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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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19
冥界,只要是亡者都一定會光臨此地,於此等待判決開始實施。同時也收押著某些既無法前往天界,也無法墜入地獄的魂。
早已群龍無首的冥界,在天界與地獄決定派人治理後有了顯而易見的改善。
今日的沉靜氛圍宛若暴風雨前的寧靜,一且按照步調井然有序的模樣,只讓人嗅到陰謀的氣味。
不過可能不是因為陰謀所致,而是神與地獄之主久違雙雙來此之故。
他們分別帶了左右副手前來,討論在不久的將來即將發生的大事。
在收拾整潔的冥王辦公室內預先陳列好開會用的長桌。一群人圍成「囗」字型,臉上掛著清晰可見的嚴肅,直到貴為唯一神的蓋堤亞拍桌開口打破沉悶的氛圍。
「今天召集在一起不是要討論關於迪哈特‧梵恩的事嗎?一個個都不願意表達意見該如何進行下去?」
先前已經向拉帝知會過這件事,而他身旁的副手也略有所聞,不過在正式開會前又將情況闡述過一遍,確定所有人知道的情報都統一。
而那之後的沉默足足維持半小時之久。
「不是不發表意見,想必在坐的除了你我都還在消化這些內容。」
與蓋堤亞相視而坐的拉帝知道,這不是一時之間能消化完的大事件。
「我剛說的有這麼難以理解嗎?不就是迪哈特那個忘恩負義的混蛋根本沒有人間蒸發,甚至還計畫著搞事而已嗎!」
「蓋堤亞大人,還請注意自己的言行。」
米迦勒從旁提醒,作為神必須謹言慎行。
「還不是太生氣了!他的所作所為就好像在宣示我們沒有看人的眼光!」
蓋堤亞雙手交抱胸前,對此難以釋懷。
天界與地獄的統治者是與生俱來的,但夾在兩者間的冥界不同,起初這裡並未有管理者或統領人。因此,最初的冥界毫無秩序可言。
而在冥界誕生的數百年後,蓋堤亞與拉帝看不下去那混亂不堪的冥界,決定從內部篩選出適合的管理者,否則冥界仍舊是一片狼藉吧。只是現今的安寧不是多虧冥王,而是在冥王撒手不管後代為處理的兩界人士。
「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先了解迪哈特‧梵恩的目的。」
拉帝那側,檢閱文件的路西法沉靜說道。
「重點就是現階段別說情報了,我們根本對此一無所知,只能推斷他進行著一項龐大的計劃,並且計畫已經進入尾聲!」
若這計畫是從迪哈特離開冥王之位開始思考的,那他所謂的「盛宴」將會撼動四界的秩序。作為神與地獄之主,他們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人類代表有要發表意見嗎?」
作為拉帝左右副手之一的薩麥爾把話題丟給始終一言不發的伊絲奈。
「首先,我不認為現在有辦法取得更多相關情報。對方的計畫距離完成或許只差臨門一腳,就算真被我們發現什麼其他情報,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對策。第二,既然都將計畫藏的這麼隱蔽了,又何必在最後把一切訴諸於我們,破壞他期待給我們的驚喜。再說,他現在做出這樣的行為,充其量只是想知道天界與地獄會有什麼反應。」
回答之餘,伊絲奈正思索著這一切令自己不解的部分。她不明白迪哈特在計畫尾聲找上自己的理由,冥王想在自己身上尋求什麼?
難不成是因為和蓋堤亞、拉帝有關連?
假如真是那樣,現在才找來的理由是什麼?
還是在我身上有某個因素是他完成最後階段所需要的?
