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於子夜詛咒，正確都市傳說的出處早已不詳。
　
較為可靠的說法是，傳言蒙冤而不甘死去的靈魂只能在子時徘徊，透過靈魂本身意志，混合人們期望存在而無惡意的雜質，日積月累轉化成真。
　
即便只是短暫而過的念頭，萌生的念頭就會呼應祈求，宛若平行時空一般，讓死者不斷存在受害這天，直到修正錯誤的選擇為止。
　
無法逃開，只能接受，從她期盼想要活下去的那刻起，牽連命運的詛咒就已經註定。
　
「是嗎？所以才……」
　
昏暗的房間裡，拉上的布簾完全透不進一絲光芒，坐在電腦前的女子雙眼布滿血絲，絕望凝視電腦上所有關於子夜詛咒的都市傳說內容。
　
死亡那刻，她發現自己飄揚在無重力的黑暗空間，四周閃過各種場景，接著開始陷入倒帶模式，殘影畫面伴隨浮現眼前的巨大時鐘，開始不斷洗去發生事件，迅速回溯到早晨時分。
　
所有一切就如同都市傳言，案發回到24號當天早上，這次距離8點還有半個小時。
　
提前關掉鬧鐘，梁莉蒨陷入呆滯，總算明白當時認為只是預知夢的狀態，其實是早就發生過的真實，但她那時以為只是場惡夢，因此也就沒有過於留意。
　
嘴裡沒有鐵鏽的血腥味，全身上下也沒有受盡折磨的痛苦，但也意味著，只要沒有找到引發事件的真正選擇，事情就會不斷重新回到這天。
　
一旦確定這些並非預知夢，而是實際發生過的事，梁莉蒨就沒有辦法繼續保持冷靜，她將所有窗簾拉上，希望能藉此阻擋意識中發生在前次「這天」的記憶。
　
如果那時候不要開門就好了……看著留言區毫無幫助的言論，梁莉蒨無助地抱起雙腿坐在電腦椅上，試圖將前兩次發生的情況釐清。
　
第一，她對那個男人沒有印象，但對方認識自己。
　
第二，這是惡意性質的跟蹤，就算她提前回家，沒抄近路經過森林公園，那個男人還是照樣出現眼前，自稱是男朋友並發狂殺害她。
　
想到這裡，梁莉蒨的心理變得消極，雖然有想過逃到人多的地方，但眼下事件根本還沒發生，有誰願意相信她的話還是個問題，沒被誤認為幻想症就很不錯了。
　
而且要是在外流浪時遇到其他問題，終究只是恐怖和危機的對象變更而已。
　
紊亂的思緒，無助絕望的心情無從消弭，讓她最後只得以身體不適的理由請假。
　
聽著店長擔心的聲音，她很想痛哭訴說自己遭遇的狀況，但終究還是忍下來，強迫自己掛上電話，訣別這份令人安心溫暖的關懷。
　
就算告訴別人，又有誰會相信呢？
　
『我是站在妳這邊的！』
　
驀然，腦海裡憶起傅睿軺當時的話，梁莉蒨不由得愣住面色，隨即泛紅眼眶。
　
如果是告白前，她現在就能直接過去找對方商量，但現在立場變得這麼尷尬，她出現眼前也只會造成困擾吧……
　
擦拭流落的淚光，她決定再思考其他可行的辦法，「一定有什麼辦法……」
　
如果裝作不在家裡，是否值得一試？
　
突然想到還未試過的方法，梁莉蒨稍微提振精神，開始分析那個男人為何知道她的任何行動，或許平時就躲在暗處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從之前情況看來不太像是有共犯協助，假如依她猜測是獨立犯案，再怎樣也會有休息或去買東西吃的空檔，不可能整天隨時跟監。
　
製造任何假象，或許都有可能誤導……想到這裡，梁莉蒨急忙開始勘查情勢，確認外頭無人後，她將偶爾使用腳踏車搬進家裡，接著關閉所有的窗戶和門鎖。
　
只要熬過今天，她就能反過來尋找證據，報警去抓這個男人。
　
暗自想著，梁莉蒨堅定信念，原先畏懼的情緒也減緩不少，她說服自己不要放棄任何機會，只要能安然度過這個晚上，反攻的機會就會到來。
　
時間飛逝而過，夜晚到來，天空被厚重的雲層覆蓋，看不見月亮。
　
事前確認門窗都有上鎖，梁莉蒨戰戰兢兢，避免任何聲光活動，也不知是否真的起到效果，傍晚時分她留意窗簾縫隙外經過的送貨員，是平常認識的那位先生。
