生紙與檳榔袋子，小小的置物箱竟然像四次元百寶袋一樣塞進這麼多東西，冥蘭也不禁露出佩服的眼神。
「有了，找到了！」
老黃從深處抽出一張資料夾，也不管那些垃圾就關上車門。
冥蘭抽出資料夾的內容，裡頭放的是幾張紙訂起來的報告書。
為了調查月祐不尋常靈力的主因，冥蘭在上個月底委託了老黃調查月祐的背景，之後才與剛考完試的月祐碰面。
「父親是私人企業的老闆，母親專職家庭主婦，月祐是獨生子啊。」
「雖說是小公司，但聽說營收還不錯的樣子。」
「這麼說來，月祐好像也有提過自己在附近租房子，只有放長假的時候才會回家，看來家境真的不差──」
話只講到一半，冥蘭被某個留白的欄位吸引住。
「老黃，為什麼月祐的欄位會空白？」
「呀……這個……不瞞您說，我找不到他的資料啊。」
「啥？」
冥蘭難以置信地叫出聲。
每個進入全新肉體獲得新生的靈魂，陰世都會留有記錄，詳盡地記下每個靈魂的一分一秒，直到壽命終結、靈魂脫離肉體的那一刻。這麼做的用意據說是用來審核那個靈魂有沒有再次回到陽世的資格，但真實性冥蘭抱持保留態度。
不經由正當管道，想從陰世回到陽世是不可能的。因此沒有資料，就表示月祐體內的靈魂沒有經過正常程序──甚至可說是「來路不明」。
「……！」
冥蘭微微皺眉。隱隱作痛的頭有點妨礙思考。
不管怎麼說，這實在太不合理了，沒有參考價值。
她知道老黃不會呼弄她，因此沒有對老黃發脾氣，安撫了一下看起來怕得要死的老黃。
「找不到資料又不是你的問題，別那麼緊張。也許只是陰世那邊出錯了，麻煩你下山之後馬上再去確認。」
「好哩。」
接著冥蘭往後翻了幾頁，專心看著寫有月祐雙親背景的欄位。
人類天生就擁有強大靈力的例子並不在少數，而通常他們的直系血親也具有同樣的力量。能無視雲虎結界的月祐，靈力絕對有神靈的等級，如果能知道那是先天還是後天，會更能確定往後的調查方向。
冥蘭仔細閱讀著一字一句，深怕漏掉任何重要的資訊。
雙方父母親的名字、兩人的出生地、曾就讀的學校、工作經歷、交友圈、認識的機緣、結婚日期與地點……將他們的一生翻成簡明扼要的文字，詳盡清楚地條列在報告書上。
──然而，沒有任何兩人擁有強大靈力的跡象。
再往後翻甚至有月祐祖父母的資料，但結果同前，除了他以外每個都只是普通人。
冥蘭輕輕闔上報告書，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冥蘭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幫我把它燒掉吧。」
「了解。」
從冥蘭手中接過報告後，老黃二話不說就把它撕了，並拿出打火機點燃後丟在地上。
冥蘭靜靜盯著緩慢燃燒的紙片，雙手抱胸思考著。
如今已經確定月祐的父母與祖父母都是普通人，雖然也有返祖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天生的，卻產生壓迫肉體的情況未免太不合理。
也就是說，月祐的例子屬後天應該是無庸置疑。
先不論怎麼創造的，將如此強大的靈魂放入一個人類孩子的體內，再用術式加以限制的用意是什麼？
「……老黃。」
「有？」
「如果要把一個哭鬧的小孩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你會怎麼做？」
「哎？為什麼冥蘭大人要把小孩藏起來？您想幹什麼？」
「囉嗦，快回答。」
「唔……應該先把他弄暈吧，不然聲音會引人注意。」
「如果要讓他保持意識呢？」
「看是要拿布或什麼把嘴巴塞著，至少不要讓哭鬧聲傳出來就行了。接著再載去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不，或許藏在鬧區某棟房子的小房間會更好。」
「為什麼？」
「不是有句話說『要藏一棵樹，就要藏在樹林中』嗎？人煙稀少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個沒看過的孩子，應該會更容易引人注意，但如果在人與人交流比較少的都市，鄰居多了個陌生的孩子根本沒人會在意。」
「原來如此，要藏一個人，就要藏在人群中嗎。」
這樣的話那個人──先用A稱呼好了，或許可以認定A的目的是要把靈魂藏起來，並設下術式加以限制，避免別人發現。