一如所知讓她像站在懸崖邊,彷彿只要往前走一步就會落入深淵。
「我們只能這樣坐以待斃嗎?」
加百列反問。
「不,我們絕不能乾等事情發生卻毫無作為。」
「那妳倒是說說眼下該如何行動?」
面對語氣咄咄逼人的薩麥爾,米迦勒回應道:
「即使不清楚對方的意圖,不知道該做何行動,那就把做得到的全做一遍不就得了。」
「米迦勒說的沒錯。在攫取更多情報前,只能竭盡所能去做各自力所能及的上限。」
拉帝同意米迦勒的說法讓薩麥爾安靜下來。
「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情,所以麻煩各位繃緊神經注意任何異常之處,千萬別讓迪哈特有機可趁。」
在做完總結後,除了蓋堤亞、拉帝與伊絲奈其他人紛紛散會。
伊絲奈知道他們想問關於迪哈特的事,可惜自己對此也毫無頭緒,只能以含糊不清的回答帶過。
「那個男人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他一直都是如此,奸詐狡猾並縝密的計算身邊的一切,好似要將一切玩弄於掌心之間。」
「什麼意思?」
蓋堤亞歪過頭,顯然有些不明白拉帝的意思。
「你不會到現在還認為是我們選上他的吧?」
「難道不是嗎?」
拉帝嘆了口氣,他希望這位唯一神能哪怕一點也好,稍微動動腦子思考,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在蓋堤亞身上,畢竟自己那時也未曾發現迪哈特是那樣的人。
「我認為是他讓我們只能選擇他,發生在他身邊的『巧合』以常人來說過多了。」
蓋堤亞作為唯一神,見過的大風大浪不勝枚舉,他沒有為拉帝說的話而大驚小怪,只是不認為曾是凡人之身的迪哈特有這般能耐。
「你的表情像是在說不相信我的話。」
「不是嘛,人類怎麼騙得過神呢!」
「綜觀歷史,這位神被騙的可不少。」
「唔……你不懂啦,我那是相信人有顆善良的心!」
「那些善良的人似乎騙了你不少。」
伊絲奈第一次知道,原來拉帝有這麼壞心眼的一面。她靜靜地又聽兩人鬥嘴好一會兒,話題才又轉回到迪哈特身上。
他們從迪哈特的對話與行動分析,接著回憶他作為冥王期間不自然的部分,計算離開冥王之位開始的時間軸中是否有特別發生的事。但離位期間太長,很多是光靠回想根本不靠譜,他們決定分頭搜尋歷史書籍相互對照,找出不合理之處。
於是就這樣原地解散,蓋堤亞負責天界、拉帝負責地獄、伊絲奈則負責人界。
†††
乘坐魯佛林德爾較為普及的三輪車,從路面顛簸的貧民區啟程,道路也隨前進而越發順暢。
這不僅代表貧富差距,也示意著差別對待。
車夫原先也不願意讓伊絲奈搭乘,甚至不願意進到貧民區。
因為他看不起那些低生產及毫無生產力的人,先入為主的認定他們沒有支付車資的能力。
讓他改變心意的是伊絲奈身上那件夜色披肩。
背面以深淺不一的黃色和橘色線繡成精緻的不死鳥紋樣,前面角落處以紅色標示著獨有的編號,胸前以金色鍊條連接兩處。傳言鍊條的含金量與純金無異,有不少人偷披肩就是為了轉售這部分。
無論是多麼見識淺薄的人都知道,那是領路人擁有的,獨一無二的物品。
發現是為大有來頭的客人,連說話的態度都恭敬不少。
伊絲奈這趟的目的是位在魯佛林德爾的奧羅斯支部。
約莫四十五分鐘的路程,三輪車停靠行政區外,從這開始得用雙腳前進,或搭乘內部專車。
伊絲奈沒有事前預訂專車,理所當然只能徒步進入。
「回程也由我──」
「不用了,有需要我會另外招車。」
乾脆拒絕後伊絲奈頭也不回的踏入行政區。
