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歡是毫無理由的。
　
即便當事人並未察覺，梁莉蒨在那次哭泣後也確實對傅睿軺產生信任和好感，兩人沒同堂課時也會相約吃飯、溫書，假日則是外出逛街或是欣賞電影。
　
「咦……睿軺你沒有近視？」某次拉著傅睿軺去店家試戴造型眼鏡時，梁莉蒨偷偷戴上他原先使用的眼鏡，才發現上頭根本沒有度數，而是平光鏡片。
　
「我不喜歡自己的臉。」面帶凝重的表情，傅睿軺在伸手拿回平面眼鏡後立即戴上，似乎就如他自身所言，不想以真正的模樣示人。
　
難道以前有被欺負過的經驗嗎……？暗自猜想，梁莉蒨決定不追問他以前的事情，「抱歉！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沒事。」悄悄觀察她擔憂的目光，傅睿軺沉默半晌後問道，「……還是妳覺得我不戴眼鏡比較好？」
　
「我是覺得不戴很好看，但你不喜歡就不用勉強啦！」
　
回想傅睿軺方才摘下眼鏡的模樣，稍微撥開瀏海能夠清楚看見他深邃的眼眸，梁莉蒨感覺胸口有些莫名悸動，卻不明白自己萌生的念頭為何。
　
傾聆這個回答，他輕揚嘴角，當下沒有回答。
　
「莉蒨。」傍晚告別前，傅睿軺忽地想起這事，開口說道，「我不討厭改變。」
　
嗯？回眸望去，梁莉蒨當時沒有理解，而是在那之後才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幾天時間，當傅睿軺再度出現眼前時就像變了個人，摘除眼鏡同時順道剪短的瀏海顯露秀逸俊容，身上穿搭的衣服和平時一樣，全身散發的氣質卻不同以往。
　
「睿軺？」起先沒有認出，梁莉蒨呆愣片刻才總算發現，不禁訝異掩嘴。
　
見她傻眼的反應，傅睿軺不禁皺眉，語氣顯得有些緊張，「果然很奇怪嗎？」
　
「不、不是！」沒料到對方打扮後的帥氣程度遠超乎想像，她反而有些尷尬起來，「只是變得不太一樣，所以有點嚇到……啊！但很好看。」
　
凝視梁莉蒨面帶羞澀的表情，傅睿軺勾起嘴角，瞇起愉快的眼睛。
　
在那之後，升上大二的他開始改變，原先陰沉的氣場不僅驟變轉為陽光，身材高挑的他在鍛鍊身體後也有學妹將他視為追求對象，同儕間也有交到好友。
　
「早。」一走進選修課教室，傅睿軺總會預留身邊的座位，甚至替梁莉蒨準備喜歡的早點，「有吃過早餐嗎？」
　
「唔，剛睡起來不想吃……」
　
習慣在他身邊入座，梁莉蒨趴桌想睡，隨即感覺到貼到手臂上的暖飲，這才又努力用手將頭撐住，接受對方餵食，「你都知道我喜歡吃什麼，是不是有超能力啊？」
　
她明明就沒特別說過自己喜歡什麼啊！
　
「要是我真的有超能力，才不會用在這種事上。」在梁莉蒨乖乖喝下暖飲後，傅睿軺將烤好的奶酥吐司推到她面前，接著開始準備待會要報告的資料。
　
「咦？那你想用超能力做什麼？」腦袋還處於未醒神的狀態，她順著話題問道。
　
打量梁莉蒨湊近的面容，傅睿軺的嘴角揚起好看弧度，輕笑閃躲答案，「秘密。」
　
擁有部分相同的興趣，讓兩人即使就讀不同科系也總會有選修課能碰在一起，他們熟捻到大四即將畢業仍保持這樣的關係。
　
「妳畢業後就要離開這裡了嗎？」帶著幾分不捨的語氣，傅睿軺問道。
　
知道他掛念這事，梁莉蒨開心說道，「我已經說服我爸媽了。」
　
在被傅睿軺的話鼓勵後，她堅定決意和父母溝通，最後總算傳達自身的想法。
　
「那時候是你給了我勇氣。」不忘當時恩情，梁莉蒨開心笑著，「謝謝你！」
