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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770 字
更新於: 2023-05-08
  夜清坐在馬車上,稍微撥開窗帘,望著天都的街道。
  
  天都乃鳳翔國首都,亦為許多宗派的根據地,遠遠望去便可見各式高聳建築。周圍則有靈器飄浮於半空,流轉各色光彩,形成加護。
  
  街道可見多數的修煉者,甚至有宗派當街切磋,引得火花流竄。平民百姓皆閃避兩側,卻也好奇觀戰,好不熱鬧。
  
  這跟往昔的景況並無不同,夜清卻有許久未歸的懷念感。還來不及細細欣賞,馬車便停於富麗堂皇的宮門前側,亦有人隨之上前迎他們下去。
  
  夜清並無進過皇宮,但畢竟曾為其中的一份子,對此地甚是熟悉,更是瞭解宮中禮儀,連公公見了都不免訝異。
  
  李純則是隨著夜清行禮問安,對宮裡的景緻全無興趣,心思全放在主子身上。
  
  「草民夜清,叩見皇上,向皇上請安。」
  
  夜清一進入大殿,便無視於兩側大臣,直接對坐在上位的皇帝行跪拜大禮,盡可能放低姿態。李純也緊隨在後,沒有允准連頭都不敢抬。
  
  「平身,朕聽聞你能占算,在谷關助我軍解決困境,取得勝仗,是該好好賞賜。」
  
  皇帝對他這態度很是受用,本聽說他是個張狂之人,還有些不情願召見,可這樣看來倒是個識大體的人。
  
  不過若真有能力,即使此人囂張跋扈,也並非不可一用,但得先探探虛實才行。
  
  比起他們天命體的能力,他對夜清的占算更感興趣。
  
  此等能力相當少見,現下也只有東華派的大宗師擁有神算,其預言亦相當準確。近日更帶來了某個消息。
  
  「不敢當。不過是些尋常的觀星法子。」
  
  夜清很快應答,亦猜到皇帝的心思。
  
  「那麼,你可否為朕算一卦?當然不是什麼要緊事,只管說結果即可,若真不準,朕亦不會問罪予你。」
  
  皇帝揚起和藹的笑容,盡可能表現親和的態度,但卻是話中有話。
  
  夜清比誰都明白,無論得出何種結果,都不可能讓皇帝滿意,但也進退不得。
  
  「是,皇上要草民占算何事呢?」
  
  「朕近日總煩心,老夢到烈日隕落,大地焚為焦土,敢問相師這是何種徵兆?」
  
  皇帝收起笑意,倒沒想真為難人,亦真夢到過這般景象。
  
  那日命星官看天象,並沒有異兆,又讓東華道士入宮查看,也非妖魅作祟。
  
  但這陣子總還是心神不寧。
  
  「哦⋯⋯這倒不難算,只是草民斗膽請皇帝准許,在這大殿之上使用器具。」
  
  夜清面不改色,明知或許只是死路一條,仍當即便想好解決之道,打算以身涉險取信皇帝。
  
  「准了。」
  
  皇帝饒有興致,好奇此人會給出什麼答案,心裡亦有了個底。
  
  說到底這不過是隨口試探,只是想看看此人是否真有本事。
  
  李純此時亦抬頭望著夜清,微微蹙起眉頭不明白他想做什麼,連他都看得出,若真的答應很難全身而退了。
  
  倘若是好的預兆,往後只要有稍許不順,便能以此指夜清滿口胡言。反之則能說妖言惑眾,詛咒皇帝。
  
