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本章節 4516 字
更新於: 2023-05-09
夜裡，戴芮欣從伙食部門回來，手裡拿著精心製作的餅乾，打算讓謝博揚明天外出探索時作為備糧帶在身上，同時品嚐她的心意。
這樣會不會太主動啊……不，那那傢伙還挺遲鈍的，說不定這樣反而正好。
憶起當時在地下停車場，謝博揚即使滿身是傷，卻仍堅定不移的姿態，其實早已悄悄擄獲戴芮欣的心，但在鼓起勇氣告白前，她還需要時間去確認對方的想法。
想像謝博揚在收到餅乾後的反應，她愉快微笑，打算洗漱後就盡早休息，驀然，浴室內似乎傳來些許微弱的聲響，就像是有什麼正在那裡，卻無法立即分辨出來。
怎麼回事，是心理作用嗎？
懷著不安的思緒，戴芮欣走近浴室並推開了門，打開電燈，確認沒有任何異狀後，才安然鬆了口氣，洗漱期間，她輕聲哼歌，卻渾然不覺已經將至的危機。
當時如果能再多點戒備，是不是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呢？
不，即使順利逃過了今天……只要危機沒有徹底剷除，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吧。
走出浴室，戴芮欣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潛入房間的幾名壯漢，錯愕愣住，雖然立刻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但她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逼近的手掌狠狠地捂住了嘴。
「你跟謝博揚那傢伙的關係很不錯嘛！」
坐在床邊，金忠赫正玩著床上的內衣褲，頗感意外地讚嘆戴芮欣已經發育完好的尺寸，「但就憑他那種懦弱又窩囊的模樣，就算交往也絕對沒辦法滿足妳吧。」
不言而喻的暗示，還有那停在唇前的手指，無疑訴說著只要敢大聲呼叫，就會立刻死在這裡的警告，她渾身顫抖，卻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潛入房間的。
那瞬間，戴芮欣想起災變後，跟齊昀菲和同學們互相扶持，是多麼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但面對即將發生的惡夢，她感覺內心的堅強，正逐漸地失控與崩塌。
誰能來……
桎梏的力道，粗暴地將她牢牢抓住，無法掙脫的絕望，將一切蹂躪，伴隨著眼底倒映出金忠赫的臉龐，還有那些同夥們充滿邪惡的視線，全都變成了地獄。
※ ※ ※
這次的搜索地點，是鄰近郊區的食品加工廠。
寬敞而高大的雙建築設計，懸掛著顯眼的食品標誌，灰白色調的牆面，還有美化的景觀造物和停車場，皆是災變發生前，給人沉穩和嚴謹的印象。
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的景色……
眼看附近通道幾乎堵塞，救援隊只得將車輛停在遠處，改用步行前往，在沿途清理掉感染者後，他們終於抵達加工廠外，卻發現那裡的屍群遠比想像中還要多。
這不是能立刻處理完的數量……還是引走比較好。
思忖，齊昀菲觀察周遭遍地狼藉的慘況，還有屍群身上的員工制服，不難想像災變爆發的時候，這裡應該跟學校一樣，曾是極度恐怖的人間煉獄。
「暫時合作吧。」
這時，金忠赫提議，表示救援隊的車輛離這裡有一段距離，要是全程由齊昀菲等人進去搜索物資，效率實在太低，「至少讓我們幫忙搬運，加快回程時間。」
意思是……是要這邊先做出行動吧。