而且還有個證據。冥蘭瞥了眼右手。
那晚破壞術式時引起冥蘭的頭痛與無力感，也能證明A不想讓人知道月祐的存在。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那個「A」是什麼人？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月祐的父親了，既不擁有月祐般強大的靈力，也沒有任何歷史相關的背景，卻告訴月祐古代象形文字的用法。
然而，身為普通人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是身邊某個靈力比較強的朋友嗎？這樣的話範圍就會擴大到任何與月祐父親有關聯的人。
……真的有這麼複雜嗎？冥蘭輕輕摀著隱隱作痛的腦袋。
Ａ把靈魂藏在月祐身體內的假設還有個問題點是，為什麼束縛的術式在被破壞之後，沒有任何人接近過月祐？
矛盾仍然存在，目前看來卻只有這個想法最合理。
好奇怪，有哪裡不對勁，彷彿陷入梅比斯環般，每個問題似乎彼此都有關聯，卻遲遲看不見終點。
只要能把關鍵的環節給解開，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至於那個關鍵──
「那個，冥蘭大人，您問這問題的用意是……？」
思緒被老黃打斷，冥蘭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嗯？喔……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罷了，看來你的思想跟罪犯沒兩樣呢。」
「這、這算是讚美呢，還是貶低呢……」
「隨你怎麼想吧。」
老黃看起來有些緊張。他曾聽說過有警察用類似的方式釣魚，似乎是怕自己被預防性羈押吧。
此時，月祐和雲虎正好從廁所出來，月祐還把戴有天竺葵的手拉得老遠，看起來正在挨罵。
「東西燒完後，記得把殘渣收拾完再走。」
「了解。我弄完後小睡一下就下山。」
冥蘭吩咐完老黃，便邁開腳步與他們兩人會合。
「唉呀，雲虎大人好久不見啦，今天要去哪裡呢？」
一坐上車，理著光頭戴著大墨鏡、穿著花襯衫與短褲配夾腳拖的中年司機，馬上熱情地與雲虎攀談。
「哦？只和雲虎打招呼，是裝作沒看到我還是不想理我啊？」
坐在駕駛座後方的冥蘭，露出比起遲到那天還要燦爛數倍的笑容，把那細瘦的右手臂搭在司機肩上。力道看起來好像讓衣服隨著手指嵌進肉裡……一定是看錯了吧。
「啊痛痛痛痛……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冥蘭大人您真是愛說笑，兩種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不然還有什麼更好的說法嗎？」
冥蘭的笑意更深了，彷彿可以聽見肩胛骨碎裂的聲音。
「月祐，好像有骨頭碎掉的聲音？」
「是錯覺，肯定是錯覺。」
司機大哥陣亡的話，就沒辦法過去了，所以一定是錯覺。天空真藍。
「算了，看在某人似乎打著什麼算盤，今天就放過你吧。」
發現意圖被看穿，讓月祐不小心抖了下肩膀
「謝、謝謝你啊，小老弟，要不是你我可憐的五十肩就……咦？之前沒看過你呢。小老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叫月祐，暫時在我們家打工。」
「原來是這樣。你好啊，我是老黃，當然真名不是這個啦，只是這樣看起來比較神秘嘛，哇哈哈！」
「喔、喔……」
老黃說完後自顧自大笑幾聲，月祐的視線在雲虎和冥蘭間來回飄移，卻只得到「很正常別管他」這樣的表情，分別望著不同的方向。
「要到紅萊山對吧？那走快速道路會比較快。三位客人請繫好安全帶，否則車錢會多幾張小朋友喔！」
「老黃，你也不要超速了，罰單我可不會付喔。」
雲虎有些擔心地提醒。
「哈哈！老黃開車包你安心，出發啦！」
鬧劇結束，終於開始往紅萊山前進。
現在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學生和車輛也開始多了起來，這座城市已經完全甦醒，充滿熟悉的喇叭、引擎與人們的喧鬧聲。
「對了，幾位去紅萊山，該不會是為了最近的失蹤事件吧？」
老黃在車陣中左彎右拐，還能一邊與他們搭話，顯示出他開車技術的經驗與熟練。