  思及此,他抬眼打量起皇帝周圍的防護,打算以向者能力控制對方,好助夜清順利脫身。
  
  不過他的心思很快被夜清察覺,趕緊暗自給了個眼神,示意先別輕舉妄動。
  
  畢竟皇帝身邊有天命體的暗衛,若真這樣做,只恐很快便會有人察覺。
  
  李純這才又壓低頭,不再有其他想法。不過要是真有什麼狀況,亦會不顧一切挺身護住他。
  
  夜清先是閉眼一會,假意撥弄手指,好似真在占算。
  
  待眾人有些沉不住氣,才化出摺扇展開,但又瞬即轉了手勢,改以半掩著臉,瞇眼望向皇帝。
  
  此時才真正使用占算能力,方才裝神弄鬼為的便是防止有人看出他真正的能力。
  
  但即便不用占算,夜清也能看出皇帝不過是多疑,夢到不祥之兆便記掛在心,早有不少人告知不過是夜長夢多。
  
  不過最根本原因,還是出於皇帝有煩憂之事,逐漸成了心魔。
  
  「皇上此卦,恕草民無法直接道明。」
  
  此言一出,引得眾臣譁然,皇帝更是馬上沉下臉色,厲聲質問:「有何不可道明?難不成你真如他人所言是江湖騙子?」
  
  「要道明也並非不可。但聖心並非人人可知,若真道出聖上在意之事,可就是草民的大過了。」
  
  夜清沉著應對,又以傳音將所見之事說予他聽。手段甚為高超,儘管注意力皆放在他身上,在場仍無一人能察覺。
  
  這一瞬間,皇帝似是忽然想起某些事,臉色相當緊繃,連手扶著龍椅都微微顫抖。
  
  李純則是利用這機會,利用向者能力窺探到他內心所思。
  
  那並非什麼不可說的壞事,不過是皇帝對於自身中庸體質耿耿於懷。近日信了他人所言,竟使用了魔修的法子來強身健體,意欲煉成乾元體質。
  
  對此他並無任何看法,但倒是稍微干涉認知坐實這兩者的關聯,引得皇帝惶恐不安。
  
  皇帝盯著夜清直冒冷汗,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解了,只要告訴朕是吉是兇便好。」
  
  不過畢竟是皇帝,仍迅速重整心態冷靜以對,亦擺出了威嚴,掩蓋方才險些失態的事。
  
  夜清倒是不介意,只是微笑的道:「吉凶全在聖上您一念之間,無法斷定吉凶。此事若成,於您或是百姓而言皆是好事。倘若不成亦無需憂懼,更切莫過於急躁,避免夜長夢多。」
  
  這話說得高深莫測,群臣全是疑惑的望著夜清,不懂他在打什麼啞謎。
  
  皇帝身邊的公公則是知道真相之人,臉色變得微妙。
  
  不過這正是皇帝想知道的答案,便龍心大悅道:「果真神算,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不錯,你助我國取勝,本就值得封賞,那便封個國師吧?往後有需要用得著你的地方,朕便會傳召入宮,想必你不會推辭吧?」
  
  「是,臣,願效忠陛下。」
  
  夜清跪地,表現相當冷靜,結果亦正如他所想。
  
  無論得到何種加封都無所謂,他要的便是個正式身份。
  
  李純見狀也跟著跪地,但不懂自家主人打了什麼算盤。
  
  此時朝臣們議論紛紛,不懂皇上怎會封他為國師。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平民,驟然晉封實在有違規矩。
  