齊昀菲沉思，認為這項提議確實沒有不妥，畢竟自己和學生們就算不會被屍者襲擊，能搬運的物資依舊有限，況且食品加工廠位於郊區，想來這一趟其實並不容易。
為了安定區的民眾，答應合作似乎才是明智的決定，然而，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這項提議並不像是金忠赫會說的話，儘管內心掙扎，但也無法僅憑個人感受就拒絕。
「……好吧，那搬物資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語畢，齊昀菲觀察環境，決定先讓宗政宇將附近徘徊的屍群引走，再由她和謝博揚清理廠內的感染者，其餘的救援隊員則先藏身到安全的地方，等候通知。
反正搜索的功勞最後也是讓給救援隊，應該沒必要搞什麼無聊的把戲吧。考量後，她安排學生們分頭行動，卻沒注意到金忠赫和幾位成員早已悄悄交換的眼神。
將安全地選在牢固的公車內，再塗抹腐敗的氣味掩蓋，降低被發現的機率，待宗政宇使用先前從超市搜索到的炮竹，將屍群盡可能引走，才由齊昀菲示意後續行動。
「待會見。」
跟謝博揚分別後，齊昀菲按照稍早的決議，前往東側樓的生產區，她調查遍地污濁的殘骸，猜想應該是災變爆發時，各種因素導致廠房發生了嚴重的火災所致。
總之，還是先確認所有區域再說吧。
沒找到需要的物資，也是搜索時可能遭遇的情況，齊昀菲並不氣餒，反而是觀察起火災蔓延的範圍，再根據樓層地圖和現場的狀況，推測尚未受到波及的區域。
放輕步調，她謹慎前行，沿途清理樓層的障礙物和屍群，最後總算在成品倉庫內，發現許多災變爆發時，還尚未來得及交貨給物流業的加工食品。
接下來，只要把位置告訴救援隊員們就行了。
確認環境安全後，齊昀菲決定盡快折返救援隊藏匿的地點，並通知金忠赫等人執行搬運事宜，但才剛要走出東側樓外，屍群的叫聲響起，情勢隨即變得危急。
西側樓！？
辨識方位後，齊昀菲急忙下樓，卻在抵達相連的走道時，發現有三位救援隊C組的成員正慌亂地從樓內逃出，身後則被屍群追趕著。
那是……
儘管先前沒交談過，但齊昀菲依舊記得跑在最前面的人叫吳乘裕，身後則是廖哲宏和卓懋祺，在抱持疑問的同時，她發現謝博揚並不在其中，內心的不安隨之擴大。
另一方面，眼看被吸引過來的屍群愈來愈多，廖哲宏手持鐵棍，氣憤地喊道，「搞什麼，他們不是說會負責清理樓裡的怪物嗎，怎麼還有那麼多數量啊？」
「還不是你沒先確認清楚，就擅自亂開儲藏室的門！」伸手抵住屍者頸脖，卓懋祺動作俐落地從側腦補刀，負責從旁支援，「每次都這樣，遲早害死我們。」
「沒時間抱怨了。」
眼下情況危急，吳乘裕表示得盡快回到公車內，但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身旁發出驚呼的聲音隨之響起，他望向逼近的屍者，卻來不及避開襲擊的攻勢。
正當吳乘裕決意就此拼搏，眼前的屍者驀然僵住，就好似斷線的風箏般停止攻擊，疑惑之際，他總算看清從感染者後方現形，出面解圍的齊昀菲。
「你們……為什麼擅自行動？」
觀察三人身上的輕便裝扮，還有做出違反合作的行為，擺明就不是為了搬運物資而來，齊昀菲拔出刀刃，卻沒有立刻放開已經死去的屍者，眼神充滿凌厲。
壓低音量，她貼近死屍的後肩，甚至利用氣味掩蓋自身的存在，刻意讓彼此位於相同的環境裡，卻身處不同的危機之中，「最好現在就給我說明清楚。」
居然能輕易躲在感染者之中，卻不會被當作目標嗎！？意識到齊昀菲的態度與平時面對學生時截然不同，吳乘裕的思緒有些紊亂，擠不出半句話來。
「我、我們是因為……西側樓那邊說可以進去了。」
發現齊昀菲只是盯著，沒有繼續出手相救的打算，反而有意任由他們陷入困境，廖哲宏勉強又清除掉一隻，不滿喊道，「誰知道裡面居然還有這麼多怪物啊！」
