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從來就不是跳舞的地方

面對犯罪紀錄清白的機器人市民，採取強硬的問話手段是行不通的──那怕是國家公務員亦不能夠以下犯上。因此艾菲當下只能做一件事：檢查洗手間。

由於是傷殘人士專用的單間廁所，檢查起來花不上多少時間。然而除了滿地的紙巾、使用過的消毒劑空瓶和衛生棉條外，現場沒有不應該出現在此的突兀物品。

唯一的可疑之處，可能是品格高尚的機器人(一個自詡有公德心的種族)見到一地垃圾也不動手清理吧？但此亦有理可循──機生物們畢竟分工明確，「清理酒店廁所」明顯不在總裁秘書的業務範圍內。

跨過穢物，艾菲透過腦機連接檢查洗手間的使用紀錄。兩分半鐘前確實有馬桶沖水的報告。時間雖然對得上，只是不清楚有什麼東西被排出污水渠外。

(還有其他人使用這個廁所嗎？)

然而翻查監控，這段時間內出入殘廁的只有夏洛克秘書。

(為什麼一個彷生人要模仿人類的如廁行為？)

問題一個接連一個。

但無論如何，艾菲選擇先向鑑識科申請調查酒店的化糞池。

(只是按輕重緩急排列，大概有好一陣子要等了。)

離開之際，艾菲注意到一件事──廁板是放下的。

於是片刻之後，她回到會場。

第一眼，首先瞧見夏洛克站在主舞台上，與司儀正在認真商談公事的樣子。斯奈德翩然來她旁邊。

「玩得開心嗎？探員。」

「下士，難道你在吃醋？」

「要為這種事情吃醋，只會沒完沒了。」拜託請你改掉這輕浮的口吻。「所以呢，你問到了什麼？」

機器人一臉「你真懂我」：「關於夏洛克秘書的性別，大家都不疑有詐。不過總裁辦公室裡曾經傳出過有趣的傳聞。」

斯奈德抿了一口香檳。艾菲突然好奇之後他會怎樣處理胃中的殘酒。

「人事部的女職員說，她曾經在房間裡聞到女性專用的香水氣味。」

「會不會是室內香薰之類？」雖然艾菲認為莫利並不是那種善於發掘生活情趣的男性機器人。「或者是女裝癖？」

「很有趣的猜想，下士。」斯奈德點點自己的鼻子，「不過莫利先生的嗅覺系統並沒有安裝氣味感應插件，正是這一點令對方掉以輕心了吧？」

更何況總裁沒有在公私場合作女性打扮的癖好──他說。

「也沒有帶女人去辦公室亂搞？」

「他是個性冷感。」

「還有一件事。」假裝閒談的同時，斯奈德禮貌地向對他遙距離示好的可愛女性揮手：「夏洛克的女性助理曾經丟失緩和經痛的藥物。巧的是在藥物被盜前，夏洛克曾經表現出『身體不適』的表象。根據本人的說法，是由於灰塵累積引致的過熱反應。」

但聽起來更像是生理痛。

「看來這回垃圾拾對了。」

艾菲的手提包包裡，放著臭不可聞的數條衛生棉。只要把這些丟給鑑識科檢查血液來源，很快便能知道曾經有哪些人類使用過那間廁所。

「所以原則上，機生物不會進行排泄行為是吧？」

「假如不需要這種戲仿功能的話。」

按照莫利這種錙銖必較的功利性格，沒有必要為貼身秘書安裝這種錦上添花卻毫無助用的動作模組。

因此艾菲把手提包包扔給斯奈德，然後像魚游入水般滑入舞池。《藍色多瑙河》的樂章響起，趁著更換舞伴的空檔，艾菲搭上莫利總裁的手。

「要申請見你一面真難啊，先生。」

AGI機器人明擺著一臉煩厭。但在舞曲流轉期間，更換舞伴是極其失禮的行為。為了顧及自身形象，莫利總裁勉強按下吃了蒼蠅屎一樣的心情，伴隨對方起舞，內心卻同時詫異艾菲竟然跟得上他的節奏。

「以人類的標準而言，你的舞姿不錯。」

「感謝你的稱讚。」

「我希望這次的調查行動，能夠協助我們公司徹底洗脫嫌疑。」

「先生，活士花和李都是海象傳送的員工。」

「是『曾經』，刑警小姐。」莫利冷冷地說，「你知道人類是種麻煩的生物。那怕調控得再好，最後都會出現預期之外的黑天鵝。」

「因此你選擇先一步排除這些異見分子嗎？」

腳踏音符畫出大半個圓後，莫利接著說：「的確，開除活士花小姐是公司高層的一致決定。但事前，我並沒有收到任何關於高堡‧李先生的解僱通知。」

「開除他的人不是你？」

「我是在刑偵局申請介入調查後，才收到關於異常AI的報告。」莫利帶著尖刺的態度冷笑：「這就是放縱你們人類自由的結果。」

艾菲沒有中他的挑釁，因為當下少女正在思考另一件事。

「『月滿則盈，水滿則虧』，一味打壓只會招來更大的惡果。」

旋律剛好停頓。艾菲放開他的手，隨即轉身一笑：

「不過，感謝你『善意』的配合，總裁先生。」

莫利呆呆地目送她離開，以致於沒有發現自己體內的金鑰在剛才的舞蹈過程中被順手牽羊複製。

只有斯奈德目擊了整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