  不過想到這是皇上親口御旨,便無一人敢出聲。
  
  唯獨宰相似是揣測到聖心,意味深長望著這對主從。
  
  夜清雖察覺到,但也懶得理會,也心知肚明皇帝這並非抬舉,不過是變相堵住他的口,順便放在跟前監視。
  
  況且他們是天命體,不論從何種立場來說都不好輕易殺掉,掌握在手裡才是最佳選擇。
  
  這樣若真出了什麼岔子,亦能強制將他們登記在天機塔以管理。
  
  夜清將皇帝的如意算盤摸得一清二楚,但反正只要能達到目的便好,別的什麼都不想管。
  
  皇帝下旨完,便表示身子不適,搖手讓所有人先行退下,朝臣只能一一散去。
  
  夜清亦在領旨之後,領著李純離開大殿。可當緩步走下青石臺階,丞相便追了上來。
  
  「國師請留步。」
  
  夜清聽著這溫潤的嗓音,也隨即察覺此人有點修為,且還隱藏得很好。
  
  儘管看不出是何種修煉,但能瞞過他可見實力不俗。
  
  不過從氣息之中,感覺不到敵意,反倒有幾分試探,想來應當是尚未察覺他真身,便稍微沉著下來。
  
  「丞相大人,有何要事要找小人呢?」
  
  夜清收起摺扇,微笑轉身行禮。縱然他們現在品級不相上下,但好歹丞相是握有實權之人,交好不會有壞處。
  
  況且,鳳翔國的丞相青,他早有耳聞是個難對付的老狐狸,應對還是得謹慎。
  
  丞相揚起淡淡微笑,雙手就要扶起他,套近乎的道:「免禮,你我不必如此見外,國師方才在大殿之上的表現著實驚艷,想問我是否有這福分能跟國師交流一番?」
  
  「您客氣了,丞相不妨待我安定下來,再到您丞相府拜訪您。小人在外游歷多年,如今成了國師,定是需丞相指點一二。」
  
  夜清沒有拒絕他親近,但亦察覺到他別有用心,便刻意表現得謙卑有禮。
  
  李純見丞相碰觸到他的手,胸口忽然一股悶氣,擾亂心緒亦化散不開,莫名不是滋味。
  
  刻在體內的印記作祟,產生某種危機感,便不自覺往他身邊靠攏。
  
  夜清察覺到他的不安,隱隱勾起嘴角,任他貼近自身。
  
  「那是一定,只是國師雖說不懂,但透過占算也能窺見全貌吧?否則便不可能站在這了呢⋯⋯啊,本相並無別的意思,只是覺得,真是個有趣的巧合。」
  
  丞相瞇笑著眼,索性指出他身上的重重疑點。
  
  「巧合嗎?確實能這麼說,不過既是巧合,便本就是難以預料吧。」
  
  夜清似笑非笑的裝傻,擺明就是不否認,亦不說清自己的身份。
  
  當然他早就算到會遭到懷疑,會敢大膽行動,亦是存了僥幸。
  
  畢竟有這等實力,又為天命體,怎可能會一直默默無聞,直到近日才突然出現大展身手。
  
  若他猜的沒錯,各大宗派早就差人搜索爐鼎下落,他這般來路不明的高手,會遭到懷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丞相微微瞇起眼,又抿唇笑道:「說的也是。對了,不知國師是否有聽聞一事?魔君隕落,乃為純陰之體,據傳是上乘的爐鼎,現下各方都在尋找。國師擁有神算,肯定能找出其所在處吧?若能進獻給皇上,那便再好不過了呢。」
  
  「這個呢,既是未曾見過的對象,實在難以占算位置,況且目前各宗派都在找他,肯定不會輕易曝露行蹤,要尋恐怕並非易事。說不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夜清似是說笑回了這話,但倒也沒有說錯,他們想找的爐鼎就站在跟前。
  
  「哦?既然如此,本相便要好好期待了。」
  
  丞相倒是乾脆,沒有再追問什麼,表情亦看不出任何心思。
  
  「丞相只管安心,若真出現在眼前,肯定是一眼便能認出,絕不會讓他逃掉。」
  
  夜清微笑以對,心下卻有些奇怪,這人態度不像是真的想要爐鼎,並無表現出執著。
  
  但若作為試探的手段。又只點到為止,並非真要窺探他的底細,似是拿他消遣罷了。
  
  李純始終不發一語,能看出這丞相雖為中庸體質,卻有著比常人都要充沛的真氣,肯定有一定的修為。
  
  縱然修煉者在凡界算是常見,可中庸天生便欠缺天賦,儘管不似坤澤難以修煉,但要提升修為,相較於乾元費力。
  
  他能篤定,眼前這人定是修煉過很長一段時日,不免擔憂不小心便會看出夜清真身。
  
  夜清倒是不大擔心,既然目前看不出來,往後待他恢復功力,只會更難再看出來。
  
  哪怕能看出他為坤澤,亦不能代表什麼。
  
  對此他還是有幾分把握,先前待在凡界的時候,連神尊都無法一下子分辨他魔君真身了。
  
  丞相直盯著他半晌,似是再看不出有何不對之處,便拱手作揖道:「如此甚好,那便就勞煩國師了。如若有什麼眉目,還請一定要告知本相。」
  
  「這是自然。」
  
  夜清挽袖作揖回禮,遠遠見他離去,才算是稍微放鬆下來,領著李純出宮。