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潛伏於身旁的詭計

本章節 8980 字
更新於: 2023-05-15
  單手扶額坐在床上,冷汗些許浸濕了午夜色瀏海,使其緊貼於額間。
  和往常別無二致的精緻面容,此刻,眉間微乎其微的皺起,反射著不悅的心情。
  腦中浮現隨風搖曳的蒼色長髮讓他表情難看了幾分。
  自以為習慣了的片段畫面,自以為不會再度擁有的某些情感,這些都讓她很不是滋味。
  看了眼窗外,是時候外出巡邏引渡那些徘徊的亡者了。
  拋開那些片段下了床取出銀白手槍、子彈與彈匣,固定好槍套穿上外衣。
  走下樓,迦爾法閉著眼靜靜坐在餐桌前等待。
  站在樓梯口,伊絲奈注視著迦爾法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透明的臉,蒼色短髮顯得更貼近白色,這又讓她想起那名少女的身影。
  她知道那是誰,卻只能默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
  早就聽見下樓的腳步聲,而她的視線讓迦爾法不再沉默。
  「沒什麼。」
  她當然不會告訴迦爾法自己夢見霏納‧萊登的過去。
  說夢見不太正確。她相信那是霏納‧萊登確實經歷過的過去,自己只是以第三人的視角作為觀眾觀看那份記憶。
  她不知道長時間以來這些宛若夢境的畫面究竟是有意無意,就好像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是「冒牌貨」這一不可撼動的事實。
  這樣的異物跟著自己的時間幾乎與年齡無異,但她不理解的是,那時拉帝應該已將附在自己身上的魂盡數燃燒殆盡了才對,為何只有霏納‧萊登還留在自己體內。是偶然、蓄意為之又或是有其他理由,恐怕只有當事者知道答案。
  現在想再多都無濟於事,沒有答案的事情想破頭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將這件事暫時擱置,開始今天的無償工作。

  貧民街上的人熟睡之時,伊絲奈正忙於引渡於街上徘徊不肯離去的遊蕩者。
  相較於奧羅斯中的領路人,伊絲奈的引渡工作需耗費大量的體力。
  在成為領路人獲得類魂彈和手槍這些便利工具前,她一直都是靠這雙手處理蓋堤亞指派的工作,只因為除了自己外她難以信任其他人。這就是為什麼已經離開奧羅斯這麼久了,卻仍持有類魂彈的主因。
  她雙手並用引渡了不少魂,原先維持一段距離的迦爾法退到伊絲奈身邊,他覺得這陣子情況有些不對勁,尤其今天給他的感覺更為異常。
  『不覺得魂的數量有點多嗎?』
  平時老早就該完成的工作,現在卻進度緩慢,好像被蓄意絆住。
  伊絲奈當然也察覺到了這點。
  從後方而來的魂被伊絲奈一腳絆倒,緊接著迦爾法對其出拳攻擊,相互配合接連引渡幾個魂。
  正當一切都順利進行,中途發生了出乎意料的事。等注意到時,伊絲奈的視線已經上下顛倒。
  迦爾法喊了一聲,伊絲奈沒聽清內容。她將注意力全放在一名與夜晚寧靜氛圍格格不入的魂身上。
  那隱藏不了令人不自覺寒毛直豎的詭異氣息,按理來說伊斯奈和迦爾法這種感覺敏銳的人,不可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好似他是突然出現在身邊一樣。
  伊絲奈從空中受身落地後翻滾幾圈才停止,異色雙眸瞪視著眼前迥異的魂。
  『伊絲奈!』
  「我沒事,先把注意力放在那傢伙上!」
  伊絲奈阻止打算過來的迦爾法。此時不能自亂陣腳。
  這和上次在聖羅姆斯出現的複合魂相似,僅保有人形且有著宛若虛空的雙眼。伊絲奈判斷其為消滅對象而替換子彈。
  掃視周圍,不知何時街上的魂都已消失無蹤,空蕩的街道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自己、迦爾法與夾在兩人間的魂。
  魂嘗試性的動了動手指、脖子、肩膀最後是四肢。
  『……要……測試。』