「……連像樣的工具都沒帶，還敢說要來搬物資？」預料中的辯解，齊昀菲的臉色毫無變化，只是冷冷地揭穿對方的謊言，「況且，你們根本不瞭解那孩子。」
但凡對謝博揚有些瞭解，就會知道這孩子一路走來，為了避免更多犧牲出現，總是比誰都還要謹慎，因此在搜索完畢前就通知救援隊行動，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現在別說那種無關緊要的話啦！」不明白齊昀菲突然說這番話的含意，廖哲宏立刻打岔，要求幫忙清理屍群，「快幫我們……等等！妳去哪？快回來──」
無情在先，就別怪他人無義。
轉身離去前，齊昀菲再次瞥了廖哲宏一眼，想到那些捏造的謊言裡，甚至沒有半句交代謝博揚的安危，她心裡更加憤怒，低聲的話語，淺淺落入吳乘裕的耳裡。
『要是那孩子有任何閃失……』
驀然，吳乘裕總算察覺心中的異樣，在持續抵抗感染者的攻勢時，他瞥見那雙充滿憤恨的眼眸裡，正隱隱透露出血色的紅光，隨後於屍群間消失。
──你們通通都必須付出代價。
奔跑自走廊處響起。
你在哪裡！？
趁著屍群幾乎被吸引到西側樓外，齊昀菲決定放開嗓音，搜索謝博揚的位置，但除了掉落的背包外，所有能找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就是沒見到那個孩子。
不，不會的……
想到過往經歷的種種，包括黃莉娟的轉變，齊昀菲的心跳愈發不受控制，最終佇於昏暗的員工休息室前，她的手指緩緩顫抖，卻還是提起勇氣並推開了門扉。
呼喊，目光隨之停在微光映入的牆邊，那踏出的每一步，都彷彿在宣告著內心的死亡，她抵達謝博揚身邊，聆聽那微弱的喘息聲中，還有即將轉變的姿態。
「昀菲姐……」
睜眼，謝博揚露出虛弱的笑臉，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從左手蔓延至頸脖處的紫黑色痕跡，早已無聲訴說著殘忍的結局，「對不起，沒想到還是搞砸了。」
「傻瓜，為什麼要道歉啊！」聽聞這孩子直到最後，仍惦記著任務的事，齊昀菲緊咬嘴唇，拚命隱忍悲傷的情緒，盡可能給予肯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回憶共同經歷的時光，或許並非總是快樂的事，但正是因為有這些點點滴滴的積累，才能在訣別後，依舊將這些美好銘記於心，成為無可取代的寶物。
「是嗎……」
在病毒蔓延的過程中，謝博揚感覺寒意侵遍全身，就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他停頓片刻，緩緩問道，「那昀菲姐如果不排斥的話……能不能稍微抱抱我呢？」
「當然可以啊，想怎麼撒嬌都行。」聽聞要求，齊昀菲心疼不已，隨即伸手將謝博揚擁入懷裡，溫柔地在對方耳畔輕語，「我很喜歡，以後經常這麼做吧。」
憶起最後一次被人擁抱，已經是很小的時候，謝博揚感受著這份溫暖，內心深處卻依舊存有某種無法消弭的遺憾，那是他日思夜盼，但永遠不可能到來的時光。
「……我還能再拜託昀菲姐一件事嗎？」得到應允後，謝博揚苦笑，說出最後的願望，「我不想像莉娟那樣……在死後失去自我。」
當時在地下停車場內，如果黃莉娟沒有轉變，事情或許會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即便如此，親眼見證認識的同學變成怪物，對於被留下來的人而言，終究還是太過殘酷了。
「我希望能一直維持人類的模樣。」
謝博揚無數次想過，要是不慎被病毒感染，唯有選擇自我了斷，才不會給身邊的人造成麻煩，但實際要做的時候，他仍然對此感到恐懼，「我這樣……果然很遜對吧。」
「怎麼會呢，你很勇敢啊！」
