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替嫁
本章節 2700 字
更新於: 2023-07-21
「後來呢？師父當上海棠舞魁了嗎？」我接著問道。
孟婆撥了撥頸邊的髮絲，露出他修長白皙的脖子，掩唇淺淺一笑，帶了七分欣喜、三分嘲諷，說，「十五歲那年，我成了驚鴻樂的頭牌，成了煙花柳巷裡萬眾矚目的存在，我以為，我找到了我的出路。
可我當海棠舞魁未滿一年，我的人生，卻迎來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我在他旁邊坐下，挪了挪位子靠近他一些，問道，「有人出價買師父啦？」
孟婆抿著唇悶笑，酸澀傷悲在他多情的眼眸中凝結成了波光，「有天清晨，來了一群帶刀的人，和爹爹媽媽不知說了些什麼，雙方吵了起來，他們還出手傷了媽媽，接著不由分說就將我綁走。」
他垂下面，一聲冷笑，滿是戲謔又帶著幾分無奈，道，「他們迷暈我、把我扔進馬車裡，將我帶到一處高門大戶的後院。
起先，我以為是哪個老闆不想出價，就僱人綁了我海棠舞魁，結果，在那裡等著我的人，竟然是我這十六年來，素未謀面的薄情男人，我的生父，當朝兵部尚書，楚懷秋。」
我歪歪腦袋，嘖舌、搖頭道，「失聯十多年、突然冒出來相認，這八成不安好心吧？」
「初時，我是天真，當真以為他接我回尚書府，是要給我已故的娘親一個名分，認我這個兒子。」孟婆緊緊地攢住手裡的海棠花，說，「可是他壓根不記得娘親，甚至不知道，娘親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從頭到尾就沒在意過，他根本就沒管過我和娘親的死活，他不過是需要的時候，偶然想起了……他在外面，還有我這麼個私生子。」
「要我有這麼個不要臉的爹，我才不認呢！」我聽著都生氣，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和自己的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哪有這麼不管不顧的道理啊？！
「認不認，哪還由得我了。」孟婆手心裡的海棠已被捏得稀爛，他揚手擲棄、飛花紛落，飄落在他的青絲上、飄落在他的衣衫上，「我是生是死，還不是他一句話說了算。」
海棠花鮮紅的汁液從他的手掌滑落，滑過雪白的手臂，從他的指尖滴落，滴在他如玉的脖頸，留下道道猶似傷疤的紅痕，惹人徒生憐惜。
「楚懷秋派了很多人來服侍我的日常起居，還有嬤嬤們專門教我官家的規矩，可一切……皆是照著小姐的形式置辦，還給我起了個名字，叫惜憐。
他平常不會來看我，還差人把守，不許我離開自己的院子半步，我猜不透他的用意，卻不敢多問，想著，我能在尚書府有一席之地，就算是幸運了。」
我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我聽著他一字一句地跟我說著，我也感覺得到他的難過與無奈。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有天晚上，楚懷秋來看我，特意囑咐我，明天他要帶我進宮面聖，讓我一定當心儀態，不要多嘴，一切聽他安排，不然……我可能以後，都見不著爹爹和媽媽了。」
「師父到尚書府後，就沒有回過驚鴻樂了嗎？」
孟婆搖了搖頭，隨手拭去脖頸上的海棠花汁液，說，「沒有。我一直惦記著媽媽的傷，到尚書府的第二天，我就同他提起媽媽，想著有沒有機會，回去看媽媽，但他根本不許我離開院子，更別說出府了。」
「敢情這尚書大人，是拿師父的爹爹、媽媽當人質，威脅師父你幫他做事啊！」我扯扯嘴角冷笑，吐出幾個字，「卑鄙小人。」
「丫頭！」孟婆似乎忍俊不禁，伸手拍了下我的腦袋，卻沒有教訓的意思，笑道，「小小年紀，戾氣別這麼重。」
我努努嘴，撒嬌地往他身畔靠了靠，「我這不為師父抱不平嘛！」
孟婆望著我的眼眸溫柔了幾分，自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那日，我同他一起進宮面聖，當時才知，皇上龍體欠安、太子監國，可太子無能，諸王蠢蠢欲動，朝堂之上拉幫結黨之風盛行。