「我聽某個同行的說啊，他曾經在那座山上看到鬼喔。」
「鬼？」
「每個新聞台都在報，搞得幾乎全國都知道了，有時候還能載到想去湊熱鬧的傢伙。他說他曾經晚上載一車四個大學生上去，結果沒幾分鐘就哭著跑下來，吵著要快點下山，無論怎麼問他們都不說到底看到了什麼。」
「啊啊，這種事我也有經驗。」
冥蘭一臉很受不了的樣子嘀咕，雲虎則是嘆了口氣。看來奈芙蒂絲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那真是辛苦了呀。重點是啊，開車時都要很專心，尤其是走山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往後照鏡一看。哇！嚇死了，車後面竟然出現兩個白色透明的人影，也沒有腳，就用飄的一路跟著他們。」
「後來呢？」
老黃搖了搖頭。
「他嚇得猛踩油門，想甩掉那兩個人影。不過他說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在山下的雜貨店門口了。」
「……其實真正會害死人的不是那兩個人影，而是下山時踩油門吧。」
「對對，我也這樣跟他說，哈哈哈！」
老黃一邊大笑一邊拍打方向盤，不斷發出刺耳的喇叭聲，搞到前車駕駛氣得搖下車窗，伸出手朝後方比了個中指。
「哼……不過這樣看來，如果你同行說的是真的，那就有點奇怪了。」
冥蘭望著車外，左手不安份地玩著車門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的確，從石頭的分析結果可以肯定，那裡百分之百有惡靈存在。要是那兩個人影是幽魂，就有所矛盾了。」
「雲虎先生，這話怎麼說？」
月祐聽不太懂雲虎那句話的前因後果，冥蘭代為解釋：
「惡靈不只會傷害人類，連靈魂都會被當作它強化自己的糧食。因此照理來說，那上面不可能還有幽魂存在。」
「是妖怪的可能性呢？」
「唔……沒聽說過紅萊山有什麼妖怪啊。現在這個時代，相信妖怪存在的人類已經為數不多了，就算真的殘存下來，應該也沒有危害人們的力量。」
「原來以前真的有妖怪嗎？」
「當然，你手環上的天竺葵就是妖怪的一種囉。」
「哎？所以被爺也是？我還以為是更可怕的東西。」
「真沒禮貌！」
「也不能這麼說，月祐。我們神靈就像人類的加工品，皆從願望和意念中誕生；而妖怪和靈魂就好比水、空氣、樹木等，都是『自然的產物』，經歷無數的光陰演變而來，擁有極高的複雜性。有些妖怪甚至存活了比最古老的神靈還要更長的時間，那種的靈力高得嚇死人。」
「唔……？但是，天竺葵這樣的『扶桑』也是妖怪的話，不就矛盾了嗎？」
「扶桑」和神靈類似，都是由人的意念誕生而成，也就是冥蘭所謂的「加工品」，但她又說妖怪都是自然生成，究竟哪個為真？
冥蘭手肘撐在窗邊看著月祐，雙眼微瞇愉快地笑了。
「看來你真的有好好聽我講話，也有確實在思考。」
「喔、喔……」
被這麼一稱讚，月祐有些難為情地別開視線。
對鮮少與人相處的他來說，冥蘭的一舉一動既新奇又難以招架。
「因為妖怪很複雜，除了自然生成的妖怪，人們對妖怪的幻想與描寫也能創造妖怪。或許還有其他方式也說不定，我也沒有多作研究。」
「現在只能希望紅萊山上已經沒有妖怪了，畢竟那不歸我們管，真的碰上了會比惡靈還要麻煩。」
「沒有專門負責管理的神靈嗎？」
「不要搞錯了，月祐。」
冥蘭收起笑容，直視著月祐的眼睛說道：
「所謂的神靈不過是人類定義出的概念，不管是誰都沒有干涉其他靈魂的權力。人類的社會要怎麼對待人類是你們的事，自詡為世界的主宰，認為可以掌控其他物種的生死與繁榮，不過是種自大的想法。」
雲虎微微轉頭，透過後照鏡瞥了冥蘭一眼。
「幹嘛，你有意見嗎？」
「……不，沒事。」
不知不覺中，已經開上了快速道路，超過一台又一台原本開在前方的車子。
冥蘭把車窗關起來，非常沒氣質地把雙腳都翹在駕駛座上。
「冥蘭，把腳放下來，太沒規矩了。」
「雲虎大人，沒關係的。透過照後鏡可以欣賞到冥蘭大人健康美麗的雙腿，這可是絕佳的美景啊。」
「……老色鬼。」
天竺葵的語氣聽起來極為嫌惡。如果她有眼睛，現在肯定是與月祐初次見面時相同，彷彿看到廚餘的眼神吧。
「總之，只好盡快趕到調查清楚了。老黃，衝啊！」
「了解！三位請坐好，要開始加速囉！」
