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學長(1)

「說起來，你不也是籃球隊的嗎？」

在車上的時候，陸燈是這樣問他的。

當時的謝祁只覺得煩躁，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高中的時候和顧盼又不認識，顧盼暗戀的高中學長根本不可能是他。

但現在他看著那小玻璃瓶裡的紙鶴，心裡比七級地震還動搖。

他在車上看到鍾子情傳來的照片時，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少年時代的顧盼，如今看到這紙鶴，模糊的記憶又慢慢清晰了起來。

顧盼就是當時在圖書館教他摺紙鶴的那個學弟！

原來他們並不是不認識，他們曾經共享過一個下午的時光，以及他年少時青澀的春心萌動，也許也正是因為曾見過謝祁傾心於鍾子情的樣子，所以顧盼才會在發現謝祁在看婚戒時，第一反應聯想到的是他要和鍾子情求婚。

顧盼把他當時送他的紙鶴留了下來，珍惜地收在小瓶裡，放在每天都會看到的書桌上，證明他極為愛惜這個東西。

但這不過是一隻紙鶴而已，甚至摺的都不是很精緻。

他就是在當時喜歡上他的嗎？

謝祁又想起在車上時鍾子情傳給他的照片，耳邊彷彿聽到心臟「砰砰、砰砰」地響著。

顧盼經常去看他們球隊比賽。

以前顧盼也提過，謝祁在學校很有名，他以前就聽過謝祁。

那麼，也許在更早以前，在謝祁本人都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追隨著他了？

謝祁只覺得心跳快得很可怕，而顧盼正不解地看著他，謝祁試圖裝出鎮靜的樣子，悄悄把玻璃瓶塞進自己口袋裡，另一手則接過顧盼遞過來的醫藥箱，讓顧盼坐在床邊，他自己則逕自拉了椅子過來坐下。

「看起來有點嚴重，你確定不要去醫院嗎？」謝祁輕輕拉過顧盼的手查看，那隻漂亮白皙的手現在添了瘀血和傷口，看起來頗怵目驚心，謝祁心疼得要死，皺著眉看他。

「沒事的，只是看起來嚴重而已，都是外傷，擦點藥過幾天就好了。」顧盼搖了搖頭，又道：「剛剛應該去報警的，你的擋風玻璃很有可能真的是學姊的前夫砸的。」

謝祁搖搖頭：「你和陸仁義都動手了，要是他反過來告你怎麼辦？」

「無所謂。」

謝祁白了他一眼：「要是留下案底，你不想當老師了？」

顧盼無法反駁，只好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乖乖伸著手讓謝祁擺弄。

「不會打架就別逞強，以後看見別人在打架你就閃遠一點。」謝祁一邊幫顧盼上藥，一邊唸叨，想了想，又道：「就算是看見我在跟別人打架你也不要來替我出頭。」

顧盼卻沉默以對。

謝祁抬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聽到沒？」

「聽到了。」顧盼道，謝祁正想誇他一句「好乖」，顧盼卻又接著說：「但我不能袖手旁觀。」

謝祁不滿地看他。

顧盼試著解釋：「……要是老闆受傷的話，我、我會很困擾的……」

「你有什麼好睏擾的。」

當然有。顧盼看著他，心想。

全身都會非常困擾，尤其是心臟，會痛到無法呼吸，這還不夠困擾嗎？

不過這種話他是不可能說給謝祁聽的，只好努力編出一個理由：「老闆不能開店，我就沒有工作了，沒有工作就沒有錢，我會餓死。」

這話要是拿來騙以前的謝祁，可能還會有用，但現在謝祁對他的心思已經一清二楚了，不禁被他蹩腳的理由氣笑了，忍不住道：「你說一句你喜歡我是會死是不是？」

顧盼一聽，白皙的臉瞬間漲紅，驚慌失措地搖頭：「不、不是，我沒有……」

謝祁乾脆把口袋裡的小玻璃瓶拿到他面前：「你如果不是喜歡我的話，為什麼把我送你的紙鶴留到現在？」

顧盼一看到玻璃瓶和紙鶴，立刻瞪大眼睛，急著伸手要拿回東西：「請、請還給我……」

謝祁卻故意把手背到身後，顧盼努力地伸手去夠，沒留意到自己半個身體都撲在謝祁懷裡了，謝祁一手虛虛地攬著顧盼的腰，一邊道：「你就是當時在圖書館裡幫我摺紙鶴的那個漂亮學弟吧？你一直都記得我對嗎？」