楚懷秋屬於二王爺一派，二王爺聲勢力日漸壯大，皇上都看在眼裡，有意削弱二王爺的勢力，本想藉著賜婚，將楚懷秋的長女楚婉姝，指婚給五王爺，避免楚家與二王爺親上加親，以後朝堂勢力恐將失衡。」
我的腦子迅速運轉著，盡快把這複雜的資訊理清了，問道，「楚懷秋不會這麼輕易妥協吧？」
「是啊，皇權之爭，誰也不讓誰。太子優柔寡斷，二王爺野心勃勃，三王爺虎視眈眈，四王爺隔岸觀火，唯獨五王爺置身事外。
楚懷秋作為二王爺的左膀右臂，因此，皇上打算以賜婚制衡，怎料，卻被二王爺和楚懷秋搶先一步，先發制人。」
不是吧…不是吧……我忽然萌生了個可怕的想法。
「師父就是這個破解之法？」
「沒錯，這時，楚懷秋想到了我，千方百計找到我、將我帶回尚書府，聲稱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讓二王爺向皇上求娶楚婉姝，卻把我推給了五王爺，做他寶貝女兒的替死鬼。」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看著我美麗的孟婆師父，思緒停滯了片刻，問道，「這……楚懷秋這算是欺君吧？」
孟婆挑眉勾指，眼神淡漠，顯得他格外高不可攀，但又是那樣得吸引人，讓人忍不住想接近。
「欺君之罪株連九族，他楚懷秋明白得很，但為了抱緊二王爺這座靠山，就算今天是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不擇手段達到目的。楚懷秋以爹爹、媽媽的性命為要脅，逼迫我，以尚書府二小姐的身份，與五王爺完婚，並且，二王爺事成之前，我不可暴露身份，不然，不僅是我，所有知道我真身之人，都得給我陪葬。」
「師父就沒想到什麼方法，能不接受楚懷秋的安排嗎？」
孟婆拈著手裡海棠花，笑容哀戚、宛若寒風中枝椏上的雪花，輕易便會崩塌，「方法我也想過呀……我曾想過抵死不從，大不了和他魚死網破，可是我的命就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我的命關係著爹爹、媽媽，還有驚鴻樂裡所有的姊妹們，我下不了這樣的決心啊……」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討厭無所適從、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好像命也不是自己的。
「沒辦法呀……」孟婆的笑容蒼白虛弱，似乎輕輕吹口氣，他就會頹然倒下，「我只是一個風塵舞妓，舉目無親，哪有辦法反抗於他啊……」
他甩甩衣袖，一手支著腦袋，微微一息輕嘆，道，「就這樣，豐和三年春，我嫁入了五王府，成為當朝最不被看好的五王爺，梁錦暄的王妃。」
他悶悶地淺笑，略帶哀婉地說，「和我同一天出嫁的，還有我那個……作為尚書府嫡長女的姊姊，嫁入了三王府，成為了當朝最被看好的三王爺，梁錦昭的王妃。」
花間的霧氣濃了，兩支迎親隊伍從高戶前出發，一支敲鑼打鼓、浩浩蕩蕩，一支懶懶散散、零零落落，一府席間高鵬滿座、熱鬧非凡，一府院中門可羅雀、冷清至極。
「世人皆對功名趨之若鶩，皆為利祿不擇手段，說明白了，楚婉姝和我區別不大，不過，都是楚懷秋爭權奪利的棋子，我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都要為他的仕途，隨時犧牲。」
孟婆垂眸、神情一斂，斂住了憂傷於雙眸中，春雨欲來卻遲遲不落，多有幾分心痛、壓抑。
「好了、丫頭，今天故事就說到這兒吧！」
他伸手點了下手裡的海棠，花朵覆上了一層光暈、飄浮在空中緩緩旋轉，缺少一半的花瓣，頗有幾分殘破之美。
「跟著它，它會帶妳去妳的房間。」他閉目，擺擺手吩咐道，「我乏了，退下吧。」
我自覺地作揖行禮，安靜地跟著飄浮的海棠花離開，稍遠之處，才敢悄悄回過頭，只見心碎的人兒醉倒於花叢間，落了一地的淚花。
我安靜地走了，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第四章 完）
