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滿溢死亡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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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15
位於魯佛林德爾郊外,現名魯卡德林的墓園。
曾是亂葬崗的地方經整理已是一個有模有樣的墓園,至少表面看來是如此。
地面整頓的在好,地底依舊停留在那個時期。戰火連綿誰都會輕易死去,沒有閒暇一一安葬死者,只好挖個大坑全埋在一塊的戰亂時期。
迪哈特回憶著,四處滿溢著死亡的氣息,血腥味與空氣混雜在一起,慘叫聲不絕於耳,那是漫長時光中他最愛的時期。
『果然這裡是開啟門的絕佳地點,放眼望去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魯卡德林墓園沒有管理人,只要有位子任何人都可以在此下葬。
其中盈滿而出的濃厚死亡氣息讓迪哈特眉開眼笑,他張開雙臂擁抱墓園內沉悶、濕黏的空氣。
『你們覺得把門開在這如何?』
站在墓園中心的迪哈特用雙手大幅度的比劃給其他人看。
『隨便哪都行,只要能讓我把那些人踩在腳下就好!』
『您隨便選個滿意的地點就好。』
利基和因紐特壓根不在乎門的事,他們都有各自的目的,其餘怎樣都好。
『連點意見都不給,我到底是為什麼帶你們來場勘?』
『場勘是指場地勘察,不需要提意見吧。』
因紐特坐在石製墓碑上說道。
『別坐在墓碑上,那是對死者的不敬。』
『都死了還要他人的尊重幹嘛。生前都得不到的東西,死後才擁有不是很可悲嗎。』
因紐特冷笑一聲。
如因紐特所言,死後才得到生前應得得尊重確實毫無意義,又只會彰顯人類的愚昧。
『人不都是這樣嗎,要直到失去過、後悔過才懂得珍惜。這就是身為人的醍醐味啊。』
正對絕佳位置猶豫不決的迪哈特從中接話。先是表現得略顯感傷,一瞬後又轉為表示人就該如此才能稱為人。
暖身伸展四肢,迪哈特站在挑選好的位置緩緩開口。
『ᛏᚻᛖ ᛋᚩᚢᛚᛋ ᚩᚠ ᛏᚻᛖ ᛞᛖᚨᛞ, ᚷᚨᛏᚻᛖᚱ ᚣᚩᚢᚱ ᛏᚻᚩᚢᚷᚻᛏᛋ ᚻᛖᚱᛖ ᛏᚩ ᚠᚩᚱᛗ ᚨ ᛈᚨᛏᚻ ᛏᚩ ᛏᚻᛖ ᚷᚨᛏᛖ!(死去的亡魂們,將你們的意念凝聚於此,形成通往大門的道路)』
話語停歇的剎那,一陣陰冷的風拂過迪哈特的漆黑短髮,空氣變得如寒冬降臨般冷冽。他們都察覺到地底貌似有什麼在蠢動著。
『前置作業差不多就這樣吧。』
凝聚需要時間,現在沒辦法多做什麼。
『那可以回去了嗎?』
『你能對這件事上心點嗎。』
『我已經很上心了。』
吊起眉梢的因紐特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情緒。
『唉,反正也沒其他事了。我還要再待一會,你們原地解散愛去哪就去哪!』
兩人毫不猶豫離開後,僅剩享受著墓園獨有氛圍的迪哈特與沉默不語的迦爾法。
『你不走嗎?』
『我又能去哪?』
迦爾法蓄意反問。
『我不是說愛去哪就去哪嗎。』
從他那狡詐的紅瞳就能讀出他在說謊,這句話不過是用來測試自己的。
『不然就和我待在一起吧,有個人陪也不賴。』
無視他的話,迦爾法只是在一棵樹下待著。
『是說,我很好奇呢,你究竟是真的不恨還是假裝自己不恨。』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哈哈,不打算正面回應嗎。也行,你遲早會明白欺騙自己是白費力氣,無處可去的情感終究會盈滿而出。看看你的內心便知曉,那個被你蓋上的蓋子就要支撐不住了。』
迪哈特挨近用食指輕戳迦爾法的胸口。
迦爾法深知很久以前變存於內心的那股無名火並未消失,反倒還有種日益壯大的感覺。
他希望那只是錯覺,強烈的希望。
『你們一直提到的門,是用來做什麼的?』
厭惡的拍落迪哈特的手,迦爾法恣意提問。
『哦,原來你不知道,那就讓我和你細說吧。門的正式名稱是『塔爾忒禰爾』,它有諸多別名,其中我最喜歡骸骨之門這種淺顯易懂的稱呼。至於我為什麼說它淺顯易懂,等你見到本體就知道了。』
迪哈特挑選一塊滿意的墓碑「呦咻」一聲坐上去,並接續說道。
『塔爾忒禰爾的彼端有著從古至今無法獲得輪迴的魂,他們在沒有時間概念的特殊空間中無盡徘徊,直到被神選為類魂彈的素材才得以解脫。言下之意就是門內蘊含著千百年都無處可去的各式情緒,可謂是世間負面的集合體。而打開門的方法也很簡單粗暴,只要有夠多的魂與執念即可。幸好這裡是個亂葬崗呢!』
瘋了,這傢伙絕對瘋了!