「請、請不要捉弄我……」顧盼撇開視線不敢看他，只顧著伸手要拿回小瓶子。

「回答我的問題我就還給你。」謝祁半摟著他，看他紅透的耳朵和側臉：「你一直喜歡的那個喜歡打籃球的學長就是我，對嗎？」

這個問題終於成功讓顧盼一臉震驚地看向他，像是沒想到謝祁為什麼會猜到一樣，但他的視線一和謝祁對上，立刻像被燙到一樣又低下了頭：「我、我……」

謝祁覺得他滿臉通紅，像小動物一樣一驚一乍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心中的愛意湧動難以壓抑，忍不住捏著他的下巴輕輕吻在他的嘴唇上。

顧盼毫無防備地被他親了一下，像被施了魔法一樣，整個人定住不動，只瞪大眼睛看著他，下一秒，豆大的淚珠就像下雨一樣嘩啦啦地流了下來，這下換謝祁驚慌失措了：「我草！你怎麼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哭。」

他一邊慌亂地抽衛生紙幫顧盼擦眼淚，一邊道歉，顧盼卻一邊抽咽一邊搖頭，謝祁以為那是顧盼在拒絕他的意思，心裡又失落又懊惱：「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我以為你也喜歡我所以才……」

沒聽他說完，顧盼突然伸出手，像小孩一樣兩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哭得斷斷續續道：「你、你是可憐我才、才親我的嗎？因為我喜、喜歡了你那麼久……從高中開始、一直、一直只喜歡你，喜歡了那麼久，所以才可憐我的嗎嗚嗚……」

謝祁一愣。

雖說他心裡早已十拿九穩，自己肯定就是顧盼暗戀許久的那個學長，但真的聽到顧盼說出口又是另一回事，想到自己被他珍惜地放在心上喜歡了那麼久，又想到顧盼之前提起「那個學長」時眷戀又溫柔的表情，他不禁也有些紅了臉，見顧盼哭得眼睛、鼻頭都紅通通的，心裡又有些微微發酸。

這麼優秀的人，卻連他的喜歡都不敢奢望，被偷親了只想著是不是謝祁在可憐他，連一點點逾越的妄想都不敢有。

謝祁心裡軟成一片，忍不住要親親他紅紅的鼻尖：「呆瓜，我看起來像在做慈善的嗎？」

顧盼搖搖頭，抽咽著：「不、不太像。」

謝祁被他氣笑了，乾脆一把把人摟進懷裡：「我喜歡你啦！」

騙人。

顧盼以一個僵硬的姿勢被他摟進懷裡，兩手垂在身側不敢回抱住他，眼睛被水氣浸潤得一片模糊，腦子亂成一團，卻有一個想法特別清晰：

騙人的，他不可能這麼幸運。

謝祁卻像是能聽見他心中所想一樣，突然更用力地抱緊了他：「沒有騙人，是真的真的喜歡你。」末了，他又一字一吐地強調：「喜歡你。」

顧盼額頭靠在謝祁的肩膀上，鼻子一片酸澀，淚水不住地流：「但是，我什麼都不會，你為什麼要喜歡我？」顧盼的眼前彷彿浮現了那個被關在體育用品室裡的少年，下一秒，又彷彿看見了站在台上乾著急，卻怎麼努力都發不出聲的自己，無論是年少時還是長大成人，好像不管過了多少年他都還是那樣無力，一事無成，這樣的他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顧盼能感覺到自己把謝祁肩頭的衣服哭濕了，但謝祁卻沒有抱怨，只是很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在他耳邊小聲說著：「你哪有什麼都不會，你會很多，你會洗碗、會招呼客人，會疼愛小燈、了解小燈的想法，你還會讓我生氣，也會讓我變成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謝祁輕輕抓過顧盼的手憐愛地吻了一下，又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讓他感受自己過速的心跳：「真的喜歡你，不是騙你的。」

顧盼的手隔著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動，過快的速度彷彿在告訴顧盼：這一刻，它的主人同樣激動，絕不是出於什麼憐憫和同情。

於是顧盼終於慢慢伸出手回抱住謝祁，一開始就像是試探一樣輕地幾乎察覺不到，在確定自己抱著的不是幻影之後，他才敢慢慢加重力度，終於抱緊了自己追逐許久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