『不讓他等嗎,這樣回程也比較方便。』
「無所謂。他只是認為自己釣到一條大魚才想把握機會,殊不知是空有魚影的枯木。」
『妳把自己貶得太低了,好歹妳也曾是條大魚啊!』
「不否認現在是枯木呢。」
『誰讓妳現在薪資微薄。』
迦爾法毫不留情調侃伊絲奈。
「足以支撐生活就夠了。錢這種東西死了也帶不走,賺多也沒用。」
對於物慾不高的伊絲奈來說需要用錢的地方不多,當領路人那段期間所賺的錢一半用來買房,剩下的省吃儉用過生活。
飲食方面也不挑,只要能吃且不難吃就行。加上現在都是自己下廚,不用從外面買還能磨練技術,可謂是一舉兩得。
『錢可是一種對於往後生活的保障,多了也沒損失。』
「是沒有損失,只是我不需要罷了。」
反正很快就用不到了。
伴隨一陣短暫的沉默,那宏偉壯闊的圓頂式建築迎面而來。周邊諸多更加重要的建築與其並排在一起顯得相形見拙,彷彿都只是為了襯托它而存在。
推開那扇比酒紅色略為深沉的大門,富麗堂皇的一切瞬間於眼前鋪陳而出。潔白的的大理石地板,由高級檜木製成的桌子與樓梯扶手,閃爍鑽石級光芒的水晶吊燈。
一切都是那麼的高貴又華而不實。伊絲奈心想。
鮮少有人到訪的支部,在不合時宜的時間被打開的門扉,吸引無數眼球聚集。
中央櫃台內的年輕女性緊張的翻動放在桌面上的冊子。大概是沒有預約的客人突然到訪,讓她亂了手腳。
「哎呀哎呀,還真是稀客,這不是我們偉大的不死鳥嗎。離開了奧羅斯的妳主動回來,是想念老家了?」
一名男性朝伊絲奈走來,用足以響徹大廳的嗓門,嘲弄似的說道。
「儘管過了幾年,你仍然毫無長進,只會在那喋喋不休。」
伊絲奈並未將他放在眼裡,一字一句只讓伊絲奈感受到他是多麼幼稚。
「妳──」
「讓開,我找支部長。」
「支部長豈是妳說見就見的!」
「難不成還得得到你的允許?」
被伊絲奈斜撇一眼,男性縮了縮肩膀,不敢再說一句。
順著旋轉樓梯向上至三樓,門面最為寬大的那間就是支部長辦公室。擔任領路人期間曾造訪過幾次。
有別於初次與約特曼見面時禮貌地敲響大門,她連聲招呼都沒打的逕自推開門,不客氣地入內。
支部長面色嚴肅,瞧都不瞧伊絲奈一眼,只說了聲「坐」。
伊絲奈沒應聲,只是找了個自己覺得舒適的位置沉默的坐下。將背倚靠在高級、柔軟、舒適的植絨布上。
沉默的空間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格外響亮,時間只能在毫無作為的情況下一分以秒流逝,卻沒有人能對此抱不平。
一刻過後,支部長放下手裡的筆,撥開眼前成堆等著消化的資料。
上位者難道都是這樣,桌面堆滿待處理的文件嗎?
伊絲奈想起初次見到約特曼,他桌上也有不少文件等著消化。
「如今披上那件披肩是有什麼打算?」
他將雙手交握抵在下巴,從近乎質問的語氣中完全感受不到一絲善意。
「這是我的東西,該怎麼使用是我的自由吧。何況,誰讓這小小的披肩讓我更容易進入支部。不然你以為我平時都波著四處炫耀身分嗎,別把我和那些自視甚高的傢伙混為一談。」
那件小小的披肩對領路人而言是種榮耀,他們以身為領路人為傲的證明。但對伊絲奈來說,它僅僅是可以利用的東西而已,就如同『不死鳥』的稱號一樣。
「所以妳沒有預約就前來的目的是什麼?」
「相信我們都沒有閒情逸致聽對方說話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給我類魂彈吧。」
支部長冷哼一聲,警告伊絲奈別明知故犯。規則擺在那是為了讓人遵守,任何領路人無論職位高低都不能打破規矩。
「你不給,我自有方法取得,不是非來找你不可。」