恐懼與惡寒爬過全身,使其止不住顫抖。
迦爾法嚥下一口唾液戰戰兢兢開口。
『門開了之後呢?』
『你真傻,當然是要向這個世界我所不滿的一切復仇啊!』
迦爾法被那句狂語震懾。
『和我攜手一同報復這不公不義的世界吧,為你那明明應該擁有美好未來可言卻英年早逝的妹妹出一分力!』
『我不──』
『別多說,讓我幫助你重新點燃那份深不見底的怒火!』
迪哈特緊抓住迦爾法的雙肩讓他無法挪動雙腿半步,直視本該鮮紅此時卻宛若融入了一滴墨水似的混濁雙瞳。
『放寬心接受吧,這是我開戰前送你的最後一份大禮。』
『你──』
黑影狀的手從地面竄出緊緊纏繞迦爾法的四肢,但迪哈特喚出黑影的目的並非限制其行動,而是為了讓他充分吸收那些黑暗,進而回想起那時瘋狂且殺人如麻的自己。
『嘻嘻,嘻嘻嘻!』
看著那逐漸失去光澤的紅橙色雙瞳,迪哈特瞇起眼,掩嘴按耐不住地興奮笑著。
†††
尷尬的氣氛飄散在整個空間,蓋提亞坐立不安的運轉近乎死機的大腦。
他想在找拉帝前處理完和伊絲奈之間的問題,但大腦實在想不到第一句話是以道歉還是解釋作為開頭。
「妳回去之後我反思過了。妳說得有道理,本來就是我們欺騙在先,我確實沒資格怪罪別人。」
「我也不該那樣說,明明那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
這種時候才責怪別人確實有點不負責任。
「不對,是我們讓妳只能這樣選擇的,這場交易確實對妳有失公平。因為不管妳搭不答應,總有一天死亡還是會降臨。」
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提她根本不太理的交易本來就和強迫選擇沒兩樣,蓋堤亞也始終對這點耿耿於懷。
嘴上說是為了調查,但利用的成分也許佔更大的比例。
「既然雙方都承認錯誤,那這件事就這樣結束吧。現在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糾結這些了。」
互相道歉後就無話可說的兩人依舊感到尷尬地避開對方視線,此時蓋堤亞決定打破僵局。
「我們該走了,拉帝還在等著!」
伊絲奈點了點頭跟在盡可能想抹平尷尬的蓋堤亞身後。
一如往常被選做開會首選之地的冥王辦公室。今天這裡缺乏往日整潔被翻的一團亂。陳列在書櫃上的書有大半都在地上,全部的抽屜都被拉開,看起就像龍捲風掃過,地面還躺著兩名受害者。
身為冥界之首冥王的辦公室被搞得猶如命案現場,卻有人正襟危坐的坐鎮其中。
「您這是職權霸凌……」
貝爾芬格躺在地上以孱弱的語氣開口。
被冠以「怠惰」以怠惰聞名的他深深覺得自己顯然工作超時,他想表達對拉帝的不滿卻被輕撇一眼應道。
「還有力氣抱怨看來是對你太仁慈了。」
聞言,貝爾芬格立刻裝死。他可不想再起來受到壓榨。
「坐吧,今天還有得忙呢。」
「其他人呢,怎麼就剩這兩個?」
「他們都有自己該負責的工作。」
蓋堤亞跨過地面散落的物品,拉開椅子和拉帝並排而坐。伊絲奈看了看兩人最後坐在拉帝身旁,她覺得那樣會得到更好的效率。
「資料上提到迪哈特的目的是在魯卡德林墓園開啟塔爾忒禰爾,這個『塔爾忒禰爾』指的是什麼?」
伊絲奈指著資料上一處打上「★」記號的地方。
「那是世間負面的聚合體,被評斷為永世不得輪迴者的流放之地。」
「我以為不能輪迴的魂都關押在冥界。」
就如同曾經的迦爾法一樣。
「冥界的空間也是有限的。通過審判去往地獄的魂,若再次被判定為不是和輪迴,最後的最後才會流放到那裏去。」
「不過那也是近百年才開始的,以前都是直接扔進去。那時的我們對魂都很嚴格,隨著時間推移我們也軟化了不少。」