  他開口,那模樣彷彿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字裡行間只聽得懂幾個字。唯一能篤定的是,他絕不會是來參觀這殘破街道的。
  據伊絲奈所知,能與魂溝通的程度和顏色深淺與鮮明度成正比。無法溝通、毫無理智,這正是黑魂被列為消滅對象的主因。
  眼前的魂明顯已經跳脫常理,儘管外表糊成一片漆黑,卻貌似還保有理智,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與複合魂又是不同的。
  面對過無數魂的伊絲奈也未曾見過這樣的類型。
  『他打算拿我們測試什麼?』
  「都在暖身了,大概是測試自己的身手吧。」
  伊絲奈只能如此猜測。
  『我……諾奎……主人的……命令。』
  他將漆黑的手指指向自己。
  從那斷斷續續的單字中聽見「諾奎」,似乎就是他的名字,而且他是聽從某人的命令前來把兩人當錯測試身手的對象。
  一股冷澈的寒意爬上背脊,伊絲奈明確感受到那除了虛無外空無一物的雙眼正死盯著自己不放。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萌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僅是眨眼的短暫時間,名為諾奎的魂已近在咫尺準備發動攻擊。
  眼看來不及躲開只好護住面部試圖硬著頭皮接下。但等待著的攻擊遲遲未到而放手一看,迦爾法接下諾奎的拳頭,手指用力到產生指尖泛白的錯覺。
  『……你……很強?』
  諾奎歪過頭,確認似的問。
  『我不知道強弱的定義,也沒有可以比較的標準。』
  『那就、以我為……標準。』
  另一手揮出的拳頭順利擊中迦爾法左臉,趁這時間他靠近並將手伸向伊絲奈的脖子。
  伊絲奈從側邊抓住對方的手,同時以另一手擊打對方手肘的部分,讓他的手反向拗成「ㄑ」字形。
  看見自己的手彎曲成詭異的模樣,他張著嘴一開一闔卻沒發出半點聲音。只是在這之後按著反向彎曲的肘部,硬生生將其折回原樣。
  那張臉比伊絲奈更讀不出情緒,所以也不確定他是否有感受到疼痛,但那種異樣絕對是前所未見。
  『妳好像……也很……強。』
  明明那張渾黑的臉讀不出情緒,可伊絲奈卻不可思議的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近乎喜悅的情緒。
  染黑的魂理應沒有負面情感外的情緒,因為那才是促使他們行動的動力。
  「你以為這就是全部?」
  伊絲奈習慣性的拉了拉手套將雙拳放在眼前,做出宛如拳擊手的姿勢。
  『我會讓妳……認真起來!』
  『你的對手可是我!』
  諾奎朝迦爾法的方向看去,那宛如彎月勾起的嘴角難掩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很強……所以你們……一起上!』
  不知哪來的自信,諾奎要求兩人同時進攻。
  伊絲奈與迦爾法對視一秒相互點了下頭,從左右兩側分開行動。
  一會揮拳一會腳踢,靠著近乎完美的配合接連進攻。
  這一來一往間竟耗到天空泛起魚肚白。
  諾奎說了句「時間到了」便融入影子當中消失無蹤,留下因突然終止的戰鬥而短暫愣住的兩人。
  「讓他跑了。」
  伊絲奈心有不甘的呼出一口氣。
  『跑了就算了吧。天已經亮了,還是回去休息一下,晚點還有另一份工作要做。』
  現在回去的話還能躺下來小憩片刻。迦爾法提醒。

  †††

  抵達工作地點的聖羅姆斯高等學院,伊絲奈立刻被叫到了學院長室。
  約特曼‧威勞斯海姆坐在辦公桌前,笑臉盈盈地迎接兩人。而在伊絲奈坐下時那張笑臉立刻就卸下了。
  「奧羅斯其中幾個支部在昨晚遭到不明人士攻擊,有幾名領路人負傷,所幸無人死亡。」
  「是嗎。」
  約特曼開啟嚴肅的話題,可伊絲奈顯然對此不感興趣。
  即便事情屬實也與自己無關,都已經離開奧羅斯了沒有理由再去淌他們的渾水。
  (襲擊奧羅斯和你們的魂可能是同一類。)
  蓋堤亞久違的直接透過伊絲奈的腦內進行交談。
  (能查到幕後黑手是誰嗎?)
