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已經變得分不清楚夢境和真實的區別。
　
回溯的詛咒就像是時光機必須不斷重來，直到透過正確選擇將引起事件的問題結束，人生才有繼續……偏偏這份折磨也並非永無止境，有限次數就像是慢性自殺，反而更讓人感到絕望。
　
睜開眼睛，梁莉蒨凝望著天花板，試圖想要出聲卻發覺身體已經沒有力氣，短時間內不間斷的回溯現象讓細胞產生異常凋亡，就像是過量抽血會導致身體休克，但她的情況更不樂觀。
　
對了，GPS追蹤器……！
　
想起那個男人的話，梁莉蒨強撐身體，費勁心力才把角落的背包拿到，她開始翻找，最後在平時甚少留意的內袋裡翻出迷你追蹤器。
　
無法理解這個東西究竟何時安裝的，梁莉蒨只感覺這種病態的行為太過噁心，正當她打算立刻破壞追蹤器，這時門鈴驟然響起。
　
是誰！？
　
留意牆壁上時鐘顯示7點10分，先前從未發生的情況讓梁莉蒨有些茫然，她鼓起勇氣從窗口悄悄窺視，在看清來者後她不禁詫異地瞪大眼睛，顧不得身體還有些孱弱，她連忙下樓開門。
　
為什麼……顧不得詢問心中的疑惑，梁莉蒨溢出淚光，用力推開家門。
　
佇於門外，傅睿軺停下正準備撥打的電話，還未開口，對方已經主動擁抱住他。
　
依靠寬闊的肩膀，梁莉蒨閉上眼眸，感受這份思念已久的溫度，「不是夢……」
　
「我們進去說吧！」感受到她顫抖不止的身體，傅睿軺柔聲安撫。
　
進到家裡，梁莉蒨喝著剛泡好的熱牛奶，憶起這些時日的痛苦壓抑心頭，她抬眸望向眼前的人，決定說出事情發生的一切。
　
沒有應聲，傅睿軺專注聆聽，心底將梁莉蒨訴說的話逐一記下，冷靜地分析情況。
　
放下手上的杯子，梁莉蒨不安提問，「你會相信我說的嗎……？」
　
若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其實她對這一切傳言原本也是不相信的。
　
現在，她最害怕的就是這個人不相信自己。
　
若是如此，那就沒有人能……
　
「記得我說的嗎？我是站在妳這邊的。」回望視線，傅睿軺揚起微笑，「我相信妳。」
　
因為這些事情，沒有說謊的理由。
　
所以，他相信。
　
錯愕表情，梁莉蒨難言這樣被人信賴的喜悅，不禁泛紅眼眶，心中充滿感激，「謝謝你……」
　
「沒事的，不用擔心。」拿過衛生紙，傅睿軺溫柔的替她擦去眼角淚光，說起另一件未提的事，「妳說的事，當中有個場景我感覺夢過。」
　
就像真實，又如夢境。
　
廢棄的工坊裡，染血的身影從清醒後便不斷徘徊，甚至弄得傅睿軺有些心神不寧，因此他才會特地前來想要確認，卻沒料到會聽見某個和他夢境相同的場景。
　
夢過？敏銳感覺有些東西產生變化才會導致不同的選擇誕生，梁莉蒨皺眉思考，目前還無法斷定這是透過什麼特別契機，「是我忽略什麼嗎……？」
　
「這個我們事後可以慢慢討論。」認為目前當務之急是對抗這個神秘危險的男人，傅睿軺拿過桌上紙筆，開始寫下樑莉蒨提及的事件，「照妳所說，這些逃離方法都是行不通的……那麼就換個方式。」
　
換個方式？梁莉蒨疑惑。
　
「這次，不選擇被動。」
　
用筆劃掉她失敗所有的選項，傅睿軺伸手指向紙上最初的選擇方式。
　
因為這次，是兩個人的回溯。
　
露出信心的笑容，傅睿軺給出答案。
