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羅拉娜』系統

　　以世間普遍的認知而言，今天是一年之間最快樂的一天。
　　
　　「『羅拉娜』。那是建造在『方舟』中央大堂上穿越上中下三層的教育機構設施，所有『方舟』公民從十四歲開始就會進入『羅拉娜』的考場進行考試，納入評分系統後以每年為一次週期的形式進行評估調整評分。其包括且不限於收集其學業成績，地位，品行，操守，名譽等等數據來進行評定，其最後所得出的分數將會徹底地影響著公民的權利。」
　　
　　我拔出插在手提電腦上的連接器，關掉『羅拉娜』那標榜著公平公正與未來希望的官方頁面。
　　
　　「這就是『羅拉娜』的介紹。」
　　
　　⫽沒聽說過的制度，那推行『羅拉娜』的用意為何？
　　
　　經過三天調整後，羅猶以只有晶片的形式掛在我的獸耳上偽裝成耳環，然後經由晶片向我發信息來進行溝通。
　　
　　「依照『羅拉娜』的說法是，讓『方舟』公民更能公平地獲得他們應有的待遇，以更合理與科學的形式來促進『方舟』全方位發展。」
　　
　　⫽那絡提你實際經歷的想法是？
　　
　　「是讓蛇鼠一窩的當權者永遠地掌控一切的混帳制度。」
　　
　　⫽由於絕大多數判定分數的方式都由上層者決定，「公正」一說也顯得名存實亡。
　　
　　「但即使『羅拉娜』多麼討人厭，這是『方舟』公民義務，所以我也不得不做點什麼來獲取評分。」
　　
　　⫽《針對AI晶片結構的復修可行性研究報告》，這就是絡提主人的方法嗎。
　　
　　「沒錯！」我將列印好的文件都放在桌上，共計80頁，雖然絕大多數都是由羅猶寫出來的，但還是花了三天才確定無誤的報告，「這絕對會是驚動全『方舟』的結果！當祖母大人的叛亂AI們也有可能通過復修晶片得以回復正常時，如此一來『方舟』的外界就不會那麼危險了！」
　　
　　⫽但當中部分內容還沒有說明清晰，我認為這份報告的精確性還有所差異，還不是份優秀的成果。
　　
　　「我知道，但已經沒有時間進行修改了。」我拿起腰包掛在身上，將全數報告都塞到其中。
　　
　　⫽為什麼？
　　
　　「剛才說了，所有十四歲的公民就會被考核」，在確認好可用作學生證的身份ID卡備妥後，我推開了倉庫的木門，「而今天，就正是迎接我十四歲的生日。」
　　
　　當我坐在孤兒院的大廳時，卻發現今天的桌上明明只是早餐而已，卻相當豐盛。
　　
　　「炸雞塊！肉醬意粉！可特發財了嗎！？我從來沒看過這兩碟同時出現過誒！」
　　
　　脆甜的炸雞塊咬下去相當可口，可特自製的麵包粉更是充滿著麵包香氣，配上稍酸的醬油，無疑是會讓人上癮的食物。
　　
　　肉醬也在可特的調味下與以往下層合成出來的化學香料不同，那帶有香草味的回甘讓人相當開胃。
　　
　　「好吃！」
　　
　　⫽在我看來，這塊炸雞的油未能達到健康的合格水準，而且雞肉本身採用了半合成物質構成的糊醬肉塊。若用以肉醬的香草，理應有更好的選擇。
　　
　　閉嘴你這個只會吃電的晶片！
　　
　　⫽但在『方舟』中自然食物稀缺的下層裹能夠找到像這樣像樣的食物，想必可特大人也是破費了不少金錢，這也是她對主人表達關切之情的方式吧。
　　
　　早點說這句會死嗎！
　　
　　盡管我的內心正在吐糟，但實際上的我正吃著食物吃得不亦樂乎。
　　
　　「今天慶祝絡提的十四歲生日，更希望你能吃好一點再進行考核」，可特放下餵著部分其他幼小孩子們進食的湯匙後，接著輕壓著我的雙手，「你成績一直都很優秀所以沒問題的，在『羅拉娜』被欺凌的事我都知道，別被多餘的事情影響到你，堅持下去就好。」
　　
　　「嗯……我會的，沒事的」，為不讓可特擔心而強作笑容，「我都已經習慣了。」