　
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傅睿軺有些尷尬移開視線，「那……畢業後還能見到妳嗎？」
　
「當然可以啊！幹嘛那麼見外，真是的。」
　
泛露笑顏，梁莉蒨在這幾年相處後已經察覺自己對傅睿軺抱有好感，但她從未交過男朋友，因此不敢主動提起，害怕說出口後就會讓兩人有好的關係變得尷尬。
　
沒有勇氣面對告白失敗的後果，她只能將這份感情藏於心中……所以也從未想過，他們的關係會驟然在某天發生變化。
　
「啊！好久沒來了。」
　
畢業的兩人仍保持聯繫，在傅睿軺當兵退伍後，梁莉蒨久違來到他家作客。
　
「嗯，上次來是因為大三時的選修。」退伍後總算有較多時間聯絡，他特意準備梁莉蒨喜歡的餅乾，隨即關切詢問近日情況，「工作還好嗎？」
　
聽聞梁莉蒨在畢業後就找到風評不錯的西式餐廳，起先他還有些擔心，先前放假還特地去餐廳裡消費一趟，在確認情況安好後才放心不少。
　
「嗯，已經熬過最近辛苦的時期，下個禮拜開始就是儲備幹部。」坐上沙發，梁莉蒨開心的笑著，「那你呢？再來不是要接軌醫療實習的業務嗎？」
　
「是啊！明天開始實習。」觀察變得越來越漂亮的梁莉蒨，傅睿軺沉默片刻，開口道：「說起來，妳這幾年都沒有找到喜歡的對象嗎？」
　
「咦！？」沒料到會突然提及這個話題，梁莉蒨愣住面色，對望傅睿軺認真注視的眼眸，不禁有些緊張起來而結巴起來，「說、說什麼呢！怎麼忽然說這個啊？」
　
追求者不是沒有，但她都鄭重拒絕了。
　
因為，她喜歡的人是……
　
留意梁莉蒨沒打算直接回答的態度，傅睿軺皺起眉頭，猜想她這個反應是否其實已有喜歡的對象，不禁有些思緒複雜。
　
彼此沉默片刻，梁莉蒨依舊沒有勇氣說出自己喜歡的人就身處眼前，她試圖轉移話題，「對了，你最近……」
　
「我喜歡妳。」不想再把這份感情默默埋藏，傅睿軺覺得自己也該是時候說清楚自己的想法，「從大一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妳。」
　
喜歡！？梁莉蒨錯愕，內心既驚又喜的她注視傅睿軺，卻緊張到說不出話。
　
「我想知道妳怎麼看待我的。」見梁莉蒨完全呆住的表情，傅睿軺忍不住稍微湊近，想確認清楚對方的回答，「莉蒨，我……」
　
「對、對不起。」面對靠近的身影，梁莉蒨心跳加快到無法思考，剎時慌張應聲，「我現在沒辦法回覆這件事！」
　
說完，她飛快拿起背包起身便轉身衝出傅睿軺的家，跑了一段路才終於渾身脫力的在附近圍欄處蹲下，卻又對於自己過於貿然離去的行為後悔不已。
　
為什麼要跑走，這明明是告白的好機會啊！
　
摀著顏面，梁莉蒨暗罵自己的膽怯，思慮片刻，她決定先傳訊息跟傅睿軺解釋剛剛的事，才發現手機不知何時早就沒電了。
　
呆愣片刻，她無奈嘆息，「啊……真是的。」看來還是回去當面解釋比較好吧！
　
最後，梁莉蒨鼓起勇氣折返傅家，在抵達時看到二樓的房間已經熄燈，雖然機車還在，但她按鈴許久都沒等到回應。
　
不在嗎？猜想傅睿軺外出的可能性，梁莉蒨心中難掩挫折，她不知道對方多久回來，只得先在信箱留下字條，等手機充電後再聯繫對方。
　
如此決定後，她將寫好的字條投入傅家信箱後才轉身離開，沒有發現位於不遠處有個女人正偷偷窺視。
　
待梁莉蒨離開，那個女人將字條取出後撕毀，隨手扔在附近的垃圾桶內。
　
「賤人。」
　
帶著憤恨的語氣，她咬牙說道。
　