「那麼,開啟這東西的意義在哪?」
「一旦塔爾忒禰爾被開啟,無以計數的魂將湧入人界,而且是最糟、最令人束手無策的怨魂大軍。」
提到這,蓋堤亞與拉帝不約而同的蹙眉。
「領路人的數量……想當然爾不足以應對吧。」
倘若所言屬實就不僅是領路人數量是否足夠,而是擁有高級眼的領路人寥寥無幾,要面對那樣的大軍實在寡不敵眾。以同時指揮與自保的方式進行,又過於缺乏效率,且一人要指揮的人數過多,最後只會讓自己心力交瘁。
「關於這個,我們想了個方法。把眼借出去的話或許能抵禦他們侵襲的速度。」
「借出去?」
這是可以說借就借的東西嗎?
「雖然從未有過先例但值得一試,只是怕……」
「突然獲得強大的眼,看見比平時所見更令人恐懼的事物,任誰都會陷入混亂。加上沒有時間讓他們適應就要即刻投入戰場,也許某些人會因為恐懼而無法面對。」
「我會下達神諭給教堂,讓他們去向各地的領路人支部轉達相關事宜。」
「現在就該傳達了吧。至少讓他們先有心理準備。」
「妳說的是。」
自從收到來自迪哈特的信後,他就沒有閒暇時間處理其他事,一心投入在如何解決迪哈特帶來的問題,忽略了其次重要的事。
「具體作法呢?怎樣才能把眼借出去?」
「那是一種與附身類似的方法,差別在於依附上去的只有眼的能力。」
「那真的是可行的嗎?」
伊絲奈不由得懷疑這種做法的可行性。
「這是現在能想到的最佳選擇了。」
「先不管依附的成功與否,到時我只要不斷消滅魂就行了吧。」
「啊,我還希望妳能成為『代行者』。」
「為什麼需要代行者?」
「能綜觀戰場的只有我們,而能聽見我們聲音的只有妳和高級神官,神官無法上前線作戰,當然只能靠妳了!另外,我會派信任的魂去支援。」
「支不支援倒是無所謂,只是帶行者這件事恐怕得拒絕,我不認為他們會聽信我的話。」
一個離開了奧羅斯的領路人,是不會受到歡迎的。他們覺得伊絲奈逃避了自己的職責,殊不知是因為奧羅斯內部分為才導致她的離開。
「只要他們知道妳說的是對的,乖乖聽話才能活下去就好。為此,少量的犧牲是容許的。」
意思是要先殺雞儆猴來讓餘下的人知道伊絲奈的話是正確的,即便內心百般不願也得聽從。
拉帝闔上手中的文件夾捏了捏長時間看資料而痠痛不已的眉心,他也許久沒闔眼休息了,畢竟眼下的時間沒有寬裕到允許他們休息。
「我就先從能做到的開始著手吧。在我離開前還有我需要知道的消息嗎?」
「對了,我幫妳準備了一批類魂彈!」
蓋堤亞叫醒躺在地上險些遭到遺忘的烏列爾去拿預先備好的類魂彈。
烏列爾狼狽起身帶著倦容離開,沒多久懷裡抱著一個小箱子回來。箱內放的全都是代表消滅的灰色類魂彈。
平時不會使用,現在卻準備了如此龐大的量,且還只是供給給伊絲奈一人使用的而已。
「白色類魂彈也給幫我準備一些吧。」
「……好。」
蓋堤亞本打算拒絕,因為他理解伊絲奈要做為何種用途。可看著那堅定不已的目光,他咬牙答應要求。
「子彈去塔利教堂取吧,我知道妳不喜歡費齊姆林大教堂。」
「知道了,謝謝。」
伊絲奈離開後,餘下的六大天使、六宗罪們紛紛完成交付工作回到會議室。
蓋堤亞向教堂下達神諭,拉帝篩選眼的出借者,以及誰和誰的適配性較佳。
七大天使與七宗罪召集完旗下擁有高位眼的天使與惡魔已在待命中,就等著神和地獄之主下令。
距離宴會開始,尚於十二小時。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天色越發陰沉,烏雲全向魯卡德林墓園的方向飄去。不,也許該說「吸去」更來得正確。
收回看向東方天空的視線爬上山坡,塔利教堂就在眼前。
神父等候多時的守候在幾乎改建完畢的教堂門口,一見到伊絲奈的身影便向其招手。