　　
　　「起初我有猶豫過是否要把你撿回來，你的身份相當尷尬，無論是誰都不願收留你，但最後還是決定撫養絡提你了，雖然你在幼至今都在給我添麻煩」，那六十歲歷經滄桑，帶有皺紋的臉龐也輕輕回應笑著，像是確認著我是否存在一樣，溫柔溫暖地撫摸著我的臉頰，「但一轉眼間都長得這麼漂亮動人，活潑可愛了。」
　　
　　「可特……」我止住眼淚，重拾心情放下餐具「，接下來才是開始呢！」
　　
　　「嗯，也是，別冷著了。」
　　
　　可特身上圍巾繞在我身上，拉著我的手到孤兒院門前，就像我十年前第一次要去『羅拉娜』學習時，我害怕出門的情境一樣。
　　
　　接著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她都會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以催促著我踏出下一步。
　　
　　可特那信任而溫暖的眼神，使我鼓起了勇氣。
　　
　　我在踏出幾步後，舉起手轉身回應說著。
　　
　　「我出門了！」
　　
　　只見可特也揮揮著手，溫暖地回應著。
　　
　　「一路順風，絡提。」
　　
　　接著我便頭也不回地朝著『羅拉娜』前進，確認起接下來的行程。
　　
　　⫽依日程所示，十四歲的首度考試時間將長達一整天，是吧？
　　
　　「嗯，由十二點開始，直到明天的十二點為止都是考試的樣子。」
　　
　　哪怕說是折磨的二十四小時都不足為過，對我而言更是一場徹底的地獄。
　　
　　⫽其內容包含以電腦進行的筆試，體育考試，溝通能力評估，通過合住宿舍來檢討人際關係，原來如此，『羅拉娜』確實有盡可能地全面評估著眾多公民身處『方舟』的能力。
　　
　　「但除那些內容以外，還漏寫了最重要的因素。」
　　
　　刷過ID卡，位於中央大堂的檢查站便打開了大門，但與此同時所有掛在門上的數台機械自動步槍也瞄準著我。
　　
　　一一「學生編號DE13TH絡提身份已確認，請注意，你需要去教員室報到。」
　　
　　由於會需要去教員室報到的人都是極需注意的人群，所以隨著這道異常的警訊，任誰聽後都注目著我，數台自動步槍也彷彿害怕著我會引爆他們一樣緊盯著我不放。
　　
　　拜這所賜，今天的我方圓百米內依然毫無他人身影。
　　
　　「對於『恐怖份子』這個身份的評估與歧視，它們從來都不會列出來的。」
　　
　　⫽這就是『羅拉娜』所指的的「綜合因素」嗎，情況似乎比我預期的還要嚴重。
　　
　　「我無法去控制他人對我的偏見，更無法去改變那早已對祖母大人根深柢固的恐懼心態。他們只需要遵照著『羅拉娜』所給予的生活便安好，他們從未去思考過當中的一切，也未曾抬頭瞧見快將崩潰的『方舟』現況。」
　　
　　中層是整個提供『方舟』糧食供應的農業區，那是自從在建立『方舟』之初以五十萬人為標準所劃出的區域。但至今總居住人口已達一百一十萬的『方舟』，其農業區的面積從來沒有擴大過。
　　
　　取而代之的是『羅拉娜』日益嚴峻的伙食，以及更蠻不講理的評分門檻，盡管如此，他們依然都對AI技術抱有恐懼，不思進取，固步自封。
　　
　　需要改變的並非被『羅拉娜』受限而只能活在『方舟』的下層受害者們，而是盤算著犧牲其他人苟且偷安的議事會們。
　　
　　「無論為了我的私心，還是孤兒院的未來，我都得必須在/『羅拉娜』以實至名歸的成績爬大上頂端才行。」
　　
　　至少要讓當年願意收留『恐怖份子』的我，讓可特她們過上更好的生活才行。他們絕對值得過上更好的生活才對的。
　　
　　當來到教員室時，迎來的是依然是數十份朝向我，帶有猜疑與冷漠的眼神使我倍感不安。