  (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我有派幾名天使去奧羅斯各支部聽取情報。)
  (連神都無法掌握嗎。)
  (當然,神也不是萬能的。)
  若神真有那麼萬能,怎麼還會需要天使來幫忙工作。
  (怎麼了?)
  伊絲奈不自然的沉默引起蓋堤亞的注意。
  (沒什麼。)
  此時莫名想起這一切發生前,那突然於自家出現的不速之客,她不打算將兩者之間的關係歸咎於偶然。再說,她不相信所謂的偶然,所有事情的發生其中肯定都存在一點必然。
  (總有一種最近會發生大事的預感。)
  (哥哥也說過類似的話。)
  (…………)
  蓋堤亞思考般陷入沉默。
  「……總之,雖說妳已經離開奧羅斯,切記還是要注意安全。」
  「嗯。」
  與伊絲奈的話音一同落下的是一聲爆炸帶來的巨響。
  「發生什麼事了!?」
  「哥哥!」
  隨伊絲奈的叫喚,迦爾法點頭和伊絲奈一同朝爆炸聲來源趕去。
  爆炸地點起源於位在二樓邊角的教室,教室牆面整個被炸得粉碎。
  一名體格壯碩、肌肉發達的男人坐在講桌上,掃視學生們驚恐的面容以此為樂。
  『老子知道人們要有特殊的眼才能看見已死之人,所以特地找了個身體讓你們這些低端的人也能看見,你們倒是給老子在害怕一點啊!』
  他扔出原先把玩的一塊碎石。
  學生們各個縮在教室角落不敢吭聲,只有一名年紀看來比迦爾法稍長,戴著金屬細框眼鏡的男性站在男人面前展現自己的無懼。
  「我作為領路人絕不容許你這種暴行!」
  坐在講桌上的男人瞇起眼仔細打量。
  『哼,沒多少實力口氣倒是不小嘛!就你也敢擋在老子──利基大人我面前!』
  自稱利基的男人走至男性面前俯視他的面容。
  「光憑外表判斷一個人可是會後悔的。」
  『是嗎是嗎,那就讓我後悔看看啊!』
  利基正要對男性下手,但一股氣息讓他嘎然而止,將視線從男性身上移開。
  『哦,我知道妳。』
  視線前方是伊絲奈那雙藍紫色與柿子色的雙眸。
  「那還真是榮幸。」
  伊絲奈不帶任何情緒的冰冷回應。
  「所以,亡魂來學校有何貴事?」
  舉起銀白手槍,纖細的手指就放在板機上,示意隨時都能讓子彈穿過他的腦袋。
  她不是開玩笑的,在引渡或消滅魂這件事上她絕不開玩笑。
  『來看看未來的領路人中有沒有絆腳石,畢竟要在成長前斬草除根以免留下後患。話又說回來,妳這樣把槍口對著我好嗎?像妳這樣與他人不同的特殊存在應該看得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吧。被我附身的男人還沒死,這一槍下去的下場──』
  「和我有關嗎?」
  伊絲奈打斷利基的話。
  聞言,利基愣了下,伊絲奈的反應可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是不至於會死,可這個男人可沒有我強壯,一槍就會死的!』
  「沒想到你還會為被附身者著想。不過就像我說的,他會不會死和我有關嗎?」
  每當想到要為他人著想時,伊絲奈就會想起那段怎麼求助都沒有結果的過去,然後將那股本想為他人付出的情感扼殺殆盡。
  獲得第二次回應的利基聽的捧腹大笑。
  『我可不是在為他著想,說實話這傢伙死了對我來說反而更好,我還能得到免費的身體!』
