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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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15
「黎鳶!我說過多少次了!妳要出去可以,但不要一聲不響的消失好嗎!」看著失蹤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黎鳶,凡斯覺得頭都痛了起來。
到底為什麼這傢伙每次都抓住機會溜出去,而且還有不告訴別人的壞習慣,一個亞那就已經夠了,為什麼還有一個要來增加他的血壓!
揉著太陽穴,凡斯看著眼前裝懺悔裝的非常像樣的人,想要罵出口的話硬生生的梗在喉嚨裡,最後只能化為一聲無奈至極的長嘆。「算了算了,說了妳也不會聽。妳到底為什麼總愛自己跑出去啊?」
因為想要逃跑,但每次都被你們抓回來,天曉得為什麼每一次都會被你們抓包。
默默的在心裡想著,也知道這樣的答案說出口絕對會讓凡斯更加暴怒,黎鳶決定閉緊嘴乖乖站在原地罰站。
「黎鳶,妳不要學亞那可以嗎?雖然他看起來很天然呆但他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但妳一個小孩子就這樣出去實在太危險了,更何況這樣會讓我們擔心的。」苦口婆心的說著,凡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企圖糾正她這個壞習慣。
如果連我出去都會危險的話那麼這世界大概沒有人居住了吧,應該早就滅絕了才是。
裝作很認真的聽訓,黎鳶繼續神遊著。
「我不管妳這次是看到了什麼所以引起妳的好奇心,反正下次妳出去一定要跟我們說,好嗎?」心知肚明眼前這人絕對沒在聽他訓話,凡斯只得以這句話作為結尾。
「好。」下次還是不會跟你們說的。
「妳啊……算了,餓嗎?」
「不餓。」搖搖頭,黎鳶說道。
「妳真的不餓?」雖然一年下來他也習慣了黎鳶食量很小、也不會因為吃很少所以就營養不良,對此他們也感到很疑惑,但也沒有辦法,所以也只能繼續觀察下去。
「不餓。」
「那妳先去洗澡,亞那你去看著她……不,你也順便去洗澡好了,你好髒。」看著亞那身上髮中夾雜的枯枝落葉,凡斯非常嫌棄的皺眉。明明出去找人時還乾乾淨淨的結果回來時就變成這樣,天曉得這傢伙是上哪把黎鳶拎回來的。
「好。」有些狼狽的精靈露出飄逸的笑容,轉身去取了衣物就帶著黎鳶往外頭走。
看著地板上踩出一排的泥巴印,凡斯再度深深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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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次又是看到了什麼呢?」走在路上,也是失蹤慣犯的人十分輕鬆的開口。
「天空,天空很漂亮。」抬首望天,初夏的天空十分乾淨,長空萬里而不見一片雲彩,對無法忘卻任何事物的他來說這種乾淨簡單的事物是最能讓他放鬆的了。
「是呢,天空的確很漂亮。」跟著抬頭,今日的天空是清澈的藍,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換作是他估計也能坐在樹上看上一整天。「妳似乎蠻喜歡天空的?」
「因為天空沒有框架。」只要他還有那個能力去翱翔的話。
「這樣嗎。妳先洗吧,我等妳。」抵達了湖邊,亞那說道。
「好。」其實身上沒有很髒、至少比旁邊那個乾淨許多的黎鳶乖乖點頭,在亞那背過身後迅速的褪下衣物泡進冰涼的湖水。
「黎鳶。」在他努力跟頭髮糾纏時亞那突然出聲。
「什麼事?」
「我知道妳並不討厭我們,但為什麼我感覺到妳不是真正的親近著我們呢?」好聽的聲音似樂章般自精靈口中道出,但內容卻不如聲音那般輕靈平和。
洗漱的動作一頓,黎鳶的表情複雜起來。他知道精靈都善於察覺那些微小的情緒,只是沒想到會敏感到這個地步。
「妳不相信我們嗎?」
「……不,我是相信著你們,我不相信的是我自己。」思考了一會,黎鳶開口慢慢的說著。「我太奇怪了,無論是這個身體還是我的性格,我與一般同齡的人都不同,我擔心總有一天你們會受不了這麼麻煩的我。」或是我會在無意間傷到你們。
「黎鳶,妳認為我們是這樣的人嗎?從妳留下來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把妳當成真正的朋友看待了,朋友之間何來的麻煩。」精靈的語氣聽起來柔柔的,一如以往的能安撫人心。「也許妳與一般的孩子有所不同,但妳的心跟他們一樣是乾淨而純粹,只要是良善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哪怕他的過去並沒有光明也是如此。」
但如果你知道我是被創造出來殺戮的兵器,渾身浸染了無數的血腥,你還會認為我是純粹善良的嗎?