相比災變初期總是擔驚受怕，缺乏自信的模樣，現在的謝博揚早就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的程度，齊昀菲反駁道，「而且你還是我輔導過的學生裡，最溫柔善良的孩子呢。」
「也只有昀菲姐會這樣說呢……」輕語，謝博揚的眼眸逐漸失去光亮，染上灰濁的翳色，「但還好有妳陪在身邊，感覺黑暗似乎也變得沒想像中可怕了。」
害怕轉變後會襲擊別人，所以才選擇把自己關在需要從外面推門的房間，如此一來，就算成為屍者，也無法從這裡走出去，他淺淺地笑了，始終是那麼的溫柔。
「不要緊！我會帶你去有光的地方。」知道謝博揚懼怕獨自待在黑暗的地方，也是源自母親過於偏激的教育，齊昀菲安撫道，「你的心已經永遠在我這裡了。」
「這樣啊……那就好。」得到齊昀菲的保證，謝博揚釋懷笑著，卻已經像是陷入往昔的回憶裡，無法流暢地交談，「我會更努力唸書，考進理想的大學……」
即便思緒已漸不清，但在所有記憶即將遠去前，他記得媽媽也曾有過幸福的笑容，是因為無法接受爸爸在工作時意外去世，才會開始變得偏執。
其實，媽媽是在害怕，不希望他將來沒有好的學歷，得像爸爸一樣去做危險的工作才有辦法養家活口，因此就算承受控制和處罰，他也沒有心生過任何恨意。
只是……如果能有再說出口的機會。
「我還是，懷念以前的妳。」埋藏於內心深處的寂寞，自災變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說出，謝博揚悲傷地微笑，喃喃低語，「請像以前那樣對我微笑好嗎……媽媽。」
遐想那樣的未來，或許總有一天會成為現實，感受著溫暖的懷抱，謝博揚滿足地笑了，熱淚從眼角處緩緩滑落，隨後在這樣的美夢中，迎來無聲的完結。
按照約定，阻止謝博揚發生轉變，是殘酷卻不得不做的事，扔下執行死亡的刀刃後，齊昀菲悲傷哭泣，隨後將不再作聲的孩子摟在懷裡，盡情地傾訴想說的話。
「……不要緊，我們回家吧。」
從今爾後，你的心就跟著一起走吧。
這樣會不會太主動啊……不，那那傢伙還挺遲鈍的，說不定這樣反而正好。
憶起當時在地下停車場，謝博揚即使滿身是傷，卻仍堅定不移的姿態，其實早已悄悄擄獲戴芮欣的心，但在鼓起勇氣告白前，她還需要時間去確認對方的想法。
想像謝博揚在收到餅乾後的反應，她愉快微笑，打算洗漱後就盡早休息，驀然，浴室內似乎傳來些許微弱的聲響，就像是有什麼正在那裡，卻無法立即分辨出來。
怎麼回事，是心理作用嗎？
懷著不安的思緒，戴芮欣走近浴室並推開了門，打開電燈，確認沒有任何異狀後，才安然鬆了口氣，洗漱期間，她輕聲哼歌，卻渾然不覺已經將至的危機。
當時如果能再多點戒備，是不是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呢？
不，即使順利逃過了今天……只要危機沒有徹底剷除，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吧。
走出浴室，戴芮欣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潛入房間的幾名壯漢，錯愕愣住，雖然立刻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但她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逼近的手掌狠狠地捂住了嘴。
「你跟謝博揚那傢伙的關係很不錯嘛！」
坐在床邊，金忠赫正玩著床上的內衣褲，頗感意外地讚嘆戴芮欣已經發育完好的尺寸，「但就憑他那種懦弱又窩囊的模樣，就算交往也絕對沒辦法滿足妳吧。」