  「等等!妳是真的打算開槍嗎?並不是我相信魂所說的話,但萬一被附者真的還活著──」
  伊絲奈冷澈且不具任何情感的視線令男性噤聲。
  『如果判斷人還有救,我會把他從那個人的身體裡拉出來。』
  「哥哥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人太好。」
  『就當作妳在誇獎我囉!』
  伊絲奈槍口一轉,朝被附者的大腿扣下板機。子彈穿過大腿,但在男人體內的利基卻毫無反應。
  『抱歉啊,沒有妳期待中的反應,老子在這方面比較遲鈍。』
  「痛覺缺乏者嗎。」
  『對對對,就是那種!』
  「看來那名被附者只有死路一條了。」
  面對毫無痛覺的魂,無法留心保障被附者的安全,在消滅利基前身體主人就有極大的機率先承受不住而死亡。
  『別再嘗試前就放棄呀,即便是陌生人那也是一條活著的生命!』
  迦爾法不想讓伊絲奈一直當個對他人死亡毫無感覺的人。
  「我只能盡量不殺死他。」
  伊絲奈只負責引渡與消滅魂,保障生者的安全並不再當初與神約定的範疇內,只是會違反身為人的基本倫理。所以,非絕對必要,否則她不保護他人。
  輕吐一口氣,伊絲奈一個箭步上前拉近距離。眼看事情將要變得有意思,利基決定奉陪到底。
  「還有學生在,難道妳要直接打起來!?」
  男性出手攔住伊絲奈,那隻手隨即被甩開,而約特曼則在此時到趕到了現場。
  「我讓老師們去疏散學生來晚了。哎呀,氣氛好像不太對。」
  『真是,別隨便竄出來破壞老子的興致啊!』
  利基按住男性的肩膀,強大的力量迫使他單膝跪下。
  以利基為中心形成一股負面漩渦襲捲教室。
  「哥哥!」
  在伊絲奈呼喚下,迦爾法繞到後方制止利基的行動。
  『想束縛老子你還早幾百年了呢!』
  利基向後伸手抓住迦爾法的衣領將他拋了出去,伊絲奈則瞄準空隙想強行把他拉出那副身體。
  『不是不在乎身體主人的死活嗎,幹嘛還拚命地把我跩出來?』
  「我是不在乎,只是有不可違逆的規範要遵守。」
  這與自身意願無關,她可以袖手旁觀但不能消滅生者的魂,做出等同殺死生者的行為,這是獲得這份力量所必須承擔的枷鎖。
  也就是神與地獄之主的制約。
  『真的就像那個男人說的一樣。妳雖然擁有匹敵魂的龐大憤怒與憎恨,但終究沒有陷入泥沼與絕望後的那股狠心。』
  他一把揪住伊絲奈的衣領高高舉起,雙腳懸空的她按住利基粗壯的手臂。迦爾法上前,以自身力量按下利基的手讓伊絲奈回到地面,約特曼也拔出自己的愛槍對準利基。
  『沒想到妳身邊跟著這種危險的傢伙,不枉費老子自告奮勇來這一趟!』
  鬆開揪住伊絲奈衣領的手,下一秒立刻改用另一手將伊絲奈往牆上的大洞扔了出去。
  迦爾法想立刻追上去卻被利基阻攔,接著便聽見物體掉落地面的聲音。
  那一瞬,迦爾法的表情「唰」的蒙上一層陰影,刺骨的寒意讓室溫彷彿降至冰點。
  『你做了什麼。』
  他的憤怒逐漸昇華,紅橙色的雙眸比平時陰冷數倍。
  『老子只要看見別人有重要的東西就會想親手破壞掉,也許老子就是因忌妒而死才會變成這樣吧。』
  利基聳了聳肩把問題推給那不可考的死因。
  『誰想聽你說這些廢話,我是問你對我重要的妹妹做了什麼啊!』
  迦爾法怒吼,一陣撼動建築的地鳴隨之而起。
  (冷靜點,伊絲奈沒事。)
  迦爾法腦中響起蓋堤亞的聲音。
  (底下有樹叢緩衝,不過皮肉傷是免不了的。)
  (還能行動吧?)
