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間章--祭視角

◇◇祭視角 ◇◇

　　

　　我可以私心享受被真理抱著的這一刻吧？

　　離開真宮家，成為櫻白家的一員已經非常幸福。

　　能吃不會發臭發酸的食物、衣服合身保暖、房間不會滴水、胸不再只摸到肋骨。

　　第一次去看電影、第一次去家庭餐廳吃漢堡、第一次奢侈的喝飲料喝到飽，第一次跟家人坐在餐桌上吃飯。

　　不應該存在更幸福的事。真理抱著我的此刻，心臟卻大力跳動，彷彿要宣稱此刻比上述記憶都更加幸福。

　　因為，我啊，第一次被人緊緊擁抱。

　　從小到大的身體接觸，除棍子、藤條和拳頭，不存在其他種類。如果算上小時候跟唯姐和隱一起玩的時光，那麼再多添加牽手這一項吧。

　　說到身體接觸一定要提到父母。倉庫的書講過，父母會餵食和擁抱自家小孩，關在真宮家和式房間的母親，卻不曾也不准我碰她。

　　只要肢體或頭髮稍微接觸母親，她就會瘋狂尖叫的推開。

　　很年幼的時候，母親在我心中就像沒理由隨時會吃人的鬼婆婆。等到不再哭泣的年紀，才稍微明白她討厭被碰觸的原因。

　　母親家在國外，家世顯赫，能在午餐和晚餐間多吃一個下午茶點的千金大小姐。家族內謠傳祖先為偉大鍊金士，製造出許多財寶。

　　某天放學，母親被叔父以挑選幫傭名義拐賣到真宮家，並以強迫手段產下我。

　　正因為我流著真宮家的血液，碰觸母親時，她才會縮起身子就像拐賣的那天，才會推開我就像強迫生下孩子的那天，尖叫著祈求遠方的家人能解救自己。

　　不過直到母親病重死前，她的家人都從未出現。

　　母親這樣的人，在書中早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負擔，但我並不討厭她。

　　母親教會我識字和算數，讓我在漫長倉庫生活中能翻閱倉庫內的舊書。她還教導我不要被真宮家認定的祭品身分所束縛。

　　提這些往事只要證明，自己早已醒來正拚命閉上眼睛裝暈倒，讓真理擔心抱著走，不算說謊犯錯。

　　經過許多不好的事情，我能享受這一點奢侈，對吧？

　　我可以聽著真裡奔跑的心跳，靜靜沉溺於這一刻，對吧？

　　我的心臟咚咚快跳出來，可能比真理還要快一些。果然說謊會讓心跳加速。

　　我們似乎回到房間，真理將我平放在床上並拉上棉被。如果澡堂和房間距離再遠一點，就可以繼續感受他的體溫，不用自己溫暖冰冷的棉被。

　　真理的手機響了。他走出房間，聲音越來越遠。

　　棉被細緻觸感過於真實，眼睛不由得睜開確認。棉被下只披著一條浴巾，所以剛才在這種狀態下被真理抱著……。

　　恩，體育課換衣服時，同學身材都比我好，自己瘦瘦乾乾被看到也沒差。我更在意身上疤痕會不會讓真理倒胃口，就像見到全身縫線的拼湊動物一樣不舒服。

　　先換上衣服，不然連我都開始討厭自己。突然房門傳來敲門聲。

　　班上沒同學會找我。除住在相同房間的真理，可以排除其他可能。

　　我腳步輕快去應門。門打開瞬間，腳和心臟就像變成石雕那般沉重。

　　門外站著真宮家的兩位學姊，她們的名字我不清楚，也從未被告知，印象卻非常深刻。

　　在真宮家，左邊那位常常沒原因的從背後踹我一腳，右邊那位會將發臭的食物直接潑到我身上。

　　沒必要理會她們挑釁的上揚嘴角，那並不會對我造成傷害。除非她們又對我動手，那時為證明自己不受擺布才會反擊。

　　關上門當作沒見到吧。學姊卻緊抓著門緣：

　　「怎麼？以前被我教訓的不夠，現在想反抗了。」

　　「我們彼此無話可說。」

　　「當然有。今晚妳去履行義務，到真宮家的大蛇神廟過夜。」

　　「我叫櫻白祭，已經跟真宮家沒一點關係，更沒必要去當大蛇的祭品！」

　　她們歪著嘴一臉輕藐，露出連木偶都會感到生氣的斜眼：

　　「這都知道啊。從哪偷聽來？又或者用身體睡來的情報？」

　　「不想讓人知道，就不要將家族日記擺在倉庫內！我不會去神廟，我沒必要犧牲自己維持大蛇和真宮家的盟約，藉此讓真宮一族獲得大蛇的超能力恩惠。」

　　「妳……妳到底知道多少？」

　　「同化能力，藉由不斷遊說侵蝕對方判斷；心靈感應，解讀政要人物內心，提早佈局；無中生有，將鐵鍊成黃金；百年前還有匿蹤和暗殺的超能力。」

　　學姊囂張的表情垮下。她揪住我的衣領：

　　「那我就直說吧。妳不去神廟只會傷害櫻白家。」

　　「暗殺這能力，真宮家在百年前就失傳了，別想拿它威脅我。」

　　「現代可不需要殺人，只要利用真宮家的影響力，就能使人被排擠的生不如死——」

　　學姊鬆開揪領子的手，從口袋拿出手機：

　　「——心理傷害比身體更疼，就像這樣子……」

　　「我已經知道妳手上拿的是手機，可別把我當笨蛋。」

　　「手機可以看新聞，報紙上的那種新聞，這妳不知道吧？」

　　可別騙我？真理手機從來就只用在兩個功能，打電話與接電話，沒了。

　　即使否認，手機螢幕仍亮出新聞畫面。上面標題寫著「櫻白集團破產？執行長櫻白社至今仍不出面。」標題旁放著櫻白爺爺的照片。

　　爺爺……難道他經營的事業被真宮家惡意整倒？

　　學姊收起手機，表情居高臨下，就像將酸臭的食物甩來：

　　「自己想清楚，妳成為祭品或櫻白家成為市場祭品。」

　　「我怎麼確定妳們會守信用？」

　　「妳憑什麼談條件？現在只有相信我們才能換得希望。櫻白家真可憐，收留忘恩負義的笨女人。」

　　逃離真宮家的六次經驗正提醒著，危機時刻千萬要冷靜。思緒卻不聽使喚呈現空白，連真宮家的學姊離開都晚好幾步才察覺。

　　這件事不能讓真理知道，他會因此難過的不說話。不，別說謊，其實自己最怕見到他用怨恨目光射來。

　　這件事必須解決，不連累櫻白家，像以往只靠著自己的力量度過。別擔心，穩住氣，學會魔法不就打算在這時對抗命運，擊潰大蛇。

　　以前也曾對抗許多不合理，低劣的食物、無法保暖的衣服、無由來的暴力，現在不過添加當祭品的要求。

　　豐富經驗沒帶來穩定的情緒，手腳不聽使喚顫抖著，彷彿已預見糟糕的死亡未來。

　　快走吧！別被真理撞見……。

　　等等，離開前先將縫好的紫色錢袋放桌上。因為我預感已經無法回來了。

　　真理看到錢袋修好，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呢？應該會微笑吧，畢竟真理時常把它帶在身上。

　　這次真的要離開了。在踏出房門的一瞬，爺爺和真理的臉浮現在眼前。

　　他們絕不能因我而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