※　　　※　　　※
　
回憶似乎早已凝滯在某個瞬間。
　
「妳要這本嗎？」
　
寬厚的手輕輕觸碰指尖，身後貼近的氣息讓梁莉蒨不由得愣住，在意識到替自己取書的人是誰，她的心跳澎湃鼓舞。
　
「莉蒨？」停頓片刻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先拉近的距離，傅睿軺連忙後退步履，面露尷尬緊張的模樣，還不忘將書塞回她手裡，「抱歉。」
　
留意傅睿軺轉身走開，梁莉蒨立即抬眸，望向對方背影和略微泛紅的耳根，她下意識將書抱緊，想要將這份感情牢牢記在心底。
　
說出口的話，現在的關係是不是就會消失？想到這裡，已到嘴邊的話又不自覺嚥回，她苦澀微笑，盡可能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
　
「我沒事，嚇一跳而已。」
　
主動輕拍傅睿軺的肩膀，梁莉蒨微笑表情，沒有對剛剛的事情表現介意。
　
如果，能夠選擇停在那刻，她想輕靠對方懷裡，哪怕只是倏忽時光……
　
回到家裡，梁莉蒨放下背包，思緒還停留在咖啡廳前看到的人。
　
那天告白後，她回家立刻充電並傳訊給傅睿軺，但是訊息沒有顯示已讀，最後她鼓起勇氣撥打的電話也沒有接通，對方彷彿人間蒸發的感覺讓她煩心不已。
　
為什麼沒有看訊息呢……思緒感到難受煩亂，偏偏最近正值活動節日特多的時段，忙碌狀態讓她近乎回家就累到睡著，對於傅睿軺的事也就變成一拖再拖，沒辦法特地抽空前去。
　
直到上禮拜意外碰到結婚的國小同學，聽聆同學娓娓道來的婚姻時充滿幸福，讓梁莉蒨在羨慕同時不禁想起傅睿軺的事，心底雖然有些迷惘，但她還是決定下班後不管多累都要去見對方一面才行。
　
相識那麼久，梁莉蒨不認為傅睿軺會因為這些理由而避不見面，沒有讀到訊息和接電話說不定是手機壞掉……況且她那時候也不是拒絕的意思。
　
抱持決定說清楚的想法，梁莉蒨下班後撐著倦意前往傅睿軺的住處，正當她緊張想著要如何解釋那天的事，忽然看到傅家門口站著一名女性。
　
她是……感覺似乎曾在哪見過，梁莉蒨疑惑走近，隨即想起曾在學校內碰過，傅睿軺說是同學的妹妹，名叫羅雨欣，但跟他們並不同系。
　
勉強來說算是學妹吧？不過她在這幹嘛……正當梁莉蒨想著，羅雨欣發現了她。
　
「妳來幹嘛？」知道梁莉蒨和傅睿軺關係不錯，羅雨欣板起面色，怒氣沖沖走近，「就算你們之前很好，也別一直死纏睿軺不放啊！」
　
呃？對羅雨欣說這些話的立場感到困惑，但她沒有想要吵架的意思，「我有事情找他。」
　
說來，從以前在學校見到，羅雨欣就一直沒什麼好臉色，不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為何這個學妹總是用怨恨不滿的眼神看她。
　
「有什麼事跟我說也行。」露出得意表情，羅雨欣的態度充滿挑釁，「他最近接受我了，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咦？聽到這話彷若晴天霹靂，梁莉蒨愣住面色，「你們……？」
　
這是告白後事情嗎？
　
所以傅睿軺才完全不接收她的訊息和電話，是因為不想對羅雨欣有所虧欠？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察覺到梁莉蒨的面色變得慘白，羅雨欣輕笑後立即正色說道，「沒必要的話，就別出現在我們面前……難道妳不知道自己很礙眼嗎？」