選擇靜默,亞那也不再開口,在有些詭異的平靜中黎鳶完成了洗浴,穿著整齊後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乖乖等亞那洗完。
自從黎鳶不止一次趁他們洗澡時逃跑後,現在只要他們是一起來沐浴的那麼他們即使在洗澡也會緊盯著黎鳶。
之所以不是下結界阻擋,那是因為黎鳶破解結界的速度出乎意料的驚人,而且最誇張的是還讓他們這些施術者無法察覺,所以只好採取最原始的手段,雖然是費勁了點不過至少成效卓越,但副作用是黎鳶變成會在其它時間偷偷溜走,所以他們可是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
頭髮又長了點,看要不要讓凡斯幫她剪一下。盯著黎鳶從原本及背長到過腰的頭髮,亞那心想。不過這次大概也不會成功吧。
之前凡斯曾經跟黎鳶商量讓他幫忙剪短她的頭髮,但不知為何平常還算容易妥協的黎鳶十分堅持不讓凡斯碰她的頭髮,而且當晚就鬧失蹤,嚇得他們再也不敢提這件事。
不過是剪個頭髮而已,有必要抗拒成這個樣子嗎?
「黎鳶,為什麼妳不喜歡剪頭髮?」想了想,亞那還是決定問一下。
「我沒有不喜歡剪頭髮。」出乎意料的,黎鳶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頭髮。」
「為什麼?」
「因為曾有人拉住我的頭髮想要順勢割斷我的脖子,所以之後就不喜歡讓別人碰了。」輕描淡寫的敘述,卻讓亞那的心情沉重起來。
「這樣嗎……」
「不過也是該修一下了。」說著,黎鳶拾起剛剛洗澡時解下來放在一旁的匕首,一手抓起頭髮,一手握匕首,刷的一聲削了個俐落的一刀齊。
「……」看著原本及腰的頭髮眨眼間只剩及肩的長度,亞那有些無言。這麼乾脆的就削短,妳一點都不心疼嗎?
「削短一點就不用太常修了。」孩童自言自語的話悠悠飄進他的耳中。
……原來主因是這樣嗎?
「有人說,削短頭髮是為了跟過去告別。」在亞那無語時黎鳶忽然蹦出這句話,隨後跳下石頭。「再見。」
「等……!」人都還來不及從水裡出來只見黎鳶腳下一蹬,轉眼間就跑得不見蹤影。
「黎鳶!」匆忙上岸,手忙腳亂套上衣服的同時亞那放出使役通知凡斯,隨後就沿著黎鳶逃跑的方向迅速追去,但任憑他如何搜索就是找不到她留下來的一點痕跡。
亞那覺得,頭一次,他稍微體會到為什麼凡斯會暴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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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昨日就設好的定點傳送瞬移到結界外一段距離的地方,黎鳶想了想,決定還是暫且放著。
反正除了自己也沒人能使用這個通道,銷不銷毀其實不是很重要。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黎鳶腳下移送陣一開,轉眼間就移轉到一個相當遠的地方。
這裡是他曾經來過的,他會在特定幾個地方留下移動座標方便隨時轉移,畢竟他的身體就是個不定時炸彈,得事先準備好安全的棲身之處才不會死於意外。
要是出了致死意外,以他現在的心態來看他身上的詛咒是一定是會爆發的,在終焉之刻來臨前他還沒打算讓這世界成為一片荒蕪。
踏出轉移的那一瞬間,他就察覺到正在朝他方向襲來的術力波動,力量之強大,是他現在這個身體承受不住的。
「嘖。」挑錯地方了。
不悅的張開強力的結界,結界與術法餘波正面衝突,爆出了相當驚人的能量,這當然也引起了引發這個術力波動者的注意。
「誰在那裡!」話音剛傳到耳中下一波明顯是對著他的攻擊以來到他的眼前。對此黎鳶感到非常的不滿,在結界擋下攻擊後二話不說爆出了相同的招式回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既然對方看上去是想要將他滅口那他也不會就此坐以待斃。
想傷害我的人,就請去死吧。
不是很意外剛才釋出的那道攻擊並沒有消滅掉對他出手的人,並不打算讓正在往他這裡逼近的人看見他,黎鳶評估了一下隨時滿溢到幾乎能摧毀他身軀的龐大能量,決定既然都要動手了,那麼就好好認真拼搏一場。
搶在攻擊者出現前黎鳶猛然合起掌,數十聲爆破瞬間轟炸了在場者的耳膜。地面被強烈的爆炸掀起,大量的土石飛散,一時之間煙霧瀰漫。
剎那間的干擾以讓黎鳶判斷來者的種族,但這組合卻讓他有些疑惑。天使和魔族?這是會兜在一起的種族嗎?