「我接收到了神諭。」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兩人進入教堂走向大廳,宏偉的唯一神蓋堤亞的神像莊嚴佇立於彩繪玻璃窗前。
神像腳下有個小紙箱,裡面整齊排列著類魂彈,顏色按照伊絲奈要求除了消滅用的灰色外,還追加了白色。兩色數量差距極大,蓋堤亞的意圖相當明顯。
伊絲奈蹲下身,從背在身上的小包內取出預先備好的加長型彈匣。一個彈匣可裝填二十發子彈,伊絲奈準備了十個空彈匣。其中八個裝填灰色類魂彈,兩個裝填白色類魂彈。
轉過身,伊絲奈將剩餘的類魂彈連同紙箱,與一把同樣從包內取出的手槍,一併轉交給塔利神父。
「我必須待在最前線,無暇顧及教堂的安全。我會盡最大能力消滅魂,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那樣的魂來到這裡只能依靠您了。畢竟我不放心將這件事交給貝茵修女。」
貝茵修女少根筋的性格只怕一緊張會誤傷自己人。
塔利神父接過冰冷又沉重的手槍,慈祥的雙目被擔憂與不安所覆蓋。他放下冰冷的手槍,用滿布皺紋的手牽起伊絲奈帶著涼意的白皙雙手。
「我不是一線人員,也不明白狀況究竟多嚴峻。我能給的幫助不多,只能衷心祈禱並給予祝福。」
「請別擔心,神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線。」
不僅是神,還有地獄之主。這可不是一句有如神助可以輕鬆帶過的。
「我該走了。神父,請多保重。」
「願妳平安歸來。」
聽見神父祈禱般的話語,伊絲奈像是暗自做出決定似的輕呼一口氣,趕忙前往魯卡德林墓園。
那裡的氛圍比從遠處望去時惡劣。不僅空氣混濁的令人窒息,一股油然而生的反胃感使勁翻騰,堪比冬季的寒氣讓人下意識地縮起身體。
一扇只能以高聳參天形容,以鮮紅點綴灰黑底色,外觀鑲嵌無數駭人骸骨的門扉聳立於魯卡德林墓園正中央。
四面八方的城市應該都能看見這刺激恐懼心的東西吧,希望只有領路人能看見,否則恐慌是必不可免的。
看見這不屬於人世的東西,伊絲奈目瞪舌彊的抬頭仰望。
越是靠近門扉空氣越像是要將人壓垮,最後無奈駐足於五公尺外的地方。
『妳來早了。』
身後突然傳出的聲音促使伊絲奈猛然回頭,穿著比平時更正式服裝的迪哈特不知何時出現在那。
如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鮮紅雙瞳中卻增添了幾分戾氣。
『如何,這可是我作為冥王時穿的衣服喔!』
他炫耀的轉了一圈,將服裝展現給伊絲奈看。
「這就是傳說中的塔爾忒禰爾嗎?」
『很壯觀吧!』
陶醉的神情在原先充滿戾氣的臉上漾起,軟化了他周遭的氛圍。
『聽說奧羅斯召集了在線領路人和我們對抗,妳也是其中之一嗎?』
迪哈特指了指伊絲奈身上那件做為領路人證明的披肩。
「不是給了邀請函,我聽說還說能攜伴參加。」
迪哈特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有妳的!』
拭去笑到泛出的淚水,迪哈特與伊絲奈擦肩而過,輕易的站到塔爾忒禰爾前。手指撫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彷彿還能聽見來自亡者的淒厲吶喊。
『要不要乾脆現在就開門呢,反正素材都備妥了隨時可以執行。』
「素材?」
『他們沒告訴妳嗎?不光是喚出門需要素材,開門也需要。至於素材是什麼,當然是我這些年來費盡千辛萬苦蒐集而來的魂啊!』
面對迪哈特發了瘋似的模樣,只換來伊絲奈極其冰冷的視線。