只是這裡距離相對較近,才選擇來這裡碰碰運氣。伊絲奈補上一句。
爭鋒相對的火花瀰漫,互不相讓的激烈碰撞、纏鬥。但是內除了空氣凝重些外,徒有一片靜默。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人的關係即是如此。
「妳走吧,我不會把類魂彈給予不屬於組織的人,何況妳還帶著那種東西。」
發出送客宣言後還不忘以嫌惡的眼神瞪向在一旁等候的迦爾法。
伊絲奈沒有佇留,而是識趣地離開。
「不是為了類魂彈而來,沒拿到就離開好嗎?』
「嗯。反正也無法從他手裡得到,他就是那種只知道遵守規定古板的人。」
『妳早就知道他不會給,為什麼還特地跑一趟?』
「為了情報。」
各地區與魂相關的資訊,無論大小都會逐一回報給該地區的支部。光是在內部恣意閒逛,便能聽見不少情報,至於派不派得上用場則見仁見智。
憑藉身上的披肩在支部內可說是暢行無阻。瞧見那華美富有高貴氣息,和一般披肩有著天壤之別的刺繡,誰敢上前阻攔,就連幹部都要懷著敬畏之心和她說話。
只能說懷有稱號的人就連走路都有風。
結果晃了一圈並未聽見任何足以派上用場的情報。看樣子迪哈特的事尚未向外傳開,那花時間在這瞎逛也不會有任何進展,於是決定離開支部去附近的圖書館翻翻歷史文獻。
在圖書館待了幾小時,記住一些歷史上比較重要的大事件與大致內容,坐在椅子上向上伸展。
「今天不去巡邏了,狀態感覺不是很好。」
再告知下,迦爾法晗首讓伊絲奈好好休息。
他知道除了工作量增加多外,迪哈特的問題也帶來不少困擾,於是決定這個夜晚絕不讓任何事物打擾伊斯奈的睡眠。
等伊絲奈上樓就寢,迦爾法坐鎮在餐桌前,盯著那個只要門一開便能一眼所見的位置上。一旦有任何微小的動靜,他都有自信能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就像現在一樣,將拳頭毫不留情地揮向擅自進入視線範圍內的迪哈特。
『喔呀,別激動。』
迪哈特用食指輕鬆壓下加爾法的拳頭,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今天難得沒去巡邏,不會是伊絲奈發生什麼事了吧?』
『滾出去!』
紅橙色的雙眸帶著不歡迎的冷冽氣息。
『我只是覺得你有權在一切開始前知曉某些被隱藏的秘密。』
迪哈特故弄玄虛的瞇起眼,露出幾分狡詐的微笑。
『我對你的祕密沒有半點興趣。』
『我可沒蠢到把自己的秘密輕易告訴別人。我要說的是只有拉帝和蓋堤亞才知道,且隱瞞已久的最高機密。』
『我對他們──』
『先別急著否認嘛,等我說出來你肯定會感興趣的。』
迦爾法收起拳頭,他倒要看看這位冥王能搞出什麼名堂。
對於加爾法乖乖坐下這點,迪哈特相當滿意的點頭,接著清了清嗓子說道:
『這是關於你妹妹的事。啊,我說的可不是樓上那個冒牌貨,而是你真正的妹妹。那個被唯一的親人徹底遺忘,還被他人所取代的可憐妹妹──霏納‧萊登。』
『你再說什麼瘋話,我的妹妹是──』
『你打算被那種一戳就破的假象欺瞞到什麼時候?活在虛假的記憶中就讓你這麼滿足?不過也是呢,畢竟霏納‧萊登的死可說是你間接造成的,想遺忘也無可厚非。』
迪哈特雙手一攤,一臉能夠同理他的模樣。
『如何,有因為我的話想起點什麼嗎?』
『…………』
聽完迪哈特不顧自己意願自顧自地說完,他開始朝腦內深處五里霧似的那塊挖掘,拼湊過去感到不合理或值得懷疑之處。
回頭一想,其實這種不合理還不少。然而為什麼自己始終未曾發現,一直將之合理化?
