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上廁所也太奇怪了吧？

找到兇手之後呢？你打算幹什麼──這是艾菲不敢問下去的事。

「你找錯對象了，探員。」艾菲警戒地環抱自己，「我對『籠鳥』的理解並不比其他人多......」

說出來，斯奈德會不會認為這是在找藉口？

她完全讀不懂他的表情。

「你誤會了，下士。針對博士之死，系統目前尚未得出定論。但我懷疑這可能與異常AI有關。」

機器人必定掌握了某種線索，但目前他無意與艾菲分享，只用認真的苦笑敷衍過去。

「我不希望下士深入其中調查，畢竟當中可能涉及巨大的風險。」

「我明白了，所以你是想利用監視官的身分當幌子。」

一直留在生活安全課，那根本不可能有重啟調查的機會。

斯奈德有點擔心：「我這樣說，你會生氣麼？」

「不會。」

這樣也好。彼此之間清晰畫下一條界線，才知道不能越雷池半步。

只是艾菲再無法像從前一樣，瀟灑地說出「自己不想介入這種麻煩事裡。」

「所以呢？你打算怎樣找出【Linda】的下落？目前我們連那段異常編碼的出處亦搞不清楚。」

【Rachael】的程序結構很乾淨，不存在可疑之處，可是艾菲始終很在意李說過的某一句話。

斯奈德說：「檢查過公司的共享伺服器後，鑑識人員發現了一間數據密室。」

「就是用來存放過期財務資料的那個吧。」正想問「怎麼了？」，艾菲忽然靈光一閃：「你懷疑那是【Linda】的藏身處？」

「東國人有句諺語：『事出反常必有妖』。【Rachael】只是海象傳送其中一個次級商品項目的導航AI，那為什麼她會擁有開啟密室的權限？」

「而且掌握密室密碼的，只有會計部主管和莫利總裁──」

「還有一個人。」斯奈德笑道。「下士，請你回憶高堡‧李的證詞。【Rachael】是為了趕及在期限前上架而急就章推出的人工智慧。因此創造她的李，多半是從現有的聊天機器人模組中抽取原型並著手進行修整。」

「所以她一定有個參考的對象。」

「根據工作日誌推測，這應該是李的競爭對手稍早前推出的家庭醫學輔助app。」

艾菲從海量報告中翻出那一行資料。

「而該app的項目負責人是夏洛克秘書？」這也太巧合了。「走吧！我們去找他。」

斯奈德卻紋風不動。

「艾菲下士，你知道今日舞會的主題嗎？」

「現在是玩樂的時候嗎……」

只見探員像平日一樣彎腰，帶點傲慢又慧黠的語氣說：「答案是海象傳送的周年紀念晚會。所有員工必須出席，總裁的秘書自然不例外。」

(......天啊，這個機器人到底算計到哪個程度？)

早應該聯想到這不可能是單純的男女約會。

這場紀念舞會的舉辦地點是遊樂場酒店的豪華宴會廳。艾菲正愁自己沒有合適的正裝(此刻到場外下載也來不及了)，斯奈德卻遞給她一支珠花──這是大會為參與者提供的光學換裝模組。

「似乎一切都在你計算之內，探員。」少女口氣頗為不滿。

「我只是未雨綢繆而已。」

「阿爾福斯‧莫利怎麼會肯答應你這個亂來的計劃？」

機器人眨眨眼：「任何人都有弱點，機生物亦不例外。」

(秒懂了。所以原因正是初次見面時，你發給他的那些黑材料是吧？)

艾菲將珠花別在胸前，光學迷彩隨即為她投映一身剪裁合宜的鴿灰色及肩小禮服。斯奈德則選擇了點綴鑽石鈕扣的珍珠白色燕尾服，外表比平日更添富麗。

「艾菲下士，請你收下這個。」機器人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揭開盒蓋，絨布襯墊上是一雙設計典雅而不失少女氣息的舞鞋。