  (當然,她可不是那種脆弱的人。)
  儘管知道伊絲奈平時就不缺乏鍛鍊,卻仍舊替她擔心不已。
  「哥哥,幫我一把!」
  『那傢伙就先交給你擋著!』
  迦爾法丟下這句話給約特曼,繞過利基趕到破碎敞開的牆邊。
  朝下望去,伊絲奈仰躺在矮樹叢上,看起來沒有大礙讓他頓時鬆了口氣,並使用念動讓伊絲奈回到教室內。
  『還好嗎?』
  「只是一點皮肉傷。」
  外露的雪白肌膚可見幾道被樹枝劃破的細小傷痕。
  「哥哥,身體主人快死了。」
  透過那異色雙瞳,伊絲奈看見了被附者主人與利基的魂,其中一邊已經變得極其衰弱,隨時都會消逝。
  (蓋堤亞,我要把那個叫利基的男人從那具身體裡打出去。)
  (妳知道這麼做的危險性吧。)
  (放著不管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放手嘗試,也許還有一絲機會讓被附者活下來。)
  (妳是真的有意拯救那名被附者嗎?)
  蓋堤亞這番話並非是在懷疑伊絲奈,他和迦爾法一樣,只是希望伊絲奈是真心放下心中的恨,選擇救助他人,而不是因為受制於制約。
  畢竟曾經傷害過她的不是這些人。
  (最終能活下去不就好了。)
  結果才是重點,自己怎麼想的完全不重要。
  (伊絲奈,害死妳的人已經不再了,在妳耳邊低語的魂都被消滅掉了,妳還恨著什麼?)
  我還恨著什麼?
  伊絲奈如此詢問自己。
  誠如蓋堤亞所說,曾經傷害過我的人與魂都死去了,那這留在胸中莫名情感又是什麼?
  伊絲奈按著胸口思考不出任何結論。
  (……誰知道呢。)
  那張平時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似乎通過言語表露著自嘲。
  『哦,沒怎麼受傷呢。』
  「又不是沒從二樓跳下去過。」
  伊絲奈轉動四肢確定關節或骨頭沒有受傷。
  『看樣子是有點小看妳了。』
  「確實,你對自己好像挺有自信的,還請將那份自信貫徹到最後。」
  『有意思,我就陪妳玩玩。』
  伊絲奈向約特曼使了個眼色,讓他帶其他人離開教室。他轉頭將這工作指派給在場的老師,選擇留下。
  面對利基挑釁的招了招手,伊絲奈沒有上這種顯而易見的當。
  『來了!』
  利基動身的瞬間,迦爾法護在伊絲奈面前,利用阻擋視線給予她進攻的機會。漆黑的半掌手套,手背滲出一些遮掩不住的微弱光芒,她以掌擊打利基背部。
  『喂喂,妳有認真嗎,憑這弱不禁風的攻擊能做什麼?』
  這衝擊對利基來說根本無傷大雅甚至連搔癢都稱不上。
  「我的目的不是從一開始就顯而易見嗎。」
  『哦!』
  他朝腳邊看去,被附者倒在地上還有一氣尚存。
  『妳是什麼來頭?』
  失去了肉體的利基就與諾奎的模樣無異,只是身材更為壯碩。
  「神的代行者。」
  『說的好像煞有其事一樣。』
  冷笑一聲,畢竟是個無神論者,他可不信這種無稽之談。
  「讓你親身體驗一下?」
  『求之不得!』
  利基大步上前手一伸就是對準伊絲奈那纖細的脖子,伊絲奈則不慌不忙地躲過這一手打出下一掌。
  神所給予的那放份力量會逐漸浸透他的身體,就算是黑魂也能一點一滴地將他無力化。
  「魂都只會那一招呢。」
  利基隨即理解,然後笑了。
  『魂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確實很難改掉,老子也覺得麻煩。這種一下就想殺掉對方的做法,雖說很痛快就是了。』
  拋開了身為生者時應有的各種束縛,僅遵循慾望而行動。
  還擁有自我的魂會想實現生前未能達成的心願,失去自我淪為黑魂的傢伙基本與行屍走肉無異。
  本應是如此才對,但卻接連出現推翻這點的魂。
  「看樣子即便經歷死亡,不會反省的傢伙永遠不會反省。」
  『老子可不覺得自己需要反省什麼,該反省的是那些害死我們的人才對!』
  「對於自己生前的事都不記得,所以才能像這樣輕易將過錯推給別人。」
  『那妳倒是說說老子做錯了什麼,才會這般懷抱怒火死後都流連於人世間!』