關於幼時的記憶、伊絲奈最初的態度、單獨與神的會面……這就是為什麼對於過去的提問,伊絲奈的回答總像是背好的答案一樣的原因嗎。
『你以為蓋堤亞和拉帝是好人?他們才真正比任何人都要十惡不赦!你可知道領路人所用的類魂彈其原料為何?是魂啊!是那些被判定無法獲得輪迴的魂!而你那可悲遭到遺忘的妹妹,也許早已成為其中之一,被消耗掉了也──』
迪哈特沒能將話說完,迦爾法便探出身體,隔著桌子揪住提哈特衣領。那初見,滿溢著怒火與憎恨的模樣令迪哈特喜悅不已。
這才是他尋求的迦爾法的原因,他有著很大的潛力,他能成為毀滅一切的魂。
『是我說的有點過了。不過我要提醒你,霏納‧萊登尚未消逝,她還存在於某處。』
『說了這麼多卻還要賣關子讓我玩猜謎遊戲嗎?』
『我只是覺得不用多說,聰明如你一定能明白。』
他相信自己說了那麼多絕不是白費唇舌,畢竟答案簡單明瞭,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伊絲奈嗎?』
『正確答案!』
拍手聲在屋內迴盪。迦爾法按住他的手,深怕吵醒睡眠中的伊絲奈。
『她也真狠心呢,明明知道真相卻閉口不提,還佔著那個對你來說意義非凡的位置不放。』
『她……知道?』
迪哈特看見迦爾法眼裡的動搖,只要再推一把就行了。
『這不是當然的嗎,他們三個可是一夥的。不相信你大可親自去確認,雖然我不認為他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
迪哈特聳肩,想將不信任與懷疑深植於他的心中。
『不用你說,我會親自找出答案。』
『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從離開時看見的表情,他確信步入終盤的鑰匙之一肯定會到自己身邊。
死寂般的一樓,徒留迦爾法咬牙握起雙拳,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曾經是他一切的妹妹,那天真又溫柔的笑容。
「妳臉色看起來很糟,工作正好告一個段落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約特曼蹙眉,很難不去注意伊絲奈比平時更慘白的臉色,隨便拉個人來問都能看出她狀態不好。
對於約特曼的好意,伊絲奈果斷婉拒。
這已經不是休息能解決的問題。
「妳有好好睡覺嗎?」
「每天都準時入睡。」
入睡示一回事,是否睡得安穩又是另一回事。
「上次那件事過後,學院也平靜多了,不想回去的話也可以考慮去課堂聽課。」
「我會考慮的。」
關上學院長辦公室的門,授課中的校內格外寧靜。
看著前方的玻璃窗映射出蒼白的臉,異色雙眸下緣浮現深沉的黑眼圈。
近幾日都維持短暫的睡眠,也難怪會臉色會如此悽慘。
類魂彈目前也尚未取得,雖然那時向支部長誇下海口,其實方法也只有少少的兩種。
一是去找養父索取,二是去找蓋堤亞。
伊絲奈的養父是隸屬總部的領路人,也是當初就自己脫離苦難的人,只是伊絲奈到目前為止仍舊抗拒與其相處。原因很簡單,就是養父那過度關心總是將自己當作尚未長大的孩子對待的態度。
而後者……
尋求蓋堤亞的話,是否就能知曉類魂彈的未解之謎?