　
「我們，正面迎擊。」
　
※　　　※　　　※
　
「那我出門了……」
　
佇於玄關，梁莉蒨不安回頭，在接收到傅睿軺示意別擔心的目光，這才提起勇氣和平時一樣去公司上班。
　
『照妳所說，這些逃離方法都是行不通的……那麼就換個方式。』
　
想起傅睿軺在紙筆上把嘗試失敗的選項打叉，圈起最初發生的狀態。
　
「和平時一樣？」有些意外他會提出最初意外發生的情境，梁莉蒨感到不解。
　
「其他選擇引發的結果，我們無法預料。」
　
分歧選項就像是蝴蝶效應會導致更多關聯，甚至失控超出原本既有的運作軌道，這讓事情反而在未知的狀況下容易走向死局，陷入自我毀滅一途。
　
思忖可能情況，傅睿軺在紙張寫下計畫後解釋，「所以接下來，我們得分工進行。」
　
不銷毀包裡的GPS追蹤器，佯裝不知的模樣前往餐廳工作，下午接受前輩的換班請求，最後因為貪圖方便而選擇走森林公園的路。
　
「調查犯人的工作就交給我，不用擔心。」
　
目送梁莉蒨出門上班後，傅睿軺立刻借用她家裡的電腦調查，根據記下的樣貌、年紀、身高……包含陌生來電中帶有四個0的號碼。
　
面露思忖，傅睿軺莫名感覺曾在哪裡見過，他拚命回想，在腦海驟然閃過畫面時不禁面露恍然，隨即走向角落的紙類回收箱，開始東翻西找起來。
　
那是在他告白前幾天，主動來訪的事。
　
「這些不收回去嗎？」
　
看到凌亂不堪的桌面，傅睿軺下意識就簡單替她收拾整理，把書籍歸位架上。
　
「啊啊！我最近都在唸升遷用的考試書……沒時間整理就弄亂了。」
　
拿自榨果汁招待，梁莉蒨說完突然想起朋友前幾天送她的餅乾禮盒，旋即又往廚房方向走去，「你不用收拾啦！我晚點再自己整理就好。」
　
「沒關係，這不麻煩。」才剛說完，傅睿軺看到桌上有張字條，他隨意拾起打開，看到上面寫著電話號碼，不禁開口提問，「電話號碼要留嗎？」
　
「啊？」呆愣片刻仍沒想起，梁莉蒨念頭一轉，還以為是以前沒丟掉的東西，「應該是沒丟到的，扔掉吧！」
　
聽到她這樣說，傅睿軺便沒有再問，將字條連同其他廢紙都丟進紙類回收箱。
　
原來是那個時候……暗自想著，傅睿軺總算翻找到字條，他打開內容，凝視紙條上的名字──何劭恩。
　
點擊滑鼠，傅睿軺利用姓名搜索來瀏覽網頁，初次搜尋未果，不必要的資訊遠比所想還多，停頓思忖幾秒，他在搜尋欄後方加註梁莉蒨的名字，重新尋找。
　
這次，頁面跳出某個自架網站，傅睿軺點開內文，確定找到能夠稱為關鍵的證據。
　
「就是這些……」
　
另一方面──
　
「早安。」來到餐廳，梁莉蒨盡可能露出平時的笑容，在下午接受換班後，她忽然想起男人先前提過的事，不禁詢問前輩，「前陣子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嗎？」
　
不明白梁莉蒨提問的理由，前輩疑惑，「奇怪的事？妳是指什麼。」
　
「就……比如有人大吵大鬧，或是給餐廳造成麻煩的情況。」不確定前輩是否知情，也可能只是那個男人的妄想狂語，梁莉蒨故作自然的問，「總覺得最近新聞都有播報這種事，所以想問問。」
　
「妳這樣說，我好像有點印象。」聞聲挑眉，前輩認真回憶後忽地開口說道，「一個月前的星期三，有個平時常客的男人說要見我，據說還大吵大鬧。」
　
咦！？對前輩訴說的情況，梁莉蒨訝異驚呼，「那前輩有怎麼樣嗎！？」