『貴賓好像不僅守時還喜歡提前入場,我都還來不及準備接待者。真希望我身邊那些沒禮貌的傢伙能好好學學。』
在迪哈特說完這話沒幾分鐘,魯佛林德爾支部的領路人組織好隊伍抵達現場。
瞧見高聳參天的門扉,無一不被嚇得目瞪口呆,甚至還有人直接臨陣脫逃。
領頭的人是魯佛林德爾支部長──克拉涅‧莫因西里,與半退役的約特曼‧威勞斯海姆。作為頗具資歷的領路人,他們同樣對此門望而卻步。
『其他地方的領路人不知是否同樣有效率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扇門雖然立在這裡但魂能從各地出現。除了這裡外我還鎖定了幾個重點地區喔,不過這裡才是我的重點,所以我才親自留在這。』
「蓋堤亞已經知會過奧羅斯總部以及其支部所在的所有高位神官了,後續就是各地支部自己該處理的問題。」
『如我所料妳不是那種會在乎他人生死的同類呢,要是妳能站在我這邊該有多好。如何,現在倒戈還不算太遲,我會接納妳的一切,無論是哪一面我都有信心能接受。畢竟我們是如此相像。』
「夢話還是等睡著再說吧,何況我早就明確回答過了。我是那種寧可做會後悔的事,也絕不昧著良心做事的人。」
『就是這樣我才喜歡妳啊!明明在髒水中打滾失去了對人的信任,現在卻還能一副理所當然的守在那群無用之人面前!換作是我就做不到,我始終無法原諒那些將我推入地獄的人,我要他們也感受同樣,不,是在此之上的痛苦!』
宛若溶入一滴墨水般變得混濁的紅色雙眸,顯露出濃厚的不甘、憎恨、失望、復仇,這股負面集合體即便經過幾十年、幾百年,不僅沒有隨時間消逝反而成長茁壯,才萌生出這項復仇大計。
「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我沒有打算保護他們,只是要達成我的目的站在最前頭才合適,其他人會成為我的絆腳石。」
『就當是那樣吧。』
迪哈特沒有相信伊絲奈的說詞,比起嘴上說的話,他更相信隱藏在那異色雙眸背後的情感。
『既然主角到了,就提前開始我們的盛宴吧!』
『ᚩᚠᚠᛖᚱ ᚣᚩᚢᚱ ᛋᚩᚢᛚ ᚨᛋ ᚨ ᛗᛖᛞᛁᚢᛗ ᛏᚩ ᚩᛈᛖᚾ ᛏᚻᛖ ᚨᚾᚳᛁᛖᚾᛏ ᚴᛁᚾᚷᛞᚩᛗ ᚩᚠ ᛖᛉᛁᛚᛖᛋ. ᛚᛖᚨᛞ ᛏᚻᛖ ᛋᚩᚢᛚ ᛁᚾᛏᚩ ᛏᚻᛖ ᚹᚩᚱᛚᛞ, ᚨᚾᛞ ᛏᚻᛖ ᛞᛁᛋᚨᛋᛏᛖᚱ ᚹᛁᛚᛚ ᚳᚩᛗᛖ!(獻上靈魂為媒介,以此開啟古老的流放者之國。引魂為世,災厄降至)』
古老的語言使空氣為之震動,爬上背脊的惡寒令人渾身寒毛直豎。除了伊絲奈、克拉涅、約特曼之外的領路人各個面露不安的搓著雙臂。
迪哈特從懷中取出一個魂黑的玻璃瓶朝向塔爾忒禰爾。拔開塞子內容物便全數被吸往大門上的骸骨,骸骨高興地發出牙齒打顫的喀啦喀啦聲。
接著,門扉表達其沉重地緩緩開啟。
陰冷的風匍匐在地遊走抓住他人的腳踝,有人以為被觸碰低頭看去卻空無一物。而比風稍晚一步的是那些沒有肉體,早已死去不知多久再也無人悼念,沒有立體五官只有兩個空洞與一條細線組成的臉部,僅擁有人形的黑影或爬或走的傾巢而出。
「那些都是什麼東西啊!?」
有過許多對魂經驗的克拉涅臉色瞬間刷白,在他的領路人生涯中從未見過這樣的魂。
約特曼則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和鬆懈,緊緊注視著那些無法在被稱作人的生物。
其中有大半未有高階眼的領路人還對現況一頭霧水,不明白一向冷靜嚴肅的克拉涅怎麼會有這種不尋常的反應。
對於他們的反應,伊絲奈驚覺不妙的呼喚蓋堤亞。
(出借工作還沒有完成嗎?)