畢竟那種東西不可能憑空出現,製作者恐怕無法排除蓋堤亞與拉帝。
需要思考的是太多,把腦子塞得水洩不通。加上迦爾法這幾天的表現也相當奇怪。今天也表明有事要辦而獨自外出,當時他的表情像是深怕自己多問。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從未乾涉過他做任何事,卻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麼。
邊整理一些事邊逛到校舍後方,一處幾乎不會被人發現的隱密死角。
伊絲奈輕倚牆邊問道:
「你還打算跟多久?」
『我有說過自己討厭敏銳的人嗎?』
迪哈特帶著笑意從轉角處現身。
「那正合我意。說吧,你為了什麼而來?」
在這種迪哈特已經近乎宣戰的非常時期,伊絲奈不認為他會沒來由地跑來找自己閒話家常。
『不久前還能沒事去妳家坐坐,現在居然連想找妳聊聊都不行了。』
迪哈特露出被好友拒絕後感到失望的表情。
「我會信你這鬼話?」
『對我還是一樣無情我就放心了,還以為妳會被蠶食得不成人形。如何?痛苦嗎?』
迪哈特指向伊絲奈胸口處,她立刻反應過來,理解迪哈特意旨體內的霏納‧萊登。
「原來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起初是這樣。不過初次見面後妳也引起了我的興趣。』
伊絲奈不覺得自己身上有足以引起他人興趣的特點,畢竟她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評價是什麼。
『與常人背道而馳的願望,令妳顯得比其他人都要特別。』
迪哈特無意義的將食指與拇指碰在一起,透過形成的圓圈,看著連眉毛都不動一下的撲克臉。
『對於神利用妳達成目的這件事,妳都不會感到氣憤嗎?』
「在我認為,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可我怎麼看吃虧的都是妳。』
「如果你是為了挑撥離間而說這些,勸你打消念頭,我沒這麼好說服。」
『若我說能代替蓋堤亞實現妳的願望,條件是站妳必須站到我這邊,妳會怎麼選?啊,關於能不能成功妳就不必擔心了,好歹我還是冥王。』
迪哈特不知道伊絲奈與蓋堤亞、拉帝實質上做過何種協議,但他自覺給出的條件不差,而且比起拖拖拉拉的蓋堤亞,選擇己方能更快到達目的。
此刻的迪哈特還堅信伊絲奈絕對會毫不猶豫選擇自己,孰料──
「除此之外,你有什麼讓我背叛蓋堤亞和拉帝,轉而選擇你的理由嗎?」
『蛤?我的提議難道不夠吸引妳嗎!?』
「確實是個誘人的提議,但我都等了將近十年,又怎麼會差往後的那點時間?」
如果再早個幾年,說不定伊絲奈就會選擇迪哈特。至少現階段已經不可能有背叛神與地獄之主的選擇了。
說了那麼多,結論是什麼?你究竟想從我這獲得什麼?不僅是霏納‧萊登而已嗎?」
就算迪哈特多攬一個人類,對於結果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因為蓋堤亞能輕易收回自己的性命。
『妳今天和我說的話比之前要多呢,是累了嗎?還是著急了?』
迪哈特對伊絲奈與往常不同的反應感到有趣、新奇,語氣咄咄逼人的想讓伊絲奈露出焦躁的模樣,想看那張撲克臉徹底垮掉並陷入絕望。
『沒什麼,只是想看見站在頂點的傢伙,被區區人類背叛後會有何種反應。』
迪哈特聳肩,說出如孩童惡作劇似的發言。
聽見無聊的理由讓伊絲奈嘆出深沉的一口氣。
『妳肯定在想我是個無聊人吧。』
「原來你還有自覺。我不像你閒著沒事,要不是來帶走這個害我徹夜難眠的魂,就有多遠滾多遠。」
『真是嘴上不饒人呢。算了,下次見面應該就是宴會當日了。在那之前妳就儘管養精蓄銳吧。』
迪哈特揮了揮手,消失在來時的轉角。
吵雜的傢伙終於離開了。
高處和煦的陽光搭配夾帶涼意的清爽微風,絕佳的隱密場所正是小憩片刻的不二之地。
伊絲奈席地而坐,將臉埋入雙溪膝間。
風拂過樹梢枝葉的細碎聲、鳥兒清脆的叫聲,宛若自然的搖籃曲,讓人能享受片刻寧靜。
†††
一股近乎窒息的痛苦無預兆的襲來。
伊絲奈死命地大口攫取,想盡量把氧氣送往逐漸枯竭的肺部。短暫窒息的幾秒,卻如人生中最為漫長的幾秒。
等到穩定呼吸才離開房間下樓,發現迦爾法就站在樓梯口,似乎是在等待自己。
紅橙色雙眸堅定又凝重,彷彿下了重大決定。
僅僅注視那雙眼,伊絲奈便知曉那天終歸還是到來。畢竟再怎麼說,紙終究包不住火。
「怎麼了?」