老黃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放在排檔桿上，彷彿車外寫有某間豆腐店的名字，揚起的嘴角散發著一種職業賽車手的氣勢，身旁的車輛開始以飛快的速度被拋在腦後。
──沒過多久，他們便被兩台黑白相間、車頂閃爍紅藍光芒的車子攔下，延誤了半個多小時才到。
──紅萊山停車場。
平常這個時候早就停滿了車子，受最近一個月接連發生的失蹤事件影響，入口處的停車場除了老黃的計程車，連輛機車都沒有。
「嗚嗚……可惡的條子，我這兩天賺的都泡湯啦！」
老黃額頭靠在方向盤上，瞪著雙手捏住的罰單，用充滿悔恨的語調抱怨。刺耳的喇叭聲響徹整座停車場，不過這次沒有人送他中指。
「所以才叫你慢慢開啊。」
「冥蘭大人，罰單可不可以──」
「不知道，我可沒叫你超速。」
冥蘭一副事不關己地嘟著嘴回應，轉向山的方向伸著懶腰。
「嗚嗯嗯……話說回來，一個人都沒有呢。」
「的確，明明是假日卻完全沒有遊客，這樣的景象真是少見。」
「……感覺好像會有甚麼東西跑出來。」
除了聽著冥蘭和雲虎說話，月祐也傾聽著山的聲音。
少了人為的噪音影響，很自然就能聽得見蟲鳴和微風輕撫樹木的聲音，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放鬆。
忽然，月祐感到一陣寒意，抖了一下身子。
明明是夏天，自己站的地方也有受到太陽照射，因此這股異常的感覺也讓他有些疑惑而微微偏著頭望著雙手。
「月祐，小心一點，有一股很強烈的惡意。」
「……！」
天竺葵低聲警告，看來那並不是錯覺。
「竟然這麼露骨地散發著惡意，冥蘭大人……難道沒有發現嗎？」
就連天竺葵都感覺到了，如果是平常，冥蘭一定早就注意到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幸好，討厭的感覺只出現一下就消失了，暫時讓他們鬆了口氣。
「……不妙，冥蘭大人他們似乎沒有察覺到。如果直接遭到惡靈攻擊，難保不會像那天一樣。還是先知會一下冥蘭大人吧。」
「不，等等……」
會發生那樣危險的情況，儘管冥蘭一直強調都是因為她太大意，但要是自己也有提高警覺的話，冥蘭就不必用到那麼痛苦的方法了。
與天竺葵訂下契約，雖然現在還在學習，月祐現在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可以的話，他希望冥蘭能專心去處理惡靈的事情，不要多費心力在自己身上。
聽了月祐的想法後，天竺葵陷入短暫的沉默。
「不行嗎……？」
「唉，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我也是為此才會與你訂下契約的。」
「謝謝妳。」
「不過，可不能反而造成冥蘭大人的麻煩，要是真的太危險──」
「就要通知冥蘭對吧？我知道。」
「喂！差不多要走囉，趕快過來！」
冥蘭對著待在原地的他們大喊。她將右手五指併攏放在眉毛上緣，望著紅萊山頂。
「雲虎，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聽她這麼一問，雲虎便用五感開始感受。但沒多久就搖搖頭，用有些複雜的表情回答：
「很遺憾，什麼都沒有。」
「真巧，我也是。」
冥蘭嘴角微微揚起，上唇隱約露出小小的虎牙。
明明有惡靈在這附近，身為神靈的兩人竟然什麼都沒感覺到，這實在不尋常。
「冥蘭大人要上去的話，旁邊有個登山步道可以直通山頂。至於我就在這裡顧車了。」
走在後頭的老黃尷尬地笑著。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是顧心酸的喔？你乾脆先下山吧，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了。等結束了會再連絡你的。」
「真、真的嗎？太好啦！老實說我已經兩天沒躺下來睡，眼皮都快闔起來了……」
「疲勞駕駛不早說，差點被你害死！」
這時，月祐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彷彿有股熾熱的氣流自身體深處竄出，內臟也難受地翻絞著。
他摀著肚子──