  伊絲奈應了聲「可以」便喚出忒爾珀爾之書。
  「生前,你曾是名有機會一展長才的軍人,卻放縱自身慾望在外頭花天酒地,酒後懷疑妻子不貞被憤怒與自己的猜疑沖昏頭將妻子殺害,還接連殺死了好幾名懷疑對象。最終在調查後發現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無端揣測,妻子根本就是清白的,可你說什麼都不願低頭承認錯誤。下場就是依殺人罪遭到處刑。」
  語畢,忒爾珀爾之書於手中消失。
  「你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別人。不過還真沒想到你這種人生前是軍人,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雖然如今連你的相貌都看不出來就是了。」
  『妳再說冷笑話嗎?』
  「?」
  看伊絲奈側過頭一臉「為什麼這麼問」的模樣,迦爾法立刻後悔自己居然問這種蠢問題。
  他忘了伊絲奈本就不是會開玩笑的人。
  『那種久遠的破事老子早就忘的一乾二淨了!生前的事怎樣都好,現在的老子一點興趣都沒有。比起那種無聊的陳年舊事,人都給妳機會放跑了,是不是該拿出點真本事讓我瞧瞧?』
  就連現在將他的罪擺在眼前,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讓你稍微瞧瞧也行,反正終究要消滅掉。」
  伊絲奈認為有必要在此消滅利基,她不想讓利基像諾奎一樣溜走。而且她有一種預感,若不再此處解決往後事情將會變得更加麻煩。
  「我來掩護妳。」
  約特曼舉槍站到伊絲奈右側。
  『掩護伊絲奈可是我的職責。』
  迦爾法像是要與約特曼競爭什麼似的站到左側。
  『哈哈!像位被騎士保護著的公主殿下呢。不過三對一似乎有失公平,不覺得嗎?』
  「我不介意你找幫手。」
  無視前面那句,伊絲奈同意他找人幫忙,畢竟對自己來說消滅越多魂就能越早達成目的,這可是求之不得。
  『希望妳的大方不會讓自己後悔。』
  利基不知從哪取出一個眼熟的笛子恣意吹了起來。
  突然間,地面伸出無數漆黑的手像是要將伊絲奈等人拖入其中,而當中也有兩個人影從中緩緩爬出。
  『那笛子不是……』
  「我想我們對那東西並不陌生。」
  先前潛入校內那名自稱是教師的弒魂者也拿著同樣的東西。
  『那麼他和之前的弒魂者要不是同夥,就是幕後主使者是同一人囉。』
  「我認為後者的可能性要高一些。弒魂者不會主動與魂聯手,對他們來說魂是消滅對象絕不可能站在同一邊,但如果有人從中牽線情況就不同了。彼此都不知道是合作的話就不算合作了。」
  『談計策可是沒用的喔。現在人數也對上了,彼此就盡情放手一搏吧!』
  利基另外叫出的兩人和他不同,並非是漆黑的個體,但他們眼中早已沒有了自身意志,現在的模樣好比聽話的魁儡。
  『我會盡快結束這邊的。』
  迦爾法搶先一步上前,為了接下來的戰鬥不妨礙到伊絲奈,他抱住對方的腰間順勢將魂從牆上的大洞推出去。
  「我也要那樣嗎!?」
  迦爾法出乎意料的舉動讓約特曼擔心自己是不是也得把對象帶到外面解決。
  「為什麼問我?」
  「還不是因為他跳下去了!」
  「你不必像哥哥一樣,反正也做不到。你就不用顧忌專心引渡眼前的魂就好,我這邊會自己看著辦,應當消滅的魂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冷冽的目光筆直射向蓄勢待發的利基,那漆黑的臉彷彿能窺見一絲等待已久的不耐。
  「讓你久等了。」
  『就別在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交談上了,還是痛快的大幹一場比較實在!』
  早就想和人打一場的利基重踏地面先發制人。
  伊絲奈轉動眼球捕捉漆黑的拳頭,盡可能地躲避或以柔克剛的卸下力量,避免利基的一擊給自身的魂帶來過大的傷害,以至於讓魂與肉體造成間歇性剝離而失去意識。