　
「沒有，當時我因為家裡點事情，和店長說過會慢半小時才到。」慶幸沒有直接碰上狀況，前輩表示她都是事後聽說的，「那個男人妨礙店內安寧，所以後來被趕出店裡就沒再來了。」
　
照這樣聽來，就是那個男人，不過為什麼是要找前輩？暗自想著，梁莉蒨提問，「對方是指名要找前輩嗎？」
　
「那個禮拜三，我們不是把原本說要換的班改回來嗎？」回憶得知情況，前輩無奈嘆息，順手抽走旁邊正準備結帳的單，「客人不知道我們內部班表，所以我猜來亂的機會比較高吧！」
　
來亂嗎？總覺得不是這樣……梁莉蒨皺起眉頭，心裡還是有些事情沒有完全對上，後來她又去問當時有在現場的何曉芳，想要確認整起事情的經過。
　
「我記得很清楚，那個男人說什麼非見不可，模樣很可怕啊！」
　
當時前輩不在，他們也有老實答覆，但那個男人根本不相信，堅持說要見到現在值班的人並繼續在店裡大呼小叫，最後店長威嚇已經報警，對方才悻然離去。
　
「那個男人離去前還嗆話說不會就這樣算了……當下真的超可怕！」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何曉芳還是感到心有餘悸，「不過後來都沒出現，也有可能只是隨便說說的。」
　
握起拳頭，梁莉蒨凝重眉色，忍不住喃喃自語，「不是，隨便說的……」
　
她想起來了。
　
那時，她擔心前陣子的職位晉升會考試不過，所以提前用假日跟前輩互換禮拜三的班，想要確保到時能夠前去補考，不過後來得知考過，加上前輩原先說好的假日突然有事，所以兩人又臨時把排班調回。
　
偏偏在這之前，她才和常客的老奶奶說過自己禮拜三有班……沒準就是那時候被那個男人聽見，卻又不知道臨時換回的情況下認定她是避不見面，所以才會變成同事都以為是要找前輩的情況。
　
「什麼？」沒聽清楚，何曉芳又湊近了些。
　
「沒有。」察覺自己不經意脫口的話，梁莉蒨連忙轉移話題，「謝謝妳告訴我。」
　
不過，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把GPS追蹤器放進她的背包？抱持疑問，梁莉蒨在話題結束後回到工作崗位，看著外頭天色逐漸暗下，她難免還是有些不安。
　
沒事的，要相信睿軺……
　
堅定想法，梁莉蒨緊握拳頭，想要回應傅睿軺陪伴自己勇敢面對的心意。
　
很快的，時間而逝，來到鄰近子夜的時辰。
　
結束餐廳營業，她連忙用手機傳訊給傅睿軺，接著和同事們揮手道別，假裝抄近路的態度朝森林公園走去。
　
噠……噠……噠……
　
沒多久，跟隨的腳步聲響起，梁莉蒨故作鎮定，行走同時不忘用手機傳訊告知傅睿軺情況，最後她依照得到的指示，快步走到比較空曠的公園遊樂區。
　
啪噠……啪噠……啪噠……
　
壓抑心底的恐懼，梁莉蒨在踏入遊樂區後便立刻躲進設施圓筒，她摀住嘴巴，等待這個男人自投羅網，而對方似乎在察覺她在躲藏，手電筒燈關閉後，迴盪的腳步聲也隨即安靜下來。
　
沒事的……沒事的。
　
暗自摀著胸口，正當梁莉蒨這麼想的時候，一道手電筒的燈光再度照向她。
　
「找到妳了，莉蒨。」看向梁莉蒨，何劭恩露出笑容，打算抓她手臂將人拖出。
　