看似與平常一樣的平靜語調,參雜了一絲漣漪。
『在工作前有件事我想優先確認。』
「要坐下談嗎?」
『不用,不會耗費太多時間。』
等真的站在伊絲奈面前,迦爾法才察覺這件事沒有自己預想的好脫口而出。即便在這之前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等真正要說出口時仍舊緊張不已。
伊絲奈沒有催促或不耐,只是像個等待判決下達的罪人靜默不語。
『……妳不是我的妹妹對吧。關於我的記憶、我們的過去,都是編織出來的謊言,全都…………』
迦爾法皺起臉實在不忍繼續說下去,於是伊絲奈代替這樣的他回答。
「全都是假的。我沒有待過孤兒院、沒有孩提時和你相處的回憶,更不是你無比珍愛的妹妹,不是那個與你有著相同姓氏的霏納‧萊登。」
無情的真相使迦爾法猛然抬頭。看著靜靜道出一切的伊絲奈,那真相比預料中更難以承受、更痛徹心扉,他多希望伊絲奈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迪哈特才是說謊的一方。
如果是那樣那該有多好。
得知真相的迦爾法纂緊拳頭,怒火在心底燃起並壯大,無數疑問在腦內打成一團死結。
『……很有趣嗎?明知妹妹對我而言有什麼樣的意義,卻利用這點把我耍得團團轉!你們到底有什麼資格!』
滿腔怒火的吶喊撼動整幢房屋。
伊絲奈垂下眼簾,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霏納就在這裡嗎?』
在伊絲奈晗首,迦爾法久違湧現出想殺了誰的衝動,但他最後壓住怒意,接著用有些顫抖的嗓音說道:
『當我得知這件事後,妳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都想試著確認嗎?』
是想透過殺了我來確認吧。
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傷害他、欺騙他,全都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利用了他心中最為重要的人,佔據那個位置,他想殺了自己也無可厚非,這是自己該承擔的。
「她確實就在此,我時不時也會確切感受到她的存在。」
迦爾法動搖了,他拚命抑制蠢動的雙手,讓自己不至於做出失控的舉動。
「想殺了我嗎?只要殺了我她就能擁有身體了,就能像過去一樣和你一起生活了,想必她也是如此期望的。」
所以才三天兩頭折磨我,企圖壓過我、取代我、讓我從世上消失。
『就算妳說能夠確切感受到,我也無法確認真實性。雖然我並非沒想過……』
並非沒想過要殺了妳。
這幾個字哽在喉頭說不出口。
伊絲奈知道,以他溫柔的性格肯定陷入兩難。她主動拉起迦爾法的手,圈住自己的脖子。
『!?』
「別想太多,這是一舉兩得。不,應該是一舉三得才對。如果你能順利殺了我,我們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迦爾法滿臉問號,一頭霧水。
什麼叫能獲得各自想要的?那樣的話豈不是……
迦爾法突然露出茅塞頓開的表情,訝異的看著那與眾不同的異色雙眸。
伊絲奈繼續說道:
「那就是我的願望,不惜利用你也要達成的願望。」
而神有能力實現,所以她才聽了蓋堤亞的提議。只是蓋堤亞也有不少事隱瞞著自己,不僅僅是霏納‧萊登而已。
終究,我們都只是神的旗子罷了。
「我是為了徹底死去而活著的。」
相互矛盾的話讓迦爾法想起,篆刻在那銀白手槍上的精美的文字「Life for Death」。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那段文字的含意。
「迦爾法。」
與往常不同突如其來以名字稱呼,令迦爾法內心一陣抽痛。
肯定從未有人見過的,那淺淺的一抹微笑,好似在表達接受、願意承擔一切。
此刻,曾一同度過的時光在腦中翩翩起舞。即便不是親妹妹、即便沒有童年時一起歡笑的回憶,兩人的過去卻是切實存在的。至少,那些回憶不是謊言。
『我不會讓妳輕鬆解脫的。』
撂下至今為止最為冰冷的一句話,轉身離開的迦爾法緊咬下唇,忍著說出這句話時的難受。
徒留寂靜在屋內,伊絲奈坐在階梯上,自嘲一笑呢喃說了句「並不輕鬆啊」。
日常產生了裂痕,伊絲奈僅僅是垂下眼簾盯著迦爾法離去的方向,久久移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