  魂的攻擊只能對魂帶來傷害,若魂想攻擊有肉體的生者只能依靠實物,因此利基攻擊的同時利用念動操控周圍的碎石一併發動攻勢。
  而那些飄在周圍的石塊不僅能用於攻擊當然也能用於防禦。在伊絲奈出手時,利基巧妙移動周邊較大的石塊抵擋,幾次來往後血液滲出手套沾在石塊上。
  『還以為妳那手套有什麼特殊功能,現在看來不就跟普通手套沒兩樣嗎,害獨自期待的老子像個傻子似的。』
  「沒什麼好期待的,它確實就是沒有特殊用途極其普通又隨處可見的手套罷了。」
  『啊!是想耍帥吧!』
  他一副理解似的說道。
  『如何?被老子說中所以不敢說話了吧。這又不是什麼可笑的事,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那不自覺上揚的嘴角,只令伊絲奈感受到了「嘲笑」的意味。
  「唉,只是因為你錯得太離譜我才不想回應讓你丟臉的。」
  拍開石塊後收起手指蓄力以掌根朝利基胸口打去,這讓他重心不穩退了一步。
  『想不到妳還挺有力氣的。』
  伊絲奈的積極進攻讓他更加情緒高漲,一把揪住伊絲奈的衣領,毫不猶豫地將其仍像那整齊排列的課桌椅,伴隨碰碰碰的翻倒聲,最終咚的撞上牆面。
  「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
  扶著牆面緩緩起身,伊絲奈用手背擦拭嘴角流下的血液。
  『不管魂的承受度有多強,只要肉體的臨界值比魂低,妳就會一直被身體拖累。這樣的妳要如何勝過老子?』
  「信不信我照樣能以生者的姿態滅了你!」
  『這才是老子等待已久的戰鬥!儘管放馬過來啊!』
  伊絲奈與利基互相上前,彼此都帶著消滅對方的堅定意志。
  『還真是一沒看著你們就給我到處添亂呢。』
  莫名竄入其中的迪哈特‧梵恩同時伸出左右手制止了兩人的動作。
  『不是讓你們時間到之前乖乖等著的嗎,怎麼一個個都在打亂我的計劃。』
  他搖了搖頭為這些不受控制的魂煩惱不已。
  (他怎麼在這!?)
  他怎麼在這!?
  腦中蓋堤亞的聲音恰巧與伊絲奈的心聲重合。
  (你認識這男人?)
  (什麼認不認識,那個男人就是仍下冥界失蹤的冥王──迪哈特‧梵恩啊!)
  (!?)
  注意到伊絲奈的視線,迪哈特揮了揮手打招呼。
  她實在看不出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哪點符合冥王的模樣,對她來說迪哈特‧梵恩只是一個私闖民宅又自我中心的傢伙。
  (他是冥王這點千真萬確。)
  從蓋堤亞的語氣中能明白他也對這個情況感到不明所以。
  『抱歉啊,在你們興致正好的時候打擾,但我必須在事情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之前回收這傢伙,萬一在這被消滅掉會造成我的困擾。』
  『蛤!?老子怎麼可能被有肉體束縛的生者消滅,別胡說八道了!』
  『乖乖閉上嘴!』
  一句話、一個犀利的眼神,利基便像隻忠犬閉上嘴巴。
  『她可不是普通的生者。我說的沒錯吧,伊絲奈‧阿斯特萊雅。』
  這是多次見面以來迪哈特初次喊了伊絲奈的全名。
  迪哈特瞇起眼,彷彿想挑明自己知曉關於她的一切。
  (都消失了這麼久,這個時候突然出現肯定沒好事。幫我問問他這時候出現有何目的。)
  「這些魂是你找來的嗎?你有什麼目的?」
  『這疑問是出自妳,還是妳背後的神大人?』
  「是誰的疑問重要嗎?」
  『是不重要。』
  迪哈特雙手一攤,敷衍的回應。
  『反正你們很快就能知道我要做什麼,我會邀請所有人參加,作為嘉賓你們缺一不可。在那之前你們就盡情猜測與期待囉!』
  自說自話完,迪哈特‧梵恩紳士般的行禮後帶著不情願的利基一同消失,留下了一個碩大謎團與混亂。
  不僅是伊絲奈,就連蓋堤亞也對此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