「好、好痛……！」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起床後喝過豆漿。
「不……不好意思，有沒有衛生紙，我得去一下洗手間……」
「我有，請等一下喔。」
雲虎一聽，趕緊卸下登山包開始翻找。其中月祐還瞥見登山包的內容，除了衛生紙，還有急救箱、替換衣物等。
不愧是雲虎先生，這方面也考慮得十分周到──他在腹痛之餘不禁感到佩服。
望著月祐往洗手間跑去的背影，雲虎喃道：
「原來月祐有起床不能喝飲料的體質嗎？」
「不，是你豆漿的問題吧？我會討厭就是因為第一次喝的豆漿是你自己弄的。不加糖就算了，還害我肚子超不舒服！」
冥蘭用充滿怨恨的眼神抱怨，一隻手還摀著肚子，彷彿那噁心的感覺還在腸胃間迴盪。
「奇怪了，我自己喝都沒事……難道是製造方式錯了嗎？等等，既然豆漿有問題，早上妳怎麼沒有阻止他？」
「唉呀，受害者當然越多越好囉，豈能只有我一個中獎的道理呢？」
她輕輕遮著嘴，睜大雙眼看著雲虎，裝作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冥蘭大人……明明長得這麼可愛，心卻很邪惡呢。」
「哎哎，話也不能這樣說，當初就連我也整整花了三天才恢復正常喔，誰知道一般人的月祐會不會怎麼樣？」
「妳把我做的東西說得像生化武器一樣！」
「行了。與其在這裡跟我耍嘴皮子，你還是去看一下月祐的情況比較實際。」
冥蘭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什麼小動物一樣。
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雲虎還是摸摸鼻子，往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冥蘭大人，妳會不會說得太過分了？」
「我們認識幾百年了，他可沒那麼玻璃心。不說那個了，我拜託你的事辦得怎麼樣？」
「有有有，在這裡呢。」
老黃小跑步到駕駛座，彎下腰往裡頭一探，打開置物箱的蓋子開始翻找。
滿滿的發票和空煙盒，還有些用過的衛生紙與檳榔袋子，小小的置物箱竟然像四次元百寶袋一樣塞進這麼多東西，冥蘭也不禁露出佩服的眼神。
「有了，找到了！」
老黃從深處抽出一張資料夾，也不管那些垃圾就關上車門。
冥蘭抽出資料夾的內容，裡頭放的是幾張紙訂起來的報告書。
為了調查月祐不尋常靈力的主因，冥蘭在上個月底委託了老黃調查月祐的背景，之後才與剛考完試的月祐碰面。
「父親是私人企業的老闆，母親專職家庭主婦，月祐是獨生子啊。」
「雖說是小公司，但聽說營收還不錯的樣子。」
「這麼說來，月祐好像也有提過自己在附近租房子，只有放長假的時候才會回家，看來家境真的不差──」
話只講到一半，冥蘭被某個留白的欄位吸引住。
「老黃，為什麼月祐的欄位會空白？」
「呀……這個……不瞞您說，我找不到他的資料啊。」
「啥？」
冥蘭難以置信地叫出聲。
每個進入全新肉體獲得新生的靈魂，陰世都會留有記錄，詳盡地記下每個靈魂的一分一秒，直到壽命終結、靈魂脫離肉體的那一刻。這麼做的用意據說是用來審核那個靈魂有沒有再次回到陽世的資格，但真實性冥蘭抱持保留態度。
不經由正當管道，想從陰世回到陽世是不可能的。因此沒有資料，就表示月祐體內的靈魂沒有經過正常程序──甚至可說是「來路不明」。
「……！」
冥蘭微微皺眉。隱隱作痛的頭有點妨礙思考。
不管怎麼說，這實在太不合理了，沒有參考價值。
她知道老黃不會呼弄她，因此沒有對老黃發脾氣，安撫了一下看起來怕得要死的老黃。
「找不到資料又不是你的問題，別那麼緊張。也許只是陰世那邊出錯了，麻煩你下山之後馬上再去確認。」
「好哩。」
接著冥蘭往後翻了幾頁，專心看著寫有月祐雙親背景的欄位。
人類天生就擁有強大靈力的例子並不在少數，而通常他們的直系血親也具有同樣的力量。能無視雲虎結界的月祐，靈力絕對有神靈的等級，如果能知道那是先天還是後天，會更能確定往後的調查方向。
冥蘭仔細閱讀著一字一句，深怕漏掉任何重要的資訊。
雙方父母親的名字、兩人的出生地、曾就讀的學校、工作經歷、交友圈、認識的機緣、結婚日期與地點……將他們的一生翻成簡明扼要的文字，詳盡清楚地條列在報告書上。
──然而，沒有任何兩人擁有強大靈力的跡象。
再往後翻甚至有月祐祖父母的資料，但結果同前，除了他以外每個都只是普通人。