算了妖師和精靈都能和平相處了,天使和魔族大概也可以吧,更何況他自己也認識某位鬼王,而且私交不錯,照這樣來看他的交友狀況似乎更詭異。
不再糾結這件事,察覺到那兩人沒有被強烈的爆破影響黎鳶咂了聲,雙手飛快掐了一個印。「永凍……嘖!」突然殺近的長劍逼迫他停下詠唱,在結界被砍破的時候爆出了堪稱霸道的鬥氣,冷靜的目光迎向了看見他時微微露出一絲驚愕表情的天使。
「小孩?」他喃喃重複,接著露出打量的目光,手上倒是停下攻擊。「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路過……嘖。」側身閃過突然憑空襲來的劍刃,黎鳶轉身戒備的看著那個黑色的空間。
「小孩子?」在他不善的目光下那人從空間踏了出來,黑髮的魔族非常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喂,剛剛那些攻擊都是妳弄的?」
「我只是禮尚往來而已。」大方的承認就是自己弄的,黎鳶毫不畏懼的看著眼前的魔族。
「真有意思。」發覺這孩子是真的完全不怕他,薩拉伊瓦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並喚出長劍,腳下一蹬迅速朝他襲來。「那這招如何?」
「嘖!」看著直逼自己的劍,黎鳶臉色整個黑了。早知道他就選另一個傳送點,說什麼也不會過來這裡。
極為靈巧的閃過幾道攻擊,敏捷的身手讓薩拉伊瓦更感興趣,手上的速度加快,完全不因對手是個小孩子就手下留情。
一邊躲閃,黎鳶冷靜地思考著。要是拼上全力他可以暫時壓制住這兩人並脫身,但那勢必會讓他自己付出一些代價,而現在這副身體最不能承受的就是那超支的代價,所以他得找個時機趕緊抽身。
「鏘!」一道橫空架來的白金長劍擋住了漆黑如墨的劍刃,對此黎鳶毫不感到訝異,反而藉機躲到擋下攻擊的天使身後,一副「我需要被保護」的樣子。
「薩拉,你在做什麼!她只是個孩子!」加利德法怒氣沖沖的對友人吼著,身為天使他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友人對小孩子出手。
「她那個身手哪是小孩子會有的!搞不好只是她易容成這樣。」被罵的人不甘示弱的反擊,而且還提出了相當有利的論點。
「這……」也驚嘆於黎鳶的身手,但一想到那些幾乎稱得上是純熟的身手是出自眼前這屬於孩童幼小的身版時,加利德法一時也有些猶疑。
「而且這附近明明就被我們下了結界,她突然出現在那裡你難道不覺得很詭異嗎?」義正詞嚴的說著,眼見友人確實動搖了達成目的的薩拉伊瓦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然你也覺得她很可疑,為什麼不讓我試試她的底?」
「嗯……」皺起眉頭,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友人論點的加利德法沉吟不語。
「所以說,就讓我會會她吧。」心情愉悅的下了結論,薩拉伊瓦倏地往位於加利德法身後的黎鳶攻去,被不意外的黎鳶堪稱游刃有餘的閃過。
「……你是想問出「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及「我為什麼會有這種身手」,還是單純的只是想找人打架?」以最省力的方式閃過一次次攻擊,即使可能下一秒就會見血黎鳶的眼神卻不帶一絲恐懼,反而是清澈冷靜的可怕。
對此薩拉伊瓦挑起了眉。「妳覺得呢?」
「兩者皆有,但後者佔的比例居多。」仰首閃過從他頸子橫過的劍刃,縱使如此黎鳶的眼神也絲毫不起波瀾。「如果是前者,那你應該會用最有效的方式將我困住好加以質詢,但現在你明知道用這種方式困不住我卻還是使用,甚至去說服了那位天使好讓你有正當理由對我出手,而且並沒有手下留情。所以我猜測,你是因為沒能一擊擊敗我所以升起了想與我切磋一番的念頭吧。」
「分析的真清楚,妳還真不像是個小鬼。」自己的心思被說中個七七八八,薩拉伊瓦的笑容危險了起來。「這讓人更好奇妳是什麼來歷了。妳真的只是個小鬼嗎?」
「我今年只有十歲,應該還能劃分在孩童的區域。」面不改色的說道。黎鳶十分清楚這兩人是不可能相信會這個事實的。
「十歲?怎麼可能。」果然,對於這個說詞薩拉伊瓦嗤之以鼻,「就憑妳這個身手,我就能斷定妳不只十歲。」
「如果你精通醫療,你就能確定我真的只有十歲。」也不是很在意他們到底相不相信這個事實,黎鳶踩上刺來的刀鋒一個躍起,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後平穩落地,腳下忽然亮起了一個法陣。「但這也不重要就是。」