不言而喻的暗示，還有那停在唇前的手指，無疑訴說著只要敢大聲呼叫，就會立刻死在這裡的警告，她渾身顫抖，卻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潛入房間的。
那瞬間，戴芮欣想起災變後，跟齊昀菲和同學們互相扶持，是多麼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但面對即將發生的惡夢，她感覺內心的堅強，正逐漸地失控與崩塌。
誰能來……
桎梏的力道，粗暴地將她牢牢抓住，無法掙脫的絕望，將一切蹂躪，伴隨著眼底倒映出金忠赫的臉龐，還有那些同夥們充滿邪惡的視線，全都變成了地獄。
※ ※ ※
這次的搜索地點，是鄰近郊區的食品加工廠。
寬敞而高大的雙建築設計，懸掛著顯眼的食品標誌，灰白色調的牆面，還有美化的景觀造物和停車場，皆是災變發生前，給人沉穩和嚴謹的印象。
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的景色……
眼看附近通道幾乎堵塞，救援隊只得將車輛停在遠處，改用步行前往，在沿途清理掉感染者後，他們終於抵達加工廠外，卻發現那裡的屍群遠比想像中還要多。
這不是能立刻處理完的數量……還是引走比較好。
思忖，齊昀菲觀察周遭遍地狼藉的慘況，還有屍群身上的員工制服，不難想像災變爆發的時候，這裡應該跟學校一樣，曾是極度恐怖的人間煉獄。
「暫時合作吧。」
這時，金忠赫提議，表示救援隊的車輛離這裡有一段距離，要是全程由齊昀菲等人進去搜索物資，效率實在太低，「至少讓我們幫忙搬運，加快回程時間。」
意思是……是要這邊先做出行動吧。
齊昀菲沉思，認為這項提議確實沒有不妥，畢竟自己和學生們就算不會被屍者襲擊，能搬運的物資依舊有限，況且食品加工廠位於郊區，想來這一趟其實並不容易。
為了安定區的民眾，答應合作似乎才是明智的決定，然而，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這項提議並不像是金忠赫會說的話，儘管內心掙扎，但也無法僅憑個人感受就拒絕。
「……好吧，那搬物資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語畢，齊昀菲觀察環境，決定先讓宗政宇將附近徘徊的屍群引走，再由她和謝博揚清理廠內的感染者，其餘的救援隊員則先藏身到安全的地方，等候通知。
反正搜索的功勞最後也是讓給救援隊，應該沒必要搞什麼無聊的把戲吧。考量後，她安排學生們分頭行動，卻沒注意到金忠赫和幾位成員早已悄悄交換的眼神。
將安全地選在牢固的公車內，再塗抹腐敗的氣味掩蓋，降低被發現的機率，待宗政宇使用先前從超市搜索到的炮竹，將屍群盡可能引走，才由齊昀菲示意後續行動。
「待會見。」
跟謝博揚分別後，齊昀菲按照稍早的決議，前往東側樓的生產區，她調查遍地污濁的殘骸，猜想應該是災變爆發時，各種因素導致廠房發生了嚴重的火災所致。
總之，還是先確認所有區域再說吧。
沒找到需要的物資，也是搜索時可能遭遇的情況，齊昀菲並不氣餒，反而是觀察起火災蔓延的範圍，再根據樓層地圖和現場的狀況，推測尚未受到波及的區域。
放輕步調，她謹慎前行，沿途清理樓層的障礙物和屍群，最後總算在成品倉庫內，發現許多災變爆發時，還尚未來得及交貨給物流業的加工食品。
接下來，只要把位置告訴救援隊員們就行了。
確認環境安全後，齊昀菲決定盡快折返救援隊藏匿的地點，並通知金忠赫等人執行搬運事宜，但才剛要走出東側樓外，屍群的叫聲響起，情勢隨即變得危急。
西側樓！？
辨識方位後，齊昀菲急忙下樓，卻在抵達相連的走道時，發現有三位救援隊C組的成員正慌亂地從樓內逃出，身後則被屍群追趕著。
那是……