冥蘭輕輕闔上報告書，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冥蘭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幫我把它燒掉吧。」
「了解。」
從冥蘭手中接過報告後，老黃二話不說就把它撕了，並拿出打火機點燃後丟在地上。
冥蘭靜靜盯著緩慢燃燒的紙片，雙手抱胸思考著。
如今已經確定月祐的父母與祖父母都是普通人，雖然也有返祖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天生的，卻產生壓迫肉體的情況未免太不合理。
也就是說，月祐的例子屬後天應該是無庸置疑。
先不論怎麼創造的，將如此強大的靈魂放入一個人類孩子的體內，再用術式加以限制的用意是什麼？
「……老黃。」
「有？」
「如果要把一個哭鬧的小孩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你會怎麼做？」
「哎？為什麼冥蘭大人要把小孩藏起來？您想幹什麼？」
「囉嗦，快回答。」
「唔……應該先把他弄暈吧，不然聲音會引人注意。」
「如果要讓他保持意識呢？」
「看是要拿布或什麼把嘴巴塞著，至少不要讓哭鬧聲傳出來就行了。接著再載去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不，或許藏在鬧區某棟房子的小房間會更好。」
「為什麼？」
「不是有句話說『要藏一棵樹，就要藏在樹林中』嗎？人煙稀少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個沒看過的孩子，應該會更容易引人注意，但如果在人與人交流比較少的都市，鄰居多了個陌生的孩子根本沒人會在意。」
「原來如此，要藏一個人，就要藏在人群中嗎。」
這樣的話那個人──先用A稱呼好了，或許可以認定A的目的是要把靈魂藏起來，並設下術式加以限制，避免別人發現。
而且還有個證據。冥蘭瞥了眼右手。
那晚破壞術式時引起冥蘭的頭痛與無力感，也能證明A不想讓人知道月祐的存在。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那個「A」是什麼人？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月祐的父親了，既不擁有月祐般強大的靈力，也沒有任何歷史相關的背景，卻告訴月祐古代象形文字的用法。
然而，身為普通人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是身邊某個靈力比較強的朋友嗎？這樣的話範圍就會擴大到任何與月祐父親有關聯的人。
……真的有這麼複雜嗎？冥蘭輕輕摀著隱隱作痛的腦袋。
Ａ把靈魂藏在月祐身體內的假設還有個問題點是，為什麼束縛的術式在被破壞之後，沒有任何人接近過月祐？
矛盾仍然存在，目前看來卻只有這個想法最合理。
好奇怪，有哪裡不對勁，彷彿陷入梅比斯環般，每個問題似乎彼此都有關聯，卻遲遲看不見終點。
只要能把關鍵的環節給解開，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至於那個關鍵──
「那個，冥蘭大人，您問這問題的用意是……？」
思緒被老黃打斷，冥蘭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嗯？喔……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罷了，看來你的思想跟罪犯沒兩樣呢。」
「這、這算是讚美呢，還是貶低呢……」
「隨你怎麼想吧。」
老黃看起來有些緊張。他曾聽說過有警察用類似的方式釣魚，似乎是怕自己被預防性羈押吧。
此時，月祐和雲虎正好從廁所出來，月祐還把戴有天竺葵的手拉得老遠，看起來正在挨罵。
「東西燒完後，記得把殘渣收拾完再走。」
「了解。我弄完後小睡一下就下山。」
冥蘭吩咐完老黃，便邁開腳步與他們兩人會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