「妳……!」反射性的想要脫離法陣範圍,薩拉伊瓦驚愕的發覺自己居然頭部以下都動彈不得,他立刻扭頭看向一旁的加利德法,卻發現他也是處於同樣的狀態。
「這只是束縛陣,不致命的,但得請你們在這裡待上一陣子了。」不知為何,剛剛躲避攻擊時明明連呼吸都沒有亂的孩童此刻臉色卻顯得慘白,連說話的聲音也跟著虛弱不少。她閉了閉眼,身形明顯的晃了一下。
「喂,妳沒事吧?」發覺孩童的狀況不太對勁,薩拉伊瓦皺眉。
「……沒事。」調節了下呼吸,黎鳶睜開眼。「為什麼、你要關心我?」
「啊?」
「為什麼你要關心我?明明到剛才為止你都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並不擔心這兩人會在短時間內破解這個陣法,黎鳶決定先把他內心的疑惑搞清楚。明明是他困住了他們,那為什麼他還要關心自己?
「這什麼跟什麼啊?」不是很理解眼前這個小鬼幹嘛要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薩拉伊瓦偏頭。「我們又無怨無仇,就問一句而已幹嘛要在意什麼為什麼?」
「……你的想法真奇怪。」皺皺眉,黎鳶表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這句話是他要說的!
「請不要強行破陣,因為這個陣會吸收你們的術力並反擊。」打量了他們一眼,黎鳶歪著頭,「以你們的程度,大概再兩個小時就可以動彈了吧。」
「妳不能替我們解除嗎?」加利德法問道。
「恕我拒絕,我怕再被他攻擊。」乾淨俐落的拒絕,黎鳶走到定點傳送處準備開啟傳送。
嘖,看來還是只能回去了,這身體真的是虛弱到不堪一擊。
……希望不會被罵太慘。
在光芒亮起的那一瞬間,薩拉伊瓦朝黎鳶喊道。「喂,妳叫什麼名字?」
看著眼前對他來說相當稚齡的魔族,抱著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的念頭黎鳶很乾脆的開口報上名字。「黎鳶。」
「我叫薩拉伊瓦,旁邊那個是加利德法,我有預感我們以後會再見面的,黎鳶。」揚起一抹笑容,薩拉伊瓦也無法解釋為什麼他會這麼有自信的說出這番話。
「別再見了。」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在此同時光芒也將黎鳶整個人包覆在內,轉眼間他已經回到了這一年裡已經相當熟悉的地方。
……鬧過頭了。先前在施陣時就耗費大量氣力,又硬撐著對話了幾句,黎鳶在轉移時耗盡最後一點力氣,踉蹌幾步後就往前跌倒在地,想要撐起身子全身上下卻連半點力氣也擠不出來,只能維持這個不怎麼得體的姿勢倒臥在地。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模模糊糊的聽到一陣焦急的腳步聲。
……鐵定要被罵了。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念頭,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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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依舊被困在原地,薩拉伊瓦突然叫了旁邊的友人一聲。
「幹嘛?」沒好氣的應道。要不是這傢伙招惹了那個女孩,他們也不會落的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的窘境。
「你不覺得那傢伙很有意思嗎?」不僅不生氣,薩拉伊瓦的聲音聽上去居然還挺愉悅的。「她可是扛下了我們攻擊還能同時困住我們兩個的人呢。」
「是沒錯。」對此加利德法也不得不認同他的話。他也對那個名為黎鳶的女孩感到好奇,如果她所說的是真的,那年僅十歲的她為什麼會擁有此等實力呢?
「如果下次再遇到的話,還真希望能和她認真切磋一場啊。」薩拉伊瓦勾起了嘴角。如果真有機會的話,那一定會非常、非常的有趣吧。
「……」看著這個從認識之初就滿腦子只有戰鬥的魔族友人,天使決定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