　
倚靠著牆壁，梁莉蒨聆聽分秒走動的時鐘聲，悄悄確認手機裡的訊息，內容不外乎就是同事的關切、好友的問候，驀然，視線停在某條訊息。
　
『我剛好到妳住處附近找朋友，有多的水果禮盒需要嗎？』
　
梁莉蒨想到捲入詛咒前，還傳訊表示今天臨時幫人代班，剛好不在家裡，如今情感變得麻木，甚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思忖片刻，她關掉手機螢幕，當作沒看到。
　
聆聽時鐘傳來的聲響，她安靜留意四周，擔心隨時會有緊急事件發生，敵暗我明的氛圍充滿壓抑，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人感到慌張不安。
　
喀。
　
這時，外頭忽地傳來非常細微的腳步聲。
　
寒意豎起，梁莉蒨極度緊繃，連忙利用沙發藏身，持續觀察靠近的步履愈發接近，最後停留在窗簾遮掩的落地窗前。
　
注視窗簾上的黑影浮現，她害怕摀著嘴巴，避免不慎發出多餘聲響，確認不是自己神經過敏，她連忙從口袋裡取出手機，用外套遮蓋音量，慌張撥打警局號碼。
　
「這裡是XX分局派出所。」
　
聽見另一頭傳來回應，梁莉蒨小聲說著，「請、請救救我，有人想擅闖我家……」
　
「妳先別慌，請告訴我們所在的地點。」
　
似乎也感受到梁莉蒨恐懼的聲音，接電話的員警也不敢大意，在得知報案位置後立即連繫附近的警察趕往協助，「要是對方持有武器，現在出去反而危險，請先躲到房間，務必將門鎖好。」
　
「好的，謝謝……」聽見警察表示有人員就在附近，梁莉蒨安心不少，在掛上電話後，她看到貼近落地窗前的身影也正好快步走開。
　
從先前的情況來看，那個男人似乎打算避人耳目，這樣的話，直闖屋內的行為應該不會發生，要是驚動街坊鄰居出來查看，風險反而太高。
　
總之得先躲進房間，把門上鎖才行……按壓劇烈跳動的胸口，正當梁莉蒨以為那個男人已經放棄離開，驀然聽見車棚傳來奇怪聲響，就像是在潑灑液體的聲音，就連落地窗上也似乎被噴濺到什麼。
　
咦？不知道外頭情況，梁莉蒨疑惑地從沙發後方探頭起身，這時透過窗簾，她看到外頭突然亮起一小點橘紅的光火。
　
啪噠。
　
光火落下瞬間，車棚忽然竄起大火，隨即以驚人的速度燃燒起來。
　
什麼！梁莉蒨嚇傻。難道對方以為她不在而打算燒毀她家嗎！？
　
見火勢轉為猛烈，梁莉蒨一時間忘記員警特地交代不要出去的話，她急忙拿起家中角落的乾粉滅火器，在拉開落地窗後急忙搶救火勢，所幸火勢才剛開始，她立馬就成功撲滅火源。
　
糟了……！正當梁莉蒨察覺意識自己的魯莽，卻已經被人從身後摀住口鼻，突發狀況令她措手不及，猛然吸入的乙醚刺激鼻喉，狠狠翻攪清醒的意識。
　
尚未看清眼前，梁莉蒨已經失去意識，倒臥在身後擁抱的懷裡。
　
※　　　※　　　※
　
滴答……
　
似乎聽到了什麼。
　
滴答……啵。
　
水流聲持續滴答響出，就像是未轉緊的水龍頭正匯集成珠，滴落而下。
　
意識逐漸清晰，梁莉蒨想要看清四周才發覺自己似乎被什麼罩住眼睛，她試圖掙扎卻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頭部以下就像是全身麻醉一樣毫無知覺。
　
怎麼回事？正當她困惑不解，忽地聽見距離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醒了？」走近的步履帶著些許壓抑的聲音，就跟那個男人前次偽裝時戴著口罩相同，梁莉蒨無法仔細辨別，她只感覺自己的生命懸在崖上，隨時都會死去。
　
回憶前次在家被殺，當時她也是這樣沒有聽出那個男人的聲音。
　
如果當時能夠及早發現，她是絕對不可能開門的。
　
不過，總覺得……