「穿高跟鞋我會崴腳的。」

「請放心，我樂意成為你的柺杖。」

拒絕並不適合。艾菲知道此舉乃出於機械之善意，畢竟學生鞋與禮裙格格不入。

果然，換鞋之後對她們投來的鄙夷和好奇眼光少了很多。

「你還記得我教你的事啊？」

「當然咯，我尊敬的拍擋。」斯奈德挽住艾菲的手，刻意在她耳邊說：「你說過『調查員不能引人注目』。」

「你的外表本身已經很犯規。」

機器人洋洋得意：「海爾迦，很高興你喜歡我這張臉。」

艾菲終於發現高跟鞋的優點：原來可以精準踩中機器人腳背這也挺爽的。

懶管對方哀哀求饒。

然而痛歸痛，斯奈德倒履行承諾，一路上紳士地攙扶著她行走。途中，艾菲取過侍應遞上來的紅酒，緩緩在舞會上逡巡。當前是跳舞的時間，到處衣香鬢影，她們所尋找的目標卻不在視線範圍內。

「下士，我們不來一支舞嗎？」

「人類與機器人比舞，完全是不自量力。」因為一方的動作堪稱標準完美，另一方再努力始終追趕不上，十足十一個笑話。

再者，這個會場的氣氛亦使艾菲頗感壓抑。企業的人類員工瑟縮在偏廳，舉止畏縮；機器人卻佔據視野最廣闊明亮的舒適空間。再仔細瞧，侍者們全是作業機器人，臉上毫無親切笑意；人和機械之間分明豎立一堵看不見的圍牆，壁壘分明。

她和斯奈德這個看似和樂融融的組合，反而才是異類。

「話中帶刺的下士回來了。」

「一切回復如常，不是你想要達成的目的嗎？」

這個利益掛帥的臭機械。

可是路走多了，艾菲的足踝開始泛痛。

(不習慣的事，永遠都不可能會習慣。)

只可惜這雙漂亮的鞋子。

「海爾──」

斯奈德似乎有話要說，忽然間卻被一堆人團團包圍。其中有男有女，更有性感程度完全不輸給崔姬，活士花的人間尤物。男的艾菲掂量不出目的，但那群餓虎一樣的女人明擺著要爭相邀請斯奈德跳舞。

探員此時倒是來者不拒。不愧是以「締造種族和平」為己任的AI機器人。

艾菲唯有無奈地充當一朵壁花。

「海爾迦，請你等我一會兒。」

她卻手動關閉了機器人發來的Chatwild密談。

沒有，才沒在賭氣。這不可能。

不過，利用這段獨處的時間，艾菲成功運用刑警的權限駭入酒店的安保系統。

──要知道此絕非容易辦成的事。因為艾菲不是專業的【潛游者(黑客)】，破解手段有限，門衛的反擊更有可能隨時燒斷她的大腦迴路。

但慶幸這套系統的安全系數不高。利用照明網路作掩護，艾菲步步為營、小心推進，終於成功獲取瀏覽監控設備的權限。

整棟酒店合共設有628台監視器，艾菲挑選了以酒店正門和地下宴會廳為輻射中心的14台，同步快進檢視。

「找到了。」

五分鐘前，身穿藍色筆挺西服的夏洛克秘書出現在三樓的走廊。

但為什麼他要離開會場？

艾菲脫下鞋子，光著腳在大理石走廊上奔跑起來，與此同時不忘調出酒店的平面圖觀察：三樓的設施驟眼看來並不覺有特別之處：健身室、聯網咖啡廳、傷殘人士公廁......

當她抵達樓層，剛好與秘書擦身而過。對方依舊視人類為無物，既不打招呼亦不點頭。

然而艾菲注意到，夏洛克是從傷殘人士廁所裡走出來的──

這不合理。機器人用得著上廁所？他們根本沒有排泄器官。

「夏洛克先生，」她叫住了他。「請問你知道醫療室在哪嗎？」

「我想地圖上會有答案。」但他以機械獨有的合成聲線說：「失陪了，艾菲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