(還在進行中!)
(已經有魂從塔爾忒禰爾內出現了,現在只有少數人能看見,我會先擋著,所以──)
腦內對話中斷,伊絲奈被一隻黑色的手掐住脖子按壓在地,被迫和那空洞的雙目對視。
「少得寸進尺!」
灰色類魂彈高速鑽入魂的腦內,眨眼間掐著自己脖子的魂便消失的一乾二淨。
接連俐落的消滅幾個魂後,她忍無可忍的罵道。
「你們是來湊熱鬧的嗎!有著高級眼是為了讓你們在這種時候愣在那,祈求他人救援嗎!」
怎麼可能會有人來,因為他們才是要去守護普通人的一方。
伊絲奈的話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直到方才還怕得不敢邁出腳步的克拉涅箭步上前,朝不遠處的魂開了一槍。
「可不能讓妳專美於前。」
這又不是比賽有什麼好競爭的?她不懂克拉涅那莫名的競爭心有何意義。
為了達到目的尋求永恆的安寧,伊絲奈捨身衝入湧出的魂中,這舉動讓迪哈特有些敬佩的在一旁拍手叫好。
看著篩選好的演員、毫無劇本的即興演出,不知道下一幕會發生什麼的驚喜感讓他雀躍不已,嚷嚷著要魂多加把勁。但那些魂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只是遵循本能追求慾望行動。
而被囚禁了長久時光的他們迫切想要的,便是活生生的肉體、是報復。
眾魂向著富有生者氣息的活人襲去,伸手抓住領路人的手腳,企圖將自己硬生生塞入其中。
被附身的領路人倒在地上抽蓄顫抖,等待平息後他們已經成了喪失自我的「某個人」。
久未擁有肉體讓他們湧現難以言喻的興奮之情,猙獰的面容與不熟悉身體重量而搖擺不定的身體,兩者呈現極端的反差。那模樣唯有「驚悚」兩字得以形容。
(準備就緒!)
「約特曼,穩住那些人!神蹟馬上就要降臨了!」
腦中響起蓋堤亞聲音的下一瞬間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四起,超出常識理解的生物對剛獲得高級眼的人而言,就像是突如其來大量出現,陸續有人被嚇得不成人形。
『下一波又來囉!』
仗著自己不會受到攻擊,迪哈特像個吃瓜群眾在一旁看好戲。
看不慣那模樣,伊絲奈改為左手握槍扣動板機。一顆子彈隨即呼嘯而過,削去迪哈特幾根髮絲。
「下次就是你那張討人厭的臉了。」
『還挺游刃有餘的嘛。反觀那些嚇得屁滾尿流的窩囔領路人還能撐多久,你們又能守著多久?』
「你還覺得我會去救那些人?難不成你是人性本善主義者?」
頓時迪哈特眉毛抽動了下。
「人性本善?提出這種主張的傢伙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溫室花朵!這個世界比起善意,更多的是隨處可見的惡意!」
迪哈特聲嘶力竭的怒吼。
要是真有人性本善,那為什麼燒紅的鐵塊在皮膚烙下傷痕的時候無人拯救,為什麼在被打的慘不人賭的時候所有人都視而不見,為什麼要將人區分得如此徹底,這一切的一切不正體現人性本善這句話荒謬至極嗎。
輕靠唇上的熟悉笛子發出孱弱的聲音,迪哈特熟練的以音色控制絡繹不絕的魂。
伊絲奈深吸一口氣改以左手持槍。遠處的以子彈擊殺,貼近的魂就倫起拳頭暴揍一頓。
只是在怎麼手腳並用依舊改變不了寡不敵眾的事實,轉眼間就被無數黑魂包圍,被壓倒在地感受黑魂們爭先恐後入侵身體篡奪控制權。
她是一個優秀的容器。突然想起拉帝曾這樣說過。
在理解那句話所代表的涵義後,她將自己當作能利用的手段之一。
依靠殘留的自我意識換下彈匣,直接對準腦門扣下板機。明顯的衝擊不僅將體內的黑魂盡數驅逐,也稍稍震盪了自己的魂。
心臟紋樣的文字泛著連衣服都隱藏不住的紅光。
透過魂之間的縫隙,克拉涅目睹了伊絲奈朝自己腦門開槍的瘋狂舉動,差點因此大吼出聲問她是不是瘋了!