儘管先前沒交談過，但齊昀菲依舊記得跑在最前面的人叫吳乘裕，身後則是廖哲宏和卓懋祺，在抱持疑問的同時，她發現謝博揚並不在其中，內心的不安隨之擴大。
另一方面，眼看被吸引過來的屍群愈來愈多，廖哲宏手持鐵棍，氣憤地喊道，「搞什麼，他們不是說會負責清理樓裡的怪物嗎，怎麼還有那麼多數量啊？」
「還不是你沒先確認清楚，就擅自亂開儲藏室的門！」伸手抵住屍者頸脖，卓懋祺動作俐落地從側腦補刀，負責從旁支援，「每次都這樣，遲早害死我們。」
「沒時間抱怨了。」
眼下情況危急，吳乘裕表示得盡快回到公車內，但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身旁發出驚呼的聲音隨之響起，他望向逼近的屍者，卻來不及避開襲擊的攻勢。
正當吳乘裕決意就此拼搏，眼前的屍者驀然僵住，就好似斷線的風箏般停止攻擊，疑惑之際，他總算看清從感染者後方現形，出面解圍的齊昀菲。
「你們……為什麼擅自行動？」
觀察三人身上的輕便裝扮，還有做出違反合作的行為，擺明就不是為了搬運物資而來，齊昀菲拔出刀刃，卻沒有立刻放開已經死去的屍者，眼神充滿凌厲。
壓低音量，她貼近死屍的後肩，甚至利用氣味掩蓋自身的存在，刻意讓彼此位於相同的環境裡，卻身處不同的危機之中，「最好現在就給我說明清楚。」
居然能輕易躲在感染者之中，卻不會被當作目標嗎！？意識到齊昀菲的態度與平時面對學生時截然不同，吳乘裕的思緒有些紊亂，擠不出半句話來。
「我、我們是因為……西側樓那邊說可以進去了。」
發現齊昀菲只是盯著，沒有繼續出手相救的打算，反而有意任由他們陷入困境，廖哲宏勉強又清除掉一隻，不滿喊道，「誰知道裡面居然還有這麼多怪物啊！」
「……連像樣的工具都沒帶，還敢說要來搬物資？」預料中的辯解，齊昀菲的臉色毫無變化，只是冷冷地揭穿對方的謊言，「況且，你們根本不瞭解那孩子。」
但凡對謝博揚有些瞭解，就會知道這孩子一路走來，為了避免更多犧牲出現，總是比誰都還要謹慎，因此在搜索完畢前就通知救援隊行動，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現在別說那種無關緊要的話啦！」不明白齊昀菲突然說這番話的含意，廖哲宏立刻打岔，要求幫忙清理屍群，「快幫我們……等等！妳去哪？快回來──」
無情在先，就別怪他人無義。
轉身離去前，齊昀菲再次瞥了廖哲宏一眼，想到那些捏造的謊言裡，甚至沒有半句交代謝博揚的安危，她心裡更加憤怒，低聲的話語，淺淺落入吳乘裕的耳裡。
『要是那孩子有任何閃失……』
驀然，吳乘裕總算察覺心中的異樣，在持續抵抗感染者的攻勢時，他瞥見那雙充滿憤恨的眼眸裡，正隱隱透露出血色的紅光，隨後於屍群間消失。
──你們通通都必須付出代價。
奔跑自走廊處響起。
你在哪裡！？
趁著屍群幾乎被吸引到西側樓外，齊昀菲決定放開嗓音，搜索謝博揚的位置，但除了掉落的背包外，所有能找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就是沒見到那個孩子。
不，不會的……
想到過往經歷的種種，包括黃莉娟的轉變，齊昀菲的心跳愈發不受控制，最終佇於昏暗的員工休息室前，她的手指緩緩顫抖，卻還是提起勇氣並推開了門扉。
呼喊，目光隨之停在微光映入的牆邊，那踏出的每一步，都彷彿在宣告著內心的死亡，她抵達謝博揚身邊，聆聽那微弱的喘息聲中，還有即將轉變的姿態。
「昀菲姐……」
睜眼，謝博揚露出虛弱的笑臉，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從左手蔓延至頸脖處的紫黑色痕跡，早已無聲訴說著殘忍的結局，「對不起，沒想到還是搞砸了。」