•每週一、三、五12:00更新•
孟婆撥了撥頸邊的髮絲，露出他修長白皙的脖子，掩唇淺淺一笑，帶了七分欣喜、三分嘲諷，說，「十五歲那年，我成了驚鴻樂的頭牌，成了煙花柳巷裡萬眾矚目的存在，我以為，我找到了我的出路。
可我當海棠舞魁未滿一年，我的人生，卻迎來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我在他旁邊坐下，挪了挪位子靠近他一些，問道，「有人出價買師父啦？」
孟婆抿著唇悶笑，酸澀傷悲在他多情的眼眸中凝結成了波光，「有天清晨，來了一群帶刀的人，和爹爹媽媽不知說了些什麼，雙方吵了起來，他們還出手傷了媽媽，接著不由分說就將我綁走。」
他垂下面，一聲冷笑，滿是戲謔又帶著幾分無奈，道，「他們迷暈我、把我扔進馬車裡，將我帶到一處高門大戶的後院。
起先，我以為是哪個老闆不想出價，就僱人綁了我海棠舞魁，結果，在那裡等著我的人，竟然是我這十六年來，素未謀面的薄情男人，我的生父，當朝兵部尚書，楚懷秋。」
我歪歪腦袋，嘖舌、搖頭道，「失聯十多年、突然冒出來相認，這八成不安好心吧？」
「初時，我是天真，當真以為他接我回尚書府，是要給我已故的娘親一個名分，認我這個兒子。」孟婆緊緊地攢住手裡的海棠花，說，「可是他壓根不記得娘親，甚至不知道，娘親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從頭到尾就沒在意過，他根本就沒管過我和娘親的死活，他不過是需要的時候，偶然想起了……他在外面，還有我這麼個私生子。」
「要我有這麼個不要臉的爹，我才不認呢！」我聽著都生氣，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和自己的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哪有這麼不管不顧的道理啊？！
「認不認，哪還由得我了。」孟婆手心裡的海棠已被捏得稀爛，他揚手擲棄、飛花紛落，飄落在他的青絲上、飄落在他的衣衫上，「我是生是死，還不是他一句話說了算。」
海棠花鮮紅的汁液從他的手掌滑落，滑過雪白的手臂，從他的指尖滴落，滴在他如玉的脖頸，留下道道猶似傷疤的紅痕，惹人徒生憐惜。
「楚懷秋派了很多人來服侍我的日常起居，還有嬤嬤們專門教我官家的規矩，可一切……皆是照著小姐的形式置辦，還給我起了個名字，叫惜憐。
他平常不會來看我，還差人把守，不許我離開自己的院子半步，我猜不透他的用意，卻不敢多問，想著，我能在尚書府有一席之地，就算是幸運了。」
我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我聽著他一字一句地跟我說著，我也感覺得到他的難過與無奈。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有天晚上，楚懷秋來看我，特意囑咐我，明天他要帶我進宮面聖，讓我一定當心儀態，不要多嘴，一切聽他安排，不然……我可能以後，都見不著爹爹和媽媽了。」
「師父到尚書府後，就沒有回過驚鴻樂了嗎？」
孟婆搖了搖頭，隨手拭去脖頸上的海棠花汁液，說，「沒有。我一直惦記著媽媽的傷，到尚書府的第二天，我就同他提起媽媽，想著有沒有機會，回去看媽媽，但他根本不許我離開院子，更別說出府了。」
「敢情這尚書大人，是拿師父的爹爹、媽媽當人質，威脅師父你幫他做事啊！」我扯扯嘴角冷笑，吐出幾個字，「卑鄙小人。」
「丫頭！」孟婆似乎忍俊不禁，伸手拍了下我的腦袋，卻沒有教訓的意思，笑道，「小小年紀，戾氣別這麼重。」
我努努嘴，撒嬌地往他身畔靠了靠，「我這不為師父抱不平嘛！」
孟婆望著我的眼眸溫柔了幾分，自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那日，我同他一起進宮面聖，當時才知，皇上龍體欠安、太子監國，可太子無能，諸王蠢蠢欲動，朝堂之上拉幫結黨之風盛行。