所有領路人都知道那麼做有極大的可能會就此死去,但她卻對此舉沒有絲毫猶豫,就像堅信自己不會因此而死亡的自信。同時他也目睹了伊絲奈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好端端地起身繼續消滅周邊為了取的身體不擇手段的黑魂。
克拉涅察覺伊絲奈身上的異樣。突兀立於魂中的伊絲奈胸口泛著奇異的紅光,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而揉了揉眼睛,卻仍清楚看見那雖然變的微弱卻強調自身存在的光芒。他內心湧出多個疑問,攻擊而來的魂阻斷了他的思考,他只能拋下疑問以眼前的目標為主。
撇了一眼後方,約特曼指揮著恢復冷靜的領路人作戰,克拉涅單槍匹馬收拾漏網之魚。
一個魂抓住分心的伊絲奈的腳踝,下一秒,子彈貫穿他的身體,手抓住來自右方的魂的脖子。遭黑色半掌手套遮蔽的貓頭鷹紋樣於手背浮現。
『他們貌似給了妳不錯的能力。』
「籌碼夠吸引人才做得成交易啊。」
這句話就像在挑釁迪哈特,說他給的籌碼不夠吸引人,自己才不願意倒戈。
迪哈特不在意的勾起嘴角。
事已至此倒不倒戈已經無所謂了。
『諾奎,禮物準備好前,你先陪她玩玩。』
緊貼身後的微妙觸感,一隻手從後方鎖住伊絲奈的脖子。
『好久不見!』
與行動同樣熱情的問候在耳邊響起,伊絲奈就連扭轉身體回擊都辦不到。
腦袋感到逐漸缺氧,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諾奎鬆開了手,伊絲奈按著脖子不斷咳嗽並大口攫取氧氣。
『要是這麼快死掉就沒意思了。』
抱著玩樂心態,擁有外貌的諾奎愜意的笑道。那模樣真不愧是與迪哈特長期相處,簡直與殺人狂沒兩樣。玩弄著獵物卻又不讓其輕易死亡。
『諾奎,去找個身體用會更有趣喔。』
儘管擁有外貌但終歸不是肉體,迪哈特讓諾奎奪取身體,好用雙手體會粉碎生命的感覺。
諾奎睜大雙眼像是有了新的遊戲方式,他的最終目標是形單影隻的克拉涅。
眼神銳利的他輕而易舉繞過阻擋在眼前的障礙,向著克拉涅直奔而去。
「克拉涅‧莫因西里!」
伊絲奈的話語及時趕到。克拉涅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企圖吞噬自己的諾奎,諾奎反而轉向對克拉涅窮追猛打,彷彿不拿到身體不罷休。
喀喀!
子彈耗盡的聲音響起,短短幾十分鐘內已經打空兩個彈匣。
即便耗費不少體力、消耗不少類魂彈,魂依舊沒有減緩的趨勢。只要不找到關閉塔爾忒禰爾的方,就得不停面對源源不絕的魂。
汗水從額間沿臉頰滑落,她隨手拭去。
握著銀白手槍的手從未感到如此沉重過。
也許是短時間內對自己使用太多次白色類魂彈,以至於影響到魂與肉體的穩定性,外加副作用累積才讓自己疲憊感加重。就算沒有諾奎在一旁搗亂,疲憊感遲早會壓垮自己。
「妳還好嗎?」
好不容易安頓好其他人的約特曼趕到伊絲奈身旁,卻發現她臉色不太好有點慘白過頭了。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
短暫的暈眩一個踉蹌,約特曼扶了她一把。
灌了鉛的眼皮在硬撐著,意識有一半變得模糊。
『哦,及時完成了嗎。』
迪哈特雀躍的聲音讓伊絲奈視線飄了過去。
『千萬別睡著囉,好戲才剛開始!既然我送了迦爾法一份大禮,當然也少不了妳的!』
簡單的幾個音色,從塔爾忒禰爾前如煙霧一般出現的,那個總是帶著柔和目光在熟悉不過的人,此時卻以讓人感到無比陌生的氛圍出現。散發著濃稠的渾黑氣息,面露凶光對伊絲奈怒目而視,彷彿眼前的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