　
「……我要自己去問他。」沒有立刻採信，她還是想要自己跟傅睿軺確認清楚。
　
「問他？然後呢！？」怒推梁莉蒨一把，羅雨欣的態度毫不客氣，阻擋她準備按下門鈴的舉動，「插足別人的感情，然後逼他跟我分手嗎？」
　
對羅雨欣堅持的態度，那個瞬間，梁莉蒨感覺茫然的情緒驀然湧上心頭。
　
是啊，然後呢？
　
如果這個確認結果是真的話，難道她要插足別人感情，逼傅睿軺選擇她？
　
況且，完全沒有回覆訊息和電話，這不已是最明確的答案嗎……如此想著，梁莉蒨感覺有些鼻酸，她痛苦緊握拳頭，無論怎樣後悔也沒法改變自己造成的結果。
　
是她錯失回答的時機，把喜歡的對象拱手讓人，事到如今，她又怎麼能夠期望還有機會能夠重回當時的選擇？
　
忍住想哭的情緒，梁莉蒨壓抑悲傷，看向羅雨欣，「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
　
沒有留意對方自稱女友卻只能苦苦在外等候的異常，當下心灰意冷的梁莉蒨沒有多想，轉身離開她悄悄落下眼淚，已經失去詢問的勇氣。
　
前者離去沒有多久，下班的傅睿軺騎車回來，在看到門口的羅雨欣，他不禁皺起眉頭，凝重面色。
　
「睿軺～」看到傅睿軺將車停進車棚，羅雨欣開心靠近。
　
「妳只是我同學的妹妹，要喊學長。」對這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學妹，傅睿軺疲於應對，即便他盡可能不想讓對方難堪，卻也很難不對羅雨欣這樣如同跟蹤狂的行徑充滿反感。
　
將車停好，他想起自己在告白那天外出散心時不小心弄壞手機，後來還因為工作忙碌延遲維修，拖到前幾天才終於有空送修，剛剛下班還特地繞路領回。
　
資料都不見了……看著毫無音訊的手機紀錄，傅睿軺暗自嘆氣，想起那天告白似乎造成梁莉蒨的困擾，他的心情又不免感到難受幾分。
　
在躲他嗎？不知道是否該主動撥出電話，又怕自己的行為造成梁莉蒨反感，諸多考量讓傅睿軺變得猶豫不定，最終只能繼續等待對方的回應。
　
進門前想起羅雨欣還在，他基於對方是同學妹妹的立場，還是決定出言提醒，「妳早點回家，別讓你哥擔心。」
　
望著傅睿軺冷漠的態度，羅雨欣心生不悅，她知道此刻用親暱稱呼只會造成更多反感，因此退讓改口道：「睿軺學長，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呢？梁莉蒨那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話未說完，猛然關上的大門傳來劇烈聲響，毫不留情的反應完全沒有如同過往給予面子，羅雨欣意識到這話似乎是踩到傅睿軺的底線，不禁憤恨跺腳。
　
「跩什麼跩啊！」
　
抱怨說完，吃足閉門羹的羅雨欣調頭離開，回想自己從小就受盡寵愛，哪個男人看到她不是一臉殷勤，讓她享受這種被人追捧的優越感，偏偏傅睿軺對她就是毫無興趣，讓她生平遇到如此不堪的對待。
　
不懂，為什麼對她沒興趣呢？
　
忍不住抿嘴，羅雨欣憤恨盤算，忽地想到離開的梁莉蒨又不禁揚起嘴角。
　
那封解釋的字條沒有送到傅睿軺手上，看來讓他們之間真的有出現嫌隙呢……回想她偽裝傅睿軺女友的姿態，還有梁莉蒨最後接受的態度，她更加愉快冷笑。
　
「我才不會放棄決定的獵物呢！傅睿軺。」
　
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