楚懷秋屬於二王爺一派，二王爺聲勢力日漸壯大，皇上都看在眼裡，有意削弱二王爺的勢力，本想藉著賜婚，將楚懷秋的長女楚婉姝，指婚給五王爺，避免楚家與二王爺親上加親，以後朝堂勢力恐將失衡。」
我的腦子迅速運轉著，盡快把這複雜的資訊理清了，問道，「楚懷秋不會這麼輕易妥協吧？」
「是啊，皇權之爭，誰也不讓誰。太子優柔寡斷，二王爺野心勃勃，三王爺虎視眈眈，四王爺隔岸觀火，唯獨五王爺置身事外。
楚懷秋作為二王爺的左膀右臂，因此，皇上打算以賜婚制衡，怎料，卻被二王爺和楚懷秋搶先一步，先發制人。」
不是吧…不是吧……我忽然萌生了個可怕的想法。
「師父就是這個破解之法？」
「沒錯，這時，楚懷秋想到了我，千方百計找到我、將我帶回尚書府，聲稱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讓二王爺向皇上求娶楚婉姝，卻把我推給了五王爺，做他寶貝女兒的替死鬼。」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看著我美麗的孟婆師父，思緒停滯了片刻，問道，「這……楚懷秋這算是欺君吧？」
孟婆挑眉勾指，眼神淡漠，顯得他格外高不可攀，但又是那樣得吸引人，讓人忍不住想接近。
「欺君之罪株連九族，他楚懷秋明白得很，但為了抱緊二王爺這座靠山，就算今天是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不擇手段達到目的。楚懷秋以爹爹、媽媽的性命為要脅，逼迫我，以尚書府二小姐的身份，與五王爺完婚，並且，二王爺事成之前，我不可暴露身份，不然，不僅是我，所有知道我真身之人，都得給我陪葬。」
「師父就沒想到什麼方法，能不接受楚懷秋的安排嗎？」
孟婆拈著手裡海棠花，笑容哀戚、宛若寒風中枝椏上的雪花，輕易便會崩塌，「方法我也想過呀……我曾想過抵死不從，大不了和他魚死網破，可是我的命就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我的命關係著爹爹、媽媽，還有驚鴻樂裡所有的姊妹們，我下不了這樣的決心啊……」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討厭無所適從、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好像命也不是自己的。
「沒辦法呀……」孟婆的笑容蒼白虛弱，似乎輕輕吹口氣，他就會頹然倒下，「我只是一個風塵舞妓，舉目無親，哪有辦法反抗於他啊……」
他甩甩衣袖，一手支著腦袋，微微一息輕嘆，道，「就這樣，豐和三年春，我嫁入了五王府，成為當朝最不被看好的五王爺，梁錦暄的王妃。」
他悶悶地淺笑，略帶哀婉地說，「和我同一天出嫁的，還有我那個……作為尚書府嫡長女的姊姊，嫁入了三王府，成為了當朝最被看好的三王爺，梁錦昭的王妃。」
花間的霧氣濃了，兩支迎親隊伍從高戶前出發，一支敲鑼打鼓、浩浩蕩蕩，一支懶懶散散、零零落落，一府席間高鵬滿座、熱鬧非凡，一府院中門可羅雀、冷清至極。
「世人皆對功名趨之若鶩，皆為利祿不擇手段，說明白了，楚婉姝和我區別不大，不過，都是楚懷秋爭權奪利的棋子，我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都要為他的仕途，隨時犧牲。」
孟婆垂眸、神情一斂，斂住了憂傷於雙眸中，春雨欲來卻遲遲不落，多有幾分心痛、壓抑。
「好了、丫頭，今天故事就說到這兒吧！」
他伸手點了下手裡的海棠，花朵覆上了一層光暈、飄浮在空中緩緩旋轉，缺少一半的花瓣，頗有幾分殘破之美。
「跟著它，它會帶妳去妳的房間。」他閉目，擺擺手吩咐道，「我乏了，退下吧。」
我自覺地作揖行禮，安靜地跟著飄浮的海棠花離開，稍遠之處，才敢悄悄回過頭，只見心碎的人兒醉倒於花叢間，落了一地的淚花。
我安靜地走了，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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