「傻瓜，為什麼要道歉啊！」聽聞這孩子直到最後，仍惦記著任務的事，齊昀菲緊咬嘴唇，拚命隱忍悲傷的情緒，盡可能給予肯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回憶共同經歷的時光，或許並非總是快樂的事，但正是因為有這些點點滴滴的積累，才能在訣別後，依舊將這些美好銘記於心，成為無可取代的寶物。
「是嗎……」
在病毒蔓延的過程中，謝博揚感覺寒意侵遍全身，就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他停頓片刻，緩緩問道，「那昀菲姐如果不排斥的話……能不能稍微抱抱我呢？」
「當然可以啊，想怎麼撒嬌都行。」聽聞要求，齊昀菲心疼不已，隨即伸手將謝博揚擁入懷裡，溫柔地在對方耳畔輕語，「我很喜歡，以後經常這麼做吧。」
憶起最後一次被人擁抱，已經是很小的時候，謝博揚感受著這份溫暖，內心深處卻依舊存有某種無法消弭的遺憾，那是他日思夜盼，但永遠不可能到來的時光。
「……我還能再拜託昀菲姐一件事嗎？」得到應允後，謝博揚苦笑，說出最後的願望，「我不想像莉娟那樣……在死後失去自我。」
當時在地下停車場內，如果黃莉娟沒有轉變，事情或許會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即便如此，親眼見證認識的同學變成怪物，對於被留下來的人而言，終究還是太過殘酷了。
「我希望能一直維持人類的模樣。」
謝博揚無數次想過，要是不慎被病毒感染，唯有選擇自我了斷，才不會給身邊的人造成麻煩，但實際要做的時候，他仍然對此感到恐懼，「我這樣……果然很遜對吧。」
「怎麼會呢，你很勇敢啊！」
相比災變初期總是擔驚受怕，缺乏自信的模樣，現在的謝博揚早就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的程度，齊昀菲反駁道，「而且你還是我輔導過的學生裡，最溫柔善良的孩子呢。」
「也只有昀菲姐會這樣說呢……」輕語，謝博揚的眼眸逐漸失去光亮，染上灰濁的翳色，「但還好有妳陪在身邊，感覺黑暗似乎也變得沒想像中可怕了。」
害怕轉變後會襲擊別人，所以才選擇把自己關在需要從外面推門的房間，如此一來，就算成為屍者，也無法從這裡走出去，他淺淺地笑了，始終是那麼的溫柔。
「不要緊！我會帶你去有光的地方。」知道謝博揚懼怕獨自待在黑暗的地方，也是源自母親過於偏激的教育，齊昀菲安撫道，「你的心已經永遠在我這裡了。」
「這樣啊……那就好。」得到齊昀菲的保證，謝博揚釋懷笑著，卻已經像是陷入往昔的回憶裡，無法流暢地交談，「我會更努力唸書，考進理想的大學……」
即便思緒已漸不清，但在所有記憶即將遠去前，他記得媽媽也曾有過幸福的笑容，是因為無法接受爸爸在工作時意外去世，才會開始變得偏執。
其實，媽媽是在害怕，不希望他將來沒有好的學歷，得像爸爸一樣去做危險的工作才有辦法養家活口，因此就算承受控制和處罰，他也沒有心生過任何恨意。
只是……如果能有再說出口的機會。
「我還是，懷念以前的妳。」埋藏於內心深處的寂寞，自災變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說出，謝博揚悲傷地微笑，喃喃低語，「請像以前那樣對我微笑好嗎……媽媽。」
遐想那樣的未來，或許總有一天會成為現實，感受著溫暖的懷抱，謝博揚滿足地笑了，熱淚從眼角處緩緩滑落，隨後在這樣的美夢中，迎來無聲的完結。
按照約定，阻止謝博揚發生轉變，是殘酷卻不得不做的事，扔下執行死亡的刀刃後，齊昀菲悲傷哭泣，隨後將不再作聲的孩子摟在懷裡，盡情地傾訴想說的話。
「……不要緊，我們回家吧。」
從今爾後，你的心就跟著一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