　　
　　「你就是那個『恐怖分子』，對吧？」一位禿頭的中年大叔模樣的人族老師走來，滿臉輕挑地看著我「，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叫絡提！我才不是『恐怖分子』！」
　　
　　「隨你怎樣想，縱使你什麼都沒做也好，所有人都只會認為你是禍害『方舟』的人。」
　　
　　「我才沒有！倒不說我是為了『方舟』才……！」
　　
　　我本想要拿出放在腰包裹研究AI報告。
　　
　　但現在真的是最好的時機嗎？
　　
　　「噢？你像是有什麼想說的，我會建議你最好都拿出來」，大叔教師指著我的手，「因為你所有行為都會記錄在『羅拉娜』系統，只要作出任何對『方舟』有利的行動都會加分，而這是你和你的孤兒院唯一能夠存活下去的方式。」
　　
　　「……」
　　
　　儘管他說的或許是正確的，但我依然認為這份足以影響『方舟』未來的報告不能輕易拿出來。
　　
　　「孤兒院因為你的原故，已經快落得零分的下場了。」他似乎是見我再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再補充道，「你將整個孤兒院推到流放邊緣，你名符其實就是孤兒院的『大罪人』！」
　　
　　我不是沒有頭緒，我也經常懷疑著是否是自己的原因才導致孤兒院的伙食愈來愈惡劣。他這番話只不過是確認了我一直以來的疑問而已。
　　
　　「……只要我交出成果，那麼孤兒院的『羅拉娜』評分就會提高嗎？」我確認問道。
　　
　　⫽絡提，我不建議向他交出報告，他不可信任。
　　
　　我知道！我知道啊！但如此下去孤兒院一定會如他所說一直糟糕下去，而我能夠直接跟『羅拉娜』職員見面的機會可不常見，這無疑是我能夠一口氣提高評分的機會了。
　　
　　「只要能為『方舟』帶來好處的話，這必然會的」，他攤手向我展示職員室內數十人的聽眾，「我們以公正公平的『羅拉娜』職員為之保證。」
　　
　　如果……如果那是整個下層內的『羅拉娜』職員的話，應該就安全了吧？
　　
　　如此想著，我思考片刻後從袋中拿出文件。
　　
　　「這是我的研究報告」，走到職員室中間的桌上，將厚重的紙張放在上面，「《針對AI晶片結構的復修可行性研究報告》。」
　　
　　「真的假的！？」「這可是大發現啊！」「『方舟』的未來……！」
　　
　　此言一出，所有教師都慌張拿起了報告確認著內容。畢竟這是橫越百年都無法解明，充滿謎團的AI技術。
　　
　　大叔隨手拿起一張看了一眼，「如果內容屬實，我們會將其寫入你的綜合評分內的。」
　　
　　「真的嗎！？這樣孤兒院就有救了嗎！？」
　　
　　「這就看你考試的態度了，總之我是這次負責監督今天考試的人，趕緊把這個插件插在接口上。」
　　
　　「那是什麼？」
　　
　　接過大叔教師遞來一條長方條的純黑裝置，這不禁讓我懷疑這是否能夠破壞腦部晶片的攻擊裝置。
　　
　　「記得你所有行動的裝置，這也會被列算在評分的項目內，只有像你這種窮兇極惡的罪犯才會用到的東西。」
　　
　　⫽不單如此，當中似乎還有會讀取所有思考資訊的設定。
　　
　　「這不是違法的嗎！？『方舟』不容許任何能夠讀取腦部晶片思維的裝置！」
　　
　　「違法……！？哈哈哈！」大叔聞言後大笑良久後，瞬即把指尖抵在我的眉間，擺出了不悅的表情，「『恐怖分子』才沒資格說這種話，該死的東西。」
　　
　　接著他一腳將我踢出教員室。
　　
　　「咳啊……！」
　　
　　被撞到牆上的我差點咬到舌頭。
　　
　　「法例這種東西只用來保障被『羅拉娜』認同的人，你這傢伙永遠都不會是其中一列」，大叔教師蹲在我面前，搶過黑色裝置插到我耳後的接口上，「你這操縱AI將我老媽殺掉的混帳。」