看到目標出現，草叢內預先躲藏的人影立刻竄出，大聲喝斥，「警察，不準動！」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何劭恩嚇了一跳，看清楚是警察的他準備轉身逃跑，卻被動作更快警察合力壓制並按住後肩，接著從他背包裡翻出刀具、榔頭等武器，當場人贓俱獲。
　
「放開我！我只是看莉蒨一個人很危險，所以想陪她走……」
　
開口大喊，何劭恩試圖想要逃跑卻掙脫不開，最終只能乖乖就範。
　
「莉蒨！」望著還面帶驚魂的梁莉蒨，傅睿軺連忙趕到身旁，把她拉出圓筒設施後關切問道，「有受傷嗎？」
　
「沒有……」說不出此刻內心的想法，梁莉蒨低垂面色，忽地感覺熱淚已經落地，這種忽然獲得的自由讓她變得好不真實，就像是場夢境般讓人無法置信。
　
這時衛生紙遞到眼前，順著視線，她看向傅睿軺溫柔注視的目光。
　
「不過，為什麼這次警察願意幫忙？」瞥向正被帶走還不斷叫囂謾罵的何劭恩，梁莉蒨接過衛生紙擦拭眼淚，開口問出她心底感到不解的事，「我之前報案都沒有證據，還被當作是有妄想症……」
　
想起那時近乎絕望的念頭，甚至讓她變得有些自暴自棄，對於死亡感到麻木。
　
見她疑惑的表情，傅睿軺微笑回答，「因為網站。」
　
原來，當時傅睿軺搜索到何劭恩的個人網站，裡面全是他想像和梁莉蒨交往的貼文，包含跟蹤時還利用手機將自己和對方拍進照片，大肆宣揚不實的狀況。
　
直到一個月前被趕出餐廳後，何劭恩的美好妄想開始變得恐怖血腥，他認為梁莉蒨是刻意避開，甚至打算單方面提出分手，因此開始在網站日記裡寫下各種恐怖言論，甚至利用宣洩情緒名義拍攝殺害動物的影片，放到網站供人欣賞。
　
可悲的是，現實中的何劭恩是獨居生活，平時不僅不跟人群往來和交流，就連網站瀏覽人數更是寥寥無幾，所以才會沒有人發現他各種怪異行徑。
　
「網頁上的恐嚇和殺人計畫詳細，加上何劭恩有過怪異行徑和不良紀錄，所以警方採信我的說法。」伸手輕碰梁莉蒨的髮絲，傅睿軺溫柔安撫她的情緒，「現行犯的罪可以關他一段時間……但妳要是怕被找到而想調職分店，我會申請到妳要去的縣市實習。」
　
咦？聽聞傅睿軺最後的話，梁莉蒨愣住。
　
「我的意思是，今後能讓我以男朋友的身分保護妳嗎？」
　
尷尬泛紅臉頰，傅睿軺鼓起勇氣再度說道，語氣中蔓延不安，「還是，不行……？」
　
注視眼前保護自己的人，梁莉蒨揚起微笑，伸手擁抱住他。
　
「我願意。」說出這段時間沒有表達的感情，梁莉蒨再度泛出淚光，神情卻是充滿喜悅，「那時候，我不是拒絕你。」
　
那時，她只是被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會倉促逃走。
　
不過在經歷這些事後，她也明白自己要是隱瞞不說，結局只會變得後悔終生。
　
「我其實也是。」鼓起勇氣，梁莉蒨感覺面頰已經變得滾燙發熱，心律跳得飛快，「從大學那時候就很喜歡你……」
　
錯愕聆聽梁莉蒨肯定的回答，傅睿軺反而有些無所適從，「……真的？」
　
感受到懷裡的人點頭，他開心瞇起眼睛，貼於耳畔說起湧上心頭的情話，在擁抱暫且分離，他們注視彼此身影，眼神傳達情感的意願，再也沒有猶豫。
　
輕托梁莉蒨的臉龐，傅睿軺將雙唇湊近，溫柔的觸碰中帶有幾分佔有和溺愛。
　
「謝謝妳，選擇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