　
「為什麼要找上我？」心理狀態已經被逼迫邊緣，梁莉蒨有些崩潰，忍不住開口質問對方，「不管是森林公園或是在我家，到底為什麼……」
　
沉默片刻，聲音反問，「妳在說什麼？」
　
沒有相同經歷的時間回溯，梁莉蒨知道對方不會明白她說的話，話雖如此，這樣不斷承受這些痛苦和記憶，讓她有種若能直接死去反而會比較輕鬆的悲哀。
　
想到這裡，她不禁難過得想哭。
　
「莉蒨，別哭。」
　
這時男人突然伸手碰觸梁莉蒨的臉龐，悠悠語氣帶著顫慄恐怖的氛圍，溫柔的指尖正輕輕磨蹭她的嘴唇，「我只是要讓妳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歡妳。」
　
避開撫摸的手，梁莉蒨搖頭回應，「我不知道……」
　
況且，她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就連對方為什麼會喜歡自己都不知道啊！
　
「是嗎？」
　
男人說完四周氣氛驟然安靜，短暫沉默後，他忽然發出輕笑，從最初微小的音量頓然變得詭譎恐怖，讓梁莉蒨感到怖畏，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本來還想，要是妳能理解我的感情，就留著妳慢慢疼愛的。」男人語氣再度變得柔和，語氣帶著幾分笑意，「今天不是有班嗎？這樣隨意請假可不好。」
　
呆愣聽聞男人的話，梁莉蒨不由得傻住。
　
班表是不可能外傳的，為什麼這個男人的話是肯定句？梁莉蒨心中驚訝，抱持盤算的想法她故作證定回答，「不，我今天沒班。」
　
她原本以為男人的話只是臆測，卻沒料到對方下一句話更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莉蒨，說謊是不好的，我知道妳有班。」帶著愉悅的語氣，男人開口回答，「我隨時在關注妳的舉動，多小的事我都知道。」
　
什麼……？慘白臉色，梁莉蒨完全沒有從男人的語氣中感受到半分虛假，她顫抖著嘴唇，想試圖反駁卻已經發不出聲音。
　
「再說下去的話，麻藥效果就要退了。」說完，男人似乎做了什麼，在聆聽輪子轉動發出前進的聲響，梁莉蒨才知道自己坐在輪椅上，而此刻他們正在移動位置。
　
「我不想讓妳太難受，還是直接辦正事吧！」
　
說完，男人解開梁莉蒨眼睛上的黑布，重見光明剎那，她想要抬頭卻仍渾身無力，只能從眼角餘光看得到對方身穿長袖衣，戴著黑色頭套。
　
在輪椅停下後，梁莉蒨疑惑看著側面的半身鏡，還未理解用意時，男人從後方貼近耳畔，語氣帶著興奮的口吻，「就讓妳看看吧！我覺得妳此刻的模樣非常漂亮。」
　
說完，男人跨出步伐後將半身鏡轉至梁莉蒨眼前，隨即開心說道，「妳看！手腳都切掉後，像不像人體藝術裝飾一樣美？」
　
望著眼前的畫面，梁莉蒨完全呆住了。
　
切除的手腳正透過半身鏡映照於後方手術台，四肢已經經過處理而不再大量出血，頸部以下的身體接受麻醉，才會讓她在被蒙眼時完全沒有察覺疼痛和異狀。
　
而最初聽到的水聲，是手術台上的斷腳正不斷滴落鮮血，累積器皿裡的灘洪。
　
早在她恢復意識醒過來的這一刻，她的四肢早就已經不在身上了。
　
意識到這點的梁莉蒨崩潰哭喊，聲音未畢，男人已將手中準備好的錐子猛然插進她的太陽穴，剎時劇痛襲來，被翻攪的意識猛然一挫，徹底抑制悲鳴。
　
「嗯，驚恐的表情真棒啊！我就想看這樣的妳。」彎低腰身，男人帶著面罩的側臉映入鏡中，溫柔地在梁莉蒨驚恐的臉頰上留落親吻，「這樣，妳就永遠只是屬於我……」
　
思緒消失前，梁莉蒨望著鏡中的模樣仍然保持驚恐，她有太多無法明白的事，卻已經沒有辦法開口問出。
　
最初，所有的錯誤究竟是從哪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