　　
　　「嗚！」我被粗魯的行動弄痛，他也立即離開了我面前。
　　
　　我原本想說點什麼，但想想這會讓評分下降就算了。
　　
　　老師他對我抱有憎恨，但不止是他，基本上大多的『方舟』公民是這樣子的。
　　
　　由於祖母大人的失蹤，絕大多數人都將無從宣洩的怒火遷怒在我的身上，這也是自己會被稱作『恐怖分子』的主要原因。
　　
　　當年緋綺麗博士所作的行徑對『方舟』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其中的人命傷亡更是史無前例的高達數十萬，更逼使『方舟』不得不放棄AI技術才得以讓事件淡忘。
　　
　　但現今『方舟』的情況每況愈下，人們也開始出現聲音是捨棄AI技術的後果，其矛頭終將指到到緋綺麗博士身上，也即是我。
　　
　　⫽失禮了，為保護絡提主人的安全性，我已經幫你阻斷並偽造該讀取裝置的訊號了，請放心。
　　
　　「謝謝。」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碎屑。
　　
　　我環顧周遭人們的神情，恐懼，不安，彷彿想將我生吞活剝一樣，肉眼可見的惡意情緒撲面而來。
　　
　　他們憎恨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AI』這個概念。而從『羅拉娜』不會對於我被暴力相向的行為予以懲罰就知道，『方舟』上層是默許這個行為的。
　　
　　⫽要把他們殺掉嗎？
　　
　　「你像是真的能這樣做才是最可怕的，」無視著其他人的眼神笑笑說著「，這樣的話可特他們會被追究責任的，所以不行。」
　　
　　在來到考場後，坐在只有平滑白色的電腦櫃台前，從耳後拔出自己的連接器插到櫃台上的接口上，雙眼便浮現出電腦畫面，以及啟動起考試的程式。
　　
　　一一「學生編號DE13TH絡提，身份已認證，考試時間為二十小時，在這期間會由維生裝置維持你的健康情況，請靜待考試開始。」
　　
　　但在成績加權重中之重的『羅拉娜』系統底下，我只要能以絕對第一名的姿態打在『羅拉娜』系統上，以自己的行動一口氣推翻以往眾人對我的偏見就好。唯有這樣，才是我能夠為『方舟』，為孤兒院所做最好的事。
　　
　　我希望著，祈求著，這會是讓一切變好的方法。
　　
　　一一「考試開始。」
　　
　　一一「已注射營養劑，其苦味成份有提神作用。」
　　
　　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無論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一一「第二輪考試開始。」
　　
　　一一「已注射糊狀營養劑，可能會有短暫不適。」
　　
　　這是我唯一能夠在『方舟』打下根基，確立地位的第一步！
　　
　　一一「最終考試結束。」
　　
　　然而當時間來到了另一天，通過事實證明，這個『方舟』打從根基就已經腐爛了。
　　
　　一一「學生編號DE13TH絡提，考試評分18分，但由於其監考官指出您發佈叛亂『方舟』的文件內容，經多方人員查證後認為是事實，故此評分已達0分。」
　　
　　我被逼再次確定『羅拉娜』系統，就是一個讓蛇鼠一窩的當權者永遠地掌控一切的混帳制度。
　　
　　一一「學生編號DE13TH絡提，將被流放出方舟外界。」
　　
　　收到這條消息的今天，絕對是我一生當中最惡劣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